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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试过。”子青垂目如实道,“而且,现下身上也没有带药。”
霍去病将手指举到唇边,一声清亮的口哨声后,一匹玄马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轻快地朝他们跑过来。
“你跟我回营,那里有药。”他拎着雕儿,轻松跃上马背,居高临下地看着尚未反应过来的子青,不耐烦地催促道,“你的马呢?”
将军要回虎威营,那里有药是没错,可也有其他医士,刑医长也在,自己似乎并无必要跟过去。子青艰难迈步朝马儿走去,想开口婉拒,一时又思量不出理由来。
霍去病却没什么耐心等人,叱了一声,便策马先头而去。
再无他法,将军喜怒无常,还是莫要违逆才好,子青颦眉翻身上马,与尚光着上半身的缔素对视一眼,再无话可说,暗吐口气,叱马追上将军。
一阵秋风卷过,激得缔素连打两个喷嚏,这才回过神来,想着什么都没捞着,还白白搭上件衣衫,垂头丧气地收拾了弓箭,返回去找易烨。
第十二章 重逢(中)()
跟在将军后头,直到进了虎威营,子青也没等到下一句命令。霍去病下了马,倒像是浑然忘记还有她这么个人跟着一般,边走边听迎上前的鹰击司马赵破奴交代些军中事务,略略吩咐几句,便径自进了大帐。
将军大帐岂是闲杂人等能擅入之处,子青在帐外刹住脚步,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进去。帐外守哨的两名士卒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目光透着毫不掩饰的疑惑,显然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放她进去。
“还不进来!”帐内传来霍去病不耐烦的声音。
子青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帐内,霍去病单膝跪在地上,正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黑雕的襦衣,又惧雕儿凶猛,仅将雕儿受伤的两翼露了出来,眼皮都不抬一下便朝子青道:“快过来!按住它!”
子青快步过去,跪地依样按住雕儿。
“当心点,可别再伤着它。”霍去病嘱咐着起身,自往角落里孔雀蓝竹笥掏摸了一阵,手上便多出一个琉璃小瓶,通体翠绿,晶莹地如要滴出水一般。拔开木塞子,嗅了嗅,皱眉自言自语道:“也不知究竟管不管用”
说话间,他已复折回来,将琉璃瓶往子青鼻端一凑,抬下巴问道:“闻得出来么?这是什么?”
一缕异香自瓶中飘出,是她从未闻过的香气,她如实道:“卑职不认得。”
霍去病微微笑了笑,道:“这药据说愈合伤口快,且不会留疤痕。是宫里头专给娘娘用的,你不认得也应该。”
对于宫廷内奢华之事毫无兴趣,子青只应了一声,没接话。
“我要拔箭,你且按住了!”
霍去病手法极快,箭头拔出,随即将琉璃瓶中的药洒上伤口之上。雕儿吃痛,奋力挣扎,无奈被子青制住无法动弹,双爪狠蹬抓破衣料,利尖顿时在子青手上挠出几道血痕。
手背上火辣辣地疼,子青一声不吭,只按着雕儿不动,挪也未挪一下。
霍去病眼皮都未抬一下,似没看见一般,不闻不问,将雕儿另一翼上的箭也拔了下来,依样上好药,又去找了布条把伤口包扎上。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子青手背上又多了好几道血痕。最后,霍去病自怀中取出一个打造得极精细且带着链子的小小金环,将它扣到雕儿的脚上,另一头扣在旁边铁架上,满意地轻叹口气:“行了,把它松开。”
瞧这情形,将军竟是想养着这雕儿,而且这念头由来已久,要不然他也不会早早就备好扣雕爪的金环。子青松开手,再把被雕儿扯得稀烂的襦衣也拿了回来,暗自思量着这衣衫还能不能补回原样。
“卑职告退。”
看左右已无事,子青垂首道。老实说,她实在有些弄不明白将军为何要自己跟来,上药包扎都用不着她,要按着雕儿,随便在帐外找一士卒也都是可以的。
霍去病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眼中情绪难辨,淡淡道:“急什么,我还有话要问你。这两支箭,有一支是你的吧?”他下巴努了努,指得是刚从雕儿身上的那两支箭,箭尖上尚留着血。
按理说他应该认为那是缔素的箭才对,子青不解他此时这般问又是何意,便默不作声。
见她不答,似乎也在霍去病意料之中,他随意在榻上坐下,道:“你们俩两支箭靠得是很近,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连你都不知道是你射中了吧?”
子青沉默了一瞬,平平道:“我们俩,谁射中那雕都是一样的。”
“如何一样?”霍去病挑眉,“谁射中的雕,雕翎箭自然就归谁,这又如何能一样呢?”
“雕翎箭并非我们自己要用,是预备给我们伍长的。”子青顿了顿,她话原不多,但又恐霍去病误会他们受赵钟汶逼迫,不得不解释道,“伍长素日待我们甚好,此番他家里头遭了水灾,家人投奔了来,正是缺钱两的时候。”
霍去病却仍不依不饶,摇头道:“便是如此,他射中的,是他的人情;你射中的,是你的人情,还是不一样。”
“只要伍长能用上雕翎箭就好了,谁做的并不重要。”子青答道。
霍去病眯眼半晌,忽道:“上回在河边,明明是你救了缔素,为何要让他冒你的功?”
此事将军是如何得知的?子青一愣,讶异地抬眼望向霍去病。后者直直盯着她,眼中探究之意十分明显
子青复垂下双目,仍道:“人救上来就好了,谁救谁并不重要。”
见状,霍去病冷哼了一声:“这种傻乎乎的道理,是谁教你的?”
子青深吸口气,按捺下胸中想反驳他的恼意,压抑着语气淡淡道:“是我爹,他说过——功成不必在我。”
闻言,霍去病怔了怔,垂下眼帘,低低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功成不必在我”他微扬眉看向子青,似笑非笑道,“那你如何建功立业,加官进爵?难道永远做个下层医士?”
“我没想过,只想做好份内之事。”
“什么事才算份内之事?”
自外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凉意慢慢地渗入帐内,子青有点恍神,沉默了半晌,低道:“命里事。”
她的声音很轻,让人听了却觉得有千斤重的铁砣一般,直拖着人往下沉去,连喘气都甚为艰难。霍去病深吸口气,竟也不知该说什么——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他这样的年纪,哪来这样的沧桑。
一时间帐内静悄悄的,无人说话,只听外间的雨声下得愈发紧了。
“你的手”霍去病回过神来,留意到子青手背上的抓痕还在渗着血珠子,心下没由来的一软,把琉璃瓶往案上一挪,故作漫不经心道,“看你年纪小,今日就便宜你了,擦这个药吧。”
“卑职是粗人,犯不上用这么好的药。”
子青自己朝手背上呸呸吐了两口唾沫,随意抹了抹,便算是治疗妥当了。
看得霍去病一脸嫌恶,直皱眉头:“没想到我军中的医士竟然是这样,你”
他话未说完,便听帐外有人禀道:“将军!”
“进来。”霍去病听出是赵破奴的声音。
赵破奴顶着斗笠,披着蓑衣就进来了,夹带着满身雨水,朝霍去病喜道:“将军,最新一批柘木弓送到了!”
霍去病脸上倒不见喜色,皱眉道:“这批弓半个月前就该送过来了,怎得拖到现在?”
赵破奴笑着回道:“这次押送,李敢也跟着来了。”
听到李敢二字,子青身子僵了僵,神情顿有些不自在。
“他倒是老实,知道误了期,赶着来挨骂你去让他过来,我有话要问。”霍去病直摇头。
“诺。”
赵破奴依命而去。
子青默默地往门口处退了一步:“卑职告退。”
“嗯。”霍去病有事在身,也没空再理会她,“等一下”他将帐外守哨的士卒唤进来,命他把身上蓑衣斗笠都脱给子青。
“不用。”子青心想淋回去也不算什么,以前操练时所淋的雨可比眼下的雨大多了。
“穿上!哪来这么拗的性子。”霍去病不耐道。他自己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朱红漆匣,打开匣盖,内中整整齐齐放置着数十支银镞雕翎箭。他从中取出三支,递给子青
子青愣住,因不明何意,也不敢冒然伸手去接。
“拿着!”霍去病瞧她神情,又补上一句,“借你而已,我不管你给谁用,不能弄坏,月末考核之后便需拿来还我。”
子青再无犹豫,接过箭来放入箭箙,沉声谢道:“谢将军!”
外间赵破奴的声音传进来:“将军,李敢来了。”
“进来!”霍去病懒懒坐回榻上。
李敢进门的那一瞬,子青将斗笠扣上,低低压在脸上,然后才穿上棕蓑衣,沉默着退了出去。
“李敢参见骠骑将军。”他朝霍去病单膝跪下,不卑不亢地行军礼。
霍去病已在案前坐好,先前的笑意早已收敛起来,也不客套,直接冷淡道:“这批弓半个月前就该到了,你们足足拖延了十四日,可知罪?”
李敢平和回道:“只因北麓今年气候异常,竟一连下了近二十日的雨,弓身难烘,故而迟了半月,还请将军恕罪。”
“我倒是想恕罪,可你们这一来,误了我操练的大事,这又怎么算。”霍去病不依不饶。
“弓身如不尽数烘干,韧度有变,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批弓虽也可在半月前赶出,但论其质,却是不可同日而语,还请将军明鉴。”
霍去病本还想再为难为难他,但见李敢神情从容,便失了些兴致,抬头吩咐赵破奴道:“你去振武营,通知他们换弓一事,晚饭之前,务必把所有旧弓收齐,等候明日发放新弓。”
“诺。”
赵破奴领命,急匆匆地走了。
帐内仅剩下霍去病与李敢二人。李敢仍然半跪着,未敢私自起身。霍去病盯了他半晌,才懒懒地一挥手:“起来吧”
“谢将军。”
李敢起身。
“你既知罪,就该认罚。”霍去病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今晚正好有操练,你可愿随我一同去?”
听他语气转变,李敢知道对于兵器延误一事,霍去病是不欲再追究下去,悄松口气。加上他心中也极想看看霍去病所操练出来的兵马,能跟着去,便是累些也值得,当下毫不犹豫应承:“听凭将军吩咐。”
“好。”霍去病目光中有些许笑意,打量了下他:“你先去歇息吧,到了夜里,我自会派人去唤你。”
李敢依言出帐。
第十二章 重逢(下)()
振武营,三更刚过。
雨下得愈发紧,又打了几个雷。
医室内,易烨被雷声惊醒,在榻上翻了个身,低低咕哝了句什么。子青在床上也被惊醒,听着外间响成一片的雨声。这一醒,想起白日里与李敢擦肩而过之事,心中微澜,只静静躺着,却再睡不着。
雨声是如此之大,连夜间巡营士卒的脚步声都被淹没在其中,良久,子青倦倦地合上双目,慢慢地复沉入睡乡之中
夹杂在雨声中的某个声音骤然闯入耳中,惊得她立时睁开双目,更甚于听见响雷。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当再次听见时,立时跃起身来,伸手要去拿弓箭。
易烨被她吓了一跳:“青儿?”
没摸到弓箭,子青这才想起因为要换弓,旧弓已经上交,新弓须得明日才能领到。
“怎么了?”易烨撑起身子,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哥,你听见外面的马蹄声没有?”子青压着嗓子,摸到放短铩的地方,“我怀疑,有人趁着雨夜袭营。”
“袭营!!!”
原本尚在迷迷糊糊之中的易烨一下子全醒了,一骨碌自榻上起来,不可置信问道:“匈奴人来了?”
“不知道,你呆在屋里别动。”
话音刚落,子青已经手持短铩,猛地拉开门冲入雨中。
易烨急喊道:“你小心”话音未落,便听见门外传来马嘶声,心下发紧,再顾不得子青的嘱咐,抄起长戟也跟着冲了出去。
一道闪电劈裂长空,煞白刺眼的电光在一瞬照亮他眼前的景象,惊得刚在雨中站稳的易烨长戟脱手,踉跄着连退几步,几乎跌倒在地——倾盆暴雨中,一匹玄马高高扬起前蹄,马背上的人一身黑衣,头戴面具,青面獠牙,仿佛自幽冥而来,甚是骇人。
“哥!快去击鼓!”
子青挡在易烨跟前,头也不回,雨水自短铩尖头往下淌,寒光闪耀。
马上的青面人手持一柄长刀,居高而下,青铜面具后的目光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只冷冷看着子青,似乎在嘲弄她的自不量力。
“青儿!”易烨腿还是有些发软,仍硬撑在她身旁。
“快去!”
子青已听见又有马蹄声朝这边来,心中发急,猛力推了易烨一把。
刀光闪过,青面人虚晃一刀,逼着子青退开,催马追向易烨。子青疾步紧追上前,飞身跃出,短铩破开雨线,直刺向黑衣人背心要害。
听得身后动静,青面人侧身伏在马背上,险险避过,后肩铠甲竟已被刺破,方觉子青棘手,遂不去管易烨,调转了马头
子青一击不中,跌落在地,打了个滚站起,眼角瞥见易烨身影消失在雨幕之后,心下稍宽。
那人似乎并不急于出手,刀在手中轻巧地转了两圈,面具后的眼睛盯着子青。
雨没头没脑地狂泻而下,他居高临下,子青紧紧握着短铩,铩尖上滴着水身后,马蹄声响,她微侧了下身子,余光瞥见来人,深吸口气,来人仍是一个带着赤色面具的黑衣人。
“这个留给我,前面跑了一个,你快去追。”
青面人瓮瓮道,隔着雨声,声音听起来愈发怪异。
赤面人似点了下头,目光略扫了一眼子青,遂叱马要越过子青往易烨的方向追去。子青未加思量,身子一矮,厉吼出声,力灌双臂,挥动短铩朝马腿横扫过去
马匹前腿吃痛,嘶吼着急刹住身子,前蹄软软跪倒在地。
原在马背上的赤面人径直被摔了出去,正待翻身站起,子青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短铩破空刺去,寒光点点,分取他身上几处要害。
赤面人无法,就地滚开来,沾得满身泥泞,甚是狼狈。奇怪的是,在一旁的青面人丝毫没有要援手赤面人的举动,只在马背上看热闹,颇有些自得其乐。子青虽心下生疑,但眼前的状况却容不得她腾出功夫细想。
赤面人翻滚之中已拾起方才易烨不甚掉落的长戟,单膝着地,挺身持戟挡住子青的短铩。
短铩与长戟相击,火花在雨水中溅开,两人虎口都是一麻。
子青不待他喘息,手腕轻抖,铩尖顺着长戟一路划下,溅出细线般的火光,若不是赤面人反应甚快,持戟的手指差点让她废去,但也被她逼地一手不得不松开长戟。
未料到此人竟然臂力惊人,丝毫未有不便之处,力道更是不弱。他单手挺戟格开短铩,戟刃破开雨线,在身遭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形。
被刃尖迫开在弧形之外,子青短铩斜护在胸前,连退几步,她知眼前人不容小视,深吸口气
“咚!咚!咚!”
急迫的鼓声穿透雨帘,自营中不远处传来,应该是易烨在击鼓示警,子青心上悄悄地松口气,手上仍不敢有半分松懈。旁边的青面人听见鼓声,似乎嘀咕了一句什么,淹没在雨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