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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到底还是走出了殿外，屋门一开，才听清那竟是谁的喘息声，急促，粗重……
有白色的身形转眼拐进了屋里，屋门合上，那声响便又变得朦胧起来。
镜妖娆下意识地走上前去，在一扇窗边停下，恰好那窗没有合严实，从缝隙中望去，刚好能看见玄仙正在仙案边坐下。
宿陌尘的身形却是弓着，屋里没有点灯。
却是一双习惯了下界黑暗的眼睛，镜妖娆看见了玄仙惨白的面容，甚至是那唇角隐隐的黑血——
“宿陌尘！”
下意识地，她推门进去，饶是心底如此焦急，她依旧是忍住没有喊出那两个字……
入眼所见是白衣上的斑斑血迹，地上一滩漆黑的污血，在寒夜里散发着无比诡异的光泽，月色，更显清冷。
殿里的身影根本没想到此刻会有人来，方才宿陌尘从长华回来时又去看过小徒儿，镜妖娆歇息得甚早。
白色的便僵坐在那里，略显恍惚的黑眸望着镜妖娆，见来人正要走近，玄仙的声音却蓦然冷了——
“妖儿，出去！”
宿陌尘神色的转变几乎是一瞬间的，似乎是玄仙想要隐瞒什么，甚至面上还愠了怒气。
镜妖娆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只缓缓往前走着，鼻息间是无比浓重的血腥味……
玄仙的容色又微变，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镜妖娆这才发现他唇边的黑血其实是早已干涸的，而宿陌尘的衣襟上还有鲜红一片！
眼前人似乎是在隐瞒什么，看见小徒儿依旧往前走着干脆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伸手拉起镜妖娆便要往外走，却是镜妖娆一个挣扎，轻而易举地挣脱了……
“宿陌尘，这是什么……？”
镜妖娆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后，又仰头看着他，她的眼神有些空洞，看玄仙的面容，苍白失色。
仙界的尊者似是有些无措，宿陌尘的眼神带着逃避，玄仙心知眼前人敏锐的视觉已然看见了那地上的赤红，想再解释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事实上即便他再要做些什么也无济于事，殿里寒凉的石板地上，一滩血红的血擦抹不掉，看在眼底甚是吓人……
那血色夹杂着泛白的沫子，空气中弥漫的血气甚至将莲香都覆盖了，而这种味道，对镜妖娆而言并不陌生！
“妖儿……”
扶门而立的玄仙一个晃神，小徒儿已然从他身旁擦肩过去，**着的足已然踏上了那粘稠的血。
她的袍子也被血污沾染了，黑红之色，甚至凡人的身躯都能感受到那血中流逝的仙灵……
倏地，镜妖娆突然屈膝跪了下来，又有些失神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地的狼藉。
这是谁做的？玄仙的身上又是如何会染上这些东西？！
答案……显而易见——
这样的东西，六界之中能操控的也不过是妖界而已……
众妖之中，能操控此物者……也不过几人。
此物伤人于无形，吞噬的力量却巨大，虽说仙界也有类似的，却远没有妖族的来得狠毒——
有乌块一团团在凝血之中，像是凝结的血块，粗粗看去就是一颗颗长米似得，却只有妖中为数不多的几人知晓，眼前的东西……究竟是何？！
第288章 白衣拖血【三更（日更一万）】（）
妖蛊，种类拥有数千种，妖蛊不似仙蛊那般难以分辨，而是极其有规律。
妖蛊的毒性随着蛊虫体积的越小而越大，随着虫身颜色的越深而越盛，越是看上去极端渺小色暗的蛊虫，便越是危险！
地上那簇拥在一起的一团团东西不是旁物，正是妖界的蛊虫。
身中一蛊便育百蛊，蛊虫会在宿主的体内大量繁殖，而不同的蛊虫，繁殖的速度也是不一样的。
显而易见，仙界尊者的身上已然中了蛊，只是不知是何时所中，又不知是何处所中……
镜妖娆不知道普天之下究竟有几个人知晓此事，不过看在玄仙刚才的反应，宿陌尘应当是根本没有让人知道。
也许就连傅音都不曾知晓，青峦仙尊的不坏之体已然被蛊虫占据、侵蚀、甚至利用……
让镜妖娆难以明白的是，宿陌尘是玄仙之身，又有如此强大的仙力，又怎么可能会中蛊？！
“你不是已经到了玄仙位……”
跪坐在地上的人儿望着那血水中微微蠕动的血虫喃喃而语道，分明宿陌尘中蛊她应当开心，这不正是她妖灵未封之时所期盼的事情？为何她的鼻子竟会微酸……
“妖儿，世间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之法，一如你居于神位，尚且要被妖宗束缚……”
声音如此之轻，立在门边的虚浮身影却依旧是听见了，仙界的尊者的眸中似有一丝慌乱，声音也有些沙哑，却依旧答道。
“是风凌夜下的蛊……？”
被封了妖灵的妖后已然猜了个大概，能将玄仙如此重伤的恐怕也只有万蛊之王了，原先要报复宿陌尘时，她曾考虑过让风凌夜用梵虚鼎炼蛊，因此才会有了仙妖对峙于灵鹫宫，妖后夺鼎。
“许是。”
玄仙的神情镜妖娆没有看见，宿陌尘心中的紧张却是从未有过的，小徒儿显然是看出了那地上的是什么，只是不知道……她究竟看出了几分？
她曾发誓要与他势不两立，宿陌尘更是用破魂鞭之刑对她，按理来说，如今宿陌尘都呕出了蛊虫，虫毒不浅，正应是她欢呼雀跃的时候。
却是觉得无论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记忆中这似乎不是她第一次看见宿陌尘出状况，在成妖后她回到浮生殿的那次，宿陌尘似乎也曾瘫倒在地上。
“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很想知道，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究竟将病情隐瞒了多久，她生怕是原先她还是他徒儿的时候，因而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颤抖。
“不久。”
仙界的尊者却似乎没想到要告诉她详细的情况，短暂的调息后他的神色已然好了许多，只是仙灵依旧还在涣散，免不了说话少了几分力气，倒也清冷好听。
他不愿意告诉她，是不想让他担心，玄仙心知小徒儿的心思，尽管如今，镜妖娆的心境已经不若当初。
仙界的尊者明白，倘若他说那是早在小徒儿成妖前便落下的毛病，那镜妖娆必定会自责，甚至一门心思因为内疚再度成为他乖巧的徒儿，他却不愿看她那般。
“宿陌尘，这个蛊……是不是很厉害？”
玄仙没有说清楚的事情，镜妖娆知道定是因他不想说，小徒儿的头埋得低低的，就像犯错的好像是她一样。
“不碍事的。”
宿陌尘似乎微微松了口气，眼下看来小徒儿对这蛊应是并未了解，幸得如此，不然他都不知当如何应对……
镜妖娆只看见了蛊虫，却并不知晓那是什么蛊，风凌夜的咒虫千千万，她真正见过的妖界之蛊，也不过数十种而已。
浮生殿里，才到他肩头的小徒儿提问的声音很低，白衣的仙人逐一回答着她的问题，宿陌尘的面色很淡，这事本就与镜妖娆无关，玄仙的仙体受损时她还只是个七窍玲珑的乖弟子。
立在跟前的小徒儿却下意识地想要去关心他，虽说她失了妖灵，能为他换下脏了的衣裳也好，只是心底的疙瘩却始终磨灭不掉……
妖魔两界横亘在那里，原谅注定不会是如此轻易的，小徒儿蓦地起身，身处之地，便是那污血弥漫的地方。
“我回去了……”
蛊虫发作的是宿陌尘，狼狈离开的却是来看他的人，镜妖娆的白袍滑过那血污之上，一路走去，衣袂便被染得赤红。
镜妖娆光着脚丫，踏过那满地的血水后脚上便也沾了殷红潮湿的触感，一串鲜红的小脚印，缓缓向他走近，又从他身旁绕开。
玄仙的血浸透了她袍子的下摆，她走路走得有些重，身后就像是多拖了十斤东西似得。
镜妖娆没有看见的是，她走了一路，宿陌尘的血便被她拖了一路，地上的血一直连到她的袍子上，又在她的衣袂处绽开
——其实，她真的很适合红色……
被禁足在浮生殿里的人儿没有猜错，傅音果然是不知道宿陌尘中蛊的事，第二日一早掌教来的时候，浮生殿外的血渍已然被玄仙施咒，擦了个干净。
玄仙再来看她的时候也是神清气爽，她便也恢复了她的不冷不热，心里担心着，面上却是不愿意表现出来，仿佛昨夜她根本不曾去过另一边的偏殿，根本没有见过任何人。
傅音此番前来其实一是为了妖界，二则是为了这个被玄仙再次带回青峦的徒儿，尽管这个仙尊的弟子回天山大半月都没再开口叫过师父。
有关镜妖娆的事情，傅音是来与宿陌尘商量是不是将她关到长华去，毕竟女弟子已经大了，浮生殿只有师徒二人易遭人闲话，何况这个孽障的妖灵还在的时候就在众仙跟前说要宿陌尘娶她……
而有关妖界之事，却是更为要紧。
看守妖魔的弟子们传信过来，那日在魔界逃脱的风凌夜昨夜在净瑶之处现了身。
幸而妖后的妖灵被帝君封了，天地间的妖气也弱了，云落凡领着众弟子结了阵，险险地拦下了他。
其实仙门的弟子本是想将风凌夜活捉的，却担心又中了妖蛊，这才用了个**阵让他知难而退……
玄仙了然，有一便有二与三，净瑶那边……他注定是要亲自去将风凌夜捉住了。
第289章 共去净瑶【四更（日更一万）】（）
“妖儿，明日随我去净瑶。”
天山掌教上青峦后的又是三日，仙界尊者显然将傅音说的那些话忘得一干二净了，那日镜妖娆实则就在殿外听着，本觉得去长华也可以，反正有元宁伴着，却是宿陌尘半句都没提过，仿佛根本没放在心上。
“净瑶？你是后悔把我带回来了么……所以现在要把我送过去？”
玄仙的身影出现在屋门口的时候，镜妖娆依旧是百无聊赖地待在殿里，她似乎已然习惯了这种枯燥乏味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反正现在和成妖的时候没差，元神石伴着肉身，照样是不老不死。
“妖儿，此番前去是为了蛊妖……”
宿陌尘微微蹙眉，白袍都染上了忧色，镜妖娆回来后玄仙的愁丝似乎就再没断过，那日他和傅音说话的时候小徒儿分明就在门外，殿里的人显然是故意曲解，有意刁难。
“宿陌尘，你要去捉风凌夜是你的事情，你带我去……是什么意思？”
镜妖娆看他，觉得宿陌尘是故意要看她的好戏，这种时机将她带去，他是要用她让风凌夜上钩，还是要逼她直接吩咐风凌夜留下呢？！
“妖儿，为师是听元宁说，你在妖界与狐妖私交甚好。”
玄仙说话点到即止，该明白的自然会明白，果然眼前之人闻言，眼中顿时亮了亮。
“你要带我去见舞儿？！”
只是欣喜之后又满是警惕，经历了这么多事，镜妖娆已然学会了习惯性地去怀疑周围的一切。
“倘若你愿。”
宿陌尘点头，这点镜妖娆清楚，玄仙答应的事情向来是说一不二。
“其他人呢？”
她有些担心醉琉璃。
“你待在为师身边便可。”
仙界的尊者最后终究是答应了小徒儿的要求，只是唯一的条件便是，镜妖娆不能乱跑，只能跟着他。
青峦的弟子，玄仙宿陌尘最小的徒弟，镜妖娆本是众弟子中最最出类拔萃之人，如今却是整个门派里废物中的废物。
连召唤回转世云的能力都没有，唯一的元神还是问上天界的帝君借来的一块石头，少了脖子里的那个坠子镜妖娆便什么都不是，只是有了它，她依旧能在仙尊的身边。
妖后在界河上说的那番话众弟子们早已传开，长华弟子大都也知晓掌教已经去找仙尊谈过让镜妖娆离开浮生殿的事情，只是如今看来，掌教傅音的话显然是不起作用……
这还是妖后回天山以来第一次出现在众弟子的面前，与玄仙同乘一云在长华殿前落下，长华殿的台阶上暗红色的血终于微微浅了些，但看见原先行刑之处，镜妖娆的脚步依旧是略略缓了缓。
“妖儿？”
玄仙在前，已然往众弟子的集合之处走去，走着走着却发现身后没了声响，回头一看才发现小徒儿正呆呆望着殿前阶下的那一处暗色。
“宿陌尘……当初你对我用破魂鞭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一点点的心软？”
这话与其说是她在问宿陌尘，倒不如说是镜妖娆不自知的喃喃自语，只是仙门之人听力皆甚好，话一出口，集合在殿前的弟子们便悉数移了目光，统统看向玄仙——
谁都知道，此处便是仙尊当日宣布惩处孽徒的地方，也是在此，宿陌尘下令将重伤的镜妖娆关入泯妖镜中。
长华殿前绝对会是镜妖娆的噩梦，青峦的弟子成妖后众弟子便皆是这么说，只是没想到才一年未到，仙尊就又把人带了回来。
议论声就此传了开来，敏锐的弟子已经看见镜妖娆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这些日子以来她去过青峦，去过人界，甚至去过冥界……
唯一不敢涉足的——唯有长华。
潜意识里的畏惧，甚至是镜妖娆自己，都半分没有察觉。
只是周围的弟子们却都看见了，玄仙也看见了，仙界尊者的眼底似有疼惜……
白袍的小人儿在那里站了半晌，众人便看了半晌，直到镜妖娆自己都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
镜妖娆只觉得自己连唇瓣都在瑟瑟发抖，却不知究竟是为何，脑子里面一片混沌，略略清明的时候，玄仙已然站在了她的跟前——
“妖儿。”
出现在跟前的手，骨节分明，素净修长。
此番场景对入门不久的弟子而言许是陌生的，在天山待得时日稍久了些的弟子们却是如此熟悉。
镜妖娆拜师时，仙尊也是牵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她走下了天华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玄仙对他这个最小的徒儿……其实是极度呵护的。
自仙尊收徒的那一日起，宿陌尘其实并未强求过镜妖娆什么。
或许玄仙亲自将小徒儿牵下千级阶时就早已注定，浮生殿里最小的弟子必定会在仙尊的庇护下长大。
细细想来，宿陌尘竟是从未让镜妖娆独自面对过任何她不喜欢或者是可能会危及到她性命的事情——
好比当年终南求的那门亲事，好比如今，镜妖娆害怕，他便准备再次牵着她……
“你以为我多大了？”
翅膀长硬了的小徒儿，目光停留在那只宽大沉稳的手上，却只有一瞬，片刻便抬眼看向了玄仙。
宿陌尘此番去净瑶还要加带一百多名弟子，这些弟子会将那边最先的一批弟子换回来，殿前聚集着的弟子便是此番同去的，他们的任务是去换班。
只是眼下，班还没有换，他们已然不敢去了，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明晃晃地看见镜妖娆满是不屑地看了仙尊一眼。
仙尊为她顿在半空的手就此变成了尴尬，镜妖保留了韶华的外貌，也维持了这个年龄的叛逆——
众目睽睽之下，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玄仙只能收回手来，白袖垂落身侧。
宿陌尘的黑眸之中似有些许感慨，只是仙尊到底是仙尊，即便是被徒儿冲了，那样的身影也依旧是淡然清傲。
众弟子们甚至以为方才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们的幻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