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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见过资料中程意意的照片,她也一眼在人流中将程意意认出来,放下牌子,仿佛许久不见的朋友般冲程意意招手,“师姐!”
程意意站定,也微微朝她笑了笑以示回礼。
喧嚷中,她的黑发是妩媚的大波浪,如同锦缎般亮丽柔软,发梢轻别到耳后。肌肤滑腻胜雪,温柔明亮的桃花眼美极了,似雾气缭绕,却又如同一泓清水。唇角的零星笑意极有影响力,让人甜到心坎里,为之所摄,却又忍不住自惭形秽。
陈冲愣了几秒,心底由衷叹服一声,这才记起伸手问候,“师姐,我叫陈冲。”
程意意松开拉着行李的手,微笑着与她交握,“程意意。”
她听肖庆说过这位陈冲,也是校庆主持八人团中的一员,现任的崇文宣传部长,在攻读管理科学和工程学科博士双学位,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师妹。
一出机场大厅,那风大极了,就如同要帮人动拉皮手术一般,冷冷的,刺得骨头生疼。程意意忍住哆嗦,紧了紧羽绒服,将头埋进围巾。
直到上了崇文派来的车,车内有空调,程意意才算是松了一口。
“师姐这么怕冷,难道是南方人?”
“母亲祖籍是南方,南方体质,但我确实是个帝都人。”程意意笑了笑,移开话题,“师妹电话里没与我细说,现在离校庆不到一星期,联排到第几次了?”
“本来正要准备第三次,但那位央视主持突然出了岔子,还是学校党委副书记史老师向大家推荐了师姐来救场,节目单和流程都已经定型,师姐的任务是最重的。”
陈冲说着,递给程意意一个网格文件袋。
文件袋里正是晚会流程,节目单和主持手卡。
程意意接替的是撑起晚会大梁的央视主持的位子,串词最多,时间只剩一星期不到,也是最考验记忆力、主持功底和临场反应的位子。
陈冲之前还对学校的决定颇有疑虑,校庆主持选拔淘汰的人不少,随便找出几人都能作为备选,为何偏要舍近求远找来已经离开崇文多年的程意意。然而,她这个想法却是在程意意上台之后消失的一干二净。
程意意在从机场到崇文短短一个小时的车程里,已经将节目单和手卡内容记忆完毕,不出意料,再来两次排演,她就能彻底追上大家的进度。
陈冲进入崇文的时候,程意意已经公费去了英国留学,未曾见面,始终觉得别人口中的崇文大众女神言过其实。当她真正一睹其人风采的时候,却觉得别人的描绘的语言其实还是过于贫瘠。
师姐她当得起更大的赞美。
……
校庆的任务确实繁重,将近连续一周,程意意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没日没夜的熟悉流程进行排演。第三次联排结束、第四次联排结束、第五次……
程意意的枕边放着的都是手卡和节目单,到了闭眼眼睛也能倒着将那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背出来的程度。
这一天终于真正来临。
四点刚刚睡下,六点钟已经被负责联排的老师一个电话来叫醒。
第64章 chapter 64()
此为防盗章
程意意不想作答; 挣扎了几下,却始终没有挣脱他的手。
她突然觉得眼眶酸涩极了,“我想换十棵、一百棵; 那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我们已经分手了!”
强忍住眼眶的眼泪; 她的语速极快; 语罢,便趁顾西泽不备; 将手一把抽了出来,开门、下车。
“意意。”
程意意还没站定; 他又开口唤住了她。
这一声唤得很低很低,更似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还是一样不讲理。”
程意意背对他,眼泪刚掉出眼眶就已经是一片冰凉,可她不敢抬手去擦,强压着不肯从话里带出鼻音; “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 我就是不讲理的。”
酒店门前的雪清扫得干净; 可地还是滑的。程意意踩着高跟鞋,没有回头。
冬日的寒风刮过; 她的大衣萧萧作响; 冷极了。一步一步,她极力让自己挺直了腰板,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她知道顾西泽在看着她。
虽然在他的眼里; 她自私又圆滑; 虚伪又不讲理; 但即便这样,她也不想给他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
今天过后,她就回到g市,除去新闻与电视机,她不会有再见他的机会。
消失在顾西泽的视线范围之后,程意意的小腿终于冷得开始打颤,踉跄了两下,差点摔倒,险险才扶住走廊的墙壁。
她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就像从前在实验室里呆了三天三夜那般的,想要就此躺下去,然后长睡不醒。
程意意已经疲惫到极点,走到房间门口,却才发现,生活永远教你知道,世上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的事情。
“意意!”
她的母亲倪茜拎着她的小手包,站在她房门前,不知等了多久。
大概是在电视上看到了崇文校庆的转播,知道了她是主持,忙不迭到崇文问了她的住址,此刻便在这里守株待兔。
“我今天很累,不想和你吵,你走吧。”程意意唇『色』苍白,她把手深深『插』在大衣口袋,可还是觉得冷极了。
“意意!”倪茜的眼睛立马红了。“妈妈是来……”
她的眼泪一向是说掉就掉的,程意意已经充分领教过这一点,她不再理会,直接越过倪茜,刷卡就要进房间。
“程意意!”倪茜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松开。”程意意的唇线紧抿,眼神已经是一片冰冷。
“你今天必须跟我走。”倪茜反而抓得更紧了些。
“去干什么?”程意意把房卡重新放回了口袋,回过头看着她,眼神嘲弄,“去像你一样找个有妻室有家庭的男人,去过暗无天日的日子吗?”
“你就是这种态度跟你妈说话的?”倪茜大怒,拔高了声音,“我是你妈!”
这声音尖利地几乎要破音了。
“那你要我什么态度?”程意意一把挥开她的手,倪茜的反应更证实了她的想法。
倪茜不再年轻了,在一天天老去之前,她需要找到依靠,维持她奢侈的生活。而遗传了她美丽脸蛋的程意意,就是她下半辈子最大的本钱。
程意意对倪茜的『性』子清楚得很,从前一年半载也不联系她的人,现在一打就是三五十个电话,不打到她接电话决不罢休,美名其曰要给她介绍青年才俊。
可这世界上哪有掉馅饼的事情,即便真的是青年才俊,又有谁愿意娶她这样家庭出身的女人?更何况依倪茜奢侈的生活水平,根本不是一般的青年才俊支撑得起的。
所以,倪茜介绍的,来钱快的,要么,是年纪大的足以做程意意爹的男人,要么,就是跟她一样当人外室。总之,都一样为人不齿。
程意意冷笑,“你尽过一天当妈的责任?现在才知道你是当妈的?早干嘛去了?趁我现在好好说话,消失在我面前!”她本就心情不善,此刻负面的情绪更是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从不会忘了,父亲最初入狱的那几个月,倪茜唯恐带上她这个拖油瓶遭人嫌弃,半夜带着行李,悄悄搬进那个银行高层购置的房子里。那一夜,程意意根本睡不着,也不敢睡,趴在门缝里看着倪茜把属于她的东西搬得干干净净。
家中顶梁柱倒了,她一个私生女,出生便是原罪,亲妈都不管她,程家能给她一口饭吃已经称得上是仁至义尽。
学校的那些同学只知道程意意父亲入狱,哪里知道那时候的程意意几乎已经到了仅能温饱,学费都成问题的地步。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是为了你好,不管你说什么,你今天必须跟我走。”倪茜精致的美甲紧紧陷入她的手包,极力压下火气。
程意意不再多说一句,刷卡进房间,眼看房门就要关上,倪茜突然伸出手来,拽住她的大衣,把她往外拉。
程意意本就精疲力竭,又穿着高跟鞋,半点没有防备,被倪茜往后一带,就这样直直往后仰倒。
倪茜显然没想到程意意这么不经拽,被她的动作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程意意的后脑勺朝走廊墙角的欧式金属壁灯撞去。
那欧式壁灯的棱角极其尖锐,剧痛袭来,程意意眼前一花,只感觉后脑湿漉漉的,她愣愣伸手碰了一下,移到面前,已经满手都是鲜血。
那血沿着她的颈窝,流进了她的脊背,染红了『乳』白『色』的高领『毛』衣。
这世界上果然只有更糟糕的事情啊。
程意意这次真的是身心俱疲了,眼前都是重影,她眨眨眼睛,晃了晃模糊的视线,总觉得在走廊尽头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顾西泽,他为什么会在这?
“你在做什么?”那声音冷冽包含威压,仿佛帝都腊月的风雪。
倪茜吓得一颤,这才回神,她捏紧了自己的手包,摇着头战战兢兢往后退了几步,猛地撞在了走过来的顾西泽身上。
她甚至连头也不敢抬,便慌慌忙忙地转过身逃离了走廊。
走廊的灯光昏暗,也是在倪茜逃开之后,顾西泽才看清楚程意意的脑后在渗血。她的眼睛半阖半闭,意识已经不大清楚了。
“意意!”他的声音险些打颤。
程意意的『毛』衣上是大片的血迹。他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捏紧了,生疼。
他从来不曾想过有生之年,还会这样在公共场合这样失态。
倘若不是他车停在楼下,久久不见程意意开灯,倘若不是他忍不住想要上来看一看,那程意意今天要在这里躺多久、流多少血才会被人发现?
半跪在地板,顾西泽用最快的速度,抽出领带折成方帕,缓缓将程意意扶起来,坐在他的臂弯里,小心翼翼扒开她的头发,寻找到出血点,将折成的方帕按压上去止血,一边在程意意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唤她的名字,一边打急救电话。
“不要睡…意意,别睡……”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那么温柔,可他却也只能无力地重复这一句。
生平第一次,他恨起自己在楼下那一分钟的犹豫,倘若他能早一分钟出现在这里,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程意意本来不想睡的,她听得到,可急速的失血让她有些缺氧,她的眼皮实在太沉,没有力气强行撑开,也没有力气应答。大脑的皮层却是活跃的,只是全装了一些光怪陆离的念头。
倪茜不敢再来找她了吧,经过这么一场,她们的母女情分真是什么也不剩了,那更好。
顾西泽呢?他为什么没有走?又是什么时候站在了走廊的尽头?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可笑?
陶乐新发给她的数独题还没看,这次不知道又要多长时间能解出来。
住院要花多少钱?她还等着买房呢。
……
她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弱得几乎快要听不到,眼睛阖着,唇『色』苍白,皮肤更是透明得不见血『色』,随时要羽化一般。
程意意走的第一年,他在心里想过,如果她回来,他便原谅她。
可程意意没有回来,没有一封邮件,也没有一个电话。他憋着一口气在心里想,他也决不去找她。
程意意走的第三年,他终于忍不住去了她留学的公寓的楼下,虽然没有敲门,可那时他发了誓,倘若她回来,他就娶她做他的太太,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她。
可程意意最终没有回来。
五年了,漫长的等待里,在他觉得他的爱几乎都要变成恨的时候,程意意回来了。
可她就是这样让人一点恨不起来,也狠不起来的人,他似乎永远没有办法做到潇洒地对程意意这个麻烦精不管不顾。
血『液』浸透了方帕,顾西泽竟觉得自己按住出血点的手在颤抖。
“别睡…求你了…醒过来…”
“姑娘,您的北苑招待所到了!”
“哦,到了…”程意意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建筑物,确实就是崇文的四星招待所,她摇了摇睡得发沉的大脑,开门下车。
“谢谢您,师傅,给您五星好评。”没了车上的暖气,程意意紧了紧围巾,习惯『性』『露』出微笑。
第65章 chapter 65()
此为防盗章 “尊敬的各位领导; 各位来宾!”程意意并不是主持科班出身; 但胜在台风稳健,声音好听。她念出串词第一句; 字正腔圆; 如同珠落玉盘。
“崇文大学各位亲爱的老师、同学们!”搭档梁老师接过下一句。
“各位从祖国以及世界各地赶来参加校庆的师兄师姐们!”陈冲接词。
“所有关心和支持崇文大学成长的社会各界的朋友们!”
“大家晚上好!”
如同之前数十次预演过的那样,衔接完美。
“我是2009级生物工程学院的本科生程意意; 很高兴能主持崇文一百二十周年校庆盛会,重回母校; 一切还是那么亲切。”
顺利的开场终于成功让程意意抛下了杂念; 虽然她的手脚还是想要微不可查地颤抖; 但随着串词一句句流利地脱口而出,她最终镇定下来。
没有低头看一次手卡,没有卡壳,没有bug。
程意意与众人的配合堪称完美。
领导席一行人也渐『露』出满意的神『色』。
程意意声音出口那一刻,顾西泽有些愣神,僵硬了片刻,他才抬起了头; 目光移到舞台之上。
程意意就站在聚光灯的正中。
淡雅的妆容干净而清新。黑发绾起,『露』出细腻纤长的白颈。她的桃花眼依旧漂亮清澈; 好似秋波『荡』漾。微笑时又『露』出一排整齐的米牙; 不急不缓地念着开场词。
她的样子,与大学时期几乎没什么变化。
时隔多年; 她似乎过得很好。
顾西泽烦躁地皱眉; 只觉得心底喘不过气来。
在他这个年纪; 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情绪。任何时刻理智稳沉,那么多年,他一直这样要求自己,也一直这般做。
可是在这一刻,曾经那些让他压抑的记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涌上了心头。
少年时期的顾西泽对于同龄异『性』的容貌颜『色』没什么概念,倘若他以接触到的同班女生来综合定义,那女生应该是一种矫『揉』造作的生物。
是程意意第一次修改了他词条中关于女生的释义。
倘若要他选修审美学这一门专业,那么程意意应该是他唯一的老师。
顾西泽是在刚刚那一刻意识到这一点的。
因为,他曾经觉得小虎牙是上天赋予女『性』最甜美的标志。可在刚才程意意微微扬起嘴角的那一刻,他忽然又觉得,小虎牙始终是瑕疵,洁白整齐的牙齿才是上帝完美的杰作。
从十八岁开始,十年以来坚持的审美,就在刚才一刻被改变了。
顾西泽移开视线,低头不再看台上。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
……
晚会灯火通明持续到一点钟,校庆演出结束。
所有演职人员和导演领导上台合影。
微笑、微笑、微笑。
程意意觉得自己眼角纹都要笑出来的时候,大合影终于结束了。
一天的超负荷运转,似乎也在校庆圆满结束的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台上穿着演出服的几千人在欢呼、呐喊,这些应届的崇文人们急于想要找到人分享他们的痛苦和喜悦,他们满腔的热血需要在此刻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