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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会有这一天的。”少女绕着头发,巧笑倩兮,眸光中流动的沉静色彩隐隐与小枝相像,“生,老,病,死。这就是人。”
小枝听见自己用沧桑沙哑的声音回答:“我不想当人了。”
“不行。”少女漫不经心地说,“只有你成为人,这座城才会放你出去。”
小枝用羸弱的手臂挥起剑,意外的是,剑光未受年岁影响,一如既往地寒冷透彻。
一缕蓝芒如冰针般刺向少女,她看起来没有一丝修为,被剑光刺中也毫无反抗之力。
剑光透出她的心口,剑尖沾着的血红色无比清晰。
少女缓缓倒下。
她笑得有些无聊:“你杀我又有什么用呢?”
她躺在血泊中,身子骤然缩小,变作骨瘦伶仃的孩童模样。女孩挣扎着坐起,将胸口的剑拔出来,一边吐血一边朝着小枝笑。
小枝感觉身子又虚弱了几分,回过神来,腰已经佝偻,头发已经花白,张嘴说话时,牙齿间还会漏风。
她心里透出寒意。
眼前这个先古幻境,为何一点也不像之前描述的样子?难道不都是打打杀杀,赢了就成功封禅吗?
她艰难地动了动指尖,喇叭花一弹,从地上飞起,锋锐一如既往。
这让小枝稍松了口气。
剑没有变,那就足够了。
地上血泊中,有着小枝面孔的女孩儿问:“你不想像人一样生老病死吗?”
小枝冷淡点头,她现在唯一比较好移动的就是视线。所幸,视线已经能够指引喇叭花的方向。
剑光由冰针化作细雨,密密麻麻地朝着女孩泼洒过去。
“把我的脸还给我!”小枝道。
女孩依然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她被刺死在地,血流在白石上,对比十分鲜明。
她的身子又缩小了,这次直接变为婴儿大小,嘴里咿咿呀呀,说不出囫囵话。
她拖着满身剑伤的身体,高高兴兴地朝小枝挥手,然后整个人越变越小,由婴儿变成胎儿,最后化作一滩血水,被空荡荡的衣袍盖着。
这一变化结束,小枝身上的老化也结束了。
她松了口气,走上前在女孩儿留下的衣袍里摸索,想找找出城的钥匙。
女孩儿所化的血水里没有钥匙,只有一把锁。一把双蛇盘绕,布满眼睛,正中央用简陋几笔勾勒出负枷人形的银锁。
“我不是说了吗?杀我又有什么用呢”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小枝抬眼望去,道路尽头走来一个新的,一模一样的耄耋老妇。
“你没有人心,就永远走不出这座城。”
第162章 春夏秋冬()
老妇人从年老衰弱,到青春曼妙,到幼小新生,在生命的轮回完成时,她化成了一把锁,然后开始新的轮回。
不用任何人提醒,小枝也知道眼前的考验与“时间”有关。
她还需要了解更多。
老妇人缓缓走来,小枝赶在她容貌发生变化之前,飞出一剑,刺中她的心口。
“没有用,没有用!”老妇人兀自笑起来,状若癫狂,“早跟你说过了,没有用的!你杀不了我!”
她变成娇娆美貌的少妇,大步逼近了小枝。她在小枝面前转了个圈,张开手道:“你杀不了我!”
小枝通过剑光映照,看见自己花白的头发,心知老化又开始了。
她身上的时间和老妇人的时间正好相反。妇人由年老便为年幼,而她由年幼变为年老,很像是在照应银锁上的图纹。
锁上有双蛇衔尾,一条蛇吃掉另一条蛇的同时,也在被另一条蛇吞噬。
此消彼长,两者维持着完美的平衡,以此达到长存不灭。
小枝和眼前的女人,就像双蛇衔尾般保持着平衡,所以这个女人说她杀不死自己。
小枝又对着美妇人飞出一剑。
美妇人流出鲜血,笑容娇艳如花,她抬手摸着小枝的脸,在她耳边道:“无用之事,你若是高兴,就继续吧。”
她饱满的身体渐渐变瘦,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化作杨柳抽条的少女模样,与小枝年纪差不多。
小枝面无表情,再刺一剑,这剑运上了景光阴阳诀,与之前截然不同。
长剑裹寒霜,夹风雪,呼啸而来。刃上染着一滴鲜血,就像寒梅缀在雪中。剑意似河川塞涩,似冰棱挂刀,干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石树上都结起一层薄寒色。
“有点意思。”少女笑起来,“但那又如何?你”
杀不掉我。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来,小枝已经将剑锋收了回去。她没有碰自己面前的少女,而是将剑尖往自己的手臂上一划,留下细而深的伤口。
伤口很快被剑意中的寒气冻结,里面的肉色鲜嫩猩红,看得很清楚。
小枝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女,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已经变成婴儿了,但是她并没有。
小枝又低头看了看,皮肤仍然是皱皱的,但没有进一步老化。
少女的笑容沉了下来:“你出不去的。”
小枝不置可否,挽剑如花,剑上带起一道道萧瑟之风。
风中弥漫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丰饶与衰败。金风寒露,迁鸟南行,大片大片的树木染成金色,迎来凋谢前最巅峰最完美的状态。
小枝将这一道剑气划在自己臂上,与刚才的寒霜痕迹并列。
她再度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女。她变矮了一点,不太明显,不再是那种猝不及防的转变。
“我说了你出不去!”少女退后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小枝,“你这样,你这样”
按照她之前的说法,其实离开归藏城很简单。
只要小枝承认自己作为“人”的身份就好。
作为人,生老病死,然后白发苍苍、衰老虚弱、历经世事地走出去。
“你这样,是永远离不开归藏城的!!”少女尖叫道。
小枝又抬起剑,这次剑尖闪烁着深青色的光芒。是林影婆娑,是骤雨倾盆,是荷塘月色,也是燥热风中穿梭的一只蝴蝶。
第三道剑气落在小枝的手臂上。
喇叭花剑尖锋锐,留下的伤口很细,三道并列,还能再划一道。
第四道是春。
草木初生,阴雨绵绵,融冰化雪,阳光艰难地照破了连日的暗色。
景光阴阳诀演化出与春有关的意象,然后小枝将它划在自己手臂上。
四道伤口并列,每一道伤口中的剑气都不一样。春夏秋冬,自成循环。
人的轮回是生老病死。
自然的轮回是春夏秋冬。
只有选择新的轮回,才能舍弃旧的生老病死。
当两条衔尾蛇中的一条,脱离了无限循环的边缘,眼前这个奇怪女人对小枝的影响,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一次,她在小枝面前缓缓化作胎儿,最后变成一滩血水,血水中静静躺着一把银锁。
小枝恢复原貌,把银锁捡起来,转身走向城门,这一次没有新的老妇阻拦她。
小枝将手按在城门上,圣光泛起,想将她像之前那样打落在地。
但是这一次,小枝牢牢抓住了城上的凹槽,她身子被击退一点,但是手丝毫不肯放松。
不知何时,石树垂下了枝条,缚住小枝的手足,想把她从城门边拉开。
小枝的指尖磨出血,但她死活不肯放手。她举起剑,往门上划了一下,留下浅浅的、微不足道的痕迹。
石树枝条更用力地拉她,她不管那些,一心一意用剑凿着城门。
圣人越强,她就越弱;反之,她越强,圣人就越弱。
也许她暂时抗衡不了归藏城内的圣人,但是至少这个先古幻境仿出的圣意,她是可以应对的。
所以她放下种种疑虑,一心一意凿着城门。
滴水尚可穿石,这样坚定的一剑又一剑,迅速让浅浅的痕迹加深。
咔,咔,咔。
沉闷的声音回荡在空城之内,城门上的痕迹每加深一分,小枝经脉中流动的黑色细流就强大一分。
这座城,困不住她。
*
蜀山。
先古幻境是很有观赏性的。虽然观礼者看不见幻境里的具体情况,也看不见封禅者的样子,但封禅者使用的一招一式,都会清晰地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宋机那头枪影萧杀,魔焰滔天,以最快速度结束了封禅。他闭死关之前就是蜀山帝座,早已经历过先古幻境,所以这次封禅对他来说并不难。
天阴君剑影浩荡,铸剑诀和景光阴阳诀都看得人眼花缭乱。他最快结束战斗,但战斗后还在幻境中停留了一阵,应该是历心魔劫再出来的。
符荼老道和殃国翁差不多同时出来,他们一个修功德道,一个修巫道,法术冷僻深涩,没几个人看懂了,但至少饱了眼福。
剩下忘姑所在的幻境,迟迟没有动静。
一开始,观礼者看见了几次挥剑,毫无技巧。过了会儿,观礼者又看见景光阴阳诀,演化春夏秋冬意象,妙是挺妙的,不过四剑都砍在自己身上。
等到现在,幻境里的人索性连剑诀也不用了,一下下划拉着,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蜀山搞这么大阵势,应该不会封禅失败吧
第163章 一念为人()
雪饮道传法广场,重重帷幕之后,五方侍剑人端坐席上,也在观望先古幻境的情况。
初亭急得抖腿:“她怎么还没出来?”
旁边龙王笑嘻嘻地说:“好事多磨,不要慌嘛。”
另一席上,沈蔓和沈延低声交谈几句,最后沈延问道:“到底行不行?如果封禅失败,要怎么跟观礼者交代?”
“你是侍剑人。”一直没有说话的拂月公子笑道,“为何要给娲皇之外的人交代?”
沈延没再多说。
拂月公子很少参与这些小争执,但现在幻境里是小枝,所以他为自己徒弟说话也是理所应当的。
“谢迢!”初亭借着帷幕遮挡,踢了一下旁边的人,“你醒醒!”
“我没睡。”闭目养神的人睁开眼,正好看见先古幻境中的人,纹丝不变地挥剑。
“耐心一点。”谢迢说着,又闭上了眼。
沈延忍不住道:“早就说了,你用这种办法瞒天过海根本就不可能那孩子跟五帝座比得了吗?她怎么可能闯得过先古幻境!”
“就算封禅失败,也不是小枝的问题吧。”拂月公子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发出一声轻响,“主要是教她景光阴阳诀的人不怎么样。”
初亭和龙王交换视线,你掐我一下,我踩你一脚。
沈延不敢反驳拂月公子,脸色不太好看,沈蔓在旁边轻声安慰他。
“你们怎么比观礼的散修还吵?”谢迢揉着眉心,依然没有睁开眼,“耐心些,幻境没有宣告失败,就继续等着吧。”
谢迢都这么说了,那也只能等着。
不仅是他们六人,蜀山漫山遍野、数不胜数的人,全部都得干等着——包括刚刚封禅成功的几位帝座。
“她不会有事吧?”殃国翁看着其他几人问道。
“不会。”天阴君冷淡回答。
“你对她倒挺有信心。”
天阴君:“我是对自己教的景光阴阳诀有信心。”
宋机来回走动,看起来很不安:“剑诀只是实力的一部分,小枝年纪小,可能应付不了幻境里的突发情况。”
“突发情况?”符荼老道怪笑一声,问宋机,“你在幻境中看见什么了?”
宋机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殃国翁思考道:“我看见了灭我巫道之人你们看见的也都是毕生大敌吧?”
天阴君面色微变,他想到件事:如果封禅者要应对各自心中的大敌,那小枝很可能要面对谢迢。
他看向最后一个先古幻境,小枝还在一下一下地挥剑。
如果遇上谢迢,应该比这更激烈些吧
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
剑擦在石头上的声音,已经让小枝耳朵发麻。
她仍在坚持。
拉扯她的石树藤条徘徊一阵,开始刺进她的身体。先挑开关键的筋,然后试探着往经脉内伸,粗糙的石质与细嫩的血肉摩擦着,小枝忍不住站起身,将这些东西拉开。
她的剑尖一离开城门,那道不深不浅的剑痕就开始恢复了。
小枝连忙刺回去。
这样磨不知道要磨到什么时候,石树的侵蚀更加强大,不停往小枝的皮肉之下刺探。
小枝意识到,它是想像侵蚀城门一样,把她变成树的一部分。
她抬起手,犹豫着将银锁挂在枝条上。
石树碰上锁就安静了,和归藏城挂满锁的那棵树一样。
小枝安下心来,继续打磨城门。
她心里越磨越静,经脉中流淌的黑色越来越沉凝。浓郁的颜色流连在她气穴中,然后淌到剑锋上。破圣之力让城门显得越发脆弱,很快,剑痕就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这条口子被打开的瞬间,一只妖兽利爪突然伸了出来。
小枝匆忙躲避,翻身跌坐在地上。
她一抽剑,石树的枝条瞬间探了过去,想要把这条缝隙堵死。
小枝眼睛都红了,磨了这么久,你要给我堵上?
她甚至没来得及坐起来,就直接一剑戳进了缝隙里,石树枝条争先恐后地挤过去。缝隙未被剑填满,枝条穿过城门之后开始绞杀外面的妖兽。
石树汲取了妖兽的血液之后,变得愈发强壮。
小枝感觉剑上压迫感骤然增强,根本无法抵抗。现在枝条的力量与刚才拉扯她的力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她听见喇叭花的悲鸣,想也没想就把剑拔了出来。
幻境是假,但剑如果断了,那就真的断了。
喇叭花身上除了不化冰,也没有别的珍稀材料,但小枝不能让它折断。
剑是她踏上道途以来的唯一陪伴。
所以要同生共死。
小枝一直是这么想的。
她拔走剑,枝条吞噬城门,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全部抹平。
她摸了摸剑柄,刚才险些压断剑的惶恐感还滞留在心口。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攥住了,被先圣抵制的噬痛也好,被石树穿插的刺痛也好,都比不上失去喇叭花的恐惧。
她确认剑身完好,心跳难以平静,口中连声道:“没事了没事了。等会儿再继续磨吧。”
喇叭花的剑光静下来,一汪蓝色照进她眼睛里。
小枝笑了起来。
她想道,整座城如同巨兽,石树是它捕猎的獠牙,祭坛是它瞭望的眼睛,那么宫殿就是它的心脏。也许去宫殿那边,会有新的出路。
就在她抚着剑思考时,城门忽然打开了。
刚才她无论如何,都撼动不了半分的城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小枝愣愣地看着外面,脚尖抵在城门边缘,但是没敢迈出这一步。
外面的妖兽已经被归藏城除尽,石树发出清脆的响声。抬起头一看,她刚挂上去的银锁正悬于半空,被旷野的大风吹得叮铃直响。
黄绿色的草低垂着,荒芜又不那么荒芜,外面可以自由奔跑的广袤世界已经向她敞开。
——“你没有人心,就永远走不出这座城。”
老妇人说过的话,清晰地在小枝脑海中响起。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喇叭花,若有所悟。
一步踏出,眼前奇景瞬间幻化虚无,变回了不周山洞府的青石壁。
先古幻境果真玄妙。
假如她不抛弃人心,就无法摆脱衔尾蛇的循环,无法杀死那个老妇人。
但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