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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全叔,要真是我家阿雪干的,我一定押着她来你们家赔罪。”钱忠良道。
“小孩子家家,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也别太放在心上了。”黄德全笑道。
“你个老头子,什么叫打打闹闹,大冬天的都掉在冰窟窿里了,还认为小事呢,你咋不心疼呢,那可是你嫡亲的孙女。”老太太嗓门高,冲着黄德全又吼上了。
“妈妈,让钱阿雪走,我不想看到她。”
房内传出黄思甜尖叫。
房门掀开一条缝隙,梁丹出来,目中含泪,冲着闵大妮喊道:“你们走,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怎么说话呢,小孩子吵闹,大人怎么能跟着掺合,还不进去。”黄德全喝道。
梁丹转身进了屋,屋里黄思甜大哭。
“不是多大事,你们先回吧。”黄德全对着钱忠良和闵大妮笑道。
“好,德全叔,那我们先回了,要真是我们阿雪干的,就算你放过她,我也不放她。”
钱忠良说完,带着闵大妮离开黄家。钱大力夫妇二人也跟着出来。
“大力,谢谢你啊,这衣服我洗干净了再还你。”老太太追出来喊道。
钱大力朝她挥了两下手,转身回家。
钱忠良夫妇回家又审问了一通钱阿雪,得知她真没有推黄思甜才放心。
钱雪以为此事就这样完了,可过两天,竟然发现她爸常披在身上的那件棉大衣不见了。
第33章 早产()
那是很厚实的一件棉大衣,军绿色长款,内衬是羊羔毛的,特别暖和。
钱忠良的腿受不得寒,大冬天全靠这件棉大衣,白天裹着,晚上盖着,伤腿才好受一些。是他参加抗。美。援。朝时部队里发的,复员回来就带了这一件大衣。
平时也爱惜得很,一有太阳,就拿出来晒晒拍拍,快十年,还有八。九成新。
“爸,你的棉大衣呢,妈收起来了?这天还没完全暖呢,倒春寒,急着放起来干嘛,再多穿几天呗。”钱雪道。
钱忠良默了一瞬,淡淡道:“这件棉大衣我拿去黄家了。”
“啥,你拿去黄家干嘛,我又没有推黄思甜,是她要来推我,要不是我机灵,掉进粪坑的就是我了。”钱雪有些发急,吼道,“我又没有错,用得着你们去帮我陪罪吗!”
“乡里乡亲,总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弄成仇,道个歉赔个理,以后有事求人家也好说话。”钱忠良说道。
“爸,你这样覥着脸上门,人家还会高看你吗,我没错都被你弄成有错了,我去找他们要回来。”钱雪扔下正在叠的衣裳,朝门外冲去。
“这事终归是因你而起,你给我回来,不许去。”钱忠良站起身,跳着一只脚追人。
“阿雪,去哪?”
闵大妮正挑了一担水回来,扁担晃了两下,等钱忠良急喊快拦住她时,已被钱雪从水桶和门框的间隙钻了出去。
“阿雪,不许去,你要是敢去要回来,那就别进这个家门。”
钱忠良跳到院门处,大声喊道。
钱雪奔了出去。
“怎么回事?”闵大妮诧异道。
钱忠良扶着扁担让她放下水桶,急道:“阿雪知道我把棉大衣送了黄家,要去讨回来,这可怎么好,你快去拦下她。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想着村人能帮你一把,你马上要生产了,要是碰上难关,还想着借借队里的驴车呢。你快去,快去。”
“嗯,那我去追她回来,你别急。”闵大妮放下扁担,朝着钱雪追了出去。
小孩子撒腿跑得快,闵大妮挺着个肚子,一步步急走,可赶到黄家门前,也没看到钱雪身影,一问,没来,心下稍稍安心了些,再慢慢走回家。
钱雪听到了钱忠良不许进家门的威胁,心头是相当不舒服的。
这样威胁的话都说出来了,以为她很稀罕在钱家吗,没吃没喝,两间破草屋,有什么好的,不进就不进。
心下这样想着,可终究没往黄家跑,反到转了个方向往村外走去。
走在黄泥土路上,满目苍凉景色,破败的村落,贫瘠的土地,抬眼,远处连绵的山景,真是好原始啊,此刻想来,以前的日子真是千般万般好,迅捷的通信,方便的交通,方向盘一打,想去哪去哪,不舒心了拉个行李箱立马出国度假。
钱雪耷拉着脑袋,漫无目的走出了钱营村,连村人跟她招呼都没听见。
“去哪呀,要不要叔送送你,咋一个人走路呢。”
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钱雪一惊,抬头怒视,钱全正走在她身边,笑嘻嘻看住了她。
“不要你管,走开,离我远点,不然别怪我喊了。”
“切,小丫头,现在没谁有功夫管你吧,都围着那个黄思甜转了,唉,不同人不同命啊,你呀,就是个童养媳的命,别整天整个小姐脸,给谁看呢。”钱全骂道。
钱雪气笑了,“哟,你会算命啊,我可得跟队里汇报汇报,让他们别把你给漏了,队里开会时也有题材了,你这封建的一套可都是被批。斗的对象。”
“说得好!”
叫好声从身后传来,钱雪惊喜,转身扑进来者怀里,亲热叫道:“爷爷,你可下工了,钱全他欺负我。”
“钱全,要是再让我看见你不憋好屁,我就让队里决议决议,赶你出村子。”钱根兴一把抱起钱雪,对着钱全骂道。
“啐!”钱全无奈,吐了口唾沫灰溜溜走了。
“丫头,咋一个人出来了呢,钱全盯着你,也不怕被他给卖了,现在外头可饿极了,交换吃小孩的都有。”钱根兴严肃道。
“爷爷,爸把他的军大衣都送给黄家了,这不就是跟人说是我推的黄思甜吗,我可没推她。”
“怎么,丫头为了这事不高兴了。”钱根兴用额头顶着钱雪额头,亲热一番,笑道:“不就是一件军大衣嘛,下回我们自己买。”
爷爷的豪气一瞬间感染了钱雪,她知道钱家就算再挣上好几年的钱,也不一定能买上一件质量这么好的军大衣,可她喜欢这种豪气,就象上辈子,一挥手,房子随便买。
“嗯,爷爷,等我赚了钱,就给你们买军大衣,买上十件,一件穿一件盖,每人都有两三件。”
“好好,我就等着丫头给我买军大衣穿。”
钱根兴抱着钱雪转了两个圈,逗着她咯咯直笑起来。
钱雪跟着钱根兴别别扭扭进了钱家门,也不搭理人,吃晚饭却不含糊,饱饱灌了一碗荞麦野菜粥上炕睡觉。可睡到半夜,情况却不对了,闵大妮哼哼呼痛起来,把她都给吵醒了。
“忠良,我感觉要生了。”
钱忠良点上油灯,炕上闵大妮满头大汗,脸色刷白。
“才七个多月,要,要生了。”钱忠良端着油灯照亮的手一晃,煤油啪嗒滴到地上,溅起一小滩尘土。
“要生了,羊水破了。”闵大妮痛呼道。
“生,我去叫爹,去喊钱大姑过来。”钱忠良披着棉袄,抓着拐直奔隔壁屋,拍门大喊道,“爹,大妮要生了,你快起来,去喊钱大姑。”
“咋要生了呢,才七个多月。”钱根兴从炕上跳了起来,边回话边穿衣,话音刚落人已站到了地上,“忠良,你让大妮别急,我马上去叫钱大姑,她手艺好,没事的,你先去烧水,对了,把阿雪抱到我屋来,别吓着她。”
“嗯,爹,我马上把阿雪抱过来。”
钱雪抓着她的衣裳,就被钱忠良抱到了钱根兴屋里,塞进被窝暖着,让她别害怕,等下就能看到小弟弟了。
这是钱雪第一次直面女人生产,还是在这么寒冷的春夜里,漆黑一片,无星无月,桌上油灯的光亮好像只能照亮粗陶碗的碗沿。
被窝中的暖意不能遏制从心底浮上来的一阵阵凉意。
七个多月,这是早产;还一路没有营养支持,她都不敢想像,婴儿发育成什么样子了。
钱雪无心睡眠,摸索着穿好衣裳,推开一线屋门,看着一个老婆子匆匆被钱根兴拉了过来,一会儿,隔壁的大力婶也急急过来帮忙。
闵大妮的惨叫一声声剜过她的耳廓,让她不得不捂上耳朵。
在这么混乱惨痛的时候,她的内心竟然越加澄明,她不能失去闵大妮,不能失去这个家,在这时空里完全爱她宠她的家人,她一个都不能失去。
今天白天的傲娇,什么不进这个家门的话,她统统收回,她喜欢,她迫切想要这些宠爱,会骂她会打她,会为她惹下麻烦擦屁股的宠爱,真正的宠爱。
钱雪松开捂耳朵的双手,一把拉开屋门,冲到烧水的钱忠良身边,急切道:“爸,妈妈这是早产,得送医院,医院里挂水输血都方便,你把她送医院吧。县里有医院,大夫们肯定更会处理,实在不行,还可以剖腹产。”
“剖腹,产?拉开肚子?”钱忠良一个震动,添柴的手都有些发抖,“不行,这不行,哪能拉开肚子呢,那不肠子啥的都掉出来了,不行,不行。”
钱雪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过来,现在刚刚六十年代,剖腹产还没有流行,不象现代社会,女人为了身材,或是各种原因,争着吵着要剖腹产。
“爸,还是送医院吧,医院里有一系列的抢救措施,不然,你先做做准备,要是”钱雪的声音越来越低。
钱忠良神情有些发懵,脑门上起了一层油汗,对着火光发红发亮,他打过仗,知道决策在一线之间,女儿的话有一点没错,打有准备的仗才更有胜算,他面向钱雪,谨慎道,“那我们先做准备?”
钱雪重重点头,“先做准备,随时送医院。”
“好,先做准备。”钱忠良的神情坚定了,腾得起身,残疾的手紧紧抓住拐杖,飞快撑到了钱根兴身边,跟他低语几句。
“正是这个理,先备起来也放心,忠良,爹这边还有三块钱,都给用上。”
“爹,我这边有钱,不是每年有抚恤金嘛,攒着呢,不用你的。”
钱根兴抓住钱忠良的手,握了握,道:“你别太着急了,我马上去你德全叔家,让他开个条借驴车。”
钱雪看着钱根兴又冲进了黑暗中,怔了一会,立马被闵大妮的一声嘶叫惊回了神,回到房下伏着静听,里头老婆子喊着使劲的声音沙哑而又淡漠,混着撕心惨叫,恍如冰原上开出一朵红莲。
她吓得双手合十,喃喃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闵大妮母子平安,我,我钱雪,一定不再不再自私冷漠,友爱乡邻,对,不再浪费食物,不再好吃懒做,一定多做善事,多与人为善,不再视金钱如粪土,一定好好的,好好的,这个家都要好好的。”
钱雪说得语无伦次,刚抬眼,又见到大力婶推门端着一个木盆出来,冲鼻的血腥味。
“阿雪,咋杵在这儿呢,险些撞上,快回隔壁屋睡觉去,大人的事,你别掺和。”大力婶顿住,冲着她大声说道。
钱雪侧身让开,听着哗啦倒水声,几乎腿软。
第34章 钱雪有小弟弟了()
“呯呯呯”
沉重而急促的拍门声在深夜响起。
“老头子,都这时候了,是谁啊?”黄德全媳妇怨怪道。
“我去看看,不会出啥大事吧。”
黄德全披衣起身,二儿黄敏年早他一步拉开院门。
“敏年,你爹呢,我家大妮早产了,要跟生产队借驴车送县医院。”钱根兴跑得满头大汗,喘息道。
“忠良媳妇早产。”黄敏年一愣,忙回头压低声音喊道,“爹,根兴叔来跟你开条借驴车,忠良媳妇早产了。”
黄德全一掐手指,惊道:“不是才七个多月,咋要生了?”
“谁都没想到今儿晚上就发动了,晚饭时还好好的。德全,你开个条,借个驴车使使吧。”
“这事耽搁不得,借驴车好说,你们是想送忠良媳妇去县医院吧,这样”黄德全思忖一下,说道,“敏年,你穿好衣裳,赶了驴车带他们去你哥那儿,让你哥开拖拉机送他们去县医院,这样快,救人如救火。”
“好,爹,那我穿好衣裳先去套车。”
黄敏年急匆匆回房穿好衣服,连梁丹问话都没有多回,说了一句就急步去了旁边老钱头家里套车,钱根兴跟着黄德全回屋开借条。
“德全,这次谢谢你了,谢谢,谢谢。”
“乡里乡亲,互相帮忙,有啥好谢的。”
等黄德全送走钱根兴,回屋上炕睡下,他媳妇问道:“你让敏年带他们去找汉年了?”
“是啊,汉年那不是有拖拉机吗,拖拉机有车灯,在夜里比驴车好使,人命关天啊,越早到医院越有希望。”
“唉,我看忠良媳妇那身子瘦的,也不知能不能生下来。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忠良又是个废人,也是可怜呐。”老太太叹了口气道。
“那你那天还对她嚷嚷,要是这事,是你嚷嚷的”
“去,都隔两天了。”老太太推了他一把,嗔道,“睡吧,等忠良媳妇回来了,我买斤红糖去看看她,你还拿了人家一件军大衣,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我不是新奇两天嘛,谁真想拿他们的,过两天我就还回去。”黄德全道。
“这还差不多。”老太太挤了挤他,挣出块地方翻个身,背对他睡去。
钱大姑母亲帮人接生了一辈子,她自从出嫁后也干了这活计,喜钱不少,可谓经验丰富。可今儿碰上忠良媳妇,她也发怵。
血水混着羊水如溪流般淌出来,胎儿坐姿,屁股先落盆,这可怎么生得出来。
万一那可是毁了一家人。
钱大姑不敢再耽搁,拿过毛巾擦了手上血水,急急出门找钱忠良。
“忠良,你媳妇这回,不大好啊,有大出血症状,胎头屁股先落盆,难产啊。”
虽说有心理准备,可听到此话,谁能承受,钱忠良当即变了脸色,整个人都打晃了,“大姑,你都没办法吗?”
“爸,赶紧送医院吧。”钱雪急道。
“对对,赶紧送医院,医院能输血,肯定能抢救的。”钱大姑眼睛一亮,也跟着急道。
“好,送医院。”钱忠良使劲眨了下眼睛,眨去水气,挺直腰板果断道,“大姑,麻烦你帮我媳妇穿好棉袄,还有被子,我爹去借驴车了。”
“好好,赶紧送医院。”钱大姑急匆匆回了屋,跟大力嫂俩人帮闵大妮准备起来。
黄敏年赶着驴车也到了,钱根兴跳下,冲进院门,“忠良,咋样了?”
“爹,大姑说难产,要送医院。”
“快,那快上驴车,你德全叔让敏年带我们找他哥去,坐拖拉机去县医院。”
钱忠良大喜。
一阵忙乱,闵大妮被裹得严实送上了驴车,钱雪没能跟去,驴车上实在坐不下了。
“别怕,你妈去了县医院肯定能顺利生下小弟弟的。”
大力婶拉过呆站在门口的钱雪,拢进怀里。
“我妈肯定能平安生下小弟弟的,明天我要去医院看她。”钱雪看着驴车消失在黑暗中,止住心慌坚定道。
钱大姑和大力婶子帮着一起舀水简单收拾了下,阿雪拒绝她们带她回家睡觉的好意,回到钱根兴的屋子,爬上炕脱下外衣睡了。
心慌意乱,哪能睡着,她翻来覆去,此时才明白爸妈和爷爷的苦心,睦好乡邻,有困难时搭把手,这种帮助是多么及时啊。
黄家还是不错的,钱雪就此决定,以后遇上黄思甜,不是原则性问题,那就让让她,相比家人平安,这些都是小事,想通此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