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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
他聪明得很，什么都能猜到，我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他。说得多了，都会变成欲盖弥彰。
最后我只是望着他，认真地开口：“八阿哥，那我就走了。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很爱良妃娘娘，对吗？”
“那是自然。”八阿哥有些惊讶，但还是认真回答。
“那就好好活下去，不管多么伤心，多么绝望，都要努力活下去。八阿哥，人一旦死了，就只能在别人的心里，记忆里继续活着。你要记得，你多活一天，娘娘就也在你的心里多活了一天，别让娘娘真的死去了。”我极其认真地对他说，不知他能听进去多少。
八阿哥显得极为动容，半晌他才郑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笑了笑，便转身走了。我不知道这以后，他的生活又会变得如何，他会不会还像以往那样，目不斜视地路过我身边。他会不会在失势了以后，还记得我今天的话，坚强地活下去。
他的生活会越来越令人悲伤，只是我不能再这样陪着他度过。
他本来就应该已经淡出了我的人生。而只剩几个月的时间，我也该走了。
第六十八章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一）（）
走到院子门口，推开门，我一眼就看见了搬着椅子坐在门外，怀里揣着暖炉，把自己裹成球一样的九阿哥。
“你可算是出来了。”九阿哥看见了我，抬起头，可人仍然缩在椅子上。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在干嘛？装熊？”
“我自然是在等你！”九阿哥面色不善，但仍然没离开椅子，“也不知道你跟八哥都说了什么，一天也不见人影，我在这里要冻死了！”
“哎，奇了怪了，我不是说了，让你们不用等我吗？怎么十阿哥学聪明了，你还是这么缺心眼？你在这缩着，能有什么用？别再是天冷，你脑子也冻坏了吧？”我奇道。
九阿哥的脸色黑了又黑，可他竟也不反驳，只是沉着脸问我：“八哥怎么样了？”
“他已经没事了，我说，你要在这把椅子上坐到死吗？”我皱眉看他，他简直快跟椅子融为一体了，“你快去找人给八阿哥梳洗一下，进去清理一下垃圾，里面简直不成样子了。”
“你真的劝开了八阿哥？”九阿哥有些惊奇，我点点头表示肯定，他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是抱着暖炉，吩咐旁边的人，“都听到了？快去禀告福晋吧。”
“是，奴才遵命。”那个下人弓着身子退开了，九阿哥显得很高兴，笑着问我：“你觉得我现在是进去看看八哥，还是？”
“就你穿成这熊样，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森林里冬眠吧。”我满脸鄙视地看了看他，成功地把他的脸色又变黑了，“八阿哥恐怕不会愿意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明天你再来也不迟，咱们回去吧，宫门就要落锁了。”
我说完就往外走去，九阿哥哼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我：“瞧你这一身酒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哪儿出来呢。咱们还是坐轿子回去吧。”
“哪儿啊？九阿哥，我这人没你这么不务正业，还请明示啊。”但是，我走了几步，还是觉得喝酒喝得脑袋晕晕沉沉，双腿也软软的没什么力气，“不过这倒是个好主意，我正不想走了，就坐轿子吧。”
自从院子里出来，我就觉得一阵阵冷风吹过，那罐酒还是不够御寒的。想了想，我从九阿哥手里把暖炉抢了过来。
九阿哥似乎怔了一下，也没说什么，自己把两只手揣进了袖子里。
十阿哥已经回了府，八福晋给我和九阿哥安排了马车，临行时，她再次对我表示了谢意。我忙不迭地还礼，告辞，直到马车走出了一里，我的心里还七上八下的。
八福晋看起来这么温良贤淑，对人也很有礼貌，一举一动，倒不像是装出来的。她真的是传说中的“妒妇”吗？可如果不是，又为什么八阿哥始终不纳侧福晋？还是说，他真的很爱八福晋吗？
我在轿子里思考着，一直到了宫门口，马车停了，我也没发觉。九阿哥抬手敲了我脑门一下：“喂，咱们都到了，你想什么呢？我有话跟你说。”
我回过神来，看着九阿哥，忍不住就想嘲笑他：“在车里待了这么久，你怎么还穿得跟个球似的？有这么冷吗？”
九阿哥白了我一眼，没理会我的话，只是嘱咐我：“宫门就快落锁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你回去以后，找厨房要点姜汤，暖暖身子，再喝点醒酒的茶，免得明天早上起来头疼。”
“好，你回去以后，找棵大树，挖个洞，往里面铺点稻草，一觉睡到春天。”我一本正经地忍着笑，说完了，就冲着脸色发黑的九阿哥摆了摆手，跳下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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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先回了屋，打算披件披风，再去厨房要姜汤。可我推开屋里的门，却看见正坐在椅子上，应该是在等我的十三阿哥。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的脸色很不好，阴沉阴沉的，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这么跑去八阿哥府里，他肯定是知道了，生气了。
我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踏进门，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又小心翼翼地蹭到十三阿哥身边，拽着他袖子的角，小心翼翼地撒娇：“胤祥，我回来啦。”
他不说话，我只好接着小心翼翼地摇他的袖子：“好胤祥，不要生气啦，我很乖的，我绝对没有到处惹事，真的真的，你看我这不是按时回来了？还有还有，即使在别的地方，我也有想着你的。你不要生气啦，嗯要不，要不我让你捏我的脸好不好？或者，我讲笑话给你听？”
十三阿哥还是不说话，我撅了撅嘴，看来他这回是真生气了。我决定使出杀手锏：“要不，我给你做鬼脸吧？岚槿每次见了，都会笑很久的。”我蹲在他面前，开始卖力地做鬼脸，“胤祥你看，我是小猪，呼，呼”
他没动静。
“那现在，我是狐狸，不对，我是狐狸精，我要勾走你的魂。”
“我变成小白兔好不好？小白兔可乖了。”
“你看，这样这样，这样好笑不好笑？”
我简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十三阿哥的定力真不是一般的强，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像个蜡像——不是，就像他的四哥一样。
我的招数都用完了，他还是丝毫不为所动。我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一阵委屈，眼泪忍不住往下掉：“胤祥，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就算你要判我死罪，也应该给我一个申辩的机会啊，你不能这么草菅人命，一棒子把我打死啊。”
我一边说，一边抬起袖子抹眼泪，十三阿哥却忽然弯下腰，一把把我抱起来，让我坐到他的怀里，叹气道：“你这人，唉，简直是乱七八糟。”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坐在十三阿哥的怀里，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反正他大概不再生气了，我也就不去管他话里的意思了，把脸放在他的颈窝里，心满意足地蹭了蹭。
“你不是偷溜出去的吧？”他问我。
“怎么会呢？我当然是得到了皇上的许可。”我伸出手抱着他。
“那就好，幸亏我是白白担心了。”十三阿哥又叹了口气，“下回再出门，这么冷的天，要多穿点儿。”
“我不是很冷啦，大部分时候都在屋子里。”我闭上眼睛，又蹭了蹭十三阿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说话声：“十三爷，您要的姜汤和醒酒药都准备好了。”
“好，等一下。”十三阿哥拍了拍我，“起来一下，我去给你拿药去。”
我不情不愿地从他怀里离开，站起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开门，让送姜汤和醒酒药的人进来，一边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让人去准备的？我怎么没发现？”
那个太监走了，十三阿哥才笑着说：“哪次你出去，不是到了宫门落锁的时候才回来？我就叫人算着时间，给你准备着。”
我觉得鼻子酸酸的：“胤祥，你真是个聪明贤惠，温柔体贴的好男人。”
“行了，别给我戴高帽了。你快喝吧，一会儿就凉了。”十三阿哥无奈地坐到我对面。
我听话地喝了姜汤，吃完了醒酒的药，十三阿哥一直坐在对面微笑着看着我。我觉得越来越心虚，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个，你不生气啦？”
“你做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鬼脸，你知道我忍着笑，忍得多痛苦？我就是想生气，也生不起来了。”他没好气道，可眼中满满的都是温暖。
第六十八章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二）（）
我的脸红了红，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又问：“那，那你不问我都去做了什么？”
“这还用问吗？”十三阿哥轻轻叹了口气，“八哥的情况，我又不是看不见。”
“我，我没别的意思啊，胤祥，我主要就是去还个人情。”我忐忑地看着十三阿哥的脸色，这件事情我的确有点理亏，他一直喜欢吃醋，更况且这次我去探望的人，还是他们的对立党派。
“我知道，没关系的。”十三阿哥望着我，眼里却有忧伤，“我的额娘也所以我能体会八哥的感受。小若，你不必这么小心。”
我这才点点头，想了想还是疑惑地问他：“胤祥，你在这儿等了我多久？不是一天吧？”
“当然不是，我也是下午才知道，这才过来的。”十三阿哥的脸上也出现了可疑的红色，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我就是怕你不会照顾自己，回来不知道找吃的喝的”
看来，他还是吃醋了。就算他不承认，可是我刚刚回屋时，他阴沉的脸色，早就说明了一切。我做了那么多鬼脸，好不容易让他恢复了笑容，此时也不想再去拆穿他。不过，他说起来吃的喝的，我这才意识到，我这一天，就吃了一顿早点，已经饿得感觉不到饿了。
我拉拉十三阿哥的袖子，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你这么一说，我真的觉得好饿，你能不能叫人给我弄些吃的？”
“好，你哎，还真不会找吃的喝的啊。”十三阿哥无奈地摇摇头，又出去对着门外的太监嘱咐了一通，回来的时候他纳闷地问我，“你晚上没吃饭？”
“不仅是晚上没吃，中午也没吃。”我苦着脸，“八阿哥不说要吃饭，我也不能这么不讲礼貌吧？”
十三阿哥的脸拉了下来：“你就饿着肚子喝了一天的酒？你还真不知道照顾自己了？我还以为我真应该直接去八哥府里找你，不是在这儿等着。”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满是自责。
我最见不得他这幅表情了，赶紧跑到他身边，拼命认错：“胤祥，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再这样了。今天不是情况特殊吗？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你不要生气啊。”
十三阿哥揽过我的头，叹了口气：“生气又怎么样？我气的是我自己，小若，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以后一定乖乖的，按时吃饭，每顿都吃饱，好不好？你不要伤心了，我”我还没说完，我的肚子忽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叫声。我跟十三阿哥都怔了怔，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再不吃饭，你的肚子都不愿意了。”十三阿哥笑着说，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他不再生气了就好，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这是错觉，是错觉，什么声音也没有。胤祥，你什么也没有听到。”
“你用得着这么自我安慰吗？”十三阿哥失笑地看着我，“饭就快来了，马上你的肚子就不用叫了。”
十三阿哥陪着我吃了晚饭，天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酒足饭饱以后，我问他：“你去哪里睡？现在回不去了吧？”
“早就安排好了，你现在吃饱喝足，身子也暖和了，我就不多待了，你早些休息。”
“啊，你这就走了啊。”我看十三阿哥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就拉住了他的袖子。
“时辰不早了，我再待下去就不方便了。你同屋的宫女，也该回来准备休息了。”十三阿哥把食盒收好带走，“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过些日子有了空，我再来找你，或者你去我府里也行，月珊近日还总是念叨你呢。”
“那好吧，我过几天就去找你们。”我这才松开手，站起来，送他出门。
十三阿哥笑了笑，就走了。他的背影在夜空下渐渐远去消失，仿佛也将所有的温暖一并带走。我觉得心里一阵失落，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度过？我自己一个人，又会怎么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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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终于恢复了常态，上朝办公，谋划算计。他见了我不再装作没看见，但也没有多么热情，只是点点头，当做打了招呼，跟十四阿哥差不多冷淡。
我终于也渐渐明白，两个人之间，维系永远比疏远困难得多。
失去了的岁月，再也不可能回来。
我后来才知道，那天九阿哥回了府，就开始发烧了。他在寒风里待了一天，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我真想冲到他面前，大骂他一顿，他脑子是不是坏了，人也傻了，成天做这种多此一举，吃力不讨好的事。
是啊，吃力不讨好。还不都是因为我。
可是又不是我让他留下来等我，我早就说了让他们回去干正事，十阿哥不也回去了吗？我又不会出什么事，这都是九阿哥自找的。他想让我愧疚，门都没有。
没错，我才不会觉得愧疚。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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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暖和了些，有一天十二阿哥忽然满脸复杂地来我这里喝茶。是的，就是喝茶，一整天什么也没说。我一开始还陪着他喝，后来觉得实在无聊，就自行去练字了。傍晚的时候十三阿哥来找我，他就告辞走了，一句有意义的话也没有留，搞得我满脸的莫名其妙。
十三阿哥看着我的脸色，疑惑地走过来：“怎么了？十二哥说了什么吗？”
“我也想知道怎么了，喝了一整天的茶，一句话也不说。”我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十三阿哥。
“我倒不常看见十二哥过来走动，你们也算是亲戚，可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十三阿哥有些担忧地问我。
“你怎么总是往坏处想？”我拍了他一下，又皱了皱眉，“是啊，几个月也不来一次，来了还这么莫名其妙。哎，你是他弟弟，你知道些什么不？”
十三阿哥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十二哥平时就不怎么跟我们来往，想法也总是很奇怪，每次见他，都不知他在考虑些什么。我是猜不透，你可以去问问五哥。”
“算了，懒得动，真要有事，我总会知道的。”我摆摆手，决定不去管十二阿哥了。
不过，听十三阿哥的评价，看来这家伙平时也没有隐藏得多么好嘛，还是会让别人觉得他奇怪不是？虽然比我弄出的动静要小得多，但也没有我这么多年，一直以为的那么天衣无缝。这么想着，我就觉得心理平衡了不少。
然而，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十二阿哥料事如神，他简直就是个半仙。没过两天，内务府的安排就下来了，与我同岁的宫女，都被各自安排了去处。
可是偏偏没有我的。
我揣着银子和满脑袋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