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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释天回头望了一下镜子,只见自己左侧肩胛骨下靠近胸口的位置,有一团淡淡的墨青颜色,婴儿巴掌大小,模模糊糊的辨不出形状,在因沐浴而透了粉红的背上特别刺目。
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不曾仔细看过自己的身体,可也晓得绝对没有这东西。这几日更衣的时候不曾有侍女反应过,到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第十四章()
无论帝释天心中有多么不安,第二日仍旧照常的进行了开苑典礼。午时休息的时候传了蒹虚过来,与她略略说了一下墨焰的病情。
这位公主在胭脂舍之外最多只能呆两个时辰,否则身体便会吃不消,还是那水土不服的病。
这个消息让帝释天又是懊悔又是心疼,还有许多的失落。这顽疾治也治不好,便只能养着,在须弥山实在多有不便。两人说了一会儿,蒹虚只道再研究研究,帝释天方才作罢。
说完墨焰便是她自身的问题,昨晚背上突然出现的墨青痕迹让她隐隐有些不安,蒹虚听后倒也瞧了一下,结果不得要领。天主身上出点事,便是只咳嗽一声,那放在整个三十三天也是大事了,医官不敢马虎下定论,要回去查一查资料。
那东西虽不痛不痒,也没让帝释天觉得有什么不适,但毕竟有碍观瞻。她虽是帝释好歹也是个姑娘,还是个有恋慕之人的姑娘,自然便万分在意。这一团青黑自己虽然看不到,可保不定以后被墨焰看到了……
她想着便红了脸,倒是让蒹虚一顿好奇,“大人,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您放心,臣定然会想办法把这东西除去的。”
帝释天嫌她不会看脸色,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打发道:“那交给你了。这几日本王会比较忙,还要你多照看一下墨焰。”
“自然自然。”蒹虚虽不明所以好歹有所忌惮,这便识趣的抱了药箱恭敬退下。
蒹虚刚走不到半刻钟,琉秀便来请人了。今日刚开了两苑,帝释天午后要去苑里祈福,明后日还有四地一园,这几日大约是要忙得分·身乏术。她原本想趁着午休时间去趟胭脂舍瞧瞧人公主,可惜真是一点儿时间都没挤出来。
再一次见到墨焰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她终是趁着午间赶去见她,虽然知道她十有八·九是在歇息,却还是忍不住去了。
让她惊讶的是,墨焰倒是没在自己的卧房午休,而是在乘风亭下棋。根据她这一年的观察,这公主可是作息十分规律的人,今日何以如此反常?
她十分怕对方是病糊涂了,心中担忧不已。
“大人,哪只是今日啊。”婉璃性格虽然活泼好歹做到副女官长一职,颜色还是有一些的,见自家大人脸色变晓得是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疑惑,忙不迭的解释道:“公主这几日都反常得很,昨晚还起来看月亮呢,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昨晚等琉——哎哟,”婉璃正没心没肺的说着,却被旁边的人推了一下,不禁叫了一句,“琉秀你干嘛挤我。”
帝释天瞟了琉秀一眼边心知肚明了。
另一外副女官长知晓被大人打了趣,通红了一张脸推搡着婉璃道:“就你废话多。”
婉璃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嗷了一声低下头,结结巴巴的道:“大、大人,公主就在后、后院。”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晚上应当早些休息。”帝释天倒是很喜闻乐见自家姑娘内部消化的,大约是自己心里有了人,看人家也觉得十分美好。
“是。”婉璃无知无觉的应了一声,就去扯琉秀的袖子,琉秀则已然一副羞恼的模样去瞪她。
墨焰果然坐在乘风亭里。
帝释天远远望过去,只见她手里执着棋子,望着棋盘似乎在很是认真的思考如何下子。可她站着看了良久也不见墨焰动静,走了几步绕过去,才从正面看清了对方的神情。
冷冰冰的阿修罗公主,竟然在发呆。
墨焰的坐姿端正挺拔,一看便是从小养成的礼仪教养。神情依然不动如山,黑眸幽深无神,一个姿势整整保持了一刻钟都没变过,显然是在走神。
这个不一样的发现让帝释天很是开心。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墨焰的淡定。既然有了变化,无论是哪种,对她来说都是好事。帝释天只觉得不枉自己撑着厚颜无耻,不停在她面前强调她会喜欢上自己。有些东西听得多了,耳濡目染,假的都真了,她就不信她真能无动于衷。她心里高兴,一面向亭里走去一面扬声叫她,声音里带了许多的欣喜。
“墨焰!”
她这一声着实冷不丁,只见墨焰整个人震了一下,手中的棋子也跌落了下来。
帝释天看得分明,脸上笑意更是明显。
“墨焰你怎么在这里,身体不好就该多休息休息。”
墨焰看也不去看她,伸手想要去捡跌落下的棋子。
“哎,”帝释天已然到了她身边,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下棋无悔,这子落了怎么还有捡起来的道理?”
那子落得巧妙,白棋局势大好。
墨焰果然不再去捡,面无表情的望了她一眼,抽回了自己的手。
被这般冷淡对待,帝释天也着实习惯了,只自顾在她旁边坐了,关心的道:“听婉璃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可好些了?这几日本王忙得有些抽不开身,只实在惦记得紧,今日得了空便过来了。本以为你在歇息,只想着看一眼便走的,没想到却是在这厢下棋。”
墨焰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回应她。
她便又道:“你虽然喜好下棋却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棋总是下不完的。之前两苑已经开了,昨日香薰园也开了园。那几处都是有水有木的,金气弱得很,平日里也难得开一次,我是来邀你一起去游玩的。”
墨焰还是不应,起身要走。
帝释天便跟在她身边十足耐心的继续道:“你放心,这几处都女眷去得多,你与我一块儿也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墨焰终于停住了脚步,转身盯着她,“你说完了没有?”
帝释天望着她的眼睛,歪头道:“你若是答应了,我自然便说完了。”
公主眸子冰凉,冷笑一声道:“若是不答应呢?”
“那我便继续说,说到你答应为止。”
帝释天说得无赖,表情却十分可爱。只人家公主对她的可爱并不怎么欣赏,讥讽着道:“呵,大人还怕没人陪么?何必在墨焰这边浪费时间。”
哎呀呀,这语气怎么听着……这般醋意十足?
大约也是这恋慕之心日久,不知这帝释大人是开了窍还是如何,感觉异常敏锐。她笑得嘴都合不拢,只盯着人家使劲的瞧,想要从那张从来缺少表情变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墨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偏开了头,语气依旧嘲讽,“恐怕微臣没有这个福气能与大人同游了。”
“你不与我一块儿,本王去看什么?腻都腻了。”帝释天心中欢喜无限,愈发显出少女娇态,大着胆子去拉墨焰的衣袖,软了嗓音道:“我也不想别人陪我,就要你陪好不好?我就喜欢你,你陪我,我才高兴的。”
她说得真挚又大胆,实是与平日里那高冷的模样不同得很。
墨焰的衣袖被她扯着,往回抽了一抽却终于还是没有抽回来。
帝释天见她沉默,自然是当她答应了,笑了一下又道:“那我让婉璃去帮你准备一下,你若是累了,也可以先回来的。”
她觉着自己真是太体贴了。
墨焰仍旧不开口,帝释天便牵着她的袖子往前走,“我还有些事要先走,到时在杂林苑等你,婉璃会送你过去的。我晓得你喜欢清静,我们走南边的小道,那里不会有别人。”
公主顺从又沉默的跟着,帝释天便觉得心也甜了几分,一直将她送到卧寝门口才道:“你还可以先歇息一会儿,我会吩咐婉璃来叫你的。”
墨焰头也不回的进了屋,然后“啪”的一声关了门。
帝释天便在门外喊,“你可千万要来。我等你。”
自然,没人回答她。
帝释天觉得事情成了,乐滋滋的出了后院。琉秀和婉璃两人并肩站着,琉秀的神色有些冷,婉璃苦着一张脸。两人见着她出来,忙不迭的迎了上来。
她吩咐了一下墨焰的事,婉璃一一记下。
就在帝释天与琉秀走到胭脂舍的门口时,跟着送出来的婉璃不知什么心思,突然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大人,您这一年来虽然情绪波动大了点,可笑的时候也多了好多呢。”
帝释天还有些惊讶,说的人却吐了吐舌头跑了。她望着那背影,忍不住问身边的琉秀:“她说的是真的么?”
琉秀点了点头,柔和的笑道:“确然笑得多了,您以前大多时候都比较有威严。”
而且笑起来,也令人害怕。
帝释天自己想了一下,又问她:“现在就不威严了?”
琉秀回答,“大人您的威仪与生俱来,不可冒犯。但如今却不让人觉得害怕了。”
帝释大人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瞥了她一眼,奇道:“你们过往怕我,如今不怕了?”
琉秀垂垂头,愈发恭谨的道,“我们都尊敬您,只不过以前总觉着您离得好远,现在知道大人也是会笑会恼的,亲近了许多。”
当事人觉得好笑,过往的自己被她说得不像个活物似的,“本王过往不是也会恼么,与乾达婆她们也会笑的。”
琉秀垂着眼,低声道:“不一样的。”
她微微皱了眉,似在思考如何说。
“微臣也不晓得要怎么说才好,只是以前看大人,总觉得您处事老道成竹在胸不失方寸。除了乾达婆大人与苏摩大人还有怜玉神君之外的事,您都不会多看多管的。可是如今您就会像现在这般与我交谈除了公事之外的事情,连婉璃也敢与您打趣了。”
她这般一说,便是连帝释天自己也惊讶了一下。过往,她确实没有想着与下属们聊天。平日里除了公事还是公事,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仔细算来,这两人也算得她身边比较亲近的女官了。而这一年对她俩的认识竟是比过往几百年都多,像蒹虚也是这一年才熟悉起来的。
她问她,“你觉得本王这种改变好是不好?”
琉秀眨了眨眼,“微臣不知好是不好,可大家都很欢喜。”
帝释天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曾经筑起的面具在一点点瓦解,突然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口中扯开了话题,“你那晚问本王是不是真的喜欢墨焰,之后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么?”
琉秀实在没有像今日这样与自己的大人交流过,见她丝毫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胆子也不禁大了起来。
“臣本觉得像您这般冰冷的人,定然是像乾达婆大人或怜玉神君一般性子的人才能打动的。只是没想到,您钟情的会是墨焰公主。我之前觉得她与您相像,都性子清冷,实在不太明白……”她不好意思说自家大人单恋人家,顿了一顿含糊了过去,借着道:“只现在再想,好似有些明了是为什么了。”
帝释天“哦”了一声,问她是为什么。
“只是臣说不好,实在要说,大概是因为大人您并不是真的清冷,而是喜欢清冷吧。”
帝释天思索了许久她的话,突然觉得,她说得或许没有错。
第十五章()
帝释天在杂林苑南径等墨焰,只等得心焦了都不见人。她有些后悔将琉秀这般早遣走,弄得此刻想派个人去问一下都没有。又等了一刻还是没见到人,终于有些担心对方是不是又决定不来了。
她如此一想哪里还待得住,懊恼的向苑门走去。才刚能看到杂林苑入口,便见着一群女眷往里进,琉秀与婉璃尽职尽责的站在那边迎接。
婉璃都在这里了,墨焰却是去了哪儿?
帝释天心中一沉,加快了脚步。她还未走近,已经有人先发现了她,纷纷行礼。只她如今哪儿心思管别人,只敷衍地挥了挥手手,冲着婉璃叫了一声。
婉璃与琉秀转过身来,连忙行礼。两厢不禁都发出了惊奇的疑问。
“墨焰呢!”
“诶,公主呢?”
话一出口,帝释天的神色便阴沉了下来,琉秀和婉璃脸色也白了一白,显出了几分无措。
“她人呢?”帝释天见不到墨焰也便算了,如今却是不知去了哪里,心情更是一落千丈。
婉璃慌慌张张的四处望了一眼,不可置信的问道:“大人,公主怎么没与您在一起?”
琉秀比她要镇定许多,皱了皱眉道:“婉璃早已将公主带了过来,不过您吩咐过不想让人打扰,我俩便为她指了南径的路,难道大人没有遇到公主么?”
帝释天听到此处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墨焰消极反抗故意走错了路——她不想见到自己。可转念一想,这公主性子冷清,总也不会明知北径热闹还偏往那边去的。当然,最主要是的原因是帝释大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对方厌恶自己到这般地步。
她想得有些头疼,只叹了口气对着两人道:“琉秀,你去通知青筝,让她带人来找,婉璃你先去南径找。”
她一吩咐完自己便迫不及待的朝着北边的大路走去。北径越往后越复杂,这公主若是真的去了那边,晚一点就更难找了。
“大人!”
“帝释大人!”
杂林苑难得开苑,各部皇族亲眷来须弥山作客自然要游览一番。只不过她们没想到竟有如此幸运,能够近距离见到帝释大人,也不管大人认不认识自己,纷纷向她请安。
帝释天此时也顾不得礼数不礼数了,开始还点一点头,后头便充耳不闻,行色匆匆。女眷们见她这般仪态尽失,不禁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北径连通了杂林苑大部分的景观,可帝释天此刻哪里有空仔细欣赏?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她尚且只是疾步而行,待到了无人之地,已经开始踮脚飞奔起来。
她不敢走岔道,只能选择一边散开神识,一边不断向前,心中祈祷墨焰不要临时起兴走小路。一刻钟之后,也不知是不是佛祖听到了她的祈祷,墨焰的气息终于进入了她的神识范围。
帝释天心中松了一口气,脚下却不停,又跑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看到了那个人影。
她此刻才算彻底放心,一边慢下脚步一边有些自嘲的想:人家没准心心念念想着逃开,自己这般巴巴的追上来,也不晓得有多惹对方厌恶。
墨焰步伐不快,却是与帝释天相向而来。她显然也已经看见对方,神态纹丝不动,缓步走着。
“墨焰……”帝释天心中委屈——她如今比起生气,更容易觉得委屈了。一想到对方不愿意见到自己,想到自己对她做到如此殷勤的地步还被嫌弃,心中酸涩不已,“你怎么在这里……”
她本该质问她,语气却听起来弱弱的,更含了一些担忧。
墨焰没有停下脚步从她身边走过,半敛着眸子用平静无波的声音道:“不是大人叫臣来的么。”
帝释天觉得从她的声音中分明听见了怨气,心中失落至极。只想着墨焰若真的这般不愿意来,何苦委屈自己走这人多嘈杂的地方?
她口中苦涩,形容也颓败了一些,回身跟在墨焰的身边低低的道:“我本想约你去南径……那边人少,不会来打扰我们。你若当真千般不愿,我也绝不会强迫于你。这边北径人多,你又何尝能够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