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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边的少女却全然不同;她一直在偷看宁宁,像是要从眼睛里伸出两只手,掀开她脸上的面具,看看背后的真容。
曲老大一巴掌打过去:“看什么看,低下头去!”
那少女半边脸肿了起来,低头不再看宁宁。
宁宁深吸一口气:“爸,你别打她。”
你打的这个人叫李秀兰,是人生电影院门口那张海报上的女主。
“好,那就不打了。”曲老大对她和颜悦色,转头对李秀兰还是凶凶喝喝,“还不快给小姐表演一段杂耍?”
“是。”李秀兰低头走向宁宁,一边走,一边亮出一只九连环来,她的手指极灵巧,十指一翻,就是一只灯笼,再一翻,又成一只元宝,之后花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官帽,牡丹,彩鸟,甚至一辆自行车,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没人注意到的是,随着她的翻弄,她的脚步已离宁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九连环化作一条长索,李秀兰几乎是使出浑身力气冲了过去,拿长索勒住宁宁的脖子,眼睛看向曲老大的方向,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放我走!”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只肩膀就从她身边撞过来,将她撞出去了几米。
李秀兰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看清对方以后,她绝望的喊道:“陈君砚!”
宁宁胸膛起伏片刻,转头看着身旁扶着她的少年。
一张受天地所钟的侧脸。
一般的美人或者美在眼睛,或者美在鼻子,或者美在嘴唇,又或者美在下巴,唯他得天所爱,脸上五官无一不美,即便是一个侧脸,也如上苍执笔,以他身旁的淡淡暖阳为纸,一笔勾勒出一个极优美的弧度。
宁宁同样见过这个侧脸,在人生电影院门口的海报里,男主角,陈君砚。
曲老大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他几步走向李秀兰,在宁宁以为他要拿鞭子抽人的时候,他将鞭子往地上一丢,弯腰抓住李秀兰的头发,然后将她的脑袋狠狠往园林石上砸。
“叫你动我女儿,叫你动我女儿。”他的面孔一点也不狰狞,相反还十分冷静,就像手里在砸的不是人头,而是一颗土豆。
李秀兰先头还在惨叫,但渐渐的叫不出声来,只留下脑袋砸在石头上的声音,咚,咚,咚……
佩戴红领巾长大的人根本接受不了这画面,宁宁大叫一声:“爸爸!别打了!她快死了!”
曲老大动作一停,急忙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血,非但没擦干净,反而弄得一脸粘稠,连两撇小胡子都被染成了红色,他转过头,对宁宁露出一个跟平常一样的,慈父的笑容:“宁儿别怕,爸爸这就打扫干净。”
说完,他继续保持着这样的笑容,一手继续擦着脸上的血,另一只手拽着李秀兰的头发,将她一路拖行出了院子,身后蜿蜒出一条长长血痕。
宁宁颤声问左右:“爸爸要带她去哪?”
王妈淡淡道:“她该去的地方。”
宁宁有点犯晕,你不是个女佣么,为什么说话像个黑手党教父?
一旁的陈君砚犹豫一下,轻轻道:“她伤了小姐,怕是命不久了。”
啥?这就要死了?宁宁急忙转头对他说:“我已经原谅她了,你快去,叫我爸爸放了她。”
陈君砚看了眼对面地上的血痕……然后低下头不说话了。
要不是清楚曲老大的内心是个重度女儿控,宁宁也是不敢伸张正义的,她深呼吸两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腿软又重新掉进去了一回。
王妈在身旁张开手臂,做出了抱婴儿的姿势……
你走开啊!!宁宁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沿着眼前那条蜿蜒的血路追过去。
“小姐,她这是罪有应得。”王妈追了过来,“无论在什么地方,下人袭击主人家的小姐,都是一个死字。”
宁宁心中一叹,她也不是圣母病发作,非要救一个想要伤害自己的人,只是一个李秀兰,一个陈君砚,两人关系到她心中的一个猜想,在证明这个猜想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两个出事。
所幸宁宁走得慢,曲老大拖着个人也走得不快,她很快就追上了对方,喊了声:“爸!”
曲老大脚步一顿。
宁宁赶紧加快脚步绕到他身前,指着他脚下的李秀兰说:“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她!”
过了几天,脑袋上裹了一圈白布的李秀兰跪在外头,双手用牛筋反绑在背后。
隔着一张珠帘,宁宁坐在里头,风摇珠帘动,碎碎声响。
“你要感谢小姐。”曲老大负手踱在李秀兰身后,“要不是小姐为你求情,老子早把你剁烂了喂狗。”
宁宁发誓她看见李秀兰偷偷撇了撇嘴。
“拿过来!”曲老大也看见了,他脚步一顿,朝身后喊道。
王妈双手捧着一个木盒子过来,说来奇怪,这个李秀兰天不怕地不怕的,这盒子一出现,她就像见了猫的老鼠,浑身抖如筛糠,汗水直从她额头滴至地面。
宁宁不明白,她看起来死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个盒子。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曲老大拖着木盒子的手穿过珠帘,“宁儿,你选一个丢给她。”
宁宁实在有些好奇,伸手接过木盒子,放在腿上打开。
盒子里是一堆木人,不,木人只有三个,其余都是些小动物,还都奇形怪状。宁宁举起一只小狗木刻看了看,那狗儿四肢小巧可爱,却生了一张扭曲的人脸,宁宁皱皱眉头,看着有些不舒服,外头的曲老大却道:“这只小狗不错。”
地上的李秀兰尖叫一声,惊得宁宁手一抖,小狗跌回了盒子里。
“不!不!不要给我这个!”她朝宁宁凄厉惨叫,因为跪在地上不能走路,干脆用膝盖一路跪行过来,“给我别的!给我别的!”
曲老大一脚将她踹了回去,冷冷道:“谁许你在小姐面前大喊大叫的?”
李秀兰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曲老大却在她身旁哼起调子来,那调子传入宁宁耳里,令她如遭雷击。
因为这支调子她听过。
在人生电影院里,在电影开幕的时候,一个同样的声音,一个同样的调子,在她耳边缓缓响起,区别在于一个只是哼调子,一个却唱出了词,那歌词是:“拐得儿,令自择木人,得跛者、瞎者、断肢者,悉如状以为之,令之作丐求钱。”
宁宁的汗再次淌了下来。
她一动不动的坐在座位上,觉得腿上的木盒千斤沉,压得她动弹不得。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她应当是穿越到了一部电影里。
一部名叫《民国马戏团》的电影。
门口的海报上有陈君砚,有李秀兰,还有一个盒子……宁宁低下头,现在那只木盒子就躺在她的腿上,它将决定男女主角,决定影片里许多人的命运,甚至决定整部电影未来的走向。
因为……
试镜,失败,垂头丧气的离开,这一幕真让宁宁感觉熟悉。
她走进门,面试官在桌子后面抬起头,目光从镜片后打量过来。
宁宁来得太晚,角色大多已经选完了。但也不算晚,因为最重要的女主角还没有定下来。迎着面试官的目光,她站直了身体,她来之前提前化了妆,让自己显得更成熟一点,因为她今年只有十八岁,而魅影的人设是二十多将近三十岁的成熟女人。
可饶是如此,面试官也只给了她一眼,就低下头去:“下一个。”
但宁宁不想就这么离开,至少让她看一眼剧本,看一眼演员,看一眼演出,看看这里的《戏院魅影》,跟现实里的《戏院魅影》到底是不是一个。
可连日的试镜似乎让面试官有些不耐烦了,他抬起头,重重对宁宁重复一句:“下一个!”
身后的房门打开,一阵嬉笑打骂声从宁宁身后传来,她转过头,看见一对打扮时髦的青年男女搂在门口,穿着灰西装的男青年故作成熟的叼着一根烟,神情动作却完全是个纨绔,他搂了搂身边的女人,对面试官笑道:“不用选了,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来,娇娇,给导演问个好。”
“嗨,导演!”打扮的像个交际花一样的女人嘟起烈焰红唇,朝面试官飞了个吻。
“不合格,下一个。”面试官,同时也是本剧的导演冷冷道。
“哎呀,她哪里不好嘛?”被交际花推了几下,男青年立刻为她打抱不平,眼睛在屋子一扫,指着宁宁说,“总比这些好吧?”
宁宁看着他,楞了一下。
“怎么了?”男青年误会了她的表情,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干嘛这么**辣的看着我?”
因为宁宁已经认出了他是谁。
“陈观潮!”交际花掐了一下他的腰间肉,佯怒道,“还说爱我呢!你就这么爱我的?当着我的面招惹外面的野花野草……”
她看了宁宁一眼,笑道:“还是没我漂亮的野花野草。”
宁宁却没理她,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男青年身上。
虽然年轻了许多,虽然轻浮了许多,虽然……脑残了许多,但他的的确确就是陈导,1988年的陈导,《戏院魅影》的编剧兼男主演陈观潮!
既然已经认出了他,那她就更不能这么回去了!
宁宁飞快的扫视了一下四周,在交际花的惊呼声中,她快步冲到窗户边,抬手扯下上面的窗帘,呼啦一声,厚重的深蓝色窗帘犹如披风一样甩在她身上,飞扬而起的边沿慢慢落下,将她的躯体包裹其中。
赶在被人轰出去之前,宁宁抬起右手,慢慢虚掩面前,就像给自己戴上了半张面具,另外半张脸上浮现出极尽嘲讽的笑容,对陈观潮啊哈一声:“这就是你的新欢?”
她眯起眼睛看向交际花,眼神挑剔,尖锐,即像情敌间的互相打量,又像是陈观潮的妈在打量刚进门的媳妇。
第165章 红颜白发()
【92zw】此为防盗章可具体是哪里变了呢?
“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休息时间;一个马戏团预备役少年问同伴,“小姐她最近好像变了;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原以为小姐只独宠我一个,如今看来;她是雨露均沾啊!”
众人正讨论的如火如荼,忽然间一起闭上嘴巴,眼睛看向同一个方向。
房门吱呀呀推开,陈君砚从后头走出来,走到哪里,众人的眼睛就盯到哪里;目光里充满警惕与疏离,直到他拿了饭盒走出去,他们才重新恢复聊天。
“这个叛徒。”一个少年啐了一口;“亏他之前还敢大义凛然的指责我们,他自己呢?转身就出卖了睡同一个铺子的兄弟,什么东西;我呸!”
“嘘;小声点,他人还没走远呢;小心他去班主那说你坏话……”
我不会这么做的。
陈君砚在门口低低说了一句;然后低着头离开。
出卖小雀斑是迫不得已,他必须这么做;否则的话他根本无法见到小姐;更没办法做接下来的事。他成功了;但成功的同时,也将自己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
同睡一个铺子的弟兄,如今全部跟他划清界限,没有人肯再信任他,没人肯跟他说一句话,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真空,只有憎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扎满他全身。
“可算找到你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冲了过来,“怎么还拿着饭盆?放下放下,跟我走!”
陈君砚认得他,他是曲老大下头的打手,也是马戏团的看守,专门负责看守他们这群预备役,在一些特定的时候,对他们这群预备役有生杀大权。陈君砚不敢怠慢他,急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大家里出事了,快快快!”高大男人夺过陈君砚手里的饭盆随手丢一边,然后几乎是连拖带拽的将他带出马戏团。
又要见到小姐了吗?陈君砚悲哀的发现,他心里最先涌出来的居然是欣喜。
这怎么可以!
他垂下眼,在心底对自己说:“别这么可笑,你又不是那群自欺欺人的蠢货。呵呵人情味?他们都错了,小姐才是真正的地狱,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但她根本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她跟她爸爸一样,都没把我们当人看。”
偏偏是这样的小姐,却成了他唯一的庇护所……
带着复杂的心情,陈君砚随高大男人来到曲老大家,刚刚走到房门口,就听见里头一片鸡飞狗跳声,曲老大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宁儿……你快把刀放下!”
什么情况?两人对视一眼,急急推开房门进去。
屋内桌椅歪倒,杂物凌乱,曲老大气喘吁吁的站在一面圆桌后,半边胡子没了,半边胡子还在摇摇欲坠,他朝前伸出一只手做安抚状:“放下刀,有话好好说!”
宁宁堵在圆桌对面,手里举着一边寒光闪闪的……剃须刀。
“这事没什么可商量的!”她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用剃须刀指着他,“只留半边胡子太丑了,让我把它给剃了!”
失去一边胡子已经够难过了,他不能失去另外半边胡子!见有人来,曲老大立刻抬手指过去,“你先拿他练刀!”
高大男人虎躯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抬手捂住自己性感的络腮胡。
宁宁将脸转过来,笑声在面具后轻快响起:“行啊,你过来!”
高大男人朝曲老大丢去哀求的视线,但曲老大选择视而不见,最终胳膊拗不过大腿,做事的拗不过发工资的,高大男人只好忍痛在扶起一把椅子坐下,一脸慷慨就义的闭上眼睛:“来吧!”
宁宁的技术实在不好,最后不但性感的络腮胡离他而去,连半条眉毛也离他而去了!
曲老大在旁边看得眼皮子直跳,不等她剃完,就伸手将陈君砚往前一推:“恩,不错,但还有进步的空间,再拿他练练吧。”
宁宁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白眼一翻:“他没胡子!”
“头发也一样!”曲老大一口咬定。
不,完全不一样!
陈君砚百般不愿,却被曲老大死死按在椅子上。
他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宁宁忙完了手头的活,然后笑嘻嘻的朝他走来,残留了一点血迹的剃须刀在他面前比比划划,似乎在寻找下刀的地方。
陈君砚的目光随着刀子游游移移,宁宁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
他转过头,看见她弯腰盯着他,问:“你很怕?”
“我不怕。”陈君砚言不由衷的说。
嘴巴能够说谎,身体却不能,当宁宁将手里的剃须刀移向他的时候,他忍不住握紧了两边扶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爆出了几根青筋。
宁宁放下剃须刀,对他身后的曲老大说:“还是算了吧,他怕,待会剪到一半他会跑的。”
“他不会。”曲老大狞笑一声,举起手里的绳子。
一分钟,陆君砚被彻底固定在椅子上。
他的双手跟椅子扶手绑在一起,他的双脚跟椅子脚绑在一起,做完这一切以后,曲老大笑着向宁宁邀功,宁宁感动的对他说:“爸爸你放心,我很快就会练好刀法来找你的。”
“……不用那么急,刀功不是一天两天,一个人两个人能练好的。”曲老大转身就朝门外走,“你在这等着,爸爸再给你找点素材来!”
“老大!我帮你!”高大男人也跟着跑出去,他必须走!赶紧走!他已经是个没有眉毛跟胡子的男人了,再留下去,头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