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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旦当日,贞元帝揭橥一讯,明年春大祀天地时,太子将随驾同往。
众人闻讯,心思各异。
大祀天地向来是帝王之分,太子同去,无疑是一种殊荣。皇帝忽兴此意,难道是要暗诫异心之人,休生妄想?
顾云容问桓澈对此如何看,桓澈只是笑,说他父亲的心思不可以常情度之。
八月末,镇江府那处王宫即将竣工。
顾云容看皇帝没有任何收回成命的意思,已经开始收拾行装。
她本就是南人,倒也没什么,她就是怕桓澈不太适应。
桓澈入内瞧见她在打并一些零碎的小物件,从木匣里取出几个药瓶,让她将这些也一并带上。
顾云容拿过一看,眉心一跳。
不是助兴的药就是私处伤药。
她看他面上并无谐谑之色,问他是否不想往封地去。
他敛眸:“我在等结果。”
方此刻,有内侍前来宣谕,让桓澈即刻入宫面圣。
第六十二章()
桓澈入得便殿时;贞元帝正在低头打量案上一幅疆埸图。
听闻动静;贞元帝抬头招手:“来来;帮朕出个主意。”
“你这回立了大功;但佛郎机人那边要的货量实在太大;”贞元帝道;“譬如丝绸;撇去宫中用度,江南那边几处织染局所织丝绸加起来也凑不足数。你说若是在两浙多辟桑田,是否可行?”
桓澈眸光微动:“父皇叫儿子过来;便是为说此事?”
贞元帝抬眼:“你觉着应当说甚事?”
桓澈低眉:“儿子见来传旨的公公神色焦灼,以为是十万火急之事。”
父子两个对着舆图研究一回,桓澈忽道:“王宫既成;儿子就藩之日在即;心中对父皇实多不舍,不知晚来可否与父皇共进晚膳?”
贞元帝看他少顷;笑得戏谑:“成。不过;你晚间不回去用膳;知会你媳妇了么?”
桓澈前脚走;顾云容后脚就跟厨下那头吩咐晚膳饭菜减半。
桓澈走前便跟她说了他晚间要在宫中用膳;她一个人吃不来那么多。
他所言“等结果”之义,她也能猜到大半。
她已经上了贼船;自然万事都要跟他共进退。但她心里始终都是踏实的,不知是否因着他从来也没慌过;她也被感染了一种迷之自信。
晚夕;她正用膳,忽见秋棠急急进来:“王妃,大姑奶奶跟姑爷来了。”
顾云容一怔,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及至秋棠又重复一回,她才意识到秋棠是在说顾淑郁跟周学义。
她急问人在何处,秋棠道:“就在门外。门房那头不知王妃还有个胞姐,起先还道是来讹诈的。”
顾云容忙整了仪容,带上几个丫头出门去迎。
一别两年半,顾云容再见到顾淑郁,仍觉亲切非常。
顾淑郁比之从前清减了些,周学义则瞧着沉稳不少。
顾淑郁甫一见到久未谋面的妹妹,两只眼圈便红了,在门首便抹起了泪,被妹妹迎进去后,当下就把周学义抛到了一旁,拉着妹妹叙起话来。
顾云容当初定下婚期之后,顾同甫夫妇两个修书告知了顾淑郁两人,但顾淑郁其时正待产,不便长途跋涉,于是未曾赴京观礼。
顾淑郁告诉顾云容,她出了月子不久便启程上京了,听说桓澈不日便要就藩,直道幸好眼下他们还在京中,不然岂非两厢走了岔路。
顾云容看周学义神思不属,顾淑郁又不如何搭理他,揣度着两人约莫正不对劲,想了一想,吩咐厨下端些吃食过来,请周学义先在花厅吃茶用馔,她则引着顾淑郁去了她的院子。
顾淑郁确实正跟周学义置气。置气的原因便是在为孩子取名上头起了分歧,顾淑郁想简简单单给孩子拟个吉利的名字,周学义却非要穷讲究,专在经史子集里挑些生僻字。
顾云容忽然想起了宋文选的名字。或许她那小外甥叫周经史、周子集之类的名字能更全面。
小外甥还太小,顾淑郁夫妇这便将之留在了歙县让乳母照看,未曾带来。
顾淑郁从重逢之喜中缓过来一些,就问起了顾云容的肚子。
谈话瞬时变得有些尴尬。
顾云容轻咳一声,道:“该有总会有的。”
顾淑郁恨铁不成钢:“你怎生半分不急?你在皇室也待了些时日,难道不知子嗣的着紧?”
顾云容默默低头。
她岂会不知,她比谁都更清楚在眼下这般状况下生养个孩子的要紧。但她而今心态迥异于前世,对于一些事情看得开了些。
她是真不急。不过,她对于生孩子那一套接触不多,倒是有些好奇。
于是,她闲谈间问起了顾淑郁生孩子时的情形。
贞元帝今晚本是打算在偏殿随意用了晚膳就去批奏章的,但被小儿子这么一搅和,一顿晚膳用到酉末也没用完。
小儿子席间抚今追昔,勾得他也想起了许多陈年往事。
父子两个对酌半日,桓澈道:“往后儿子便不能在父皇面前时时尽孝了,父皇莫只顾宵衣旰食,也要仔细自家身子。”
贞元帝盯他看了片时,忽道:“再不几日便入冬了,降雪路滑,想来多有不便,不如朕将你的就藩之期延至明年万寿圣节之后?横竖转过年不多时便是朕的寿辰,也免得你们来回奔波。你六哥的就藩之期干脆与你一道后延。”
桓澈却道:“还是按规矩办事的好,倘若一再延宕,恐引蜚语。”
贞元帝大笑:“打小就犟,难得有这样懂事的时候。若是能尽快给朕添个孙儿,就更懂事了。”
顾云容听顾淑郁讲生孩子听到一半就忙让她打住。
顾淑郁数落她:“女人家都得经这一关,你瞧你怂的。我虽然熬了一天才开了三指,但后面生的时候也还算顺当,先前还担忧胎位不正”
顾云容以手撑额。
生孩子太可怕了,她光是听顾淑郁讲述宫缩那段就觉得疼。
顾淑郁去扯她的手:“就那一阵,熬一熬就过去了。等孩子生下来,你瞧着那小小的一团小人儿,就觉得自家受的罪都是值当的。”
顾云容一时仍无法从对生孩子的恐惧中缓过来,忙打岔:“姐夫举业如何了?”
顾淑郁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欲言又止,嘴唇翕动,又敛容:“去岁秋闱倒是中了,就是名次靠后,他又是个死要强的性子,勤学两年却没能考个前列,为此郁郁了好一阵。要我说他就是矫情,多少人穷经皓首,连个秀才都中不了,他得了个举人科名,竟还不知足。”
顾云容觉得周学义这般也不奇怪。顾嘉彦得了进士出身,谢景更是早就中了探花,顾家现如今又已是今非昔比,身边人混得一个更比一个好,周学义自然愈加要强。
顾淑郁只去顾同甫夫妇那边站了一站,便径往王府这边来了,对顾家目下状况并不十分了解,这便问起了二房。
顾云容慢慢呷了口菊花茶。
徐氏下逐客令之后,二房夫妇两个约莫是忌惮于桓澈,竟是老老实实搬了出去。
只是并非回浙,而是在距顾宅不远的胡同里赁了一处小小的四合院住下来。
虽则徐氏仍是担忧二房未息攀扯之心,但好歹是搬出去了。
顾淑郁轻嗤:“当初但凡他们不做出那般嘴脸,眼下也不至如此。敢怕如今你做了王妃,他们出去又要多一道与人显摆的招牌。”
桓澈归府时,正瞧见周学义在花厅闷闷吃茶。
连襟两个对视片刻。
周学义此前见过桓澈一两次,想了一想便也记了起来,忙上前打恭。
桓澈对这个姐夫无甚印象,还是听小厮说王妃娘家胞姐与姐夫来了才对上号。
两厢坐下说话不多时,顾淑郁便被顾云容送了过来。
待出得王府大门,顾淑郁转头道:“你当真不打算将那件事说出来?”
周学义为她紧了紧披风:“王爷临近就藩,必定事繁,还是莫说了。”
顾淑郁沉默一下,道:“那我回去跟母亲他们合计合计。”
送客罢,桓澈问顾云容方才都听顾淑郁说了甚,怎生看着蔫哒哒的。
顾云容唇角微压:“就是女人家常说的那一套”她转了话茬,问皇帝唤他入宫作甚。
桓澈拉她往卧房去:“父皇说要将我的就藩之期后延,我拒了。”
顾云容一愣。
“父皇已经动了废储之心了,只是顾虑重重,尚未下定决心。我猜,太子近来怕是又干了什么不识好赖的事。”
顾云容问那他们究竟是否要往封地去,桓澈在她后脑勺轻轻一拍:“先收拾着。”
重阳节前日,顾云容正预备明日的登高出游,秋棠忽递来一份帖子,说是外头有个穿戴齐整的小厮送来的。
顾云容接过,先看了帖夹上的署名。
施敏。
她一顿,又去看内中的单帖。
但见上面写着,家祖殿阁大学士施公,明日重九,伏望允妾访谒。
寥寥几字,顾云容却是反复看了三遍。
她其实不看单帖内的介绍也知施敏是谁。那是当朝首辅施骥的孙女,京师有名的才貌双全的美人。
她前世就知道这么个人,因她前世在京中冒头后,听人说有好事者将她与施敏合称燕京嫱施。
她前世曾见过施敏一面,不知这个跟西施一个姓的姑娘的容貌是否堪与西施比肩,也不知自己是否真能及得上毛嫱。
反正她前世将此事说与桓澈时,记得他皱了皱眉。
“你比她貌美得多,她哪能与你合而称之,莫理那帮好事之人。”他这样说道。
顾云容觉得那是他前世鲜少说过的令她看他顺眼的话。
晚夕,顾云容将施敏的帖子拿与桓澈看。
桓澈浏览罢,沉吟。
施骥原本是次辅,杨遂倒台后,施骥便顺理成章地顶替了杨遂成为新任首辅。
在满朝清流都在卯着劲扳倒杨遂时,施骥却与杨遂关系颇好,时人谓施骥圆融,他觉得或许称之为笑里藏刀更贴切。
施敏显然是得了施骥的意思,不然她是断不敢擅自给顾云容下帖子的。
在他即将就藩的这个时候,施骥忽然来这么一手是何意呢,是施骥本人的计较,还是有人授意?
少顷,桓澈将帖子掷到案上:“明天我出门后,倘若施敏登门,容容便设法将她挡在门外。”
顾云容点头,又道:“宗承那头有回信了么?”
桓澈面色一黑:“你镇日就盼着他来信?”
顾云容理直气壮:“当然。我想知道他查证的后续,而且你让我把信写成那样,我想看看他怎么回。”
桓澈上回将她硬拉到书房,逼她写了一封她有生以来写过最惨不忍睹的一封信。
他口述,让她写什么他跟她朝夕相对、形影不离,自成婚以来益发情浓意恰,道不尽的千恩万爱。
他还逼着她写他们镇日出双入对,一起游园赏景,一起看书对弈,一起用膳盥洗,就差写一起去方便了。
前面秀了一大段恩爱,后面才开始说正事。末尾又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加了段“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亦不与桓郎绝。”
顾云容最后落笔写到“桓郎”二字时,手抖了一抖,险些将写好的信洇毁。
现在想想毁了也挺好,她如今都恨不能追到倭国去把那封信烧了。
桓澈鼻子里“哼”了声:“我让你说的都是实话。等回头我们有了孩子,看他又能说甚。”
顾云容听见他说起这一茬,禁不住心里发憷。
早知道那一日就不问那么多了。
重阳这日,桓澈跟几个讲官告了半日假,提早从春坊出来。
顾云容也在府内闷了不少时日,他与顾云容说好,今日出城登高去。
他往东华门去的路上,迎面碰见了孙吉。
孙吉说陛下正找他,让他现下往勤政轩去一趟。
桓澈无法,使小厮回去跟顾云容说他回府会晚一些,这便转身折往勤政轩。
季秋天气,并不算冷,但他一入殿就感到热气袭面,飞速掠视,但见殿内居然摆了个掐丝珐琅金蟾熏炉,炉内焚着银丝炭。
再一抬眼,发现太子也在。
贞元帝示意他上前,让他看几份敷陈增产丝绸的奏章。
太子一直安静立在一旁,待到桓澈拿起奏章细看,太子忽命人将殿门关严,又亲自过去关窗:“这几日风冷,父皇与七弟仔细着凉。”
窗牖阖上,整殿密不透风。
第六十三章()
贞元帝皱眉:“你也不嫌闷;把窗子打开。”
太子笑道:“父皇不知;近来连着两位东宫讲官都染了风寒告了假;这秋冬之交;最易染疾;儿子也是为父皇与七弟着想。”
桓澈捏住奏章封皮的手指暗暗攥紧。
顾云容虽则一直在尽力为他施治;但收效甚微。他的状况始终未见明显好转;他近半年又诸事缠身,治疗都是时断时续。
他后来能在密闭的柜子里待的时候稍长一些,但还是无法克服那种深镌入骨的恐惧。
那恐惧自他幼年时便如跗骨之蛆一样纠缠他;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
他内心其实已经不抱治愈的希望,但因他这个弱点而起的怪异行径是不可能完全藏住的,他随时都要应对弱点暴露所带来的危机。
幽闭沉闷的殿宇;严丝合缝;棺榇一样将他封在内里。
不见天日。
寒气侵体。
空气似乎即刻就要耗尽。
他已经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渐趋紊乱之势。
呼吸仿似也有些困难;好像被谁扼住咽喉。
贞元帝见小儿子盯着奏章某处半晌不动;蓦地出声:“在想甚想得这般出神?”
桓澈闻声;遽然抬头。
太子步至他面前;眼角余光不动声色打量他;却是对贞元帝打趣似地道:“七弟约莫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父皇可要拘住七弟好生问问;七弟这会儿八成急着回去跟弟妹登高佩萸,可不能让他早早跑了。”
太子回头:“七弟怎半晌不语?怎么;莫非惦记着弟妹;想走?”
桓澈的目光飞速在殿内扫掠,略垂眼帘:“我只是在想,父皇尚在近前,兄长便擅作主张关门掩窗,是否不妥?这里不是兄长的东宫,兄长行事似乎过于随意了。”
太子面色一变。
“再者,”桓澈继续道,“父皇有内热之症,钟道官等人虽则极力调治,但仍未根除,兄长不会不知。殿内已摆着熏炉,兄长又关掩得密不透风,父皇敢怕一会儿便要不适。”
太子看贞元帝面色已是不好看,心道失算,直冒冷汗,连道自家思虑不周,好心办坏事。
他这回先问过贞元帝,得了允后,才吩咐内侍将门窗重新打开。
他转头再去看桓澈,发现对方神色如常。
他愣了一下神。
桓澈方才一直低头不语,显然是反常之举,但若真是有什么异样,不可能这样快消失,为何眼下跟没事人一样?
莫非他是在耍他?
太子暗暗攥拳。
先前荣王跟他说玄清殿那件事时,他未曾上心。但后来眼看着局势对他越发不利,就忽然想起了此事。
今日恰巧他父亲来找他议事,他就借故搬来了个大熏炉,又提议将桓澈宣召过来,为的就是看看他会不会现形。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这样看来,不是他猜测有误,便是入了桓澈的套。
太子想到桓澈此刻很可能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