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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两位嬷嬷就推门进去了,瞧见唐宛宛在伏案写字,心里又是一咯噔——这是在写绝笔书啊!
“怎么了?”唐宛宛闻声望来,她刚打了个呵欠,眼里还含着泪花,再加上一宿没睡的憔悴样,登时让两位嬷嬷更应证了心里的猜测,一人冲上前住抱住唐宛宛,一人跑去找唐夫人了。
唐宛宛:“”就想好好补个课业怎么就这么难!!
*
大盛朝虽开办了女学,只是女子天性求一份安稳,往往到了及笄前后就要考虑嫁人的事了,真正耐得住性子苦读二十年再去考科举的女子并不多,入朝为官的,十年也不定出一个。
所以女夫子平时教的也不是二十四史之类枯燥乏味的治国之策,而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术数,也教女子仪态谈吐,教姑娘们自爱自强,依循本心,敢于抒发己见,别做家族的附庸。
唐宛宛翻着课本,两眼发直。明明两个月前靠死记硬背记得滚瓜烂熟,此刻却一句都释不出了。连意思都琢磨不明白,更别说谈感想了。
她连蒙带猜头昏脑涨地写了一个时辰,丫鬟小芷风风火火地进了门,又给她带来一个坏消息——荷赜姑姑又来传她进宫了,轿子已经候在了府门口。
唐夫人翻出把前日刚做好的新衣裳,发了愁:“也不知道这回太后娘娘会不会留宿。”又不敢冒昧去问荷赜姑姑,便给唐宛宛带了几身换洗衣裳,有备无患。
“宛宛还要带什么?”她一转眼看见女儿在收拾自己的书本,连纸墨笔砚都在往书袋里装。
唐夫人瞧得额角直跳:“太后娘娘喊你进宫是说话去了,你带一堆课业过去是怎么回事?”
“夫子三天后就要回来了啊!写不完是要重罚的。”唐宛宛苦着脸,却是算得明白:“太后娘娘一天只见我三回,早膳午膳和晚膳,别的时候我都在偏殿住着的,一天起码能空出六个时辰来。”
唐夫人说不过她,只得作罢。
所以在正厅候着的荷赜姑姑看到唐宛宛背着个鼓鼓囊囊的书袋走到自己面前时,这个在后宫修炼了二十年的老人也难得懵了一瞬,听完唐宛宛的解释,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待送到了正门,唐家人又是好一番叮嘱。
这种全家目送她离府的情境不是头一回了,唐宛宛每每都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凄凉感油然而生,这边说:“爹娘哥哥嫂嫂你们不用送了,回去吧。”
那边说:“宛宛你不要耍小性,不要贪嘴,照顾好自己,别中了暑气。”
一旁的荷赜每回都要忍着笑,不过是进宫小住两三天,怎么弄得跟远嫁异国再也回不来了似的?
告别了家人,唐宛宛背着书袋朝着轿子走去,荷赜姑姑忙拦住:“姑娘,那是奴婢的轿子,您上前头那辆马车。”
唐宛宛眨眨眼,前两回来接她入宫的都是小轿,这回却换成了一辆宽敞的大马车,她心中好奇却也不好多问,听话得行到车辕边上。
却见镂雕的乌木车门忽然开了,从里边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来,坐在里边的晏回收回手,眸色淡淡地瞧着他。
唐宛宛:娘哎!我现在告病还来得及吗?
“陛下怎么出宫来了?”唐宛宛一个激灵,几乎通宵没睡的困乏彻底消了个干净,手忙脚乱地行了个福礼。
她今日的衣裳首饰比起上回要素净不少,这般打扮本应更对晏回的性子,晏回心头却浮出两分微妙的不满,却也不知自己这不满从何而来。
他说:“昨日傍晚何太傅陪着孙女放风筝,扭着了腰,朕指了两个御医过府,顺便出宫瞧瞧太傅。”
一旁垂首敛目的道己目光微的一闪,盯着自己的鞋尖默默吐槽自家主子:何太傅扭了腰确是真事,可明明是您今早下了朝专门到慈宁宫问太后娘娘闷不闷的,太后娘娘自然说闷了,这一闷就想到宛宛姑娘了;明明荷赜备好了轿子,是您偏偏说不用的;明明是特意从城北的何家兜了个大圈子绕到城东来接人家姑娘的,偏偏要嘴硬!
车内放着冰,冷气朝唐宛宛迎面扑来,更是凉飕飕的。只是这都走到跟前了,硬着头皮也得上,唐宛宛只好解下背后鼓鼓囊囊的书袋先放上车,踩着脚凳爬上了马车。
马车除了车门的这一向,另外三边各有一个座,两个人坐的话应该一边一个才对称。然而陛下金刀阔马地坐在当中间,也不说往旁边挪挪,唐宛宛只好坐在另一侧。
晏回看着她把鼓鼓囊囊的书袋抱进怀里,看样子还挺沉,眉尖一挑问她:“装的什么?”
唐宛宛硬着头皮答:“回陛下的话,装着课业,没做完。”
“呵。”晏回低声一哂,半是气音半是鼻音,又发出一声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呵”。
唐宛宛喉头一梗,也辨不明潜台词是什么,只好忍辱负重地坐着。
马车行走间,时不时会碰到陛下的膝盖,唐宛宛往车门的方向挪了挪腿,这一挪,小腿又碰到了装着冰的琉璃瓶,冻得一个哆嗦,苦逼呵呵地坐正了身子。
她心说陛下不愧为真龙天子,视线有如实质,直盯得唐宛宛脸颊发烧。又不知该往哪儿看,只好低着头看怀里的书袋,把上头的丝绳编成结,又解开;换个花样,再解开。
好半晌,那道灼灼的视线才消失了,唐宛宛做贼一样小心翼翼扭回头,瞧见陛下靠着冰丝枕阖着眼养神了,总算能松一口气。
晏回偏过头瞧了她一眼,从喉中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反问。声音微凉,还隐隐有点威胁之意。
唐宛宛一激灵,立马回过了神,她以前上街都是跟着何家姑娘一起的,三个姑娘瞧见俊秀青年,这般反应早已是常态。可方才她一个走神就忘了旁边坐着的不是何家姑娘,而是陛下这尊大佛了。
“啊哈哈”唐宛宛干笑了两声,连忙补救:“我就随口一说。”
晏回身后坐着一位男子,此时开口接了腔,声音里含着笑:“不过是中人之姿,不及陛下万分之一。”
雅间并不大,约莫五步见方,刨掉唐宛宛和晏回还有两个年轻男子,一人垂首静立在墙根,方才上前来添过茶;另一人坐在晏回左后侧的一张桌子前,桌上笔墨纸砚齐备。
第63章 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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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馆落在城北润良街;占了大半条街;一路行来高墙红瓦;墙上的灰雕已经有些年代了。“何家学馆”四个字是何太傅亲手提的,皆一尺见方;字形丰腴开阔,却又暗含锋芒,可见太傅其人秉性。
好些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候在学馆门前,帮着师姐师妹们做些活计。几个以前爱跟唐宛宛说话的公子瞧见她走近;目光俱是十分复杂。好半晌才敛去眼中最后几分留恋,长身作了一揖:“先行恭喜师妹了。”
这一声“恭喜”听得唐宛宛一头雾水;还没待细问;何家姑娘便拉着她往后转了个向。
门前停下一顶小轿;马上男子利索地翻身下了马;快步走到轿前将妻子扶了下来。从轿子中行出的妇人一身长袍广袖,正是学馆的女夫子苏黎。
两月不见;苏夫子胖了整整两圈,原先刻板的长脸也变得圆润,生生多了几分慈祥。她丈夫也是何家书院的教书匠,被宛宛班上的学生们戏称师公,二人是京城有名的恩爱夫妻。
唐宛宛和何家姑娘来得有些迟;后头还有比她们更迟的。知书达理的学生都不会轻易越过老师去;苏夫子和师公慢悠悠地前行;三个姑娘落后三步;挪着步子跟在后边。
前头的苏夫子和她相公也不避嫌,如在家里一般自然,因为距离近,谈笑声字字不漏地传进唐宛宛的耳中。
师公唠唠叨叨:“你讲课的时候不要站着,也别多写字,别累着胳膊。若学生不听话该罚罚该骂骂,别憋着气反倒气着自己。”
苏夫子忍俊不禁,斜斜睨他一眼:“我班上都是姑娘,各个乖巧,哪比得上你班上那些个混世魔王?”
“对着风口的窗户得关上,别受了头风。”说到这,师公又长声叹了口气:“早说要你多歇一个月了,偏你好强。”
两人边走边说话,好得蜜里调油似的。行在两人身后的唐宛宛光明正大听墙角,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她家中爹娘、兄嫂、姐姐姐夫各个夫妻和睦,连瞧见话本子里的恩爱夫妻都觉得心头发暖。
何许之见她听得仔细,压低声音揶揄一笑:“哟!怎么着?这是想先跟咱们夫子偷个师,把这些学蜜话都学明白,留待将来哄陛下呢?”
唐宛宛神思一恍,不知中了什么邪,十分不应景地把这般情境放在她和陛下|身上,一个情意绵绵说“宛宛你小心受凉”,另一个含羞带怯说“陛下您别累着自己”。
啧,这大热天儿的,唐宛宛愣生生打了个寒噤,立马脸一黑,轻飘飘地瞪了何许之一眼,“净瞎说!”
另一边的何卿之又装模作样地瞪大了眼:“宛宛你什么时候学会瞪人了?这瞪人的功夫也是跟陛下学的吧?”
“”唐宛宛无话可说,又一向嘴笨,只能被两个闺中损友轮番调侃。
几人来得晚,学堂已经窗明几净了,丁点灰尘都瞧不见,不知是哪些个大公无私的姑娘打扫干净的。唐宛宛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倒数第三排。
学馆每两月一次考试,成绩好的做前排,成绩差的坐后边。这么个简单的法子放在隔壁的男子班,只能起到三分效果;可放在这群爱面子的姑娘身上便成了十分,各个卯足了劲用功读书坐前排,连一向坐在倒数前三排的唐宛宛都自知丢脸。
女学馆的姑娘大多自视甚高,官家姑娘瞧不上唐宛宛这样死记硬背还成绩落后的,寒门姑娘瞧不上唐宛宛这样出身优渥还不思上进的,上下两不着,故而整个女学馆六十余人,还真挑不出来几个能说得上话的。
苏夫子布置了两个月的课业是为了让她们不要松懈,厚厚三沓课业收上去,她自然没功夫一字字细细审阅,将每个人的课业一目十行扫上几眼,便能瞧出态度如何了。
“顾芸芸,短短一篇小赋你释错了五句,这两月可有温书?”
被点到的姑娘颤巍巍站起来,紧紧咬着唇,不敢作声。苏夫子又批评了几句才让她坐下。
“唐宛宛。”
唐宛宛赶紧直起身子坐等批评,两个月的课业她用了两天半做完,还匀出了半天看话本,课业的质量可想而知。
女夫子似乎有些诧异,盯着手中的课业又仔细瞧了瞧,抬起脸朝唐宛宛笑着说:“这回倒是知道用功了,十分不错。”
唐宛宛假装谦虚地埋下头,她在女学馆念了六年书,这还是第二回听到夫子夸奖,头一回是夫子夸她“值日做得不错”
这回才是实打实的褒奖,唐宛宛心里那个美滋滋。她托着腮,瞅着陛下赐下的新砚台和新墨条出神:要是将来入了宫还真有一个好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陛下能天天给她开小灶,她再也不用发愁课业了,也再不用听夫子批评了。
堂堂九五至尊在她眼中竟仅剩了这么个好处,若是晏回知道她的心路历程,估计还得冷笑一声“呵呵”。
*
唐宛宛离宫回了家,晏回清晨散步的习惯却留了下来,只是没了身后那个屁颠屁颠跟着的小尾巴,这御花园的一步一景看着也失了几分味道。
晏回兴致缺缺,正要折回去了,却忽听林子深处传来女子的琅琅读书声——“今上知人善任,察纳雅言,恭俭爱民,仁厚礼贤。曾开运河,改律例,除佞臣,建学馆,平南疆叛乱,实乃圣明之君”
晏回侧耳听了两句,笑了。
跟在他身后的道己却是脸色一黑,心说这群娘娘大热天的不好好呆在各自宫里避暑,这又是作的什么妖!
历朝历代都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说是规矩也算不上,该是说窍门才对。每位帝王在位之时为歌功颂德,为在天下百姓间传扬自己的名声,得让文官写一堆赞颂之词彰其功绩。
这颂词怎么写也有大讲究,不能没边儿的夸,得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行。写出来之后张贴在各城各府各州县,制成小册供百姓传阅。
而几位娘娘方才念的便是这个。
晏回循声望去,郁郁葱葱的林中沿着一条小径,曲径通幽,正是折子湖畔。本朝的太|祖皇后爱听折子戏,常唤来钟鼓司的戏子在此湖畔唱曲儿,遂名为“折子湖”。
今日坐在这儿的不是戏子,却也差不离了。
亭子里几位宫妃围圈坐着。晏回扫了一圈,橙黄绿青蓝紫,后宫统共六位妃嫔都搁这儿坐着呢,一人穿一个色,可谓独树一帜。每位娘娘手里还捧着一本书,书香雅韵配上如画美人,真真是极美的。
此时瞧见晏回,各个目露惊喜,一叠声地问:“陛下怎么来了御花园?”
道己垂着眼睑,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这大清早的候在陛下的必经之路上,算着时辰齐齐念出声,念的还是陛下的颂词,不是专门招陛下过来的嘛!明明湖心亭更凉快,却偏偏要往林子边上的这个亭子里坐,也不怕招蚊子!
“陛下坐嫔妾这里!”冯美人抢先让了座,一旁的赵美人暗暗咬了咬牙。
晏回也不坐,只笑笑说:“朕朝务繁忙,不似几位爱妃得闲,方才路经此处听见读书声,几位爱妃这是做什么呢?”
德妃笑得温善:“今日天儿正好,我们姐妹几个在念书呢。”
“陛下。”一双柔荑玉手捧着书伸到晏回面前,抬手间一阵幽香窜进他鼻间。
晏回心中一突,额角青筋欢快地跳了两跳,立马屏息长长地闭了一口气。
冯美人生母乃是个江南瘦马,擅唱曲擅钻营,得了际遇嫁入官家当了填房,她将身上的优点悉数传给了女儿。冯美人一把好嗓,声音柔得几乎滴出|水来,她指着书本上一行勾红问:“妾愚钝,陛下能否给妾讲讲这句的意思?”
晏回垂眸扫了一眼,没答她的话,转头跟一旁垂首静立的道己说:“既然众爱妃有心钻研学问,不若从翰林院请个侍讲学士,给你们讲讲课。”
六位妃嫔一齐齐傻眼。
晏回又补一句:“古语云勤能补拙,众爱妃资质愚钝悟性不佳,必须勤奋才能学有所成。那就一日学四个时辰吧,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如此可好?”
“陛下!”冯美人含着一泡眼泪望着他。几位娘娘常年深居简出,日日以牛乳敷面,各个肤白,冯美人尤甚,再加上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更添了两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她刚进宫那时候老自称有心疾,跪久了要晕,坐久了要晕,吃不好睡不好要晕,被罚抄佛经也要晕太医几次请脉无果,晏回也懒得明面上戳穿,索性任她扮矫情了。
此时,冯美人捧着心口殷切道:“妾读书就是为了陛下,妾自知才疏学浅,常与陛下说不到一处去,这才起了读书的心思。妾只想为陛下分忧,只想和陛下多说说话。”
听了这一番肺腑之言,晏回望着她,微扯嘴角露出浅浅一个笑,语气亦是欣然:“爱妃能有如此觉悟,实在令朕心甚慰。”
冯美人心中一喜,还要再添补两句,晏回却以安抚的目光冲她点了点头:“爱妃莫急,读书治学非一朝一夕之事,等你学明白四书五经和二十四史,就能和朕说到一处去了,朕天天跟你说话。”
——等你学明白四书五经和二十四史,朕天天跟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