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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听见了这辈子最让人欣喜的声音
——如远山，破云透雾。
“你随我回天山，拜我为师，可好？”
第3章 又见天日（）
传闻天山派位于天山之巅的悬浮岛上，终年云雾缭绕，岛上又有三殿十二峰，各自分管不同的门内事务。
浮生殿，三座主殿中的一座，位于天山唯一没有弟子把守的青峦峰上，除了浮生殿，又有有长华、灵机二主殿，分别位于天华和白川二峰。
镜妖娆坐在榻上，脑中一遍又一遍过着进殿第一天宿陌尘告诉她的天山概况；傅音是天山的掌教，掌长华殿，那日请求带她回天山的是傅音唯一的弟子，云落凡，而发现她的那名女子，天山的护教莫白心，主灵机，居白川的灵机殿。
她来这里已有三日，每日宿陌尘都会亲自来给她换药治眼疾，顺便告诉她有关天山的一些事宜，而当她问到师父大人本尊时，宿大仙只淡淡道：浮生殿，宿陌尘，你可称为师师父。
……
镜妖娆表示，对于师父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自己当时就冷汗了。
她想说，自己明明想知道的是还有没有师娘、师兄神马的，再或者，来个“为师号‘天山童姥’、‘天下第一仙’”之类的也行……
不过看在自己在这冷冷清清了三天，这类古生物目测是全部绝迹了，没有了类似虎头子的这类人来给她讲故事，刚拜师的“好孩子”只能每天坐在榻上坐在床上坐在门口，摸摸师父送的新袍子新鞋子，想想小虎子，想想小虎子的故事
——长毛。
熟悉的推门声，随后只见一小小的白色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蹿了出去；房里的小丫头依旧这么咋咋呼呼，门都没开全就已经挤过了门缝扑进来人的怀里。
“师父！”
宿陌尘感觉很不靠谱，面前的这位和那天自己收的那个小徒弟真的是一个物种么？！
墙角下缩着的那一小团看上去是那么的乖巧，被蛇妖吓到的女娃在被他救下后知恩图报地感谢，一看就是仙缘不浅；而当他把镜妖娆带回来之后，换了一身仙人专用的白鞋子白袍子、用了净身咒的小女娃总算有点人样了，但是……
为什么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孩子似乎有偏差，表面上虽然还是挺乖的，然而……是不是太灵敏了点？
“妖儿，不得胡闹。”
白衣翩翩的仙人清了清嗓子正色，宿陌尘感觉自己身为师父的威严快荡然无存了；来天山三日就被她抱了两次，自从第一日听过他推门的声后，每次他进门都会被这小徒弟扑个满怀。
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徒弟似乎有着“独到”的另一面，今日本是来给小徒弟拆纱布的，但是总结了这两天小徒弟的表现，宿陌尘有点迟疑。
把她的眼睛治好了，她会不会给他更多惊喜……
宿陌尘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镜妖娆当然不会知道，镜妖娆反而相当开心；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亲人，每次师父来看她都能让她小小激动许久。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在镜妖娆的观念里，师父和小虎子事实上并无二致，她把他们归为和自己相同的类型，即一盘肉就能买通型。
因此当师父无比“威严”地斥责了她的行为之后，她也只是“嘿嘿”一笑，乖乖回到床榻上坐好。
“师父又来给妖儿换药么？”
床榻对她来说有些高，镜妖娆是撅起屁屁才勉强坐上去的；一双小腿在半空荡啊荡的，五六岁的孩子个子还小，坐在榻上小脚丫子都够不着地。
“妖儿的眼睛到底能不能治好呀？如果不行的话，师父也不用勉强哒！”
小徒儿在床榻边不安分地坐着，小嘴一咧露出雪白的小牙，镜妖娆表示自己是有素质的徒弟，对师父的医术相当宽容；殊不知宿陌尘闻言早已额角微抽，敢情这徒儿是在怀疑他的能力，还相当贴心地告诉自己没本事不用硬撑？
“为师的水准真有这么差么？”
白衣的仙人风姿卓然，一举一动仿佛把整个殿室都照亮了，宿陌尘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青花瓷瓶，摘了瓶封；玄仙大人表示很怔惊，两千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质疑自己的水平。
“妖儿也不知呀，这不是刚认识师父不久嘛……”
镜妖娆很没良心，丝毫不记得当初人家救她时自己的崇拜之情；宿陌尘觉得这位徒儿长大后显然会是不得了的人物，连自己师父是谁水平如何都不知道就敢这么拜了。
当然，宿大仙显然也自动忽略了一些问题；比如，前几日是自己邀请某徒儿拜师的事实。
“不动。”
对于小徒弟天真无害的回答，宿陌尘有些哭笑不得，眼看着短时间里他注定要被贴上“无能师父”的标签了，修长的十指扶正了小女娃的身体，让镜妖娆坐好。
骨节分明的大手绕到镜妖娆的耳后，他的指尖有丝苍凉，纱布一点点地绕开，宿陌尘从瓶中倒了些许粉末，点按在镜妖娆紧闭着的眼眸上。
“妖儿，试着慢慢把眼睛睁开。”
冰凉的触感让镜妖娆的羽睫轻微颤，有那么一瞬，眼里似乎掠过了一抹暖意，宿陌尘收手，深沉如夜的眼眸望着自己的徒儿，对于镜妖娆而言，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沉寂了近六年的瞳孔，接收到第一缕光亮。
“慢慢来，不急。”
因为担心伤了许久不见光的眼睛，宿陌尘早已将殿室的窗门悉数遮蔽起来，但饶是仅存的一点熹微光线，挤入眼中时依旧让镜妖娆感受到了一抹刺痛。
一闪而过的锐痛后，温热如泉涌，镜妖娆惊呼后的惨叫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不适之感已经烟消云散被柔和的光线取代。
“哎呀……”
空洞的眼眸多了一丝神采，墨色的眼瞳仅仅弥留几分琉璃紫；浮生殿内的一切陈设都摆在了镜妖娆的眼前，不甚清晰的视线，模糊一团……
她甚至分不清楚几案和席子间的区别，更不用说殿室内帷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咒文，眼中的一切都像是雾中所见，朦胧至极，让人不敢轻易挪步。
“师父真厉害！师父真厉害！”
镜妖娆却兴奋得从床榻上跳了起来，跳着叫着，对她而言能见到光似乎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她笑着，一把抱住了宿陌尘的脖子。
第4章 不靠谱的徒儿（）
这小徒弟质疑他质疑得正大光明，表扬他也表扬得毫不客气，宿陌尘有些欣慰，现在这样，他算是终于得到了某徒的肯定，不过他的脸色却显然是不怎么好看的，眉宇间带着一丝愠怒；镜妖娆不知道，短短三日，她就不止一次犯了师徒间最大的忌讳。
修仙之人讲究道理伦常，偏偏这个小徒弟，对这方面似乎一窍不通。
“妖儿，不得无礼！”
宿陌尘觉得有必要给自家徒儿补上这节课，语气里已经沾染了淡淡的怒意。
“啊？”
广袖一拂，神祗般的男人不着痕迹地从自家小徒儿的魔爪中开脱出来，半带警告，施施然飘过，退了一丈远。
衣袂的翻飞带起一阵清浅的的莲香，语气的变化，倒真是让镜妖娆瞬间安静了下来，小小人儿四肢僵硬地立在床边，小嘴微张，保持微惊不敢动的姿态；她的目光顺着宿陌尘身形的移动，停留在那一袭白衣上，随后她望着那人所在的那个方向，呆滞。
昏暗殿室的熹微光线中，独有一抹莹亮柔和了她的眼，浮生之内，窗棂之前，悬梁之下，他的一袭白衣如华，犹如流云倾覆，白茫悬于青海；似有祥云之纹雕琢于襟袖之上，一枚墨色暖玉系着银色流苏，重重垂在腰际，比常人更为苍白的脸色，映着一头如墨长发倾泄。
宿陌尘就这样单负一手立于殿内，微微僵硬的唇线，一敛周身之息。
第一次她看到了人，看到了自己的师父。
第一次她知道那抹青莲之韵出自白衣一袭，伴着的是神祗般的天人。
他似乎是望着她，带着三分愠怒，七分无奈；有淡淡的光晕自他眉心晕开，散到天边，黯淡了星辰。
镜妖娆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眼前的人，时间仿佛都凝滞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如若这是在原野之上，那满山的芳翠必定为他繁盛；如若这是在瀑布之巅，那如梭的流水必会为他驻足。
他仿佛只适合被人膜拜，任何敬慕的目光仿佛都是亵渎；他如诗画，如神祗，恍若踏浪而来，乘云而至。
“师父！”
一声惊呼出口，她像是发现了一件宝贝；小小的人儿尚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之人，从未有过的兴奋已然点亮了她整个笑容。
“师父一定是全天下最美的人了！”
发自内心的感叹，恍恍惚惚；无忌童言破口而出，而事实上，进入她眼中的，只是一片朦胧之景而已。
“妖儿看得清为师的相貌？”
眼前的人恍若伫立在梦境之中，清逸孤傲，不入尘世，连天的雾将他包围，平添一分仙气缭绕。
浩瀚的眉宇间竟凝起一丝愁虑，无意中他的口吻竟恢复了初见时的淡漠；沉浸在师父光环中的镜妖娆却没有听出来，她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看不清美人师父，就算不断眨着眼睛摇头，猛烈地摇头，也还是看不清。
“看不清啊！看不清！”
“为什么看不清呢？！”
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察言观色方面到底是差了些；被宿陌尘这么一问，镜妖娆干脆将注意力放到了这个问题上。
“师父一定是最美的！可是为什么看不清呢……”
这不是什么梦，是她的眼前确确实实蒙了层东西，自己虽然看见了，但入眼的一切却都非常模糊。
模糊的殿门，模糊的窗棂，模糊的师父；镜妖娆揉揉眼睛，再睁开，入眼的场景却依旧是一样的。
“师父，为什么妖儿看不清呢？”
镜妖娆有些急了，这样她怎么能看清师父的美脸呀；宿陌尘却似乎松了口气，眼底的凝重散去，僵硬的唇角缓缓染进一抹笑意。
“妖儿，你的紫瘴尚未全部拔出。”
“瘴气蚀眼，残余的瘴气已与眼睛融为一体；若要完全看清，只能靠你自己的灵力，提升你自己的修为。”
到底还是孩子，是他错了。
白衣的仙人抬手，指向镜妖娆的眼，语气之中换上了一抹柔和，又夹裹着三分悲悯。
“啊？”
镜妖娆眨巴眨巴眼睛，显然宿陌尘的话对她而言就像天书一样；而被宿陌尘这么一解释，镜妖娆突然又联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师父是不是因为修为高才这么漂亮的？！
“嘿嘿……师父……”
“妖儿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过腰的长发在她落地时散乱了下来，小小的徒儿来到他的跟前；宿陌尘突然有了一丝宽慰，他以为自己的小徒弟终于开始求学好问了，而且态度看上去相当诚恳。
“嗯。”
宿陌尘点头，身为师父，他准备回答小徒弟拜师路上的第一个问题。
“师父……是不是仙人都能像您一样把自己容貌藏起来呀？！”
小虎子没告诉她仙人有这个技能，她好奇呀……
“妖儿如果得道成仙，也能像您一样美丽么？”
如果真是有这个附加条件的话，那就再好不过啦！
“……”
宿陌尘闻言沉默，半晌说不出话。
这小徒儿自己眼疾未愈，居然说他隐藏相貌。
“师父？”
“师……父？”
镜妖娆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是不是怎么变美是仙界的大秘密，所以师父不愿意透露呀？
正当她认为宿陌尘不会回答时，眼前的仙人却微微倾身，一手扶着她的肩膀，认真道。
“容貌色相不过是皮囊，妖儿。”
“修仙习术不仅仅为容貌。”
也罢，既然还小，解释下便也好了。
“那为什么？”
镜妖娆不懂。
“念护苍生。”
百年修得上仙灵，千年修得玄仙身。
劳心忉忉，不过是为了念着这六界苍生，护着这**天下。
第5章 铃扰浮生殿（）
虽然镜妖娆的眼睛暂时可以看见了，但对于光源，依旧需要较长的适应期。
由于紫瘴未尽，视线依旧模糊，这几日她都如同钻地的小老鼠般，过着昏昏碌碌的日子。
偌大的浮生殿，尊敬的师父大人居然在殿外回廊里设下了避光结界将整个浮生殿包裹其内。
畏光小老鼠在结界的庇佑下逃过了“见光瞎”的命运，并且成功地带着一双刚好不久的眼睛，像闹集市般地逛遍了整个浮生殿。
当然，除了师父大人的住处。
镜妖娆很闹，不是一般的闹，继见光第一日她将自己师父抱了个风中凌乱后，还依次上演了主殿捉鹤篇、偏殿喂虫篇、回廊拔草篇等一系列灾难大剧。
由于闲闲无事，前来送信的灵鹤和为她送饭的弟子都被她当做了解乏的对象，就连回廊边楚楚无辜的仙草，在奋力生长了数百年后，终于，夭折了……
灵鹤发誓自己给玄仙大人送了近千年的信，才回眸到这样一个疯子。
膳食堂的弟子则表示，今后就算是耗费灵力，他也要让妖姑娘天天享受白云送饭的高端待遇。
而微微渺小如回廊草，碧绿的仙草说就算宿大仙再美他们也不要在殿外给他站岗了；照这样下去别说万年成灵修得仙身了，就算是千年成精修得仙灵，都是奢望啊！！！
“妖儿，若再犯错，为师就罚你去膳食堂刷碗。”
彼时，宿陌尘终于忍不住了，一句话停住了镜妖娆的所有作为。
“……”
早间镜妖娆刚用了膳，伸手将碗筷放回那朵与前几日相比明显缩水了不少的白云，妖姑娘完全没想到膳食堂的那位弟子真的一鼓作气，用灵力凝浮云为她送了整整七日的饭。
看着那越来越小的灵云，镜妖娆很为那位师兄的灵力担忧，其实她之前也并未做些什么，只是偶然间在窗边发现了一条青小虫而已。
呜呼哀哉，说来她可是为那小青虫默哀了许久，不幸之处在于她太过深明大义，牢牢谨记了师父说的念护苍生的道理。
她想将那青虫送回廊边的仙草坛子里，没想到随手一丢居然进了那弟子嘴里，哎呀，就当是犒赏人家大老远地给自己送饭吧，不过回想起那位师兄一脸酱紫的表情，镜妖娆觉得——
那小青虫的最后一程一定走得相当痛苦！
“叮铃——叮铃——”
一阵悠远的清铃将镜妖娆的思绪打断，殿里的女娃推了那朵送饭灵云，转身走出殿外。
阳光落在墨紫色的眼底，泛起微微的刺痛，绕殿回廊外，千级白石阶在晨曦的初光里泛着荧然的光芒。
石阶两侧的高墙上，两柱潺潺泉水隔着千步阶从一对石兽口里吐出；壮阔浩然的石阶下，泉水伴着石阶双双奔涌而下，落入两弯碧波清潭中。
浮生池。
灰色池壁上，金字硕大；宿陌尘布下的避光结界不知何时被撤了去。
放眼望去，一片绿林葱茏茂密屹立在石阶的尽头，镜妖娆摸着回廊杆，向前走了几步。
有袅袅云烟，随着泉水的奔流蒸腾而上；浮生殿上空的天，金云卷着微红的光，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声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