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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躲在后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喃喃道:“他们架着一只浴盆做什么?”
另一边儿,阿黎尚且不知赵煊的“龌龊”心思。她被这真相打的措不及防,再看到赵煊时,哪儿还有一点幸灾乐祸,满心里只剩下心酸了。
赵煊见到阿黎,立马就明白了底下人动的什么心思,沉着声儿问道:“谁叫你过来的?”
“怎么,奴婢不能来了?”阿黎又好气又好笑。
这会儿他又逞什么能。
“不是。”赵煊立即道。
他只是,不想叫她看见自个儿虚弱的样子。
身契(捉虫)()
阿黎走到赵煊的床边坐下;给他掖了一下被角道:“王爷如今都已经生了病;怎么还是一点儿都不注意着。这被子都没盖好;若是灌了风;少不得又得加重了病情。”
“我好着呢。”赵煊依旧不怎么上心。
话音才落;喉咙里忽然生了一阵痒意;赵煊一个没憋住;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脸也涨红了几分,且还越咳越厉害。
真是色厉内荏;阿黎没好意思当面嘲笑他,只伸手给他拍了拍后背,让他别咳呛着了。
说话间;秋月已经极有眼色地将药给端过来了。还没走近;秋月便看到了王爷给她使了个眼色,暗含警告。秋月看得明白;心下微哂;立即将那药碗连带着托盘一道儿塞到了阿黎手里。
“阿黎姑娘您可得看着王爷把药喝下去;太医临走时都交代了;这药啊;一天都喝三次。”说完;秋月便抽身出去了,还顺带将屋子里其他的几个丫鬟也一并撵出去,将房门给掩好。眨眼间;屋子里便只剩下阿黎和赵煊两个人。
这动作可谓是迅速;阿黎自叹弗如。
感慨了一番后,阿黎回过头,端着托盘问道:“既是太医开的药,王爷怎么不喝?”
“那些太医都是些庸医,不管你有病没病,都会给你开许多药。”
“喝了用比没喝好。”
赵煊嫌弃地撇过头:“我身子好着呢。”
人一生病,总喜欢耍小性子,尤其是对着亲近之人。阿黎看赵煊眼下就是这样,好在自己今儿还算有耐性,忍得住,也就没把赵煊的小性子放在心上,只是心底觉得有些稀罕罢了,毕竟没病的赵煊可是从来不会耍性子的。
阿黎笑了笑,又道:“都这样了还觉得自己身子好,王爷也忒高估了自个儿的身子骨。行了,这大过年的,总病倒在床上也不是个事儿,都说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爷本来不常生病,乍一病着了,更加不是小事。再者,这底下的人看了也担心。王爷便听奴婢一句劝,喝了这药吧。”
赵煊拉着一张脸,半天没吭声。许久,他才对着阿黎点了点下巴。
这已经是示弱了。
可即便是示弱,还是那么招人恨。阿黎叹了一口气,将托盘放到一边儿的小圆桌上,如果药碗,重新坐好,一勺一勺地给赵煊喂起了药来。
药一入口,赵煊就嫌弃地想吐了:“真苦,该叫那太医尝尝这药是什么个味道。”
末了,还嫌不够,又骂了一句“庸医”解恨。
“良药苦口。”阿黎在一边儿凉凉地说道。
赵煊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他身子多好啊,即便没有这苦药,明儿也能自己好。说到底,他这还不是看在阿黎亲自过来的份上,才勉为其难地喝了几口。
这喂药,看似温情脉脉,可是内里是什么感受,只有喝药的那个人能懂了。反正赵煊这会儿是不大好受,他最讨厌苦味,偏偏这勺子小得很,一勺一勺的,每一下都撩拨着他脆弱的神经,还不知道要煎熬什么时候。
赵煊几次都想把药碗抢过来直接灌下去,可是临了临,最后还是忍住了冲动,默默地由着阿黎伺候自己。
许久之后,赵煊终于等到了药碗见底。
阿黎放下药碗,不经意般问了一句:“王爷昨晚还是好好的,怎么这就病了呢?”
“大抵是夜里被子没盖好,着凉了吧。”赵煊闭着眼睛,随意地找了个说法。
阿黎睫毛颤了几下:“哦,原来是这样。”
少顷,屋外又有一道儿男声传来,却是传话的小厮。
赵煊心中腻烦,却还是叫人进来了。
小厮大概也知道自己打搅了王爷,因而进来之后都是恭恭敬敬的,不多走一步,不多看一眼,始终看着脚尖的那块地。
“王爷,张太师府上的管事方才来了,说是奉张太师之命给王府送年礼。”
“他送什么年礼——”话才说一半,赵煊忽然想到了前头的事儿,心里也知道张太师那老家伙是什么意思。
他急流勇退,可是人家还没退呢,不仅没退,还位高权重,想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中第一人。这不是,已经生了些许求和的意思,想要试探一二么?
赵煊往后靠了靠,没甚所谓道:“人家既送了年礼过来,咱们不收也不像话。”
送都送了,还送到府上,再退回去还麻烦。收着吧,碍眼的话,回头是卖是转送,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小厮点头:“是,奴才知道了,那回礼?”
“不必回了。”赵煊说的淡然。
语毕,小厮又道:“那位管家还说,张太师交代了几句话,让他要带给王爷。”
“他想说就说,再多的话也由着他说,只要,别传到本王耳朵里就行了。”
小厮问清楚了王爷的态度,不敢再打搅,便立即下去。
留下来的阿黎无声地笑了两下。
赵煊眼尖,立马就看到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觉得王爷会过日子。”简而言之,就是觉得他有点抠门,只有进的项,没有出的项。
阿黎对外头朝堂之事几乎是一无所知,也不晓得那张太师缘何给赵煊送礼,她就只听到了最表面的,所以有感而发来了这么一句。
阿黎发现赵煊抠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下头孝敬的东西,他一向是来者不拒的。亏她原本还觉得大魏的摄政王是个爱花惜花之人,却原来,只是个名头罢了,那花,在他眼里想必还没有银子好。可惜那些送礼的,没有真正揣摩到赵煊的心思。
“觉得我吝啬,嗯?”赵煊搂着阿黎的腰,却没有和往日一样靠过去,依然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阿黎也没发现,只顾着取笑赵煊了。
赵煊笑地不怀好意:“放心,我便是再吝啬,养你,还是舍得的。”
阿黎被他说得面红耳赤。
另一处,张太师也在与幕僚讨论赵煊。张太师和赵煊斗了多年,自认也是对赵煊了解得很。可这回向王府示弱,却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几个幕僚在出谋划策。
几个幕僚争来争去,半天没有争出什么东西出来。
又过了些时辰,才有心腹来报,说是送年礼的管家已经回来了,王府那头收了年礼,也传了话。
一青衣幕僚走出来,对张太师拱了拱手:“太师,摄政王此举,兴许说明他也有意和解。”
“确实是极有可能。原先摄政王从西北赶回来,我等都以为他是回来与太师相抗,未料他竟然自退一步,再没了往日的咄咄逼人。虽不知道摄政王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他这般行事,总给我等提供了便利。眼下太傅等人后来居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摄政王修好,于我等是利大于弊啊。”
张太师沉吟一声:“与他修好,哼,何其艰难!”
道理谁都明白。赵煊退下来了,他便顶在前头,直接与皇帝对立起来。张家走到今天不容易,若叫他像赵煊那样直接退下来,总还是心有不甘。
再说了,他与赵煊的恩怨,可不是几份年礼就能够清算的。且赵煊此人,看着光明磊落,内里实则是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人。说他是个小人,还委屈就小人这两个字。
这些年,他赵煊明里暗里地给自己使了多少绊子!正如他从未想过要放过赵煊那般,想必赵煊也未想过放过他。
“可如今摄政王态度尚可。”
张太师更是摇了摇头:“谁知道他会不会掉过头就扔了那些东西。”
若是他,他也绝对不会留下赵煊送的东西。无关乎骨气,纯粹是膈应,他觉得赵煊应该也是如此。
老对手了,不说惺惺相惜,起码,这点儿了解是有的。
青衣幕僚道:“不论如何,今日也算是开了个好头,让外面人都知道咱们两府有和解的迹象。这天下间,皆逃不过一个利字,只要利够大,想必摄政王我不愿与我等为敌。”
“但愿吧。”张太师阖上眼睛沉思。
他的大外甥,当今皇上,已经完全不信任他们张家了。这人呐,就是这样,越长大,就越不听话。
为了自己,为了张家,他也绝对不能输。如今只担心,那赵煊是个诡计多端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会突然蹦出来坏了他的好事儿。只愿这都是他的胡思乱想。
张太师这些小心思,赵煊一概不想知道。
今儿上午,阿黎又跟他提了她那胭脂铺子的事。已经定好了日子,说是十五那日重新开张,赵煊也答应了,那日他会空出时间,亲自带着阿黎前去观礼。
不知道怎么的,赵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阿黎的卖身契。
自打她提了自己小姐妹的身契一事后,赵煊便让人将阿黎的身契也一并找出来。只是这阵子事情太多,忙得将这事给忘了。
如今重新想起来,赵煊便吩咐秋月将阿黎的身契拿来给他看看。
不多时,秋月便捧着一个匣子上前,从里头取出一张泛黄的身契出来。
赵煊抖了抖,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还没看几个字,赵煊忽然嗤嗤地笑了,眼里尽是促狭的笑意。
先是小声地笑,后来越想越好笑,越笑越厉害,捂着肚子半天没缓过来劲儿。
不得了,不得了,他竟然发现了这么好笑的事儿。
“江小花么,真是不诚实,原来你还有这么个名儿。”
会客()
本来只是闲来无事;将身契取来看看;万没想到;一看之下;竟然看出了这么个叫人哭笑不得的事儿。
江小花赵煊捏着身契;嘴里喃喃地念着同一个名字。
还真是;土得有些可爱。
待将身契当归匣子里后;赵煊起身,向窗边走去。那盆花白日里还搁在窗边,赵煊如今已经有了些经验;知道这花不能经常浇水,只是每日都会看上好几眼。
这冬日开花并不稀奇,可这从夏天一直开到冬天;且还完全没有谢的花;便很是不同寻常了。
赵煊照例看了几眼后,又想到了阿黎。念及方才所笑之事;赵煊还是压不住心头的好奇;于是将王安给叫了过来。去年阿黎刚来正院的时候;赵煊曾让王安查过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赵煊也知道;若论及对阿黎的了解,在某些方面,他兴许还比不上王安。
王安被叫进来后;就看到王爷负手在后;一副深思的模样。
他出声唤道:“王爷。”
赵煊眼神一闪,淡淡笑道:“来啦。”
王安下意识地挺直脊背:“王爷叫属下过来,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赵煊只道:“不过是问件小事。你可知道,姑娘初进王府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名儿?”
王安被赵煊问得一愣,他原还以为,自己被叫进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吩咐了,竟然是问这些。王安扒拉着许久之前查到的事儿,想了想,遂答道:“姑娘进府后就用了如今这个名儿。当时孙嬷嬷一眼看中了姑娘,留姑娘在身边培养,问及姑娘名字时候,姑娘便说自己叫做阿黎,也没说姓。孙嬷嬷见她这名字尚可,也就没有改名字了。”
赵煊忽然笑了笑,感情阿黎这名字,还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这样一想,还是觉得乐呵。
王安抬起头,余光里瞥见王爷又不知在笑什么,腻人得很,不由得低下头,不再往下看。
“你说她一开始被孙嬷嬷看中了?”赵煊却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孙嬷嬷待阿黎是不错,可若是一开始便被看中,如何这么多年还混成个扫地丫鬟?
王安讪笑着点头:“是啊,那不都是最开始的事么。后来,阿黎姑娘在孙嬷嬷那儿没学成什么,最后几经辗转,仍做了许多年的三等丫鬟。”
这经历,也算是糟心了。都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即便是熬资历,也该熬成二等了吧。王安想起那位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性子,觉得这里头多半还是怨不得别人。
这有的人愿意争,力争上游,费心经营;有的人,你拿着鞭子再后头赶,都未必有效。
好在阿黎姑娘最后入了王爷的眼,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赵煊也没什么大事,问清楚了之后,又让他多看着外头那胭脂铺子,务必早让十五开张那日热热闹闹的。除此之外,也便没有什么吩咐,挥挥手让王安下去了。赵煊自己,则留下来回味着方才发现到的秘密。
王安出来后,还碰上了才办完公事,刚回正院来的李全。
他们兄弟二人常年伴在王爷身侧,做的事儿也差不多。不过,自打阿黎姑娘来了正院之后,两人的情况就不大不如从前了。
王安捣了李全几下,幽怨的眼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那里头暗搓搓的羡慕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了:“又去外头办大事了?”
“瞧你说的,大事还能让我办么,都是些零碎的小事。”
呵,谁信呢,王安忧愁地看了一眼天空:“这回是什么零碎的小事啊?”
李全看了看周围,见没人,这才放低了声音:“西北那头的战事。从入冬打到现在,朝廷竟然也没有派援军,不仅如此,连军饷都剩下来。”都想着借刀杀人,把他们那二十万精兵给折损在里头,打的确实是好主意。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了。
王安也愤愤地呸了一声。
李全望了他一眼,揶揄道:“你这又从王爷那儿出来?看不出来,你最近也挺忙啊!”
从前王爷身边还有他呢,如今他出去做事了,可不只剩下王安一个人了。多好的机会啊,李全就搞不懂他这兄弟怎么一天到晚摆着一副欲哭无泪的脸。
王安哼哼了两声:“忙啊,忙死了!”
太监总管都没他这么忙。不说了,他还要给王爷看护着那间胭脂铺子。已经定下来重新开张的日子,若是开张那日,没有王爷想象中的人满为患,只怕他又要倒霉了。他这一天天的,为谁辛苦为谁烦啊!
王安告别了好兄弟,自己一个人一边埋头走,一边琢磨着有什么好法子。
要不,直接散出消息,说这铺子是王爷给阿黎姑娘开的?
这样也不是不行,到时候还怕没人,怕只怕那些上赶着巴结的人会把铺子的门槛踏烂。就这么办吧,左右这事儿也不隐秘,稍微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王安虽这样想,可还是不敢擅自行动,最后拿着这事儿知会了赵煊一声,得了首肯之后才差人去办。
果不其然,话放出去不久,便陆续有了反应,更有想要一探究竟的,直接上了么门。
阿黎对这些事儿依旧一无所知。
她最近过得有些忐忑。毕竟是第一次开铺子,除了欢喜之外,总还是担心到时候会门庭冷清。不过,她这惴惴不安的心绪也就只持续了两天,第三日,王府里便来了人。
来人自然是皇室里头的人。
赵煊不过二十来岁,可辈分却是实打实的高,且手握重权,可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