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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眼看着秦氏惨白的面色,却是让他记起那旧时年岁里的每一个午夜梦回里,淑德也是这般扯着他的袖子与他哭诉:“为什么,为什么姐姐要这样对我?我和你根本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姐姐要让我远嫁他乡?”
李怀信合了合疲惫的眉眼,却是过了一会,他才重新睁开眼劝说道:“素娥,现在你最重要的便是养好身子,孩子,我们日后还会有的。”
秦氏听得这话却依旧不曾松开握着他袖子的手,她只是哭着说道:“倘若知道跟老爷回来会是这样的结局,我倒宁可永远待在陕西,也不至于惹得姐姐这般不痛快”
布帘之外。
原先要禀话的丫鬟此时是满面苍白,她怎么也没想到姨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偏偏让这位听到。她想到这便又拧头朝身侧的那人看去,见她面容平淡,就连气息也未有半点起伏,才又轻轻朝里头通禀:“老爷,姨娘,夫人来了。”
她这话一落——
里头说话的声音一顿,却是又过了一会,才传来李怀信的话:“进来吧。”
帘子被人打起,姚淑卿抚平了衣上的折痕迈步走了进去,她眼瞧着那处的两人,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等又走了几步,她是先朝李怀信打了一礼,而后才淡淡开了口:“当日我曾与母亲说,要查出事情真相。”
等这话说完——
姚淑卿便与子默点了点头,没一会功夫,便有人押着红袖走了进来。
秦氏眼瞧着跪在地上的红袖却是一怔,她松开了握着李怀信袖子的手,口中是一句:“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姚淑卿闻言却是先看了秦氏一眼,眼瞧着这一副像极了淑德的面容,她什么也不曾说。其实是她错了,秦氏再像也终归不是淑德她想到这,心下的思绪倒是平稳了许多,她也未看秦氏,只是对着李怀信把事情的真相说了一通。
等说完——
她才又朝秦氏看去,容色平和,声音平淡:“此事虽然母亲全权交由我做主,可这个丫鬟既是你从陕西带来的人,李家也没有她的卖身契,我也不好随意处置,便想问问你的意思。”
她原先那一番话,不仅怔住了李怀信,也怔住了秦氏。
秦氏怔怔看着跪在地上的红袖,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来害她的人并不是姚淑卿,而是这个被她一直视为亲姐妹的红袖?她的红唇轻轻打着颤,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姚淑卿见她这般便也只是淡淡说道一句:“人,我就给你放在这了,你打算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等这话说完,她是又朝李怀信打了一礼,而后便转身往外走去。
李怀信眼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忙把汤药放在桌上,起身朝她走去
秦氏察觉到李怀信的举动却是一怔,她怔怔看着李怀信仓惶的背影,却是喊他:“老爷”她这声响并不算轻,可李怀信却未曾停下,不知道为什么,秦氏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却从心底生出几分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老爷会这样紧张?他不是不爱夫人吗
姚淑卿走得快,没一会功夫就到了外头,只是还不等她再迈开步子,便有人先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步子一顿,听着身后传来李怀信的声音:“淑卿,我——”
李怀信已经多久不曾这样唤过她的名字了?姚淑卿已经不记得了。她低垂了眉眼看着被李怀信握着的手腕,等了许久也不曾等到他再说话,她的心下化开一抹叹息,面上却没有任何更变,依旧是素日里最端正的模样。
她未曾转身,只是一句:“老爷若是无话可说,妾身便先退下了。”等这话说完,她便松开了被李怀信握着的手腕,步伐从容得往前走去。
李怀信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悬于半空的手却未曾收回,他想起当年两人成婚之际,姚淑卿端坐在喜床之上,妆容之下是一副灵动的面容。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他都能记得她隔着烛火柔声唤他:“夫君。”
她也曾那样鲜活过,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却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永远行退得当,有礼有节,陌生得让人害怕。
李怀信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姚淑卿离去的身影,竟觉得心头一滞。
这桩事后,李家好似什么都未曾更变却又好似变了许多。今日天朗气清,李安清陪着和霍令仪坐在屋中聊天,免不得说道此事:“先前我才去瞧过大伯母,我见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心下便觉得难受”
霍令仪听得这话,握着针线的手也是一顿。
她把手中的虎头帽置于案上,而后是取过一旁的杯盏用了口温水:“大嫂惯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她素来骄傲,即便心中再难受也不会与我们多说道几句。”
她这话刚落——
杜若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素来沉稳,今日面色却有些仓惶,她是朝两人先打了一礼,跟着是看着霍令仪说道:“夫人,王府传来话,道是老夫人晕倒了。”
第 101 章(一更)()
霍令仪听得这话;手中握着的茶盏便摔在了地上;碎瓷片的声音击在地上闹出好一番动静屋中伺候的丫鬟忙走上前;或是握着干净的帕子替人擦拭裙面;或是把那打碎的瓷片一并清理干净。
杜若也走上前捏了捏她的裙面;待瞧见是温的才松了一口气:“好在水已不热了;若不然就该烫到了。”
等这话一落——
她眼瞧着霍令仪还有几分怔忡的面容;便又跟着一句:“您别担心,王府来传话的时候已请了大夫去诊治了,您如今有孕在身;可千万别动了胎气。”
李安清原先也被那番话闹了一跳,闻言便也依着杜若的话安慰起霍令仪:“婶婶别担心,近来日头大;只怕老夫人是中了暑气也没数”
霍令仪也已回过神来;只是面色却仍旧有些不好看,倘若当真没什么大事;母妃决计不会遣人来说道这样的事。
何况——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家中也曾遣人来与她说道“老夫人身体不适;想见您一面”;只是彼时她对祖母心中有怨气自是不肯见人。
哪里想到这辈子祖母明明好端端的;竟也突然晕倒了。
霍令仪想到这便有些坐不住了;她忙站起身,口中是一句:“杜若;你遣人去准备马车,我要回家一趟。”不管祖母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晕倒;她总该回家去瞧上一眼才能放心。
“这——”
杜若的面上显露出几分为难:“夫人;您如今身子重”
李安清也跟着轻声劝说起来:“如今天色晚了,婶婶不如明日再去”
两厢正在这处劝说着,外头便又传来一阵走动声,没一会便有人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却是散值归来的李怀瑾他眼瞧着屋中的动静是拧了回眉,等受过众人的礼便朝霍令仪走去,口中是跟着一句:“出了什么事?”
霍令仪却还不及行礼便已被人握住了手,她便也未再行礼,只是说道:“家中传来信道是祖母晕倒了”她说到这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我不放心,便想回家看看。”
李怀瑾闻言便点了点头,口中是道:“我陪你一道去。”
等这话说完,他看着霍令仪张口欲言便握着她的手笑道:“你在家中待不住,可让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何况祖母晕倒并非小事,我自是也要去看一看的。”他说到这便朝杜若吩咐道:“让影壁去准备马车,再遣人去同母亲说道一声。”
他既然发了话,旁人自然也不会再有置喙。
一时之间——
自是各厢皆忙活起来,约莫两刻功夫后,等到霍令仪和李怀瑾都换好了衣裳,那处的物什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如今已过申时,可天色却还有几分明亮,马车便也未曾点灯,只一路从九如巷出发至信王府的影壁处才停。
昆仑斋。
早先王府已得了消息,这会玉竹便领着一众丫鬟立在廊下,眼瞧着他们这一行便忙迎了过来,等走到跟前,她是按着规矩行了礼,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三爷,郡主,你们来了。”
霍令仪此时正是心神不稳之际,哪还顾得上这些礼节?等人说完便径直问道:“祖母怎么样了?”
“老夫人已醒了,这会正在里间由王妃伺候着”玉竹这话说完便又忙跟着一句:“您二位且随奴进来吧。”
霍令仪听得祖母已醒了这才松了口气,她点了点头,而后是与李怀瑾一道走了进去。
里间大抵是刚用过药的缘故,虽然两面的窗都开着,可还是难掩那股子药味霍令仪惯来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便又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也就这须臾功夫,她是朝那拔步床看去,此时日头偏西,屋中也已点了烛火,把这一室之内照得很是明亮。
林老夫人就躺在床上,她的面容有几分掩不住的疲态,只是在瞧见霍令仪的时候却还是泛开一抹笑她朝人伸出手,口中却是跟着半嗔一句:“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何苦来这一遭?”
霍令仪听得这话,眼眶却忍不住一红
等和李怀瑾朝两人行完礼,她便提步朝人走去,待坐到了那床前的圆墩上,她便说道:“您无缘无故晕倒,我和三爷都担心不已,哪里能不来家中看您?”她这话说完便又朝许氏看去,是又一句:“母妃,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你祖母是因为近来口欲不佳又中了暑气,这才晕倒的。”
许氏这话刚落——
林老夫人便接过了话,她如今刚醒,声音还有几分喑哑:“你母妃真是太小题大做,我不过是中了暑气,她便巴巴得把你们叫来”等这话说完,她是朝李怀瑾看去,眼瞧着那个烛火下的青衣男人,她是又柔声一句:“还把景行也一道带来了。”
李怀瑾闻言,面上便化开一抹温和的笑意,连带着声调也很是柔和:“您晕倒是大事,我和晏晏自是要来一回的,您如今可还觉得哪里难受?不若我明日拿了腰牌请宫中的太医再来为您诊治一回?”
林老夫人往日对李怀瑾心中却是有几分畏惧的,这个男人年少便已在朝中掌大权,无论是心机还是手段都是不可小觑的。
可如今眼瞧着他们夫妻两这般恩爱,她心中那股子畏惧倒是也少了许多听得这话,她的眉眼之间却是又化开几道笑意,口中却是说道:“你有心了,不过我这病只是小事,不必这般费心的。”
等这话说完——
林老夫人便又朝许氏看去,是又一句:“如今天色晚了,你且让人带着他们先去用膳吧,等用完膳,你们便早些回去。”最后一句话却是同霍令仪和李怀瑾说的。
霍令仪原本还想说道什么,只是眼瞧着她面上的病容和疲态,还有那撑不住的眼皮子便又止了话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同李怀瑾先走了出去。
此时夜色已深,外间廊下的大红灯笼随着风轻轻摇曳着,她半拧了头朝李怀瑾看去,红唇一张一合却也未曾吐出一个字。
李怀瑾自然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他止了步子,依着烛火低垂了眉眼朝霍令仪看去,眼瞧着她眉宇之间的轻愁,他伸手轻轻抚平了她的折痕,口中是跟着柔和一句:“想留下?”
霍令仪闻言是点了点头,她的确想留下,祖母虽然说着无事,可她心中难免却还是放不下这抹担忧。
只是——
李怀瑾看着她这幅模样便又轻轻笑道:“那就留下吧”
霍令仪倒是未曾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因此听得这话还是免不住一愣,等回过神来她便又一句:“那您呢?”明日李怀瑾还要上朝呢。
“我今晚回去,等明日下朝后再来接你”李怀瑾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收回了覆在她眉心处的手改为握着她的手,跟着是又嘱咐道:“你夜里睡觉的时候,记得让几个丫头多注意着些,你夜里怕热,往日总翻来覆去得不盖个严实,可别”
他还要说
霍令仪却已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她原先还带着几分愁云的面容此时是一片绯红,连带着声音也沾着几分别扭:“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着轻轻一句:“您如今事务忙,下朝也不知什么时候了,等明儿个祖母身体没什么大恙了我便早些回去。”
李怀瑾见她这般,眼中的笑意倒是又深了许多。他握过霍令仪抵在唇上的手亲了一口,而后便把她的手藏于掌中继续说道:“这样也好,我会让陆机留下来”等这话说完,玉竹便过来请他们用饭了,两人见此便也不再说道什么,只随着人的步子往前走去。
等用过晚膳——
因着林老夫人还未醒,李怀瑾便又陪着霍令仪和许氏坐了一会,等到亥时时分才离去霍令仪立在廊下,她看着着李怀瑾离去的身影在这夜色中没一会便消失不见,心下还是有些不舒服。
自打成婚后,他们两人还未分开过
许氏就站在霍令仪的身边,见她一直眼巴巴看着人的模样便无奈说道:“你呀,既然舍不得,何必非得留下来?你祖母若知晓只怕又该说你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倒是收回了眼,她敛尽面上的神色而后是挽上了许氏的胳膊,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却是轻轻辩道:“我哪有舍不得?”等这话说完,她也不等许氏说话,却是又问道:“母妃,祖母当真只是中了暑气晕倒吗?”
她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原本瞧着你祖母那副样子也有过猜想,可冯大夫诊了许多回也没查出有什么异常”许氏这话说完眼瞧着霍令仪面上的思虑便又握了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紧跟着是又一句:“你也不必想太多,你祖母的饮食用度都是经由李嬷嬷和玉竹的手,就连药也是我着人亲自看着的,不会有事的。”
“你如今身子重,要放宽心”
霍令仪闻言便轻轻应了一声,她扶着许氏往里间走去,只是临来走到布帘那处的时候,她却还是朝容安斋的方向看去一眼,是又一句:“那位如今就没什么动静吗?”如今她的女儿当了太子侧妃,儿子又有了这样大的出息,按着她的性子不该这么安静才是。
许氏自是知晓她所说的“那人”是谁,她也未曾转身,只是柔声说道:“早间你祖母晕倒的时候过来了,只是你祖母不耐见她,醒来便让她回去了。”
霍令仪见此便也未再说什么了。
等到翌日清晨——
林老夫人知晓霍令仪昨儿夜里竟然不曾回去,自然说了她好一通,不过她素来最是心疼这个孙女也知晓她留在这不过是因为担心她的病情,便也只是说道了几句便止了话等到用完药,又经冯大夫诊治过,她才看着霍令仪说道:“好了,如今冯大夫都说了无事了,你也该放心了。”
“趁着这会日头还不大,你早些回家去”
霍令仪原是想再陪人坐一会,只是瞧着她这幅模样却也不好再开口,便柔声应了一声“是”,口中却还是添着一句:“您要好生照顾好自己,我先前让杜若与您厨房中的管事嬷嬷说了几道爽口的菜,您若是胃口不佳的时候便多吃些爽口的。”
林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样子却是又笑了一回,她握着霍令仪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口中是嗔怪一句:“你这丫头自打嫁了人却是越来越爱念叨了”等这话说完,她是又一句:“你呀,如今就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祖母可等着抱曾外孙呢。”
霍令仪听得这话,面上却是又显露了几许绯红
她垂眼看着那高高隆起的小腹,眼中的神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