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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雅搭着一床湖绿暗织秋葵纹的锦被侧卧在床上,正努力的用手肘支撑着想靠着床栏看一看窗外的景色。
院子里的白梅应该开了吧?
前几日伺候的丫头丁香摘了一支送进来给她瞧,支头的白梅花苞已经饱满的仿若随时都会破开。
白梅定然开了。
柳雅急切的想看一看院中盛放的白梅,心里焦灼不安。
心里焦急,可她手上却没有几分力气,多年的病早已掏空了身子。
她手肘一滑,噗的一声,扑倒在了床上,一动不动。
**************
柳雅在昏沉中慢慢坐了起来,下床往迎窗走去,窗有些远,隐秘在一片白雾中。
“怎么看不到?”
柳雅心里泛起了疑惑,她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
片片冰纹的窗棂就在眼前,快了,快到了。
四周的雾越来越浓,不远处的窗棂渐被浓雾遮挡,除了雾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她停了下来。
前几日柳雅撑着病痛在院里走了几步,看见的人都对她说:“柳姨娘,这冬过了您定能好起来,这都能下地走动了。”
一个病了十几年的人,若是能好起来,就不会病那么久,这个道理,柳雅比谁都明白。那几****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一阵乐声叮咚缠绵,悠扬激荡,从远处飘了过来。
这是前院婚宴的喜乐?
前院的喜乐怎会传到这深宅最远的院子?平日前院就是鞭炮轰鸣也是不可能传过来。
柳雅心中一喜,猛一下挣脱了白雾,身轻如烟,吐出了一口浑浊的气。
周围的一切在她眼前清晰起来。
柳雅站在住了十几年的卧房中间,望着缠枝梅的红木酸枝落地罩上深浅相间的绿色帘子发呆。
这帘子是柳雅强打着精神从床上下来,吩咐丫头丁香翻箱倒柜找出上好的蜀锦和根纱比了又比选了又选才换上的,就为了大郎来给她请安的时候能看着鲜艳的颜色,舒服一些,不会太嫌弃她这个病殃殃的母亲。
她盼了又盼,一直盼到今日大郎成婚,始终还是没有盼来那个孩子。
柳雅偏了偏头,丢开那有的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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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中镂空雕冰梅的金丝楠木床上斜卧着一人,披散的一头乌发挡住了脸,看不清楚是谁。
厅堂厚重的降紫门帘哐啷一声被挑开,伺候柳雅的大丫头丁香端着药急匆匆的迈进了屋子。
丁香奔到床前,唤了声:“姨娘。”也不等回答,手脚麻利的将药碗放在矮几上,伸手去抚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躺在丁香的臂弯里,一头披散的青丝往两旁滑落而下,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
丁香端着药碗慢慢的喂药,可药怎么都喂不进去,苦涩浑浊的药汤顺着那惨白的小脸,一点一点往下流。
柳雅望了望躺在丁香臂弯中里女子,叹了口气。
床上的女子就是柳雅,是那个病了十几年终是病到头,死了的柳雅。
“真的死了。”柳雅嘀咕了一句,接着又道,“其实死了也好,可以出这院门去看看大郎,能亲眼看着他成婚,死也是件好事。”
柳雅做了鬼,成了精魄之气,凭着心里的那点念想,她轻飘飘的出了院子一路飘到前院的喜堂。
她坐在大梁上看着喜堂中拜堂的大郎,俊朗高挑的少年郎君,春风得意的带着笑,脸颊两侧的梨涡随着笑颜若隐若现。
“还真像啊?奇怪。”柳雅疑惑的嘀咕了一句,扭身飘出了喜堂。
出了喜堂,柳雅茫然的不知往那去。
她卧病在床多年,什么样的心性都变成了一潭死水,对什么都了无兴致,此时蹲在院中苍老的白梅树上,百般无聊的数着地上飘落的白梅花瓣,顺带看着喜堂里热闹的众人。
等到众人闹着送了新娘子去喜房,又闹着灌醉了新郎,天色也黑下来,柳雅下了白梅树往住的院子去,过了翠绿的湘妃竹林,远远的看见朱红色的院门。
紧闭的院门里,几个仆妇、丫头摸黑跪着。
“怎么就死了,前几日不是还在院子里走了两步吗?这死也不挑个时候?”
“那是回光返照,我都说了,柳姨娘肯定活不过大郎君成婚,这不,死了吧。”
“可这府里办着喜事,这会儿死,红白相撞,晦气,这做娘的怎么也要撑到明日过了这喜事才是。”
“一个姨娘,有啥撞不撞的。”
“可不是,大郎君可从没把这位当过娘,这么多年了,可是连这院门都没有迈过一次。”
“那老太太这会儿怎么过来了?刚才好像还哭晕了过去。”
“是丁香在哭。”
“不是不是,是老太太。”被反驳的人为了极力证明说的没错,又紧跟着说道,“老太太进门的时候是我挑的帘子,我看着老太太哭着倒下去的,晕了,当时就哭晕了。”
“真的,假的,一个姨娘,又不是自家女儿。”
因为被打发的离正屋老远的跪着,几个下人便大着胆子私下议论起主子来。
人人都觉得老太太不喝孙子的喜酒,跑到一个姨娘的院子里来哭,还哭晕过去,真是怪事年年有,这事最奇怪了。
柳雅坐在墙头,无聊的听着下人们的议论,心里也好奇起来。
这个吃斋念佛不出院门的侯府老太君怎么就来了这里?还真哭晕了啊?
柳雅可是一进侯府就关在这院子里,除了伺候的几个下人,这十几年来,侯府里的主子她是一个都没有见过,名义上是妾,其实过的不过是囚犯的日子。@ 更新更快 @
第二章 因因由()
柳雅飘下墙头,顺着一缕风吹开门帘,一晃身进了正屋。
屋里没有几人。
丫头丁香哭肿了眼,抽噎着跪在卧房的牙床前。
牙床上靠着深墨绿的迎枕侧躺着一个银白头发的老太太,一个丫头正伸手摘下老太太头上的宝蓝嵌玉摸额。
旁边伺候的嬷嬷,从瓷白的小盒里挑了一小块风油,匀开了往老太太的额头,人中搓揉。
揉搓了一阵,老太太缓回了神,慢慢的睁开眼。
伺候的嬷嬷望见,忙唤了一声,“老太太,您醒了?”收了手,用绢帕轻轻的给她擦脸。
老太太摆了摆手,坐了起来,望着跪在脚前的丁香问道,“你说,柳姨娘怎么去的?”
老太太双眼红肿,颤着声音,将搭扶着她的嬷嬷抓的生疼。
嬷嬷愣了愣神,惊讶的用眼角扫了地上的丫头一眼。
这是要亲自过问一个小妾的死?
老太太向来规矩森严,如今不管不顾的越过媳妇来管儿子房里的事,看来是真的伤心动怒了。
跪在地上的丁香,附身磕头,边磕边沙哑着嗓子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看好姨娘,是我,是我。”
老太太哭的哽了嗓子,有些疼痛的说不出话,用眼神看了看旁边的嬷嬷。
嬷嬷会意,责问道,“让你说柳姨娘是怎么去的,你只管答话。”
丁香抬头匆忙的答道,“姨娘前几日好了些,让奴婢扶着在院子里走了几步。这两日精神也好了,时常还能说上几句话。今日一早念叨着说,大郎君今日成亲,让女婢将绣好的一张鸳鸯巾子想法给大郎君送去。”
她仿若沉到了回忆里话语慢慢变的轻柔,“奴婢去了前院托了好几人,可都没人肯帮忙递那鸳鸯巾子,一直到晌午,奴婢回来伺候姨娘午膳。”
话语停顿了一息,仿若想到了什么,丁香突然哭了起来,泣不成声地说道,“姨娘知道巾子没送出去,心里便不好了,当时就吐了血,奴婢去求了太太请大夫来看看姨娘,可太太说,说,说大喜的日子,请大夫太晦气。奴婢实在没法,只能去给姨娘煎常喝的汤药。可,可等奴婢端着药回来,姨娘就不行了,汤药怎么都灌不进去,灌不进去了。”
屋里又想起了丁香惨痛的哭声。
嬷嬷跨前一步,正要训斥。
老太太却摆了摆手,哽咽着说道,“让她哭吧,这世上没有几人能真心的为她哭一哭,让她哭就是。”
摸了摸眼泪,她又吩咐伺候的丫头道,“香云,你去催一催侯爷过来。”
老太太摆了摆手,屋里的人后退着退了下去。
丁香也被人拉起来,扶着走了出去。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柳雅,疑惑的看了看老太太,撇了撇嘴。
一个被关起来十几年的姨娘,死了就死了,跑来假惺惺的哭,哭给谁看?哭给她这个鬼看,可没什么用。
她往前站到了雕花大床前,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女子。
女子的头发轻松的绾了个小飞仙髻,髻上斜插一根白梅攒花的银簪,身上是居家的绿梅斜枝的十二幅湘裙,折叠的裙间绿梅点点,衬着脚上的墨绿点白梅的绣鞋,生机盎然。
病了许久,就准备了这一身新裙,本是为了见一见多年未见的儿子,可终是没有见到。
还好,怎么说,这裙总是穿上了身。
这样的装扮,也还算体面。
柳雅心里妥帖了几分。
门帘子响了一声。
柳雅回头望去。
屋中进来了一个额冠袍带的年轻男子,俊朗的脸上带着不快。他几步跨到牙床前,噗通跪了下去。
“母亲,节哀。”
永定侯跪着,心里一片悲鸣。
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就这会儿死了。这是存心给他难堪,还是存心让大郎难堪,让侯府难堪。母亲也是,死了就让人安排后事,叫了他过来算什么事。前院的宾客还没有散,还需要应酬,怎么就非要催着来这里。难道就为了来看看死人。
老太太看了看一旁伺候的嬷嬷,低声吩咐道,“你去外面守着,我和侯爷说话,不得让人靠近。”
嬷嬷行了礼,退了出去。
老太太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儿子,伤心的抬了抬手,“你起来吧,如今她死了,事情过了多年,不用再瞒你,也该给你个交代。”
“儿子不需要交代,母亲做的事情,自有道理,儿子听从便是。”永定侯跪着不起,梗着脖子赌气的回话。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你扶我过去看看那个孩子。”
永定侯这才起了身,扶着老太太的手,往柳姨娘的雕花大床走了过去。
老太太侧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女子脸上的几根碎发,仿若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我知你怨恨我,恨我明知她有身孕,还硬逼你接她进府。她生了孩子,我又压着你认了那个孩子。嫡妻还没有进门,你的庶长子就已经能跑能跳。在这个京城里多少人看你的笑话,背后耻笑你乱了嫡庶,耻笑永定侯府没有规矩。”
老太太回头直直的盯着永定侯,“你怨我恨我,我认,这是我的罪孽。可你不能怨她恨她,她是你亲姐姐,若不是她,已经没有如今的永定侯府,也没有你的今日。”
永定侯仿若雷劈,全身颤抖。
当年他就怀疑,为何母亲会以死相逼接这柳姨娘进门,又逼着他认野种为子,为了护着这个姨娘,竟然不准任何人迈进这个院子。
这个女子说是他的小妾,可他却都连人都不曾见过。
外面人人都说他金屋藏娇,藏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小妾,说他有齐人之福,贤妻美妾。
可又有谁知道他两面不是人的苦楚。
开始他也派人去查,想知道这小妾的来历,可查了多年,却怎么也查不到一丝消息,这个女人就好像凭空出现在京城,而出现的唯一原因就是做他的小妾。
可现在,母亲怎么就说她是侯府的大小姐,他的亲姐姐?@ 更新更快 @
三第三章 重生()
柳雅原本还清闲的坐在一边看着热闹,如今也若雷劈一般,惊的跳了起来。
“廉哥儿,她确实是你的姐姐,若不是因为她,那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侯府,放过我们周家,也没有今天的永定侯府。”老太太转身看着床上的柳雅,嗡着压低了声音低语。
“你不要怪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才会有了今日。我就算吃一辈子斋,念一辈子佛也换不回我的云儿,我的云儿。”
老太太压抑着哭声倒在了柳雅身上。
永定侯膝行几步,伸手扶住老太太的臂膀,颤抖着嗓子哭问道,“母亲,你是不是弄错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站在一旁的柳雅一团乱麻,不知所措的望着抱在一起压低嗓子痛哭的母子。
她十六岁被族叔悄悄送进京城送给了那人做外室,五年后又被悄悄的送入侯府做了小妾,今日她本该悄悄地死去。
这是她的命,柳雅心里早就认了这命。
老太太的一句话,硬生生的将已认了的命整个掀翻,原来这整整三十八年的命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柳雅眼前的烛光昏暗闪烁,沉沉的眩晕席卷而来。
她眼前突然一黑,沉沉的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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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寺最西面的偏房里,宋妈妈臂弯里抱着一个呜呜啼哭的小女孩儿,不停的低声哄着,“姐儿,醒醒,不哭,乖。”
半明半暗的房中,蜡烛已经快燃尽。
旁边伺候的一个小丫头,利落的剪了烛花,拔下头上微微发黑的银簪,轻轻的挑了挑歪斜的灯芯。
“小姐哭了一夜,怎么还哭?”
不懂事的丫头,睁着发红的眼,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问的理直气壮。
这个小姐真是娇气,明明比她还大一岁,可就是麻烦,这不,都哭了一夜了,怎么就不能歇一歇,夜里好好睡觉。
宋妈妈无心理会这没规矩的丫头,望了望窗外有些发白的天色,吩咐道,“你少说话,多做事,快去烧壶热水,给小姐熬点粥。”
小丫头应了声好,利落的跑了出去。
哭泣的女孩儿慢慢的安静下来。
宋妈妈提起的心慢慢的落了底,抱着女孩儿越发的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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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雅昏昏沉沉的有些头晕,手脚也微微的酸疼。
她难受的抬了抬手,遮挡住眼前有些泛白的光。
她慢慢的撑开眼皮,从手指缝里眯着眼往外望。
败落的灰扑扑的窗零落的挂着几片窗户纸,泛白的日光从破落的窗户纸间洒了进来,打出一条一条的光柱。
柳雅有些愣神的望着光柱里漂浮的尘埃。
这是在哪里?她还没有过奈何桥,没有喝孟婆汤,怎么也不会是重新投了胎。
可这里也不可能是永定侯府,侯府里最破败的柴房也不会这般灰蔽破败,连窗也不油刷。
“小姐醒了。”端水进来的小丫头,欢快的叫了一声,收回刚迈进门的脚,一溜烟的又跑了出去。
柳雅被吓了一跳,回了神,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阵脚步声急促的响起。
门上斑驳的草帘子被匆匆的打开,又落了下来。
宋妈妈几步到了床前,看着依着床栏的小姑娘忍不住的掉了泪。
“姐儿,你总算是醒了,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两手合十在胸前虔诚的拜了拜,宋妈妈才满心欣慰的将小姑娘抱在了怀里。
柳雅伸手搂住了宋妈妈的脖子,轻轻的将头靠在了她的颈窝里。
刚才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发现自己手短脚短的像个孩子。
看见惊跑的丫头时,她已经觉的熟悉,总觉的那丫头像认识的人,可是谁,她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