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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宜芳越说越为自己可怜:“却不想,殿下您空长了一副好相貌,却真是好无情,好无情啊。若能回头,臣妾但愿从不曾进这宫里,这样机关算尽、处处设防的日子,要是过个十年、二十年,岂不把人逼疯了?何况,就是算到最后,赢到最后,也得不到殿下的真心怜惜,臣妾如此,她何嘉瑜何尝不是如此?即使太子妃你,只怕到最后,也会落得一个凄凉的结果”
想到自己一颗少女芳心,错付这冷面冷心、无情无义的男人,何宜芳一瞬间只觉万念俱空,话未说完,就再说不出半句。
听了她的话,朱瞻基也不动怒,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只淡淡地说:“送何昭训回去,让她好好歇息。”
看他的神情竟是不愿再多说一句,何宜芳失望地施过礼,任内侍和婆子们,半押半送的,回了琼花阁。
朱瞻基同胡善祥起身由宫女、内侍们服侍着,离开了棠华宫。
胡善祥想到他先前说的话,满面羞惭,在棠华宫门口,小声赔罪:“殿下恕臣妾无能,令您如此烦心,这后宫里的事情,臣妾本该打理得妥妥当当,却令殿下操劳至此,臣妾实在惶恐。”
朱瞻基温言安慰她:“你身子不好,偶有疏忽也是难免,就别再责怪自己了。还是她们不省心,成日里捻酸吃醋不说,竟然算计到孤的子嗣头上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件事情,你尽管去查,查到外面不好处置的,孤找人去办。不然,再这么下去,端本宫里岂不要翻天?”
胡善祥见朱瞻基虽然说得好听,但实际上话里话外确实有责怪她失职之意,明白这不过是当着众人,给予她这个太子妃的体面,想起何宜芳刚才所说,就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再开口,她的话语里就带着几分试探:“这事情,臣妾的意思,等明天天亮了,说与孙妹妹听听,她打小就能断些官司,而且身体康健,比臣妾这病歪歪的,总多些精力来打整。”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瑜姐儿打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她平日里心思都在那儿,若是她有空,你们两个商量着来,若是瑜姐儿那里脱不了手,你就多操些心。不早了,孤今儿个夜里,就到你的昭阳宫歇息了。”
夜色里,胡善祥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自从父皇登基之后,太子殿下就总是这样,除开初一、十五祖宗规定必须得歇息到正妃屋里,其余时候,就只有在自个儿待孙清扬与其他人不同时,他才肯到昭阳宫里去。
先不论自个儿的身子,这一年,都在孝期里,纵是殿下过去歇息,也不可能让怀上身孕的。
不知道殿下在孙良娣那儿,是不是也守着孝期的规矩,和衣就寝,楚河汉界分明?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膳,胡善祥就叫人唤了孙清扬过去,把昨夜的事情和她说了说。
孙清扬却推说小郡主还不足一岁,自个儿没有时间帮着处理宫务,只建议胡善祥查一查何宜芳的医案,问问给她诊脉的太医。
“其实这个事,就是臣妾不说,胡姐姐您之前也想到了。还有那五花参,既然是上好的材质,就绝非寻常人家能够有的,不论是何良娣还是何昭训,咱们宫里每人用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东西从哪儿来的,总有痕迹可寻。而且,听胡姐姐方才所说,若是清漪和茉莉两个没说谎,何昭训就颇为可疑,若是她俩串通一气,那总不能一点儿马脚都不留下,臣妾觉得,从她俩身上着手,或许能找出来什么。”
听了孙清扬的话,胡善祥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不错,打那年之后,宫里整肃不少,那五花参若是外头来的,总能查得出来,若是这宫里头的,谁短了东西,也瞒不过去,我怎么忘了这事,还是你想得周到。”
自从那年才迁新宫,发生吕鱼之案,紫禁城里,凡是宫女、内侍每月一天的沐休外出,须得结伴而行,进去出来都要登记不说,还会有嬷嬷和护军搜身,检查他们随身带的东西,就是奉了对牌出宫的,也得要检查,但凡有对不上的记录,连其主子都要跟着受盘问端本宫,也是照这规矩来的,因而要想半点痕迹不露地带些东西进来,确实不易。
这一查,果然查出些东西。
清漪和茉莉,前两天沐休时,正好排在了同一天里,虽不是一道出去回来的,但有个也在那一天沐休的宫女说,曾在外面撞到她俩在一起。
只是端本宫里头,短了五花参数量的,不是何嘉瑜,也不是何宜芳,而是住在袁瑷薇猗兰宫承光阁的焦甜甜,而焦甜甜根本说不清楚她的东西怎么短了,她屋里负责收拾东西的大宫女,偏在昨儿个沐休外出时,没了踪影,至今未归。
虽然查出那大宫女和清漪是同乡,却也没法问出结果,因为等人去提审清漪和茉莉时,方才发现她俩竟然死在了屋里,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服毒,外头守着她们的婆子,均茫然不知。
找了有经验的仵作来验尸,都查不出原因。
后来,还是朱瞻基跟前的近卫,玄武大人说起旧年里他办的一个案子,也是这般死法,最后查出,是被人在头顶上扎了针进去。
找人细细验了清漪和茉莉的尸体,果然在密密的头发里,发现了有银针刺进去的痕迹,太医院里擅长针灸的太医说,在人头皮上用针,根据扎针的深浅程度不同,就可以大致决定死亡的时辰,有的针用得巧,甚至可以让人过几天才死。
清漪和茉莉头上的针,应该是前两天就扎进去的,算好了事情发作,就能除掉她俩。
可这针究竟是怎么扎进去的,这两人有没有挣扎过,却半点端倪也查不出了。
这一下子,事情越发复杂,扑朔迷离了。
而何宜芳那边,确实如她所说,有医案证明所言非虚,为了慎重,胡善祥还另挑了个太医给她诊脉,也说身子只怕再难有孕。
越发惹得何宜芳伤心,恨不得将何嘉瑜千刀万剐。
何嘉瑜却在两日后,腹痛如绞,提前生产,只是生下来就是个死胎,是个胳膊腿都齐全了的男孩。
太医说,的确是因为服用了藜芦导致元气大伤,以至于胎死腹中。还不知道其他情况的何嘉瑜自以为就是何宜芳干的,把她也恨了个要死。
排除了何嘉瑜动手的嫌疑,何宜芳那儿虽没有五花参的来源,但因为清漪和茉莉死无对证,她仍然被禁在琼花阁里,而焦甜甜因为说不清楚自个儿的东西怎么少的,也禁在了承光阁里。
虽没被打进冷宫,但她们两个却都失去了侍寝的资格。当然了,对外而言,太子尚在孝期,这有没有侍寝,也没什么区别,但在内里,连宫女、内侍们都知道,何嘉瑜早产,太子一向对太子妃敬重有余,宠爱不足,孙良娣虽然受宠,但因为生小郡主时早产,一直在调理身体。赵瑶影、袁瑷薇年纪大些,刘维和太子在一起时,多是比画拳脚,这一来,先前最沉默寡言的徐澜羽,就成了最受宠的嫔妾。
“良娣,您说这事会不会与那位脱不了干系?毕竟这会儿,就是她得益最大。”早起,给孙清扬梳洗的时候,福静忍不住好奇,低声同她说起这事。
毕竟,这事情已经成了端本宫里秘而不宣,却人人都非常好奇的大事。
孙清扬沉吟了片刻:“说不好,但瞅这架势,竟像是对着端本宫里整个下手的,就像先前我怀小郡主时,吃胭脂米中的水盅那回,都是冲着殿下的子嗣下手。”
益静因为在宫里待的年岁长,知道的龌龊事情多,听了之后,不动声色地说:“奴婢有个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讲?”
孙清扬摆了摆手,一旁服侍的桂枝和丹枝,就一并退了出去。
“益静姑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若殿下每每得了子嗣,都被人害了,到最后,会怎么样?”益静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孙清扬已经听明白了。
“姑姑是说,会影响到殿下的太子之位?”
益静点了点头,叹口气:“就算暂时不会,但日子久了,殿下年纪大了,也会有言官出来上书,说殿下后继无人,如何能承继大统。现如今,皇后娘娘还能护得住,将来呢?只怕又会出现当年的事情。可那会儿,皇上还有太子殿下呢,如今,殿下可是无后。”
这话更明白了,想想从前,仁孝皇后去后,当时身为太子的父皇何等举步维艰,甚至发生过问大臣们借钱粮度日的事情。当年有朱瞻基为皇太孙,汉王几个尚且上蹿下跳,如今朱瞻基无后这一条,就足以令风波四起了。
孙清扬不由悚然一惊:“按理,下手之人,若真想断了殿下的子嗣,从殿下身上下手,岂不更能如愿?”
第146章 蒹葭傍芳树(1)()
益静却苦笑了一下:“良娣您是不知道殿下身边防护得有多严,从殿下当皇太孙起,即使睡着了,身边也时时跟着两个暗卫,他身边的人,还有他的衣食,比起后宫里头,怕是要严上十倍,岂是那么容易得手的?相较之下,倒是从后宫里的女子们身上入手,来得更容易。”
“啊,殿下睡着了身边都有暗卫?”孙清扬想到两人在一起的事情,岂不都被暗卫瞧着了,不由面上绯红。
益静一瞧,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奴婢曾听殿下跟前的人说,只有在太子妃和良娣这儿歇息的时候,殿下身边才没有人在。其实这也没什么,在内宫里头,就是到皇后娘娘那边,皇上跟前的人,也是不离的”
益静在宫里头待了多年,即使是皇太子跟前的人,也多和她有些交情,这些个小道消息,自是会说与她听,让她知道孙清扬有多受宠。
而益静所说皇上身边不离人之事,早在嫁给朱瞻基前,宫里的教养嬷嬷们就给孙清扬她们说过,殿下跟前儿,时时刻刻都有人在,不要因为这个就害羞,就是当时殿下兴趣来了,要玩一龙双凤的游戏,也要顺承着,那样的事情,就是大户人家,也不少见,更别说宫里头了。
在给她们压箱底的春宫图里,也见过把小丫鬟当枕头垫在腰下助兴的画面,还有两个丫鬟帮着抬起腿,方便更进一步深入
在大户人家尚且有那些个变着花样云雨的事情,就更别说在宫里头了。
总之,就是既要保证男人身心舒畅,又要保证身为皇上、储君的他们的安全,女人们是否觉得不自在,是不在考虑之列的。
孙清扬因为这些年和朱瞻基在一起时,身边的人都被遣开了,所以都淡忘了这些个事情。
想到和益静正谈论的事情,她连忙正了正面色,把话题扯了回来:“如果殿下保不住太子之位,那得益的,就该是越王,可他眼下才成亲不久,也无子嗣,更何况,母后决不会允许他这般做的,不可能是越王。”
按照皇室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朱瞻基若是不能当太子了,就该是已经及冠的三皇子越王朱瞻墉上位,他和朱瞻基还有五皇子襄王朱瞻墡,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都是皇后所生,均系嫡出。
益静却对这个有些不以为然:“当初,赵王殿下,也没有夺位之意的,但架不住底下的人烧火,只要是皇子,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先帝时是那样,太祖爷的时候,不也一样?而且,皇后娘娘如今在,自是不会允许那兄弟阋墙的事情出现,将来呢?奴婢今儿个之所以冒死说些这样的话,一来是因为良娣您不会误会奴婢有撺掇之意,二来,是怕太子殿下对这些个事情大意,他可是良娣您的依仗啊。”
虽然益静的意思,只不过是给孙清扬提个醒,小心有人针对朱瞻基子嗣下手,是为了夺位,但她的话却给了孙清扬另一条思路。
当夜,朱瞻基过来的时候,她把益静的话,以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
要是让别人知道益静敢在后面议论主子,她对自个儿的示好,就会成了送掉性命的缘由,最是护短的孙清扬,自是不肯露半点儿口风,只说是自个儿这些日子乱想的。
“殿下,臣妾说句大不韪的话,也许,这事也并不是越王或者您的其他兄弟们有什么想法,而是内宫里的娘娘们呢?若是母后出了什么事情,庶子也能成嫡子的。”
听了孙清扬所说,朱瞻基陷入深思。
洪熙帝跟前生有儿子的娘娘,除开皇后之外,只有三位,郭贵妃、李贤妃和张顺妃。
承乾宫的郭贵妃,不但位分仅次于皇后,而且还先后生育了三个儿子,又是武定侯的孙女,远非其他妃嫔可比。只是她三个儿子都还小,最大的八皇子滕王朱瞻垲,十七岁,最小的十皇子卫王朱瞻埏才八岁,可郭贵妃最得帝心,当初要不是朱瞻基是永乐帝指定的皇太孙,皇后身为太子妃时,立下许多功劳,或许洪熙帝登基立后时,就会换成她。
郭贵妃的家世昌隆,在朝中呼声很高,她的祖父是老武定侯郭英,早年身故的父亲也被追封为武定侯,现在承爵的武定侯郭玹,是她的亲弟弟。她的两个姑姑,分别是辽王妃、郢王妃,家里的叔、伯、兄、弟,均在朝为官,可谓满门显赫,风头大有压过皇后家族之势。
永安宫的李贤妃,素来端重持成,就是朱瞻基对她也颇为敬重,她也生有三个儿子,只是四皇子在洪熙帝登基前就没了,是追封的蕲王,但她所生的二皇子郑王朱瞻埈比朱瞻基小六岁,又是打小养在皇后跟前,保不齐郑王有想法,撺掇其母。
长春宫的张顺妃,是六皇子荆王的生母,平日里寡言少语,多数在吃斋念佛,要说她想助子夺位,怎么都不太够分量。
最有嫌疑的,应该是郭贵妃,李贤妃次之。
但这样的大事,稍有差池,甚至会连累后面跟着的家人,如果她们有心,其家族有没有掺和进来呢?
如果真是她们中的一人,皇后就会有危险,这也不能不防。
朱瞻基想着,可以顺这些线索查一查,把有些没注意到,容易给人可乘之机的地方,加强防护。
最重要的是,得提醒母后,小心有人对她下手。
尽管,他知道,就算查出来真和某位娘娘有关,有些个蛛丝马迹,只怕也拿不到真凭实据。毕竟,能够做出这样的事,谁会傻得授人以柄,留下证据等他去拿,查出来,不过是防着以后,等着有机会的时候,秋后算账罢了。
不过,想到跟前虽然没有其他人,但像孙清扬这般毫不避讳地谈及内宫里的娘娘,议起储位之争,这般胆大足以让人惊了一跳,就笑看着一直注视他想事的孙清扬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也不怕这话传到内宫里头去,若真是她们中的一个做的,就凭你这几句话,就会想法子要了你的命。”
“臣妾的胆子,还不是殿下给的。”孙清扬的眸中含情,斜睨过去的目光,要多水灵有多水灵。
朱瞻基就觉得自个儿的心怦怦乱跳,仿佛掉进了春水里,上上下下浮沉,找不着实处。
怎么这么多年了,连清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极为熟悉,还是会如此为她动情呢?
定是这几个月来,因为守孝不近女人的缘故。
小腹底下涌起了热流,胀得他胯间之物有些疼,倒把两人刚才议的事情丢在了一边。
他低声地笑,亲昵地吻着她的唇:“清扬,你怎么这样可人疼!”
他小心地将孙清扬的头发摆在一边,抬手让孙清扬的头枕在自个儿的胳膊上,侧过身,将她呵护在胸前。
孙清扬笑着任他摆弄自个儿,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