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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王灿儿在内,一共三个男儿四个姑娘。
王灿儿的大哥已经添了儿子,大姐出嫁,余下的都还未婚配。
这么算来,王家人口也不算少了。
“王家的营生,整条胡同里的人都没弄明白过,”松烟理了理思绪,道,“既不是自个儿开铺面,也没给别家铺子做工,除了大冬天,只要不下雨,王氏的几个兄弟都坐在胡同里,与邻居们打牌下棋,从没见过他们去做什么生意。
有人问过,这一家子老小吃喝嚼用的银子是哪儿来的,却没问出个结果来。
因而胡同里有传言,说王家的银子只怕来路不大光明,不是赌来的就是讹来的,这才说不出口。”
谢筝听了,转眸看向陆毓衍:“看来,王氏的银子果然有问题。”
陆毓衍点了点头:“尤其是这一两年之中。”
这一座座宅子,别说是王氏了,便是添上狄水杜,都是不够的。
除非,这些银子来自裕成庄。
“驸马想换掉狄水杜,莫不是……”谢筝喃喃道。
思索间,一个念头划过了脑海。
狄水杜与王氏是相互制衡的,狄水杜动了裕成庄的银子,按说该中饱私囊,又怎么会给王氏这个眼线添这么多宅子?
“这两人狼狈为奸,亦或是王氏发现狄水杜的手脚后,以此要挟。”陆毓衍将谢筝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松烟听罢,一拍掌心,道:“狄水杜和王氏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那梁嬷嬷肯定是气愤的,梁嬷嬷与这两人反目,狄水杜死在梁松手上便不奇怪了。”
这一切都只是推断,并无证据,但好歹寻到了个能把事情串起来的方向,也算是有了进展。
夜幕沉沉。
公主府里,长安公主勉强用了晚饭,又转身进了书房。
李昀到的时候,长安正站在大案后头,提着笔画着什么。
浓黑的墨汁染开了,长安公主蹙了蹙眉头,将纸张揉作一团,扔进了一旁的纸篓里。
里头,已经有十余个纸团了。
“皇姐在画什么?”李昀开口,见长安公主抬头,他示意内侍将食盒放在桌上,亲手打开,道,“娘娘怕皇姐吃不好,特特让御厨房备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丸子羹,层层棉布裹着来的,还热着呢。”
长安公主放下了狼毫,想说自个儿吃不下,可想到淑妃那担忧的目光,还是端了起来,勉强用了几口。
用过了,总比一口都用强些。
李昀将食盒收起来,交给了梁嬷嬷,道:“去厨房里煨着,回头皇姐想用了,再取来。”
梁嬷嬷应声退出去了。
等人走远了,长安公主道:“大冷的天,非要妈妈去走一趟,你这是拿她撒气?就因为她没伺候好我?我在这儿也没做什么,就是学着林勉清作画,只可惜,我天分不足。”
“是有些事儿,要私下问一问皇姐,”李昀压着声儿,道,“狄水杜是梁嬷嬷介绍给皇姐的吧?为了制衡,皇姐将橙玉送到了狄水杜身边。”
长安公主的神色冷了下来,道:“衙门里不是说,狄水杜是梁嬷嬷的侄儿杀的?这事儿可真荒唐。怎么查着查着,连橙玉都牵扯了?”
李昀似是并不在意长安公主的语气,道:“驸马在世时,曾与皇姐提过要换了狄水杜的事儿吧?”
“你怎么知道的?”长安公主有些意外。
“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当狄水杜身家厚实,我们自个儿晓得,他就是给皇姐做事的,能有多少银钱,都是有定数的,一旦银子多得出奇了,自然是都看在眼里了。”李昀道。
长安公主咬着唇,点了点头。
林勉清的确与她说过,狄水杜动了裕成庄的银子,这样的人手,还是换了为好。
“林勉清跟我提起来时,我的确犹豫,一来是妈妈的同乡,这么多年一直做得不错,二来橙玉盯着他,没说出了状况。”长安公主道。
李昀笑了起来,叹道:“皇姐太过良善,才会被身边人辜负。”
长安公主瞪大眼睛,看着李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了过来,她接了一看,上头写了时间、地址、金额,她以目光询问李昀。
“橙玉把家里人都接到了京城,这一两年里,她父亲兄弟名下多出来的地契,”李昀沉声道,“这是衙门里刚翻出来的,指不定还有没翻出来的,橙玉哪里来的银子买宅子?总不会是皇姐给的吧?”
指尖紧紧捏着纸张,长安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橙玉背叛我?她和狄水杜一块……”
李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视线往窗外瞥了一眼。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渐渐过来了。
长安公主会意,咬着牙关没有再说,将纸张收好。
第二百一十三章 甩手()
梁嬷嬷站在庑廊下,并没有进来。
窗户半启着,能看见里头李昀和长安公主站在桌子两边。
李昀的声音不轻不重,外头听起来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词语,梁嬷嬷竖着耳朵听,大致能明白是李昀在开解长安公主。
长安公主似是听得有些烦闷,随意应着。
梁嬷嬷想,公主大约并没有将李昀的话放在心里。
等李昀离开后,梁嬷嬷才进了书房。
炭盆烧得火热,她去了身上寒气,走到大案边上,长安又把一张纸揉成了团,抛进了纸篓里。
“公主,明日再画吧。”梁嬷嬷劝道。
长安公主将自己甩在椅子上,抬着头,目光沉沉看着梁嬷嬷:“妈妈,驸马坠马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他说走就走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瞧见,妈妈你说,他还有什么心愿没了的?”
梁嬷嬷暗暗叹了一口气,道:“公主,若说驸马有什么心事未了,那肯定是不愿意您这般惦记着他……”
话音未落,长安公主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几乎岔了气,到最后,眼泪都笑了出来。
“妈妈说得对,他林勉清才不愿我惦记他,他才不稀罕我惦记……”长安公主又是哭又是笑的,一把扣住了梁嬷嬷的手腕,道,“他不让我惦记,我偏偏就惦记,他活着我不放过他,他死了也休想摆脱我!
妈妈明儿个一早,使人去林家说一声,就说我下午过去,林勉清他那老娘还躺在床上等着我孝敬呢。
再不喜欢我,我也是他儿媳妇,有本事,她也两脚一蹬,到地底下找房幼琳伺候她呀。
哦,是了,房幼琳是别人家的媳妇,哪怕是死了,也顾不上她的。”
梁嬷嬷没在言辞上反驳公主,一味地点头应下。
长安公主又道:“还有那裕成庄,驸马说要换了狄水杜,反正狄水杜死了,就换个新的,驸马前回说了谁来着?华嬷嬷的儿子是吧?如今外头都晓得裕成庄是我的生意,也不用避讳了,就让华嬷嬷的儿子去接了吧。”
梁嬷嬷的脸色白了白,想劝说什么,长安公主已经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往外头走了。
公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梁嬷嬷追了几步没追上,便歇了脚,吸了一口寒气,略略平复心神。
长安公主发了话,不管底下人怎么想的,华嬷嬷的儿子华闻天一亮就到了裕成庄的总号。
消息是中午时传到陆毓衍和谢筝耳朵里的。
华闻翻了账册,咬定狄水杜另有暗账,总号里拿不出来,就要去狄家取。
狄家里头,王氏不在府里,狄夫人一问三不知,也拦不住华闻,闹了个鸡飞狗跳。
谢筝执着棋子,拧眉想着落子之处。
至于案子,便是静观其变。
狄水杜的死,梁嬷嬷与王氏牵扯着,这两个人,都不是能带到衙门里哄几句吓几句就能问出实情来的人。
哪怕陆毓衍是依着圣上的吩咐查案子,对上长安公主身边的红人,做事也要掂量。
既如此,干脆也学学陈如师,当一个甩手掌柜。
把事情扔还给长安公主,她要骂要罚要逼问,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就以公主那骄纵脾气,王氏背着她动了手脚,公主是断断不会忍下这口气的。
谢筝费心费力,还是救不活右下角那片棋子,丢了大片江山。
正思考着是投子认负,还是负隅顽抗之时,松烟从外头进来了。
“爷、姑娘,”松烟恭谨禀道,“狄夫人来了,说是寻姑娘的。”
谢筝一怔,将棋子丢回棋篓里,道:“寻我的?”
松烟点头。
谢筝在隔壁屋子里见到了狄夫人。
狄夫人看起来比那日憔悴许多,也许是叫冷风吹的,她的双唇微微发紫。
“夫人来寻我,可是想起了什么线索?”谢筝扶着狄夫人坐下,问道。
狄夫人咬着唇,缓缓摇了摇头,道:“姑娘与我说过,我们老爷在外头有一个儿子?这话是真是假?那孩子如今在哪儿?”
谢筝讶异,想了想,道:“外头有个儿子,这是狄老爷亲口说过的,想来是不会有假。”
“那就将他寻回来,”狄夫人抓着谢筝的胳膊,急切道,“老爷没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除了吃斋念佛,什么都不懂,可家里还是要一个男人来顶起来的。”
一听这话,谢筝就品出些不对劲来,她试探着问道:“夫人,府里如今不还有王氏在吗?”
“她?”狄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哼道,“我是不管事,但不等于我真的就是个糊涂蛋,叫她捏在掌心里搓扁揉圆。”
“此话怎讲?”
狄夫人咬着牙,恨恨道:“她掌着府里事情,平日里多拿些少拿些,也都由着她,我也不会与她一分银子一分银子的计较,可她太过分了,这几年哄着老爷买了多少宅子,真当我不知道吗。
老爷赚些银子不容易,她倒好,全进了口袋里了。
我原本想着,都是女人,都是无儿无女的,我不为难她,总归吃穿不愁,何必撕破了脸,让老爷为难。
可、可她现在不给我活路啊!
早上出府去,回来的时候一张脸惨白惨白,更丢了三魂七魄似的,而后就关在屋里瞎谋算。
她身边的人给我报信,说是那裕成庄要叫公主府收回去了,老爷又没有其他产业,她不想跟我一道坐吃山空,要把能动的银子全部挪回王家去。
这、这不是要我命了吗?
我断断不会让她那样做的,老爷的儿子在哪儿,这家业是他的,他来接了去,不能便宜了那黑心妇!”
谢筝抿唇,道:“她要挪走银子?夫人晓得她让狄老爷买宅子的事儿?”
“我怎么不知道?”狄夫人咬牙切齿的,“老爷压根没有那么多银子,叫她这么折腾,岂能不出事?也是天意,公主府里还没发现,老爷就遇害了,唉……”
谢筝一下下抚着狄夫人的背,道:“夫人给我一句实话,狄老爷走了梁嬷嬷的路子,夫人知情吗?为何梁松突然就……”
狄夫人冷笑数声,道:“我不知道梁松为何要害老爷,我只晓得,两个多月前,梁嬷嬷与那王氏大吵了一架。”
第二百一十四章 怪异()
狄家上下,所有的事情都是交与了王氏,狄夫人平日里都是在佛前念经的。
每月逢初一、十五,狄夫人会去寺中拜佛,常常会住上几日。
“那天,我原本是打算宿夜再回来的,”狄夫人回忆道,“中午在寺中用了素斋,我身边的丫鬟突然身子不适,我瞧她那样子,就临时决定回城来请大夫。
将人送到了医馆,我坐轿子回府,在胡同口遇见了梁嬷嬷。
她气势汹汹的,黑着一张脸就走过去了,我都没来得及与她说句话。
倒是隔壁府中的娘子暗悄悄拉来门来问我,说府里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那梁嬷嬷与王氏吵得厉害,简直吓人。”
谢筝顺着问了一句:“可晓得她们吵了些什么?”
“那娘子胆儿不大,隔着门没听清楚几句,不晓得她们在吵什么。”狄夫人哼了一声,看着谢筝,无比认真,“姑娘,老爷的儿子到底在哪儿?王氏与梁嬷嬷闹翻了脸,老爷叫梁松给害了,这岂不就是王氏惹来的祸吗?王氏已经拖累了老爷了,这家产断断不能再落在她手里。”
狄水杜的儿子到底在哪儿,谢筝是真的不晓得。
她想宽慰狄夫人几句,话到了嘴边,心中突得又闪过一丝怪异,道:“夫人是妻,那王氏是妾,狄老爷不在了,夫人真要收拾她,还怕拿捏不了?”
狄夫人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揪着袖口,道:“我?我不成的……那王氏娘家厉害……”
王家厉害不厉害,谢筝说不上,但狄夫人的反应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王氏再有来历,如今与梁嬷嬷闹红了脸,怕是不能再得公主庇护了。
没有公主府这个后顾之忧,狄夫人真要狠下心收拾王氏,也不是不可能。
狄夫人垂着头,叹道:“我、我不会那些手段,我对付不了她,若老爷真有个儿子,他是名正言顺的……”
“夫人,”谢筝打断了狄夫人的话,道,“夫人难道没有想过,有个儿子自然也就有个娘,夫人让他来对付王氏,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人家名正言顺进了狄家大门,夫人往后……”
狄夫人的脸色廖白,咬着牙,道:“我茹素多年,只要有一间佛堂让我诵经念佛也就够了,旁的,我是不争的。”
说完,狄夫人嘤嘤哭了一阵。
谢筝劝了几句,送了狄夫人出了衙门。
望着狄夫人上轿的身影,谢筝捏着指尖,心中怪异的感觉久久不散。
狄夫人要拿捏王氏,压根不需要什么手段。
王家那里是空有宅子和人口,没有什么本事,狄夫人便是卖了王氏,王家也不见得能来出头,即便是闹起来了,王家能冲进狄府里头闹不成?
关起门来,由着他们在门口折腾。
银丰胡同里,住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商人,失了安宁,自有人往衙门里报信,让衙门把那些吵吵嚷嚷的人给打发了。
而狄夫人却说,她不行的。
世上是有性子绵软之人,但兔子急了还咬人,狄夫人真要被逼到失了居所的地步,又怎么会对王氏退让?
起码,狄夫人知道先来寻谢筝告状,只这一点,她就不是一个随意让人搓扁揉圆的。
狄夫人不敢直接与王氏硬碰硬,想要让狄水杜的儿子来当先锋官,只怕是她有把柄在王氏手里吧。
谢筝回到书房里,隔壁屋子不比书房暖和,谢筝又送了狄夫人出去,身上有些凉。
陆毓衍双手裹着谢筝的手,一面暖着,一面听谢筝说话。
谢筝怕冷,指甲盖有些发紫,有陆毓衍暖着,这才舒坦了许多。
松烟敲门进来,垂着头,道:“奴才去打听过了,王氏上午时去了公主府。”
谢筝一怔,转眸看向陆毓衍。
陆毓衍解释道:“你跟狄夫人说话时,我让松烟去打听的。”
谢筝颔首,道:“昨日殿下将那张纸交给公主了,公主今日寻王氏,定然是憋着一肚子气,也难怪狄夫人说,王氏回府时,脸色极差。”
陆毓衍又吩咐松烟去查一查狄夫人,待松烟出去,才低声与谢筝商量:“王氏搬狄家的银子做什么?”
谢筝眉头微蹙。
王氏背着公主动手脚,如今事情败露了,公主再是生气,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况且,长安公主好脸面,她身边宫女要打要骂要罚,都是她的事,她不会交由衙门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