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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何修懿走到“宋家新居”的角落,同时在心里反复想“沈炎”,体会宋至那种痛彻心扉。
左然呢
何修懿觉得,得借助左然。
由于画面需要,方才拍摄时,“厨房”里除了何修懿没有任何人——摄影师带着摄影机站在门外,李朝隐带着左然等坐在位于隔壁房间的监视器之前。
不行,得去瞧瞧何修懿想。
还没来得及出去找,何修懿便看见左然在不远处凝眸看着自己。两个人视线一对上,左然抬腿走到何修懿的身边,问:“怎么了?”
何修懿实话是说道:“李导认为不够‘绝望’。”
“我听见了。”
“可能是太久没与左老师演对手戏的缘故吧本应当连着的两段剧情中间隔了大片‘进城开店之前’的戏份,导致自己有些淡忘了宋至对沈炎的感情。”何修懿靠着墙,微微皱眉。
“”左然貌似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突然伸出右手,将五指插入何修懿的发间,将他被化妆师整理成“萎靡”的乱垂的额发全部撩了上去,迫使何修懿抬起头,同时,用自己的胸膛将何修懿禁锢在墙与人之前,无处可逃,用十分低沉性感的声音道,“看着我。”
“”何修懿盯着左然近在咫尺的眸子,喉间发出“咕”的一声。
又被色…诱了么
“我帮你想起来。”
“”
就在何修懿目光躲闪之际,左然又用强硬的语调道:“看着我。”
“”
二人额头几乎相抵。何修懿望着那棕黄色的眼珠,仿佛回到了被对方带着入戏那时,又是深深陷了进去。对方的深情将他包围住,再次将他拉进了角色当中。很奇怪地,何修懿总觉得,与左然相处时,这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躁动才是正常的,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亲切。
“好”左然竟然又凑近了几分,两人嘴唇相隔大约只有一寸,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吸时的热气,“说说,渴望与我在一起么?”
“”何修懿知道这是在回顾沈宋二人感情,答,“嗯,是”话一出口,才发觉声音很干涩。
他的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隔着皮肤、衣服牢牢贴着左然。何修懿有点怀疑对方能够察觉什么,羞耻中又有一种作恶一般的紧张。
恍惚之中,何修懿仿佛回到了“沈家大屋”,宋至心中那种对沈炎的爱意全都回来了。
“修懿”
何修懿以为左然念错了,便“自我纠正”说:“沈炎。”
左然依然用几乎要贴上何修懿嘴唇的距离道:“叫‘左然’。”
“左左然”
“嗯,”左然说,“因为‘复习’已经结束了。”
“”
“行了。”左然后退一步,不再压着对方,“去吧。”
“好。”
“方才都是为了令你入戏。”
“嗯。”何修懿说,“谢谢您。”
何修懿终于重新找回了在“沈家大屋”时宋至的感觉了。
要与女子成婚,他只觉得蚂蚁噬骨、万箭穿心。全身血液似乎被流干了,他仿佛能看见各种武器在自己身上劈砍时飞溅的血花。
他放下了碗碟,默默地走出了“厨房”。这段,李朝隐用了个“背后摇拍”。这种手法大多用于影片结尾,主角消失、淡出,再也不会回来。李朝隐当它用在了这里,表示,某一部分“宋至”,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接下来的剧情是,下帖三日过去,宋家没有任何不祥之兆。宋至母亲将二人的八字拿去请卜卦者算了一算,卜卦者认为是大吉。
宋母拟了一张彩礼清单,并且送到女家增删、修订。宋至无意之中发现,彩礼清单中有沈炎赠自己的金戒指!他发起疯,绝不赞同,宋母无奈,只得请媒人告知了女方,这事也为后来夫妻关系的疏离埋下了隐患。
宋家全家上下都开始为宋至婚礼忙碌,有人派送喜帖、有人雇佣乐师、有人布置新房
新房中有一张大床。婚礼前晚,宋家请了父母皆在、丈夫健康、儿女双全的“全福人”进房铺床,以求她们将好运传给新娘——未婚、无子、守寡的人是绝对不能碰的。他们还按惯例,请了两个小男孩上床睡觉。宋家还将花生,红枣,榛子、莲子、桂圆等果品撒在床上。这些果品都有特殊含义:“花生”是“生子”,“红枣”是“早子”,榛子是“增子”,莲子是“连子”,桂圆是“龙子”而新娘家也同样有“多子仪式”,比如,在场院中铺上麻袋,并且由人不断地将麻袋传到前边去,这叫传种(宗)接袋(代)。
终于,新娘轿子到了宋家。两人叩头,拜了天地、祖先、彼此。乐声、喊声震天动地,当真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仪式结束,二人进入洞房。宋至掀开了从未见过的妻子的盖头。妻子非常漂亮,可宋至却无喜无悲,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机械地完成了洞房中该有的仪式。
在宴请宾客时,宋至酩酊大醉。而后在洞房中,当众人大声哄笑着要他们互相给对方起昵称、接吻时,宋至突然推开人群,落荒而逃。
——整个“婚礼”过程,因为既有白天的戏,又有晚上的戏,李朝隐导演从凌晨五点拍到第二天的凌晨四点,累了一天,全解决了。
何修懿走出片场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打晃了——宋母、大哥、大嫂、新婚妻子其他所有人的戏份加起来才和“宋至”一样多。就连饰演新婚妻子的解小溪,也只是连续拍了十个来小时。
在“宋家新居”门口,何修懿十分意外地看见了左然。
在拍“叩头”那场戏时,他便发现左然不见了。当时已是晚上十点,他还以为对方去睡了。
“左老师”何修懿走过去,“您怎么在外面?”
左然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十分言简意赅地道:“闷。”
“闷?”
“嗯。”左然用眼尾扫了一下何修懿身上的大红色喜服,“你开始与解小溪饰演夫妻了。”
“对。”解小溪很漂亮,演技也很出众,是周麟“十八顾别墅小区大门口”才给请过来的。她被称为“无冕之后”,因为虽然实力有目共睹,却一个影后都没拿到过,可以说是十分倒霉——每到有了出色作品那年,便会横空杀出一个更牛逼的。总是被提名影后,不过回回都是陪跑。
“注意感觉。”左然似乎在以影帝身份给何修懿建议,“你不爱她。”
“对。”宋至真正喜欢的是沈炎。
左然伸手将挡着何修懿眼睛的额发撩开了:“别忘了你是我的。”
何修懿的呼吸顿时一窒:“嗯。”
这个也是为了戏么?左影帝在指导自己?又代入了戏中角色?
好像也只能这么想然而似乎哪里有一点怪。
有些别扭的何修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左老师,我方才听到了一个八卦。”
左然表情依然毫无波澜:“哦?”
“据说,沈炎送给宋至的那个金戒指”
“嗯?”
何修懿继续道:“就是宋至后来发疯一般从彩礼清单中抹掉的那一个后来时常戴的是您赞助给剧组的。”
左然声调没有起伏:“对。”
“原来是真的。”
“道具公司弄了一个铜的,假,我那正好有个闲的。”
何修懿又是笑:“我看了下那个戒指,里面还刻着个‘zy’——宋至的‘至’字首字母z,以及沈炎的‘炎’字首字母y。zy,代表宋至、沈炎,您真是有心了。”居然还在戒指里边刻字。
左然眸子冰冷,依然毫无温度:“没事。”
其实,那不是宋至的‘至’字首字母z,以及沈炎的‘炎’字首字母y。
而是,左然的“左”字,和“何修懿”的“懿”字。
左、懿的首字母也是z、y。
宋至、沈炎,是个隐蔽用的幌子。
第23章 《家族》(十一)()
在影片中,宋至婚后有了三男一女,并将其中一个男孩过继给了哥嫂。与家族中长辈不大一样,宋至最喜爱的便是自己的小女儿。宋至勤勤恳恳,农忙时在村里种收种,农闲时在城里买卖。为了家庭,宋至已经耗尽全部心血,那个要跟着另个男人为了自由、尊严等等虚无缥缈的词汇前往未知城市的人似乎消失了。
然而观众知道,没有——偶尔,宋至会戴着那个金戒指,跑去教堂里听洋人讲那边的思想。
第四个孩子出生后,大侄子也终于被从狱中放出,只是带了一身的病,不大容易娶妻。宋家人都相信,人回来了便是好的,身体总归可以调养。
表面上看,“宋家”是在渐渐变好着的。宋至母亲看着一切,觉得自己还算是合格的宋家媳妇。
孩子们渐渐地长大。宋至主张“自由恋爱”,还积极地支持两个儿子留苏,学习数学、物理等等技术。
时间进入到了文…革时期。
两儿一女已经离家,宋至也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他本以为一切都将按部就班走向终点,谁知他的妻子,为了自身前途,举报丈夫有反革…命言论。宋至被批…斗了,勉强捱了过去。他恨他妻子,更恨他自己,因为他很清楚这是她的报复。
宋至夫妻从始至终感情不深。虽然婚后几十年中,宋至竭尽全力地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村里人都将他看作“模范丈夫”,但是,女人天生便能察觉一个男人情丝是否系在自己身上。宋至妻子一直以来十分压抑,而在那个年代,有一个“好丈夫”的她没有理由主动摆脱家庭。“举报丈夫有反革…命言论”,对于宋至妻子来说,是终于得以割裂的理由,也是一场酐畅淋漓的报复。妻子诬陷丈夫前晚,曾让宋至讲讲他的感情经历,并且逼问戒指的事,然而宋至一言不发,回过头看,那其实是妻子给的最后警告,因为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被举报了。
李导认为,家族当中最立体的人物便是宋至的妻子。对于家庭模式,她有叛逆、挣扎,作为女人一反常态地不顺从。她与丈夫貌合神离,一生空虚,好像一匹野马,在看不见的牢笼中进行困兽之斗。然而她没有读过书,不具备突破现状的思想、能力。最后,她用一种疯狂和扭曲甚至是畸形的方式爆发式地反对了与宋至之间悲剧性的结合。
解小溪不愧是“无冕之后”。“举报前晚”那一场戏,解小溪的动作、表情、语言全都十分平静,可何修懿就是觉得,对方像是海洋,表面风平浪静,可幽深的海底已经发生地震,冲击绵延了几千米,即将引发一场灾难性的海啸。泛着金光的水面将现在恐怖的漩涡,将她自己、将其他人全部吞噬进去。
相比之下,何修懿则稍显逊色。
李朝隐导演道:“很困难的一场,再稍微加把劲。”说很“困难”,是因为情绪是隐忍而矛盾的。何修懿一句台词都没有,但要极力表现对妻子的歉疚、对沈炎的思念、对自己的厌弃。他努力地忘记沈炎、爱上妻子,可感情却不受控制。几十年来,宋至心中仿佛住着一群白蚁,总是想要啃掉大门蜂拥而出。宋至拼命地堵,然而却渐渐地感到力不从心。
何修懿道:“嗯。”他十分清楚,李朝隐导演对这场要求极高,因为李朝隐昨晚在朋友圈里提前发的关于这场的诗长度达到历史巅峰。全诗共二十段,每段都有八句,李朝隐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一千字。何修懿仔仔细细地看了,觉得有些地方很有共鸣。
“休息十五分钟,自己体会一下。”
“好。”
何修懿又是到处找左然,最后在角落见到了对方。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十分依赖左然。
他有六年的空白期。过去那些自负、轻狂,都在一年年、一天天中一去不返地溜走了。左然是他复出之后第一部电影的搭档。在他不安、怀疑之际,用无可挑剔的信任帮他融入到了角色当中,使何修懿觉得,任何犹豫不决、自我否定都是毫无意义且值得羞耻的。
见何修懿过来,左然问:“又卡了?”
何修懿点点头:“对。”
“好吧。”左然两手十指插…进何修懿的发间,固定住了他的后脑,浅色的眼珠又是直接望进对方灵魂,再次道,“看着我,我帮你想起来。”
“”
“你心尖上的人是我。”
“嗯”
“解小溪呢?”
知道左然讲错名字,使用了“解小溪”,何修懿也没有在意,轻轻摇了摇头。
“乖。”
“”何修懿再一次感到,倘若这段剧情可以直接连在“沈家大屋”后面拍摄,自己情绪将会到位很多,现在则总是要借助左然回想起宋至对沈炎的感情。
“对了。”“指导”结束之后,左然靠在墙上,转头看向同样也靠在了墙上的何修懿,“我发现一需要台词讲得很快,你便容易ng。”
何修懿苦笑了一下:“我天生舌系带短”
“嗯?”
何修懿微微张开口,舌尖左右晃了一下:“跟正常人不大一样。”
左然直勾勾地盯了几秒,忽然将视线移开了:“有一点察觉。”
“?”
“接吻的时候。”
“”何修懿也知道,接吻的时候,他没无法将舌尖探向对方深处,只能被动等人压来自己喉咙,在这项活动中天生有些弱势。他故作平静地说:“总之,不是特别灵活,不止讲话、接吻,吃饭也是,什么都是。”
左然道:“不是特别灵活也没关系。”
“?”
“没事。”
气氛有点古怪,何修懿别扭道:“一群人在那边,我去瞧瞧热闹。”
几米之外,凯文、莫安等一堆人围在一起,都在看凯文手里的苹果手机,十分专注,趁得站在一旁背台词的游于诗格格不入的。
左然还在身后,何修懿只得硬着头皮往上凑:“你们在干什么?”
有人解释:“凯文在打超级玛丽我去,巨难”这东西是童年回忆。众人看见童年回忆发展成了个大变态,无不啧啧称奇、感慨人生,这才围在一起。
“?”何修懿也望了过去,发现果然巨难。比如,悬崖非常地宽,里边有些可以踩的板子升升降降,还全部有弹簧。玛丽需要蹦上一个板子,再被自动弹到第二个、第三个最后落在对面。有一个踩空了,便会掉下悬崖。
凯文没几下就“gameover”了。他将手机递给了何修懿:“试试?”
何修懿没推辞:“好。”
“打过这样的游戏吗?我是指,要反应速度。”
何修懿开玩笑:“微信群抢红包算吗?”
接过手机,没两下,死了。重开一局,没两下,又死了。
超级玛丽现在成这样了?
刚刚叹了口气,何修懿便听后耳旁传来一个声音:“注意一下时机。”
“?!”何修懿完全不知道左然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
“这样”左然声音依然十分低沉动听,很自然地伸手,绕过了何修懿,从他身体两侧接过凯文手机,“看着。”
“嗯。”好像被人搂在怀里,男性的荷尔蒙气息直扑过来,何修懿有一点恍惚,只能站军姿般一动也不敢动。
左然轻易“跳过悬崖”。何修懿动了一下手,以为左然过了“悬崖”难点之后便会将手机还给他。谁知左然仿佛十分沉迷,不愿撒手,一直在打,于是何修懿便只有等着。后背几乎贴着左然前胸,耳朵几乎贴着嘴唇何修懿没心情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