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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摩讶异的望着帝释天,却在收到她的目光后,低声道:“戌时三刻。”
倒也不是十分晚,那墨焰应当是还未就寝吧。
帝释天的心情略略好了一些,也不曾解释,只轻描淡写的道:“摆驾四王天行宫。对了,你让刑司那边准备不用太急。”她说完想了一想,似乎仍觉不太放心。她的这帮子下属有时候效率太快了些,并且不是很懂察言观色,就不厌其烦的再嘱咐了一句,“嗯,意思就是让他们拖一拖。”
“……是。”
第十四章()
乾达婆的兴致显得尤为高昂,辇车内只听闻她一人喋喋不休。帝释天脸上已露出明显的不耐神色,只一味的忍着。待对方歇口气,她才寻了间隙道,“乾达婆王,如今已经入了夜,你不回你的乾达婆城,还在本王这里做什么?”
“帝释大人,您好狠的心,”乾达婆王听闻此言似是悲痛欲绝,双手做捧心状胡言乱语的道:“如今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么?明明昨日,还对属下那般热情……”
八卦无论在哪儿都是缺不得的。乐神在须弥山有自己的行宫,却偏偏总是在善见城夜宿。当初她就是须弥之主的候选秀女之一,两人关系素来亲密,加之如今不比万年以前,风气很是开放,帝释天与乐神一度被传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帝释天很受不了她的这般做派,头疼的揉了揉眉角。她想到待会儿还要应付那墨焰,便十分不想理这只混账,“乾达婆王,你是本王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最忠实的臣子,最真诚的朋友。”只是她也不是第一次与自己这位臣子过招了,被她着实恶心了一番后口上便很自然的恶心了回去,“本王只是疼惜你身子不好,熬不得夜。即便不回自己行宫,也不必跟着本王行远路,在善见城歇着多好?”
帝释天打定主意要去四王天行宫,苏摩尽职尽责的安排妥当,这乾达婆一听消息不知为何倒是坐不住了,执意要跟着一块去。帝释天是绝不相信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乐神是安着什么好心的。
乾达婆似乎没有被帝释天的惺惺作态恶心到,反而极是配合,楚楚状的望了自家大人一眼,搅弄着裙摆细声细气的道:“大人,属下的身体再不济,为了大人,也会挺住的。这夜深露凉,大人身边要是没有个人……”
“乾达婆,你够了!”帝释天发现比起不要脸自己果然不是这厮的对手,也不陪着演了,只阴着脸咬牙切齿的对她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来,苏摩我都让她歇着了。”
乾达婆见自己再次获得胜利也就消停了,换上了一贯的不正经做派摇头道,“你还真是无聊,这么经不起玩的。”她说着便侧了侧身,在辇车那不大的榻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了,对着帝释天继续道:“正因为苏摩不能来,臣下才更要来保护大人啊。”
帝释天冷着一张俏脸,几乎可以看到寒气从之上蹭蹭的冒出。乐神一点儿也没危机感的继续道,“免得大人啊,不小心被吃了。”
“你是欲求不满太久了么?”帝释大人终于搬出了压箱底的绝活来治自己的臣子了,“本王想一想如何与苏摩说说,让她满足满足你?”
乾达婆的面色变了一变,一脸只差说对方无耻的表情哼哼唧唧的道:“别总是拿她威胁我,要说欲求不满,不是大人你比较严重么?把人公主抢来,就是为得深夜探访?”
“咳咳咳,”虽然帝释天自觉此行目的十分之单纯,也被她的话弄得一阵尴尬,不免便色厉内荏了起来,“本,本王可是为了正事。”
乾达婆并不相信的样子,斜睨着帝释天悠然的问道,“大人,您是在骗臣,还是在骗您自己?”
帝释天似乎被她这副模样弄出了些火气,不禁沉眉低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晓得你的意思。”
乾达婆见她这番恼羞成怒的模样终于正经了起来,收起了玩笑的姿态认真的问道,“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又知道这些日子自己究竟是有多反常么?”
从帝释天与乾达婆能被传出风月之事便可看出二人确实私交甚密,并不只是一般的君臣关系。帝释天知道对方这般称呼她的时候,便不再是自己手下四大天王之首乾达婆的立场了。她细细望了乾达婆的脸一番,只觉得她面上再无调笑神情,亦无戏谑之意,有的只有担忧。仞利天之主可以对乾达婆王装腔作势,帝释天却终于还是难以对画君端出架子。只能偏了偏头,不再看她。
这一小方空间里,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沉闷。
乾达婆等了一会儿才若有似无的叹息道:“你素来冷静,虽偶有拿腔作调的意味,心思却是极为隐忍的。一万年前既能忍得下那些老家伙的气,如今又怎会为一巴掌就失了分寸?更何况,你的反常又岂是这一巴掌才开始的。”
帝释天听得对方语言真挚,一时想到多年以前。在乾达婆还是公主的时候,深夜闯进自己的寝宫,笑吟吟的问自己:“大人,您是想要个王妃还是书记官?若是书记官,觉得本公主怎样?”
苏摩虽是心思透彻,终究拘泥礼数,对自己也太过顺从。若说真正敢道破她心思的,当是画君无疑了。
帝释天自知瞒不下去,只哽了哽喉咙,犹豫良久才对着乾达婆嗫嚅道:“我,那墨焰,对我。。。。。。”
乐神似乎一下来了精神,目光闪闪的望着自家大人,眼神很是鼓励。
帝释天将心一横把眼一闭,只想着便是丢人也还好只丢给这几个人看过而已,“本王不知何时被那墨焰下了咒了。”
“哈?”乾达婆像是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一副大人你到底在说什么的表情看着帝释天。
帝释天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并未发现好友的神情有异,只想着如今既已说出口,倒不如真心与对方商量商量,“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更不知是她一人的手段,还是这阿修罗一族仍有反叛之心?”
乾达婆看到帝释天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像是在与自己商权大事,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只僵着神情问她:“你如何觉得?”
帝释天素来自傲,如今却是连如何被人阴了也不知道,见乾达婆这副模样,便觉得她大约很是痛惜,一时也羞愧难当,狠了狠声道:“看那阿修罗王就是只狗熊,即便他们真有反叛之心,能行这般手段的,打头那人约莫着也是这公主了。故而本王寻了由头先给她绑回善见城,眼皮底下终归能放下些心。”
“哦……”乾达婆听了半日见她真傻到这般田地反而来了些兴趣,点了点头道:“那阿修罗王确然是只狗熊。”
“重点……”帝释天伸手敲了一敲榻上放着的茶几,为她的注意点很是担忧,“我如今摸不着这公主的底,先给她扣着,那厢让苏摩去探一探消息,到时候再做打算。”
乾达婆颇有些聊赖的打了个哈欠道:“你这般想真是……算了,似乎有些乐趣。”她这态度似乎很惹得帝释天不满,在接收到自家大人的瞪视后她便也觉得自己确实表现太不厚道,随口就问,“你怎知那公主对你下了什么咒?”
帝释天更是惊讶,继而便想到了她对自己的不上心,哼哼道:“你没觉着本王近段日子很是憔悴,修为不进?”
乾达婆翻了个白眼又问,“你不是睡不好么?好吧,为何会睡不好?”
帝释天觉得她方才一直没听自己说话,一时有些气愤,狠狠道:“都说是那墨焰给我下了咒了。这几月,梦里梦外,恍恍惚惚都能见着她。一双冰冷的眸子盯得本王很是背脊发麻,哪里睡的着?”
一想起这个,她身上不禁凛了一凛,对着眼前乾达婆道:“都说你擅诡道,对此可有眉目?”
乾达婆皱了皱眉,做出思考状,沉吟点头,“确然有些。”
帝释天脸上一喜,她却接着道:“不过仍不得要领,待我细细思索,再与你说。”
帝释天想她也是个深思熟虑的人,点头道:“这般最好。”
“不过,你为何如今才说,之前连我们都瞒着?”乾达婆仍有一丝疑虑,素来聪慧的人怎就能蠢到如此地步?
面对她的质疑,帝释天倒是理直气壮的很,“丢人。”
乐神点头认可,“确实。”
帝释天听得认同倒是被莫名噎了一口。本以为乾达婆终于安静了,却又听得她问,“不过,这么晚来见这墨焰有必要么?反正已经来了善见城,不放段日子着实不像您的作风。耐心变得如此之差,也实在不符合您的性格……你不觉得自己太急了?”
帝释天终于被她这一问弄得哑口无言。急,她当然知道自己太急了些。这般何止是没有耐心,简直是迫不及待。
“大人,到了。”
正在帝释天神思惶乱之时外面一声通报打破了平静。她正不知自己为何有股解脱升天的放松感,身边的人却忽而做恍然大悟状:“想来是那墨焰的密咒着实厉害,让大人的耐心也去了七七八八了。”
嗯,帝释天深以为然。
亲卫领着两人往四王天行宫西宫走,那里离帝释天偶尔宿夜的地方有些远,想来是苏摩特地安排的。
阿修罗族的侍卫十分尽职,挺身站立在西宫宫门,替代了原先须弥山的卫兵,远远望过去像是两根柱子。
帝释天见此情景不禁皱了皱眉,待见到原先负责这里的统领从旁边行道的阴影处跳窜出来的时候才稍稍安了心。
“大人。”向来稳重的人急匆匆的迎身而来,下拜行礼。
帝释天挥了挥手,指着宫门处两只庞然大物问道:“怎么回事?”
她须弥山的宫门被阿修罗守着,成何体统?
“回禀大人,阿修罗一来便欲寻事端,说什么不放心我等看护,侍卫长大人为了避免冲突,让属下在暗处守卫。”
苏摩既是女官长,也是侍卫长,她这般安排,想来是做了考量的。但如今的问题来了,帝释天要进去,这帮阿修罗守门却委实不那么轻易,可若是仗着人多硬闯,可不坐实了他们的怀疑?
帝释天暗想此事本就已经有些沸沸扬扬,待得消息传出去自己也不知道会被说成咋样,最近八卦之风盛行,让她不得不有些犹豫。
“苏摩竟然没有将此事告诉我。”她这一犹豫便忍不住转头对着乾达婆抱怨,“她最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啊呸,你又没说自己要夜访公主,问完她那几句话不就遣走她了么?竟然还敢抱怨。”
帝释天被乐神呸了一脸不禁更觉恼火,只对着统领道:“本王要去见一见公主,你且领路。”
统领僵了一僵,急忙大声应道:“是,大人。”
第十五章()
帝释天一行如预想般被拦在门外。她如今已没有了耐性,挥了挥手,仗着人多一路将阿修罗的亲卫缚了,直接闯入西宫深处。只等到了皖西宫门口,与那黄梨木门只有几丈之遥时,她才猛然停下脚步。想起那墨焰之前的种种模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辞才好。
四王天行宫她平日里来得便少,西宫更是只在巡礼的时候来过几趟,这皖西宫连进都不曾进过。
帝释天这一停身后一干人也便都停了下来,明明是百来号人,却安静得几乎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路边宫灯明灭,印在须弥山最常见的白玉树上,斑驳恍惚,反射出飘渺的柔和亮点。
皖西宫是暗的,想来那阿修罗公主已然安寝。
乾达婆见自家大人停了好一会儿,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便十分闻音知雅意的靠了她耳边轻声问道:“需要臣去通传么?”
帝释天一想自己如此浩浩荡荡大张旗鼓的深夜探访,却突然僵立在此处实在颇为尴尬。只眯了眯眼,到底在心里对乾达婆赞叹了一声,“去吧。”
“嘿嘿,如您所愿,大人。”乐神娇俏的脸,银铃一般的声音,却用着如此猥琐的语调。回答后只嫣然一笑,便向前迈步。
只不过才将将迈了三步,就在她将要迈出自己缓慢又仪态万千的第四步时,皖西宫的门“咿呀”一声,竟是开了。
墨焰一身素白衣衫,长发倾泻,无风自动。
帝释天远远的站着,却分明能够看出她脸上的冷漠与傲然。又是这般强烈又低调的反差,黑与白,看起来分明又刺人。
她听到身后有几声低低的抽气声,心中不禁一阵恼怒。“你们退下。”
可话一出口,帝释天便又被其中的怒意惊了一下,原先压抑起来的怒气竟一下子烧了起来,结结实实的生起了闷气来。
她气自己突然而来,气不受控制的情绪,气这情绪是因着那公主而来,气这公主竟然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就开门,气身后的一帮家伙都看到了她这模样。
大约不止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怒火,统领更是懂得察言观色,连忙恭敬应声,带着亲卫规整退下。
早已经在墨焰开门时就站定的乾达婆此时反而像是失了眼色般,转头脆生生的问道:“大人,微臣也需退下么?”
帝释天阴沉着一张脸盯着她不说话。
“好吧,臣知晓了。”乐神一直笑着,从善如流的往回走,只是在与帝释天错身而过时语气暧昧的低语了一句,“不要留宿太晚哦。”
帝释天哪里还有空理她,生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哪门子的气,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冲到了皖西宫的门前。
墨焰直定定的站着,从方才开始便没有说过话,也不曾变过神情。即便如今帝释天站在她的面前,好像也丝毫不为所动。
帝释天带了怒气,却不知怒从何来,只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
“大人,”两人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竟是墨焰先开了口,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她说着双手还扶着门框,一点儿也没有请这位利刃天之主进去坐坐的意思。
帝释天因着沉默冷静了一下,终于缓和了自己的情绪。她也不回答,只强做平静的道:“先让本王进去。”
墨焰仍旧站着,好似没有听到对方的话,微微低了头,敛着眸子,却不曾放开自己的手,也不曾挪动身子。
又是这般近的距离。帝释天只感受到二人的呼吸,还有对方身上透出的一股幽冷香气。
“让我进去。”她被这香气搅得心烦意乱,蛮着性子又重复了一句。
“大人若是无事,不如早些歇息,这般本就于礼不合。”墨焰的话语不徐不疾,音调没有半分起伏。她的脸也几乎全部隐没在垂下发丝所遮盖的黑暗里,让人听不出也看不见她的情绪。
“于礼不合!”帝释天似乎被这个词刺激到了,忍不住抓了她的手腕,想要将她扯进房里:“你这般穿着中衣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合礼仪了?
她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情。
“你怕我?”帝释天发现对方被自己抓着的手腕在颤抖。
不,不如说,身前的人全身都在颤抖。轻微的,几乎不露痕迹的颤动。
墨焰猛然抬了头,抽回自己的手,微微侧了身,偏过脸,低声道:“夜寒露重,罪臣只是觉得有些凉意而已。”
帝释天觉得她的面上再也不是冷然的模样,而是一种倔强。
须弥山此时季节最是宜人,怎么可能会冷?
她忍不住便露了笑。
墨焰怕她这件事让帝释天莫名的自得,晃悠悠的迈进门槛,一边打量自己这不曾来过的皖西宫一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