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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渺渺感叹，“你这神比我还没心没肺，你其实不仅不在乎药田里的植物，更不在乎人族的生死。”
泠崖承认了，“可云棠是个例外，我这一生，唯有她是例外。”
云渺渺回味着桂花酿，神色迷离，“那位云棠姑娘很幸运”
“不，她比我还要没心没肺，我的冷漠是因为漫长的孤寂消磨了我的热忱，可她的冷漠是因为绝望。”
“后来呢？”
“雪水汇集在山脚，成了一片汪洋，后来又与其他水系贯通。”
“这便是那梦川？”
“名字是云棠取的，说是极配云梦泽这座山，后来我就将抓来的两条蠃鱼养在梦川了。”
“上古的凶兽，你说养就能养的吗？”
“他们打不过我。”泠崖表示自己是一个很厉害的天神，不仅会炼药，还很会打架，“我与他们定下契约，我身归天地那日，就放他们自由。”
难怪那两条鱼见面就问泠崖打算什么时候殉情。
“她不想报仇吗？家破人亡，全族被屠，这样的深仇大恨岂能轻易放下？”
“她从没有说过要报仇，从我在炎凉城捡到她开始，到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云梦泽，她从未说过一句要报仇的话。”
“可你知道她一定会去报仇。”
“是，我知道。同样孤独的人最是了结彼此了，她的确是把自己一生仅有的温暖给了我。我常在院子里煮茶，她便偏要凑过来蹭茶喝，有时听我讲一些事情，有时两个人都沉默着。”
泠崖以前最爱云游四海了，可是把云棠捡回来以后，整整三年不曾踏出过云梦泽。
“云棠说院子里太空荡了，觉得冷清，便蹲在那里亲手种了一棵海棠树。”泠崖从窗子里望出去，就着屋子里的烛光，恍然间又看见了那道身影，“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她从未觉得院子冷清，因为我在她身边，所以她不曾思念过我，可是她怕她离开以后，我会觉得这里一下子冷清下来，便种了海棠树给我留点念想。”
云渺渺看着屋子里的摆设，莫名觉得熟悉，好似她曾经住在这里，每一处地方、每一样物件上都有她留下的痕迹，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她在他身上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痕迹。
可笑，太可笑了
云渺渺舍弃杯子，直接抓着酒坛子灌酒，她一定是醉得太厉害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不过有时候我也疑惑过，她真的会离开我去复仇吗？她背负着血海深仇，却从未哭过怨过，就好像那些族人的死亡于她而言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可这样的人是最决绝的。”猛兽隐忍、蛰伏，只等时机成熟，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所以她可以连自己都放弃，连她的喜欢都可以说谎，她陪我看云梦泽的山，看云梦泽的水，其实都是为了利用我，她要成为我的软肋，要我为她报仇雪恨。”
“我承认，她做到了，即便我知道她只是曲意逢迎罢了。”
泠崖红了眼睛，仰头将坛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晒草药的时候，她就蹲在花圃里浇水，我炼药的时候，她就拿着一把小扇子扇风，花圃里的植物不需要浇水就能活得很好，药炉里的火本就不是蒲草扇可以扇动的。”
泠崖又喝空了一坛酒，云渺渺极上道地递了一坛新酒过来，泠崖接过，与她碰了碰酒坛子，酒还没喝，就摇摇晃晃地摔在了地上，云渺渺索性陪他席地而坐。
“可是我却很喜欢她在我身边晃悠，即便做些无用功，有时候她还要和我抢东西吃，夜里饿的时候非逼着我下厨，可等我做好红烧肉、蒸好红枣饭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我又气又无奈，竟还不敢叫醒她。”
泠崖这一生从未受过委屈，也无人敢让他受委屈，只栽在云棠这里了，憋屈得紧，又甘之如饴。
“我真的是无数次地想要把她赶出云梦泽，可我根本就舍不得她，离不得她了。”
“你是因为替她报仇才被剔除神级的吗？”
泠崖摇头，有些嘲讽地开口，“我们这种做天神的，其实从未把其他四族生灵放在眼里过，不过都是些可有可无的蝼蚁罢了，贱若尘埃。”
世人皆崇拜天神，却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天神不屑一顾。
“那是为什么？”
“云棠离开那天，云梦泽下了很大的雨，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她的踪影了，我便知道她去了魔族地界。”
“我去寻她时，她又变成了恶鬼的样子，遍体鳞伤，鲜血淋漓，可她偏生穿了一件红衣，被血染成深色，沾染了很多尘土”
第228章 你还有我；小恶鬼（）
泠崖闭上眼，那天的场景即便是被万年的时光洗礼过，也依旧清晰得可怕。
“她被魔兵团团围住，手里握着我的破风剑”
云棠右手的袖子残破不堪，被寒风吹着，鲜血沿着她的手臂流下来，划过她的手背，染红了白森森的剑刃，又被漫天的雨打湿
“是本尊疏忽了，竟让你苟延残喘到现在！”
三万年前，魔族的魔尊还是司明，那时候的释天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魔。
“你屠我全族，我要你血债血偿！”云棠握紧了破风剑，直指魔尊司明。
“呵，不自量力，你灵力全废，不过是靠着手里的神器才走到这里的，竟还敢大言不惭？”看来是他太仁慈了，以至于让这女人杀了他这么多魔兵！
司明祭出火系灵力，破风剑争鸣，两股神级的力量还未碰撞在一起，可带起的威压却要将云棠的手腕折断！
漫天的雨珠突然静止悬浮，冻结爆裂成细小的冰锥，骤然飞射，打散了司明的火系灵力。
破风剑掉在地上，云棠失了力气，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雨丝模糊了天地，可云棠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泠崖的样子。
泠崖抱紧了云棠，用袖子温柔细致地擦去了她脸上的血迹和雨水。
“没事了，你还有我，小恶鬼。”
云棠点头，不争气地哭了，可她的眸子本就被雨水打湿了，让人分不清她眼里的水光，但泠崖知道那是泪水。
“我不需要你！”
泠崖笑了，没有放开她，只是伸手一抓，破风剑就自动飞到了他手里。
“来者何人？”司明正色，他利用异灵族的三元精魄突破到了神级一阶，可是他竟看不透眼前这人的等级。
“泠崖。”
司明皱眉，云梦泽药尊好像就叫这个名字，那可是天神啊！
泠崖低头亲吻云棠的额头，“乖乖等我。”
“不要去，泠崖，你历劫在即，不要去冒险”
“许云棠，灭族大仇洗雪以后，你便嫁给我吧。”
“你明明知道我只是在利用你！为什么还要——”
“既然只是利用，我心甘情愿为你赴汤蹈火，你该高兴。”
司明见泠崖拘泥于儿女情长，便乘机发动了攻击，火系和黑暗系灵力结合，天地变色。
云棠睁大了眼睛，刚要提醒就见泠崖笑了，泠崖眉眼未动，反手就将破风剑甩了出去，直刺黑暗火焰。
泠崖转身，神级的威压释放，围住云棠的魔兵顷刻间灰飞烟灭。
破风剑驱散黑暗火焰，斜斜地插进土地，神器的威力迸发，卷起数十米高的风暴。
司明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勉强相抗，可下一秒就被震飞了。
泠崖生来便是神，拥有神级的力量，是那些修炼之人无法比拟的。
“皇兄！”黑衣女子御风而来，堪堪扶住了司明，“没事吧？”
司明强撑，“没事。”
可司明还是吐了一口鲜血，灵力溃散得厉害。
泠崖淡淡然地走过去，弯腰拔出破风剑，背在身后，睥睨而视。
云棠恶狠狠地看着黑衣女子，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瘦削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
云棠眼神里恨意滔天，引得黑衣女子不得不注意，她望过来，在看到云棠的刹那愣住了。
这张脸为什么这么熟悉？
“三生，你我合力，一定要诛杀此人！”司明站直身子，重新调动灵力，可黑衣女子还是失神。
“三生！”
黑衣女子回神，抓住了司明的手，“皇兄，屠灭炎凉城还不够吗？就不能放那姑娘一条生路吗？”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云棠怒喝，“你杀了我大哥，害死了炎凉城三千七百六十条生命，还有什么脸面装出一副善良模样？！”
黑衣女子错愕地看着云棠，皱了眉，“我没有。”
云棠冷笑，“我大哥倾心于你，你为何要欺骗他、背叛他？”
司明情急之下，扯住了黑衣女子，“三生，不要听这个疯女人胡言乱语！屠杀异灵族之事，与你无关！”
“无关？”云棠红了眼睛，“若不是你处心积虑接近他，他怎么会错付真心？你说你自己孤苦无依，所以是我送你出嫁的！”
黑衣女子道，“我不认识你大哥。”
“我以为你只是冷血无情，原来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你们魔族不是号称敢作敢当吗？”
黑衣女子看向司明，“皇兄，我认识那许江清？”
不知道什么，一提起许江清这个名字，黑衣女子的心就痛到无以复加。
“不认识！”司明不需要她记起来。
可是我好像真的爱过一个人黑衣女子按着自己狂跳的心脏，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泠崖扬起了破风剑，既然都是你的仇人，那我都杀了便是。
司明祭出黑暗灵力，黑衣女子犹豫之下，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可这样也没能和泠崖打一个平手！
这人太强大了！
泠崖握着破风剑走来，雷电突然撕裂了灰蒙蒙的天空。
云棠花容失色，泠崖说过，他这百年来有一天劫要受。
“不，不能是现在”
天雷劈下，泠崖以破风剑相抗，胸膛里气血翻涌，嘴角溢出鲜血。
“真是天助我也！”
天神虽不在修炼等级之中，但命中有九劫，历一劫为进一阶，历九劫而成永生之神，可掌天意。
泠崖在历第二劫。
黑暗灵力爆发，化成三支利箭，焚烧着火焰，直逼泠崖！
泠崖冷着眉眼，抽出一只手来，五指成爪，伤势将三支利箭折断，可同时，九道天雷压下，破风剑折断——
泠崖被天雷之力席卷，皮肉被撕裂，鲜血染红了他青色的衣
“泠崖！”
云棠不管不顾地跑过来，若不是她，泠崖本可以安安静静地渡过他的天劫。
“别过来！”
泠崖祭出灵力对抗天雷，却时刻分神顾着云棠的安危。
司明见此，闪身来到云棠身后，匕首泛着冷光，泠崖皱眉，祭出风系灵力护住了云棠。
而他自己却被天雷逼得下跪！
云棠咬牙，抓起地上的断刃插进了自己的心脏，鲜血喷涌。
泠崖半跪在地上，被天雷缠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棠将自己的三元精魄逼出来
这可是既能造神亦能灭神之物啊！
司明大惊，火系灵力席卷云棠，可一道黑暗之力却强行将云棠护住了。
司明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黑衣女子，“你护着她什么吗？异灵族的三元精魄可以灭神啊！”
黑衣女子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她就是不忍心这个像恶鬼一样的女子死去，好像她真的心怀愧疚。
三元精魄混着云棠的鲜血，聚集着天地间的灵气，渐渐被炼化成一枚黑色的晶锥，萦绕着超越神级的力量。
司明推开黑衣女子，降下威压，神级的黑暗灵力直冲云棠而去！
天雷隐没，泠崖咬牙站起，闪身护住云棠，整个后背暴露出来，硬生生地承受了这黑暗灵力。
温热的鲜血溅在云棠身上，云棠握着晶锥，狠狠地推开了泠崖，她不去看他，只是冷冷地说道，“泠崖，你记着，我从未喜欢过你！”
第229章 来生我一定长成善良的样子（）
泠崖皱眉，胸腔里的气血翻涌，逼得他说不出话来，只是虚弱地抓住了云棠的手，却又被甩开。
云棠站在雨幕之中，晶锥悬于她面前，强大的灵力席卷天地，倾注于司明身上。
司明脸色煞白，灵力溃散，根本无法抵抗，晶锥袭来，司明咬牙，五指呈爪，将站在一旁的黑衣女子扯了过来——
晶锥刺入皮肉，黑衣女子闷哼一声，三魂七魄骤然消散
云棠愣了一下，生死关头，竟连血亲都能背弃？
“对不起，三生对不起！”司明惊慌失措地抱着黑衣女子渐渐冰冷的身子，“对不起，对不起”
黑衣女子灰飞烟灭之际，天地间尽是荧光，慢慢地散尽她的身体里，被剥夺的记忆在此时回归
泠崖看着漫天的荧光，这既是黑衣女子消散的生命，也是她久违的记忆
传闻生命陨落之际，他这一生所经历的事、遇见的人，不管是被遗忘还是铭记，都将回归，历历在目
“你，你真的不记得了？”云棠忍着泪问了一句。
黑衣女子落泪，“许江清”
“许江清”
黑衣女子化成荧光消散，云棠亲手为她大哥报了仇，可是心里却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高兴，还是在失落
司明见云棠失神，转身要逃，就被一道力量贯穿了心脏，鲜血四溅。
司明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一大股鲜血从喉咙里涌出来，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虚无地按着胸口，慢慢抬头看着云棠身后的泠崖
泠崖袖子一挥，司明就灰飞烟灭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云棠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时才察觉到心口的疼痛，她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身子摇摇晃晃地倒下来
泠崖伸手接住了那具轻飘飘的身体，将她温柔地抱进怀里，两个人的鲜血融在一起，又被雨水稀释，渗进土壤里
“我带你回家，恶鬼。”
云棠摇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回不去了”
满地的尸体和鲜血都被雨水打湿，一如炎凉城被屠的那一天。
“泠崖，我只是为了利用你，才说喜欢你的”
“我知道。”
泠崖越发用力地抱紧了云棠，他身体里的力量溃散得很厉害，很怕下一秒就会沉睡过去。
“我明知道你将历天劫，明知道你这百年内不能动杀念，否则就会动摇你的灵元可是为了报仇，我还是不择手段地利用了你”
可是我不曾想，最后连自己的真心都被算计进去了
“别说话了。”云棠的身子很冷，泠崖从未这么害怕过。
“不，泠崖，我快死了”所以才这么舍不得你，“可是这一次，你救不活我了”
异灵族的三元精魄一旦被毁，再无生还的可能，哪怕是神族禁术也无法为她逆天改命。
有时候，天神面对死亡时，也无能为力。
“泠崖，来生我一定长成善良的样子，等你来找我”
云棠其实很清楚，没有什么来生，轮回转世之说不过是人族幻想出来安慰自己的话，只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信仰罢了
“我一定会记得你，所以，你一定要来找我！”
雨越来越大，云棠的呼吸越发微弱，心脏里的血快要流干了，断刃泛着白光晃了她的眼
“好，我会去找你，不管是千年还是万年，我都会等下去！”泠崖低头，在云棠的额头落下一吻。
云棠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