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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向都很有主见，怎么这回倒不敢说了？”康熙的语气听不出来是喜是怒，“朕恕你无罪，你想去哪里就说吧。你要是不知道，就在这里想想。”
看来这回，康熙是非得让我说出个结果不可了。我本还期望着，如果康熙心里有了决定，只是叫我来走个过场，象征性地问问我的意见，那我就不必再费心琢磨犹豫了。他让我去哪里，我接受就是。
可是，他不说，他还是想让我决定自己的未来吗？
就像多年前一样。可那时我的心，比如今要坚定许多。现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康熙又看起了奏折，不再理会我。我静静站立在旁边，竟不知道该如何去想。这些日子，我已经想了很多很多，可是到最后，依然是无尽的迷茫。
快到中午的时候三阿哥来了一次，同康熙说起书作典籍的事情。二废太子之后，可能是觉得自己争储无望，三阿哥也渐渐消停了，一心研究起文学艺术来。不过由于之前他陷害十三阿哥，我对他的印象，恐怕再也好不起来了。
午饭的时候康熙把我扔在了书房，自己走了。没有他的允许，我也不敢出去，只能在屋子里挨饿。快到傍晚，他才回来，又坐回桌子前，问我：“凝若，你想好了吗？”
“皇上”我犹豫着开口。我能跟他说我其实还没想好吗？
“想好了就说吧。你跟着朕也有好些年，朕一直想不到赏你些什么才好。如今你也到了年纪，不管你想去哪儿，回家去也好，想去谁的府里也好，朕自当成全你。”康熙缓缓说道，似是在鼓励我，叫我不要害怕。
他话里的暗示已经很明显，这对于一个宫女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恩典。
只是，原来他不是不同意我和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吗？德妃和宜妃曾经向康熙求我，而这两个选项全部都是错的。那么现在，他为何又改变了主意？真的是因为他所说的理由吗？或者，这仍然还是一个试探？
我依然猜不到康熙心里的想法，然而，这一瞬间，我的心里却忽然有了决定。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底，会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可它确确实实地出现了，并且几秒之间，就变得异常浓烈，占据了我整个大脑。
我忽然觉得想笑。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这么的奇妙，就是这么一个选择，让我辗转了很久，却在一瞬间有了决定。然后，我的人生也就这么被决定了，就从此走向了众多分岔路中的一条。
即使，我依然看不清未来的模样。
我走上前，跪在地上，开口向康熙确认：“皇上，恕奴婢斗胆，奴婢真的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吗？”
“君无戏言。”康熙的声音在我的头上响起。
我长长呼吸了一下，又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心里早已经变得一片宁静：“皇上，如果您肯答应奴婢，就让奴婢接着在皇上身边伺候吧。”
回答我的是一片寂静。我的决定，大概让康熙感到了震惊。我不敢抬头看他，也不知他此时怎么想的，只能静静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你决定好了？”
“是，皇上。”
“朕知道了，你回去吧。”康熙的声音依然听不出喜怒，他也没有说，究竟是不是答应了我。
可我不敢再问，只好行礼退出，回到我的屋子。
屋子里还是空空荡荡的，冷清又寂静。十三阿哥今天没有来，大概是知道我被康熙叫走了，又不敢去面对结果。我坐在椅子上，脑子竟又渐渐变得混沌。
我这么做了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这真的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吗？再过几年，我又会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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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早上我起了床，竟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书房当差。踌躇半晌还是去了，康熙见了我，也没有说什么，就好像昨天我们之间的对话，根本就是我的幻觉。可是他不提，我也不敢问，就算瞎猜，也猜不到康熙的心思。
这一天，我就这么犹疑不定地度过了，看起来一片平静，我的心里却愈发纳闷。康熙是默许了我的请求吗？这就结束了吗？我就这么接着留在书房？就没有一个书面的，正式一点的文件了吗？
不过，康熙还算仁慈，我的疑惑，在转天就有了回应。他写了圣旨，让魏珠来我的屋子门口宣读，大意是说康熙不舍得让我走，让我留在乾清宫，在书房继续伺候笔墨。顺便还称赞我忠心爱主，赏了我好些银子。
我跪在地上，百感交集地接了旨，谢了恩。
魏珠走了以后，我抬起头，望着这一方蓝天，忍不住苦笑：“胤祥，这个紫禁城，也将我束缚住了啊。”
第七十章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一）（）
吃过午饭，我正想去找琪瑛，告诉她我也留了下来，以后可以跟她一处作伴。没走出院子几步，就看见十二阿哥迎着我走了过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走到我面前。
“我要去找琪瑛，你这又是要去哪儿？”我也问他。
“我要去找你。”说完了，十二阿哥就越过我，径直往我的屋子走去，一边还招手让我跟上，“你回来再找琪瑛，我来找你一趟不容易。”
我皱了皱眉头，他是阿哥当惯了不成？越来越不平易近人了，怎么反而多了九阿哥的财主气质？但我还是快走了几步，跟上他，一边不满地抱怨：“你有什么急事，非得现在说？”
十二阿哥侧头看了看我，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在跟你摆架子。”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说着已经到了门口，我开门让他进去，给他倒了茶，坐到他对面：“那，你有什么事要说？”
他这人历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从来没有像十三阿哥一样，只是来这儿看看书，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此次估计也不会例外。
“你决定好了？”十二阿哥也不拐弯抹角，他说的话，和康熙一模一样。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我如果说我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才做了这个决定，你信吗？”
“我信，当然信，有什么事你做不出来？不是一切皆有可能嘛？”十二阿哥笑着说，静了静，他却正色问我，“你现在后悔了？”
“你别每次问问题都这么犀利，好歹给我一点喘气的机会。”我瞪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没有后悔。”
十二阿哥笑了：“虽说我之前也有预感，你可能最后不会顺利出宫，却没想到真会如此。你留下来，是为了十三弟吗？”
“应该是吧，总不能是因为你吧？”我也同他开起玩笑，但是顿了顿，我还是叹息，“其实真正的原因，我也说不清。真的就是忽然之间的想法，忽然我就舍不得离开了。”
他点点头：“无论如何，你不觉得后悔就好。就算不能出宫，你也能活得有滋有味，风生水起的。”
“你这算是安慰我，还是什么？”我抗议。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得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十二阿哥有些好笑地看着我。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他不提还好，这一提，我马上就愤慨了起来，“之前我有点什么情况，你还会提醒我一下，这回呢？莫名其妙地待了一天就走了。我说，咱俩究竟是不是革命兄弟啊？”
“是，当然是。”十二阿哥赶忙肯定。
“切，你还好意思说是？兄弟有难，你就这么袖手旁观？”
“那个，苏晓，我先说句抱歉行吗？”十二阿哥有模有样地给我道歉，“你听我慢慢说，这次和以往的确不同。之前几次，皇阿玛心里是有主意的，你做的选择如果不对，恐怕他真的会降罪于你。而他的想法，稍稍打听，分析，就会得出答案。但是这回，我也不知道皇阿玛心里在想什么，或者，他根本没有想什么，而是真的给你这样的一个机会，让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你这话说的有几分把握？”我忍不住皱眉。
“不离十。你这些年也算是兢兢业业，替皇阿玛分了不少忧，虽是得宠却不争名逐利。皇阿玛本来就看重你，给你这个赏赐，也不算过分。”
“哎，你说的这个人真的是我吗？我可没觉得我这么有本事，康熙还是对我太好了，让我怪担惊受怕的。”我叹了口气，“月珊走了，玉晴走了，如今岚槿也走了。我的朋友越来越少，再加上年纪大了，再过两年，宫里相对也会风平浪静一些，以后的日子啊，不知又会变得如何，大概，会越来越悠闲吧。”
“年纪大了？这话可真不像是你说的。你才二十五岁，搁在现代，连剩女的年纪都不够。”十二阿哥笑着说，也不知是调侃我还是安慰我，“而且皇阿玛依然常常出宫，你跟着他，想悠闲也不容易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十二，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这种感觉。”我皱了皱眉头，尽力搜索着合适的词语，“我追求自由安宁的梦想，超过十年了，却在几乎一瞬间放下了它，踏上另一条，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道路。十二，我不后悔我的决定，我舍不得十三，我舍不得好多人，我明白，即使出了宫，我也不能拥有真正的自由。可是我的心里还是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
“也不算完全不能体会，我在二十一世纪，正要开始我的事业和人生的起步，猛然穿越到这个时代，也同样感到迷茫无措。”十二阿哥轻轻笑了笑，目光变得悠远，“但是这么多年，不也都过来了？别想太多，苏晓，时间的流逝，远比你想象得要快得多。”
“唉，不然还能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叹了口气。
“别担心，实在不行还有我呢。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十二阿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却又给了他一个白眼：“算了吧，指望你，还不如指望我自己呢。”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就起身，准备告辞：“我要走了，知道你现在状态不错，我就放心了。你去找琪瑛？”
“是啊，好不容易放一天假。”我也站起来，和他一道出门。
临走的时候，十二阿哥却微笑着看我，对我说：“其实你留了下来，我真的很开心。”
望着他的背影远去，我再次叹息。是啊，如果我走了，十二阿哥再没有一个“难兄难弟”，也会觉得寂寞吧？有一个和自己同样的“异类”，有一个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能够理解自己的人，即使发生再多的不幸，也总能少一份孤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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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瑛知道了我的决定，也唏嘘了许久。不过看得出来，她同样是开心的。这座皇宫是不是太寂寞了，所有置身其中的人，都如此渴求着哪怕微薄的温暖。就连我也一样，我也可能渐渐老了，开始怀念起曾经的美好。
没过两天，十三阿哥就来了。他在门口静静地望着我，却不进屋。我只好放下书，从椅子上起身：“胤祥？怎么了？”
他这才踏进屋子，却一把抱住我，没过几秒我就听见他吸鼻子的声音。
“怎么了？”我心里一跳，有些担心地回抱着他，“胤祥，你在哭吗？发生了什么？”
“小若，谢谢你，谢谢你”他哽咽着开口。
“啊？什么？”他一开口就说谢谢，把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若，谢谢你愿意留下来，我我以为是骗我的，竟然真的，我又看见你了”十三阿哥语无伦次地说着。
我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水，忍不住笑了：“瞧瞧，我们英俊潇洒的十三阿哥，怎么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他又抱住我：“只要还能看见你，怎么样都可以。”
我无声地叹息，十三阿哥都二十七岁了，却还是能说出来这么孩子气的话。我只好接着拍拍他的后背：“这是高兴的事，你怎么还哭？倒真像是我欺负你了。”
我感觉十三阿哥的身子僵了僵，他放开我，倒是不再哭了，可又变得无精打采了起来：“小若，我对不起。”
“哈啊？”我愣了一下。这是哪出跟哪出？刚才还说谢谢，这又开始说抱歉？
“我你是不是因为我才留下来的？因为我那天，跟你说过的话？你那么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现在却是我耽误了你”十三阿哥总算是说了几句连贯的话，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又要哭了。
十三阿哥喜欢自责的毛病，恐怕这辈子也改不了了。自从康熙冷落了他以后，他这毛病就变本加厉了起来，总是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这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每次他莫名其妙地自责，我都要安慰他：“胤祥，这不怪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也用不着自责，我虽然一直想着出宫，可是也不舍得就这么离开。而且，皇上总是带着我到处走，这跟我原先的愿望，也没太多差别嘛。”
“小若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我打断他，“你啊，少胡思乱想，有功夫琢磨这个，还不如多看看书，好好把你的腿疾治好了，说不定将来还能带我出去玩。”
“好，我都听你的。”十三阿哥这才有了点笑模样，“月珊这几日也在念叨你，你忽然决定要留下来，她也想见见你。”
“我的第二个干儿子，没几个月就要出生了吧？你告诉她，在家好好养胎，别为我操心，我下回休假就去找她。”我皱皱眉头，这俩人倒是越来越像，没事干就会担心我。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也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又是个儿子？”他惊奇地看我。
“怎么就不能又是个儿子了？上回不就说对了？”我挑了挑眉毛，“不信就等着。”
“好好，我信你。”十三阿哥一如既往的好脾气，也不跟我计较。
我又跟十三阿哥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就把他轰回家里陪月珊了。以后的时间还很长，如果康熙依然不阻拦我出宫，我也能常常去十三阿哥府做客。
只是我、十三阿哥还有月珊之间，我们的相处和彼此之间的关系，都已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月珊是十三阿哥的妻子，我是十三阿哥喜欢的人，我与月珊还依然是好姐妹。十三阿哥真的对月珊很好，他对她也算是温柔体贴，如果他在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月珊在一起。然而他心里的人依然是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恐怕月珊也明白。
原先我还会吃醋，会嫉妒月珊，会为此难过流泪。可忘了从哪一天起，我去十三阿哥的府里，和他们一起说笑，也变得自如起来，至少足够隐藏自己的情绪。
我还喜欢着十三阿哥，我可以肯定，却早已不复最初的猛烈。
可能我终于还是渐渐老去了，不仅仅是身体，心里也渐渐老了。我已经不会再那样汹涌地爱着一个人，我也不再想着能和他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我不知道，十三阿哥和月珊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我却觉得这样已经很好。我大概是习惯了规律地上班，时不时地出个差，闲来自己写写字，偶尔招待一下客人，或者自己到处逛逛，这样简单、孤独又闲适的生活。
我总觉得我已经得到了够多，再也不必去奢求。
第七十章玉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