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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陈叔最先回过神来,“陈立听说,公子……捡回来个姑娘?”
想起这个,谢青砚就有些无奈,“嗯,平城的『药』铺出了些事情,我去处理。回来走水路的时候发现有个姑娘抱着浮木漂在水里,就救回来了。”
陈叔面带笑意,“公子医者仁心,只是……那姑娘可有大碍?”
“在汉江水里泡了将近四个时辰,寒气入体,须好好保养,除此之外,这姑娘在水中撞到暗石,失忆了。”谢青砚凝着脸将大体情况说清楚后,偏头朝着陈立的方向温声开口,“汉江水发源皇城以北的黑山峡谷,绕皇城护城河而下,流经平城,宛城,宁城,汇聚到沧州下游的禺河,她在汉江水中,当从上游而来,且看其衣料,该是皇城贵族千金。”
陈叔脸上肃然,“公子是说,这姑娘是个麻烦?”
确实是个甩不掉的麻烦,谢青砚无奈一笑,“是或不是,都不简单,毕竟贵族阴私之事自来不少。劳烦陈叔找人去皇城一趟,看有哪家千金忽然不『露』人前了没有。”
“既然是个麻烦,公子又何必掺和?”陈叔面『露』疑『惑』。
谢青砚摇头,“我既救了,就不能半途扔下,这世道,到底对女子不太公平。况那姑娘虽……礼仪不太好,但到底不是恶人。”
陈叔点头,“还是我去吧,正好皇城铺子许久都没查看了,到时也提前做下明年茶叶的安排。”
谢青砚面『露』担忧,“陈叔多注意身体。”
“嗯,公子若无事,陈立就先去安排了。”陈叔拱拱手就要准备离开。
“陈叔,”谢青砚忙起身喊住陈叔,“到时……多注意注意受宠的庶女。”
陈叔拧眉,“公子猜那姑娘……”
谢青砚也双眉紧拧,“她……颇为娇蛮无赖,应是极其得宠的,若是正室千金的话,大抵当如大姐四妹一般端庄娴雅才是,故——砚有此一猜,只是……世事难料,什么都有可能,陈叔也莫太倚重砚的猜测。”
陈叔点头,见公子没有其他的吩咐,就欲拱手告辞,只是抬眼就见公子一副奇怪的纠结模样,不由一愣,“公子?”
谢青砚面上尴尬一晃而过,瞬间便恢复至平静温柔的模样,“若是顺便,陈叔可否打听一下……那位姑娘婚配与否?”
陈叔被这句话炸的呆立原地,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公子要娶了那位姑娘?”
谢青砚正了正神『色』,“男女授受不亲,我既犯了,就当负责,不能让一个女孩子难做。”原本只是在元玉扑上来那一瞬间就做的负责任的决定,如今说出来后,好像变了『性』质了。也是,他自己一个冷清地快要不存在于世间的人,若是有人愿意陪他闹腾闹腾,如今天那样子同他撒娇耍赖,好似……还不错。想到此处,谢青砚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还未回过神的陈叔看到公子柔和下来的面容更是惊讶,同时心里也很是欣慰,公子许久不曾有这种柔和的人气儿了,他瞬间打定主意使劲一切办法也要把那位神奇的姑娘给留下来,管她仪度好不好,家门好不好,庶的嫡的,能让公子开心的就算她是天王老子的公主也要偷过来!
第三章()
深夜。
皇宫勤政殿。
齐彦幽似深潭的眼神冷冷地盯着底下跪立的近卫统领郭缙,声音带着森然阴鸷的戾气,“继续找!若再找不到公主,你提头来见!”
郭缙吓得缩了缩脑袋,冷汗直冒,“臣……臣定当竭尽全力找到公主!”
“滚!”
听见上面传来这不带一丝感情的驱逐声,郭缙应了声是,后怕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赶紧出了应勤殿。
被殿外的冷风一吹,他才清醒地意识到现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皇上死了,唯一的女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传出去就算太傅大人愿意保他,那些国公老臣也不会饶了他的!郭缙想到这里就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裹了裹外衫,他觉得还是赶紧去寻盛华公主吧,万事还是找公主要紧,找不到公主什么都是虚的!
应勤殿中,袅袅的青烟自鎏金莲花香炉中飘起,令人心神安定。
郭缙走后,内殿走出一个面白无须的内侍,面『色』冷冷,“太傅大人是想找到公主?”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向黄花梨木椅上的齐彦,徐徐补充,“还是不想找到公主?”
齐彦瞳孔骤然一缩,面容迅速恢复往常冰冷无波的模样,“想找到如何?不想找到如何?”
“呵!”内侍声音尖细,眼神里的怒火压都压不住,“不想找到!不想找到你怎么不干脆也直接杀了她!何必假惺惺的!”
“我没想过杀她。”齐彦眼睫轻阖,声音冰冷却带着一丝喑哑。
“是吗?”内侍目眦欲裂,“我看你根本就没盼着公主能活着!因为这样你就好登基了是吗?也正好省得除去公主这个障碍是吗?”
齐彦眼神冷冷扫向内侍,“白公公!你不用激我,晴子我是一定要找到的!”
内侍双眼泛红,咬牙怒视,“你最好记得!若是太傅还有点良心,就该知道,那些旧日恩怨,公主她从来都不欠你!你若敢对她下手你就不得好死!”
他对她下手?真是可笑至极!齐彦唰地睁开了眼,面『色』陡然一沉,“白公公!你最好记得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内侍哈哈一笑,眼中有丝癫狂,“我的身份早在先皇死的时候就没有分量了,不是吗?”
齐彦似不欲再与之交谈,冷冷瞥向了一边的何方。
何方一抖,当即喊人将已经有些癫狂的白公公拖下去。
诡异的笑声随着白公公的离殿而渐渐消弭,最终归于沉寂。
何方蹑手蹑脚回殿的时候,太傅正闭目靠在椅背上,即便有暖『色』的烛光打在他身上,也化不开他周身的冰冷孤寂,眼底明显的青黑可以看出主人近日的疲惫。
也是,任谁在水里泡个大半夜还两天两夜没合眼都受不了。默默在心里叹口气,何方缩在了殿角站着侍候。
殿内寂静无音,只有香炉中青烟袅袅。
“何方。”
不妨太傅这么冷不丁一喊,何方心神猛然一惊,回过神来赶忙垂首。
“太傅。”
齐彦冰冷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茫然,“你说,晴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何方抬眼看了看有些出神的太傅,斟酌着开口,“公主,公主有些骄纵,但,『性』子良善。”说完,何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座上年仅弱冠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傅。
“有些骄纵?”齐彦总是冰冷的眼中倒是难得地『露』了丝笑意,她若只是有些骄纵,那这世上就没有骄纵的人了。
炎炎的夏日里,知了不厌其烦地藏在葱茏的绿荫里一声声地叫着,他自御书房出来,刚走至离御书房不远的莲花池旁,就见小姑娘拿着个鱼竿幽幽地盯着他,他自来知道公主的『性』子,不欲招惹这麻烦,当即转了方向抬脚就走,只才走了一步,就走不动了。
“齐彦,陪我钓鱼!”小姑娘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傲慢地仰头直直盯着他。
“放手!”
“钓鱼!”小姑娘年纪不大,却蛮横至极,直接拖着他的衣服往池塘边走去,手里还被迫塞了根鱼竿。
“阿靖让我学耐心,我觉得太傅耐心甚好,正好教我。”
跟她讲不成什么道理,他本是打算直接割袍走人的,却不想,皇上也同意了。
钓鱼钓鱼,池子里鱼不少,然一个下午,两人一条鱼也没能钓到。
她总是一本正经地使『性』子,“本公主没有钓到鱼的时候,你怎么能钓到!”
一心二用,她眼睛不但盯着自己的鱼竿,且总盯着他的鱼竿,还爱折腾『乱』动,凡是跟她一起,他就从没钓到过一条鱼。
麻烦精,无赖不讲理。
这种时候多了去了,除了烦得不得了的时候,他一向不怎么理会。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以为的那种讨人厌的胡搅蛮缠竟不知什么时候都丝丝缕缕入了梦,梦里她依旧一本正经地使『性』子,他却一边冷冷骂她,一边心甘情愿地收拾烂摊子……
“太傅?”何方小心翼翼喊着出神的年轻太傅,心里有些犯嘀咕。
齐彦闻声自神思里抬眸,目光扫过空『荡』孤寂的宫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似嘲似讽,“是挺骄纵的……”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玉簪,齐彦眼前浮现她决绝的眼神,嘴角弧度更加讽刺,“骄纵得眼里『揉』不得沙子……”
何方立在那儿也不知当说些什么,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索『性』窝在那儿当鹌鹑。
殿中又归于沉寂。
齐彦左手撑在额边,垂眸闭目歇息了会儿后,陡然睁开了眼,
“严助那里准备得如何了?”
何方心忽然漏了一拍,遭了,半个时辰前他就得到了消息,方才被郭统领一耽搁,竟把这事给忘了,顾不得其它,何方砰的一声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请罪,“太……太傅大人恕罪,严大人半个时辰前着人来说准备好了,碰……碰巧郭统领在内……。”
何方心扑通扑通『乱』跳,手心脊背上冷汗直冒,全身心都笼在巨大的恐惧中。
冷冷地盯着底下的何方,齐彦轻启薄唇,吐出的话如同冰渣一样不含一丝感情,
“何方,你跟了我有八年了。”
听完这话,何方只觉全身都浸在最寒冷的深潭之中,不能呼吸,不能动作,眼前还隐隐有些发晕,“太……太傅大人……”
没有应答,殿中是冰冰冷冷,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何方心如死灰以为自己就要被拖出去的时候,太傅大人“下不为例”的冰冷声音就传入耳中,瞬间,何方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谢太傅大人,谢太傅大人……”也不管头疼不疼,只机械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拧眉闭紧双眸,齐彦手指无意识地捏紧玉簪,“去着人敲丧钟。”
第四章()
厉和十七年秋,大燕开国武成皇帝薨。
举国缟素,百官恸哭。
盛华公主哀恸不已,已在灵堂晕倒三次。
消息四散以来,全大燕国的百姓都沸腾了,简陋茶棚里,青石板路边,杂『乱』货摊旁,随处可见百姓自发凑成的三三两两的人堆儿,即便有百日内禁宴饮作乐的规定,仍旧挡不住百姓议论的热情。
然而,百姓热议的中心人物并非是英明神武的开国明君武成帝,毕竟,再怎么英明神武的皇帝,生前种种都将随着其驾崩而隐于尘封的史书一角,在百姓心中也不过只留下浅浅的敬畏感。
故——议论的中心是随着武成帝的死而即将登基的盛华公主,也就是未来的女帝。
“盛华公主可真是托生的好啊!”
街上一个卖烧饼的汉子趁着炕烧饼的空儿跟旁边儿的汉子说道。
“可不是,托生到皇家,一个女人也能当皇帝!”另一个人卖包子的接道。
“听说那公主才不过十六岁,你说她能干个啥?她会当皇帝吗?”卖烧饼的的汉子说话语气颇有些怪。
“李铁蛋,你可别在这儿挤眼儿了,就算人公主不会当皇帝,那也轮不到你酸,还是赶紧卖你的烧饼吧!”卖包子那汉子一看他那样儿,就知道那傻大个心里想的啥了。
“是轮不到俺,俺可听说了,那太傅可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啊,早就想什么不该想的了!”
“你说这不该想的,是美人儿啊,还是江山啊?”
“那还用说,江山美人儿一块占了啊!”
“我看啊,你就是『色』欲熏心,要知道,那种做大事的人啊,不见得会看中美人儿,毕竟,要是公主生了儿子,那皇位是爹的还是儿子的还两说嘞!”
“你可别这么说,那可是盛华公主呦,听说可是个冠绝皇城的美人儿,跟咱们这那儿黄脸婆可不一样!”
“是啊,李哥,你家那婆娘又丑又肥,就没考虑换个?”卖包子的汉子嘿嘿笑了笑。
一听这话,卖烧饼的汉子眼睛刷地就瞪圆了。
“你家婆娘才又丑又肥,王麻子,不想卖包子了就早点说!老子以后再做你家生意就不姓李!”
“哎……不是你先……别介……李哥,李嫂子一点不丑,我婆娘才是个丑八怪,可别就因为家里的婆娘把生意给冷了……”卖包子的皱了皱眉,忙在一旁陪笑。
“小子,说俺可以,说俺婆娘就是不行!”
“李哥……李哥……”
“……”
二楼临窗的位置上,一眉眼清俊的公子轻啜了下手中随意拿着的青瓷白底茶盏,耳朵微动。
若其它时候,路过看见此情此景的人莫有不赞一声好一个翩翩佳公子的!然这时,街道四邻皆无心注意这个,要知道,女帝登基可是几百年乃至上千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奇闻呦!他们可还没有讨论腻歪呢!
谢青砚眉间微颦,他好不容易将家里那小东西哄得喝了『药』歇下了,来自家茶楼看看,却不想,竟出了这等大事。
陈叔坐在谢青砚对面的位置,能清楚地看见街道上或站或立,或二人或三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小的百姓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那既新且旧的消息,甚至就其衍生出无限个旧日爱恨情仇豪门恩怨以及将要发生的江山美人艳情风月故事版本,他抿了口茶,笑道,“皇城大概要不安定了。”
谢青砚轻轻叹息,没有光彩的眼睛木木的,“主弱臣强,女帝不容易当。”
陈叔点头,就看近两年那年轻太傅在武成帝面前的得宠劲头,也能看出来其不简单。不知道这年仅十六岁的盛华公主能压得住手段强硬的太傅否。
“盛华公主才十六岁,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有手段的人。”
“十六岁?”
谢青砚想到了家里那个让人头疼的小东西,那也是个十六岁二八年华那样子的。
只是啊,此二八非彼二八。
陈叔瞄见公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宠溺之『色』,不由在心里叹息,怪不得苏家的小姐明里暗里表示对公子的意思,公子却无动于衷,以礼相待半点不逾越,感情公子是喜欢这个调调的,早知道他当初着急忙慌以为公子这辈子要当和尚的时侯就该找个会扑人的了。
不过,这也是搁在自家公子这没爹没娘的身上了,不然,就玉姑娘那做派,就能当场被那些个大户当家太太给列入选媳『妇』儿的黑名单里,没其他的,她们要选端庄的,能持家的,名声好的,玉姑娘看见公子往上扑就啥好的都没了,更何况,玉姑娘连个户籍都没有,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更别提门当户对了。
初秋时节,气佳景清,宛城东南角方向的望临山桂子香气也随着渐凉的清风漫延开来。
二人只闲闲聊了三两句话,就不再出声,只静静品着茶闻着香听茶楼外的议论声。
忽然,谢青砚眉尖轻颦,神『色』端凝开了口,
“帝王殡天,怕是皇城的贵女们近日都不会出门了。”轻轻摩了摩茶盏的青瓷边沿儿,他垂眸继续道,“这样一来,小玉的事情就不好查探了,高门贵女,门庭越是显赫,失踪的消息越是不会放出声。”
言罢,顿了顿,又道,“陈叔,不如差人暗地里看看,有没有哪家的家仆偷偷寻人的?”
“公子所言极是。”陈叔面有忧『色』,“只是,即便如此,玉姑娘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