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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葬是西蕃最高的丧葬待遇,过程南卡没详细听人说过,但结果她是知道的。秃鹫来食尸身,吃完了天葬便算结束,总体来说耗时不算长。
但听说也有倒霉一些的,因生前作恶多端,死后连秃鹫都不愿食其肉的特例存在,不过,这种说法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万一人家秃鹫只是胃口不太好,或是因要吃的刚好是三高人群而挑食呢?这都不好说。
白无络敲了敲南卡的脑袋:“也就只有你,心比锅还大,身处于进行过无数场天葬的地方,不怕便罢,竟还能吃得下烤鸡。”
南卡皱了皱眉,放下烧鸡,扯过白无络玄色的衣角,抹了抹手道:“小伙子,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天葬又不是什么恐怖的事,恐怖的只是人的想象力,和对无法理解的事物的恐惧罢了。”
白无络含笑道:“之前唐国来使问我,天葬的过程中让秃鹫食人身,是不是因为秃鹫是最接近天空的动物,而西蕃人认为若是被它食了肉,灵魂便能抵达天境。我知他说的不对,却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天葬的意义。要不你将你的理解说来给我听听,让我参考参考?”
南卡沉思片刻,便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
在她看来,西蕃的佛教主修大乘佛法,所以生生死死之类的事,都能从大乘佛法里找到对应的道理。
天葬的过程虽血腥,但其意义却是美好而深刻的,就跟佛祖割肉喂鹰的道理差不多。
“琼嘉土司若是听到你将人同佛祖相提并论,肯定会气得活过来,然后亲自给你上堂佛学课的。”
南卡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回看白无络:“你这种想法就太片面了,这就好比唐国宫中出了一套好看的妆面,大家都知道就算画了同款妆面,也不可能长成像贵妃那么美,难道因此就不画了么?当然不是!有模仿才有进步!人虽无法与佛祖相提并论,但效仿行径,学学精神,总是可以的吧?”
白无络垂眸忍笑道:“你接着说。”
“小乘佛法的中心思想是度已,大乘佛法的中心思想是度人。人已死,徒留躯壳在世上腐烂,不如用它做最后一件好事喂饱秃鹫,在大乘佛法里,大施舍与小施舍并无不同,也就是说,你觉得拿肉身喂秃鹫好像挺诡异的,实际上就跟你在街边给乞丐施舍钱没什么两样。天葬的做法既贯彻了大乘佛法中度人的教导方针,又完成了生命轮回的进程,简直一举两得。”
西蕃人祖祖辈辈生于旷野没于旷野,崇拜的是自然万物,心性豁达;所以他们会在生死之事上看得很那么开,南卡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死亡只是生命进程中必经的一部分,没什么好怕的。
就像一个圆,起点是生,终点就是死,生亦是死死亦是生,生死都象征着新的开始,只有抵达死亡,这一世才算圆满。而身体只是灵魂的载体,死了之后,这个载体便成了无用之物,既是无用之物,能创出哪怕一丁点的新价值,都算是赚的。
以己之身施舍秃鹫,便是新的价值。
看着白无络若有所思的样子,南卡撇了撇嘴说道:“要是这么说你还不懂的话,那我就从环保角度给你解释解释。你想啊,秃鹫不论吃什么都得消化吧,消化后,吃的东西也会重新回到自然界对吧?至于这个回法嘛,你每天吃过饭后的一两个时辰里,肯定是见过的,所以我就不细说了。
总之人源于自然,死后又重归自然,死是死了,还能帮着自然界做点贡献,时不时的参与一下光合作用什么的,何乐而不为呢?万物轮回你总是知道的吧?天葬的意义差不多就是这样,肉身被吃掉,实际上是在完整的将自己交还给自然,而后以自然中的一份子存在于世间,重新参与轮回。”
白无络轻笑道:“想不到你一个连句完整的经文都不会背的人,却能理解这些。”
南卡不悦的挑眉:“哦,这大概是因为我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智慧吧。”顿了顿,南卡接着说道:“我死后肯定也是要天葬的,若是不知其意便喂了秃鹫,岂不是太傻了?,”
白无络神情顿时僵滞,沉吟良久才道:“你不会死的!”
南卡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欸?难道说你算出来我骨骼清奇,会长生不老?!”
天将将亮,土司府里却人声鼎沸得像个巨型菜市。
坐在铜镜前,被七八个女奴轮番在脑袋和脸上捣鼓着,南卡顿时觉得,这辈子再艰难也不过如此了。
锁儿咧嘴笑道:“适才听她们说,小姐成婚那日得编九九八十一股辫子,比今日还多出六七四十二股呢!”
南卡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嗯,你乘法口诀背的真好。”
编完头发,戴上好几斤重的首饰,南卡在左右两边女奴的搀扶下,艰难移动着笨重的身躯,往门外走去。
继任大典将在鲁宗寺举行,鲁宗寺是西蕃最大的佛寺,占地面积约有六个土司府那么大。南卡觉得,选鲁宗寺作为继任仪式举办地点,主要是因为在里面说话会自带回音效果。
坐落于日光城,是鲁宗寺的地理位置优势,但一个佛寺仅有地理位置优势是远远不足以成为一代名寺的。
历史上出名的佛寺那都是靠着名人坐镇和名气加持才能流芳百世的。尤其在西蕃这种,人人信佛的地方,寺里要是没十几二十个得道的喇嘛高僧,没个几千几万卷的藏经,你都不好意思跟其他佛寺的同行打招呼。
很多年前,在鲁宗寺的占地面积仅有两个土司府那么大的时候,它还不是西蕃第一佛寺,寺里更是从未举行过任何一场土司继任大典。
那么鲁宗寺是如何成为西蕃第一佛寺的呢?
这就得感谢南卡那位一想不开,就跑去以身侍佛的娘亲—融一郡主了。七年前她随便选了个离土司府近的寺院出家,结果就让鲁宗寺在短短几年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层楼加盖成十八层楼,僧人从二十个增至六百名,香客更是络绎不绝。一月里来三十回的都有,就是为了瞧一眼这位不辞万里嫁到西蕃和亲,为琼嘉土司生下一双儿女后,就跑去带动西蕃寺院经济发展的融一郡主。
这就是南卡说的,名人坐镇和名气加持的重要性。
二月春风似剪刀,这是唐国的说法。西蕃的风吹起来虽然也似刀,却是把一年四季都要开工的杀猪刀。所以才出府门,南卡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临上马车前,明知迦罗已随侍卫队先行去往鲁宗寺,南卡还是下意识的抬眼环顾起四下。
第21章 搞继任大典要体力()
红顶白身的高墙外,前来观瞻大典的平民如黑云压境般,缓缓涌向鲁宗寺。
历届继任大典皆有平民参与的规矩,说是参与,也只允他们入较为偏僻的侧殿焚香祝祷。直至正殿内的仪式结束,新土司抵达日光城中央的玉蚌台接受万民朝拜时,平民才有机会看到他们的新主。
饶是如此,前往鲁宗寺的虔诚民众仍是将寺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中有的人,是几日前就从别处赶过来的,背着破旧行囊一路风餐露宿,赶至日光城,只为了入鲁宗寺替新土司祈个福。他们觉得见不见得到新土司不重要,能替新主焚炷香,尽尽心意也就满足了,毕竟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而言,此生也只有今日才能离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这样近。
叫这些人平民,只是为了方便史官在记录大典盛况时,套上那句标准的结尾语:“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
让史官记下盛况的目地,无非就是为了给新土司在史册上留下点好名声。初上任举行大典时,所有土司都是崭新的好土司,往后,也有不少土司,一生的光辉时刻也就直到今日为止了,因此今日的记录就显得格外重要。在场的史官,都必须严格按照“这个土司真不错,搞大型活动还带着平民一块儿玩,这么体恤子民的土司,以后的政治前途一定不可估量”的中心思想,可劲儿的夸这位新任的土司。
乍看之下,改口称奴隶为平民似乎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但若是将‘与民同乐换成’与奴同乐,改口的意义便立刻凸显出来了。
鲁宗寺大殿内,一条长约十丈的红色莲珠纹西蕃毯直直铺到寺外,毯两侧各立着六十四名手执铜钦的黄帽红裳喇嘛。
莅临的宾客一入寺,便被家奴引至各自的坐席上落座。
距殿外两侧喇嘛约六尺远的地方,放着两排金丝楠木雕花长桌,这里的坐席,是为那些名下庄园少于十间的贵族所准备的。就像书院的先生喜欢按成绩好坏给学生排座位一样,大典上的坐席也是如此,位置越是靠前,身份也就越尊贵。
西蕃不似唐国宫中那般,凡有大型活动,头一个露脸的必是某位资历颇高的公公,公公扯着嗓子吆喝一声,众人便知这活动是正式开始了。西蕃没有公公,所以选择用节奏感比较强的乐器取而代之,既能陶冶情操又显得独特,关键,它也起到了通知的作用,可谓是一举多得。
申时一到,六十四名喇嘛一齐吹响铜钦,浑厚的铜钦声顿时响彻整个日光城,南卡就是在这阵高深莫测的背影音乐烘托出的庄严气氛中,缓缓登场的。
大典正中高耸入云般的圆形木梯上,着金色曳地长裙头戴玉珠冠的她,正一阶阶的往下迈。与此同时,殿内众人的目光也都齐刷刷朝她投了过来。他们或屏息凝神,或面露不屑,皆是定定看着南卡信步朝正中的主台而来。
“阿爹,阿爹!快看!是南卡姐姐!”
坐在主台下方西侧坐席上的朗仕珍,激动的伸手朝南卡的方向指了指,她那张瓷娃娃般的精致面容上,止不住的漾出笑意。
朗仕土司眼疾手快,一把打掉了朗仕珍伸出的手,压低声怒斥道:“胡说什么!谁是你姐姐!这是布萨土司大人!再敢叫错,看我回去以后如何罚你!”
朗仕珍低下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背,神情委屈:“不是阿爹说南卡姐姐的奶奶的奶奶,是我奶奶的奶奶的表姐。照这么说来,我们两家便是远亲了,虽说年代久远她或许不知我们间的这层关系,但我唤她姐姐有什么不对?今日在场的这些人,定会绞尽脑汁的同南卡姐姐套近乎,我聪明,所以提前做了,阿爹不夸我便罢,竟还忍心骂我!”
见朗仕土司冷着脸不肯搭理她,她随即扭头问站在一旁的迦罗:“喂!你是南卡姐姐的近侍,你肯定了解她!你说,我若是当面叫她一声姐姐,她可会恼我?”
将将二八年华的朗仕珍,嗓音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甜美清稚,说不出的好听。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便算是冒犯的话,一经她之口,便再觉不出半分恶意。
迦罗凝眸直直望着主台上那抹金色的身影出神,并未注意到朗仕珍正在同他说话。
朗仕珍顺着迦罗的眸光看过去,不禁轻笑出声:“连你这个做近侍的都看得如此认真,可想今次这大典上,会有多少贵族公子被南卡姐姐迷得丢了魂,争着强着想进布萨府做她的裙下之臣。”
迦罗闻言,眸光一暗,视线骤然转回到朗仕珍脸上,一张薄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该说什么?
告诉朗仕珍,这种话说不得,否则有损我主清誉么?
可南卡早晚会纳正夫
今日鲁宗寺内,聚齐了西蕃所有名门贵族,在一睹新布萨土司的真容后,先前冲着女土司的正夫可继任土司之位的好处而对南卡起了心思的人,今日过后便又多了一个接近南卡的理由。
权利与美人兼得,这样的好事谁舍得放过?
迦罗神情黯淡,默不作声。一想到总有一日,南卡身边会多出一个男人,与她同食同寝形影相吊,他心下便莫名涌出一阵烦闷。
接过年迈的上师喇嘛从旁递过的三炷褐色藏香,南卡背过身将香稳稳插入香炉,然后俯身跪下,面朝那座巨型的合金玄释迦牟尼佛旃檀立像,磕了三个长头。
等她双手合十,闭目祈愿时,一直守在近旁的六名上师喇嘛,便聚拢过来围着她齐声念诵起了经文。
趁着背对着众人的时候,南卡深吸了口气,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这一吸,香炉中袅袅腾起的混合着藏红花、龙胆花的香雾,便猛然灌入口鼻。
西蕃人认为,并非芳香馥郁即是好香,能扶培灵根的才是好香。此时的南卡深深觉得,自己的灵根大约是个负数,所以香不但没有帮她扶培灵根,反还呛得她险些掉下泪来。
好在很快,上师喇嘛便用沾了圣水的香柏枝朝她头顶一扬,不慎呛出的泪珠,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和圣水融为一体,再分不出彼此了。
默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南卡发自内心的感激起制出这套规矩的先人来。还好有这个洒圣水的环节解围,否则若被人看到她在继任仪式中一副泪眼朦胧的样子,指不定又会生出多少抹黑她的谣言。
许是先人自己也曾在大典仪式中被香呛到过,所以才会痛定思痛的在其后安排洒圣水的环节,用神圣的方式避免后人像他一样当众出糗。
思及此处,南卡心内顿时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敬佩着敬佩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这才想起圣水都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水,温度偏低,自己被六个上师喇嘛围着散了好几圈的水,只打了个寒颤,已算她运气好了。
在鲁宗寺进行的最后一个环节是献哈达,南卡垂首做出端庄肃穆的样子,实际是在暗数着脖子上的哈达,等她数到两百九十五条哈达的时候,献哈达的环节就算完成了一大半。
一条条白色哈达接连挂到脖子上,速度快的惊人,但可喜的速度没保持多久,就逐渐慢了下来。
献哈达的顺序是按身份地位来排的,先来的都是普通贵族,排在越后面的来头越大。都说了是来头大的人,那么驻足停步对南卡说几句吉祥话,便成了他们的特权。
南卡很清楚,这不是因为他们见了她有多情难自抑,不说几句话就会浑身无力,吃啥啥不香。他们说祝福语的目地,主要是为了告诉外头那些已经出去的普通贵族:“我可是跟新土司说过话的人,你们这群连话都说不上的渣渣,还不快朝我投过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南卡熬到脖子都酸了才将这些贵族给熬完,然而她来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压轴出场的几家土司一手举着黄色哈达,一手托着斟满烈酒的银杯朝她走了过来。
好消息是,新任的霍努土司称病在驿馆歇息,并未前来参加大典,因此南卡只要应付完西边和北边的两家土司就能获得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坏消息是,土司献哈达的过程与大有来头的贵族不同,因这些土司自己本身就是“来头”,所以献哈达的时候,他们可以不限时间的自由发挥。
既说了不限时间,这种可以加新任土司好感度的机会,就不会只是送几句祝福语,走个过场便草草结束的。
琼嘉土司当年那场继任大典,南卡也在现场。
当时老霍努土司拉着她爹的手,深情的唱完了六首祝酒歌才尽兴的离开。等到寺中诸项仪式结束时,她爹早已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而老霍努土司那震撼人心的歌喉,也给年幼的南卡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这里的印象主要是指,不利于小孩子身心健康的那种印象。
其实作为西蕃人,南卡不是不知道西蕃这种每逢盛典之际,必要高歌一曲的习俗。
要单纯唱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