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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陆高峰依旧没有回府,到傍晚的时候,窦师良却来了。
前院的婆子来传话的时候,陆敏正在哄着给陆磊喂饭,陆磊叨着半根面条就是不肯吃进去,在屋子里摇头晃脑,陆敏一路追着,吓唬道:“再不吃,姐姐就把你送给门口那个货郎,叫他把你带走!”
陆磊信以为真,吸溜了面条便来摇陆敏的胳膊:“姐姐,那咱们快走吧,不然一会儿货郎就走啦!”
陆敏趁势再喂一口,指着鼻子问道:“你果真要跟货郎走?”
陆磊重重点头。陆敏假装伤心:“那以后你可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也见不到娘了,整天帮货郎挑担子去,万一跑的慢了,还要挨货郎的打了。”
陆磊一听竟然会见不到姐姐和娘,果真被吓住了,撇着嘴角张开嘴巴,陆敏一筷子面随即喂进了他的嘴里。
她匆匆喂完一碗饭,洗了把手揩了把脸,正准备出门,包氏忽而自房里冲了出来,问道:“你这是要出去见窦先生?”
陆敏点头:“窦先生传我出去,大约是想聊聊宫里的事。”
包氏捏了把女儿纤细的胳膊,她身上不过一件平常的素绫衣,半新不旧的。
人常言女儿是贴心小棉疾,陆敏于包氏来说,不止是小棉袄,简直是她的小棉被。她几乎一人包办了小陆磊的吃饭睡觉,也不过十四岁的小姑娘,姐姐做的比娘还尽心。
“如今还敢登咱们家们的,也只有窦师良了,虽说咱们眼看落难,有客人来也不能失了礼仪,你怎么能穿的如此素净出门见客?”不由分说,包氏便拉着陆敏回了房。她挑了件香妃色绫面小袄,上面绣着如意云纹,系上正红色的缎面裙子,再配一条同样正红色的腰带,宫绦与禁步。
临出门时包氏又拨了自己头上一支红宝石镶金耳环给她戴上,望着女儿说道:“无论咱们家到成个什么样子,只要这陆府撑着一天,你就是陆府唯一的嫡出小姐,出门见客一定要穿戴整齐,明白否?”
一直以来,连陆敏都觉得母亲虽生的美,但不过一个小家妇人,当不得大家主母。直到这几日陆府连番变故,她才发现母亲虽生的柔弱,骨子里倒还有几分钢性。
若是别的妇人,此时也不知要怎样骂陆薇的祖宗八代,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了,她倒还好,除了私底下埋怨过陆薇一句,在几个妯娌面前都很镇定。身为大房主母,她不乱,陆府后宅就是安宁的。
*
窦师良是和陆高羊一起进的陆府。
陆高羊身为右丞,敬帝死后也是忙的四脚朝天,好容易歇缓的功夫,本想在还周殿椅子上眯一眯得了,谁知道窦师良非得要拉着他回自己家。
有客在,陆高羊困的低眉搭眼,也没办法回屋躺着,还得应付窦师良,毕竟赵穆甫一登位,就替窦师良正了官位,如今他身兼御史大夫并丞相,太傅三职,年仅二十四岁,已是真正的宰相了。
窦师良边着熬了两夜,此时竟还神彩奕奕,正在跟陆高羊商量大行皇帝葬礼的各种细节。遥遥见穿堂外一袭红色的身影翩然而入,正是陆敏,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
她那白嫩细腻的皮肤非常衬这鲜艳的红色,妃色上袄正红色的裙子,将那十四岁岁的少女衬托出无比的妩媚娇艳。
那袭红衣停在屋檐下,却不进屋。
窦师良回头一看,陆高羊已经在打憨了。
帝丧,群臣皆要服丧,窦师良身为宰相,如此大热的天气中,他身着丧服中规格最高的斩榱,用最粗的生粗麻布治成,不缝边,麻絮在外,也不戴冠,唯以竹簪紧发,头戴麻布孝巾。
如此粗糙的装束,再屐一双麻鞋,在陆府后苑的果林间漫步,窦师良不像个身居高位的宰相,反而颇有几分竹林疏士的朴雅。
他刻意放慢脚步,留心看陆敏右侧的耳朵。经过两夜,那小贝壳般的耳朵早已消了肿,但她的嘴唇似乎有些肿,瞧着比往日更丰嫩,肉嘟嘟红艳欲滴的,像是被人嘬过的样子。
前天夜里,他也未出宫,在还周殿陪着未来的老丈人。蔷蘼殿起火的时候,他陪陆高峰一起带禁军入后苑,于蔷蘼殿后苑的假山上,一眼便看到她叫赵穆压在石头上。
今晨五更,按例新帝要携群臣在金銮殿为大行皇帝哭灵。
不止敬帝,礼亲王赵程也死了,但他的死被赵穆勒令严禁外传,只说礼亲王生病,在护国天王寺养病。
宫苑之内,皇家秘辛。人常言臭汉脏唐,就是说没有那一代的王朝,后宫曾干净过。向来是百姓们最爱嚼舌头说闲话的,没的都能说成有,更何况一个成年皇子叫跟自己年龄一样大的皇后杀死,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江山都要不稳。
赵穆携群臣哭灵的时候,窦师良在护国天王寺照看着火化赵程的尸体,就是在那个时候,赵穆命郭旭送来了两只被踩成粉瀣的红玉髓耳坠儿,那是他送给陆敏的。
窦师良看罢,对郭旭说道:“东西我收下了,劳烦郭公公回去告诉皇上,我与陆姑娘在大行皇帝面前订过终身,就不劳他再赐婚。只待大行皇帝丧期过三个月,我们就会成亲,若他想至靖善坊喝喜酒,我很欢迎。”
敢与皇帝抢女人,普天之下只怕也就他了。
拒婚()
路过一无花果树时;紫红色的无花果沉甸甸坠满枝头。窦师良另看到一棵树上结满了看起来梨不像梨;苹果不像苹果的果子;摘了一枚来吃;满嘴甘甜的果浆;清脆无比。
“这是什么果子?”
陆敏道:“二叔亲自嫁接的;母树是鸭梨;他另嫁接了苹果树的枝子上去,如今叫它苹果梨。”
窦师良道:“你二叔是个怪人,我记得他曾说过;原本一株小麦只能产八粒麦子,但经他这些年不断的改良,如今他手里的籽种;一株能产十四粒麦子;一亩地下来,足足要多收一百斤麦子。
若全大齐皆用他的籽种;一年麦子产量都要增加上万石;足够养活三千名士兵整整一年。”
恰好不远处就种着一片用以籽种的小麦田;如今正是收割的时候;陆敏揪了一朵下来揉搓;吹糠见细;粒粒饱满胀圆,数了数,果真有十四粒。
她道:“我二叔毕生的愿望;就是能叫全天下的人家家户户粮满仓;常言比起右丞高位,他更愿意做个粮道刺史。
还有我爹,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姐姐杀了皇帝,群臣只怕不会放过他吧?”
如今的陆高峰,身上有几重功劳,便有几重罪过。对于赵穆,他有拥立之功,但女儿刺死敬帝,又是该要千刀万剐诛九族的大罪。
就算赵穆不追究,群臣,诸亲王也不会放过陆高峰。陆府这么齐全的一家人,才两岁的弟弟,那么四个年青才俊的哥哥,今日还是人上人,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沦为阶下囚。
窦师良止步在那一小片金黄的麦种旁,轻抚过沉甸甸弯着腰的麦穗,手一点点抚过去,碰到陆敏的手时,一指指牵了过来,并肩而立时一笑:“你爹和你二叔,你们整个陆府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倒是咱们的婚事,君王丧去,百官停嫁娶百日,昨天夜里与岳父大人谈及,他说何时出嫁全凭你作主。十月没有什么好日子,冬至前后咱们挑个吉日成亲,如何?”
陆敏一指指抽回了自己的手,咬牙许久,说道:“窦先生,咱们的婚事,怕是做不得了。”
窦师良怔住:“为何?”
陆敏道:“当初在东宫时,我急着想让父亲出宫,慌乱之下以为唯有你能帮我,但如今情势如此复杂,无论陆府还是我爹,都不是我把自己嫁给谁就能救得了的,所以,对不起,咱们的婚事做不得了。”
窦师良手怔在半空,问道:“是因为赵穆?”
陆敏道:“是!”
事实上回来之后想了两天,陆敏便把前前后后的曲折想清楚了。
做为伺机而窥的那只黄雀,赵穆自己手中无一兵一卒,是全凭宫里宫外几派人马相斗时,利用诸人的弱点,巧妙登上皇位的。
他早知陆轻歌要杀敬帝,也知道赵程想诬自己的血统。哄着她纵火,让陆高峰有入宫城救火并拥立他的机会,同时眼睁睁看着陆薇杀死敬帝,让陆府陷入如今又有罪,又有功的局面。
既他说过会保陆府一家人,就肯定会保,但那是需要她付出代价的。
如今她也只能等,看他身在帝位上,要如何化解今天的局面。
窦师良熬了两天两夜,头皮麻酥酥的,感觉头发根子都在倒立。他默了许久,忽而道:“是因为赵穆登基成了皇帝,你怕他会要挟你?”
陆敏摇头,暗道既要拒,就不如一次拒的彻底,硬声道:“无论如何,能嫁给皇帝,总是好的。”
她是刻意要让窦师良误解,以为她与陆轻歌一般,亦攀慕虚荣,想要嫁给皇帝。
窦师良默了片刻,忽而拨脚就走。
陆敏大松一口气,望着窦师良离去的背影,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光。重活一世,过了几年没心没肺的日子,她似乎到今天才真正长大。
她准备回家,转过身,却看见包氏站在她身后。
包氏扬气手欲打,望着女儿那双明亮亮的小鹿眼儿终究下不去手,一巴掌虚拍在她肩膀上,气呼呼问道:“你果真想嫁给赵穆?”
陆敏不语,径直往前走着。
包氏追了上来,又拍了陆敏一把,恨恨骂道:“我不是个贪慕虚荣的妇人,但嫁给你爹的时候,就曾跟他说过,之前也就算了,从我之后,若他再恨碰别的女人,我带着你们兄妹转身便走,绝不停留。
你是我生的,你怎的连这点志气都没有?嫁给皇帝有什么好?你看看陆轻歌,那怕叫那老皇帝宠了十年,但那有什么用?如今她青春没了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你难道要学着走她的老路?”
小陆磊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跑了来,大约从未见母亲发过这样大的怒,吓的躲在株核桃树后面,静悄悄的看着。
陆敏也不辩解,要去抱陆磊,包氏一把将孩子夺了过去,吼道:“你若敢嫁给赵穆,敢入宫,就别想再进我的家门,我永远也不认你这个女儿。”
她骂完,又后悔了,拦过陆敏道:“麻姑,无论嫁给谁,我也不准你入宫,你别发昏了,告诉我,你不会入宫的,对不对?”
陆敏心说娘啊,嫁给皇帝是件很难的事情,仅凭陆薇弑君之罪,我就没有可能正正当当跟赵穆成亲,跟多的可能是跟上辈子一样无名无份继续被拘在那地板床帐都浸满了血,冤魂四处横走的蔷蘼殿里,陪赵穆一起等死。
但这样的话她当然不可能说给包氏听。
包氏等了半天,看女儿依旧是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咬牙切齿道:“既你想走陆轻歌的老路,就永远别再来见我。”
她伸手再欲打,看着女儿那薄瘦瘦的肩膀却是怎么也下不去手,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儿子走了。
陆敏在苑子里站了半天,回到自家院门上,包氏果真命人将院门关了个严实,陆敏试着推了两把,纹丝不动。
她默了片刻,转而去了二房郑氏那里。
郑氏刚刚才送走丈夫陆高羊,见是陆敏来了,拉她坐在自己身边,亲自替陆敏褪了鞋,拿了双绣鞋过来在陆敏脚上比划。郑氏的绣活,在满京城中都是小有名气的。她做了一双玫瑰色绣春草的软面鞋子,穿到陆敏脚上,拉她起来走两步,问道:“适不适脚?”
陆敏伸了一指进去,笑道:“怕是略有些大,我得回去改改才能穿。”
郑氏道:“说实话,这原是我给陆薇做的。她自己绣活儿不好,又嫌丫头们做的难看,这些年没少穿我做的鞋子,可如今她是那么个样子,我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辛苦都喂了白眼狼,往后二叔母的鞋子,就只做给小麻姑穿,好不好?”
陆敏笑道:“好!”
回家两天,陆严不在自己家,陆敏还以为会在二房,谁知二房里也是静悄悄的,陆敏遂问道:“二叔母,我哥哥们都去了那儿,怎么一个人都不见?”
郑氏道:“前儿傍晚,你爹说有差事要叫他们四兄弟办,让他们四兄弟出城了。我猜他是怕宫里乱起来,他们四兄弟会沉不住气,所以想办法给弄到城外去了,要是万一闹起来,孩子们在外头,留下我们这些老的,倒不怕什么。”
陆敏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暗道父亲还是防着一点的,在赵穆包围陆府之前,把四个小的给弄了出去。
她在二房用的晚饭,郑氏自己没孩子,陆薇又伤了她的心,围着个陆敏,恨不能将天上有的地下没的全捧出来给她吃,屋子里几个婆子叫她指挥的手忙脚乱,如临大敌一般。
陆敏叫她一顿劝,糕点开胃,又整整吃了两碗米饭,喝了两碗汤,出二房的时候,撑的连腰都弯不了。
出了二房,毕竟自幼恋家恋娘如狗的人,陆敏在苑子里转了两圈,又往家里去了。
两扇朱红色的如意门闭的紧紧。她在门外叫道:“娘!”
院子守门房的婆子刚想开门,包声厉声道:“不许开,叫她爱上哪儿上哪儿去,我不认她这个女儿,她也别喊我做娘!”
陆敏听的分明,闭了闭眼,又推着门道:“娘,你好歹放我进来,咱们慢慢说,好不好?”
包氏自己到了门上,支开那婆子,轻声问道:“你可息了那入宫的心思?”
陆敏累到无力张嘴,心道入不入宫,到这时候并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她当然不能叫包氏为自己操心,遂问道:“磊儿晚饭吃了不曾?谁给他喂的?”
陆磊自幼惯了个不好好吃饭的毛病,奶娘不过应付差事,包氏压根儿就喂不到嘴里,只要陆敏不在,那孩子多半一天就晃荡过了。
包氏一听,立刻道:“你别叉开话题,只要你不消了那入宫给赵穆做妃子的心思,想进这院子,门都没有。”
陆敏在外站着,苦笑了片刻,眼看暮色黑沉,忽见大院外涌进来七八个男子,陆高羊在前相领,中间一个身着紫红色绣团蟒袍的矮个男子,正是敬帝的御前大太监许善,身后跟着七八个四品少监,疾步而来。
陆敏连忙敲门:“娘,有人来了,你赶紧把门开开,好不好?”
包氏以为陆敏在哄自己,索性道:“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开门,快些走!”
陆高羊上前,叫道:“大嫂!”他话音未落,门立刻开了。
许善是在皇帝面前当差的第一大太监,性子圆滑不说,话说的极其漂亮,一幅公鸭嗓子带着三分唱腔:“陆夫人,陆姑娘,咱家先给你们问个安,见个礼儿,这几天陆将军不曾回府,有劳你们照料家室了!”
虽不曾见过,光凭衣着,包氏也看出来这是宫里极有头脸的太监,再瞧一眼陆敏,也知道是来接陆敏入宫的,心被钝刀割着,转身进了屋子。
陆高羊与包氏皆以为是新帝下了圣旨,谁知这许善进门,先请他们二人坐,反客为主,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包氏身侧,笑道:“皇上派咱家此番来,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他初初登临,怕惊动了府中诸位,托咱家来安抚安抚大家,叫夫人、相爷都放心,咱们陆府原来什么样子,将来仍还是什么样子,大家都安定下心肠,把日子安安稳稳过着,如何?”
派御前大太监来安抚臣子家室的心,可见皇帝之重视。陆高羊立刻遥对着北跪下,高声谢着皇恩浩荡。
许善又道:“咱家还有几句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