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崇文馆服侍的宫人大气也不敢出。
太子殿下黑着脸从朝上回来,也不知跟谁动了气,会不会迁怒到旁人头上,但他们看惯了主子脸色,都看得出此番动气更甚平常。
丁鑫察言观色,明白武承肃想要清静,而崇文馆的宫人显然慌了手脚,忙使了个颜色让服侍的人都退下。
众人如蒙大赦一般,心中均想着快点逃开,脚步却愈发轻了,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退出来之后,便有人悄悄去打听发生了何事。当听说是有谏官在朝上一头撞死,众人不禁咋舌,谁也说不出话来。
大燕开国已两百年,哪曾出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谏官未获旨便敢在朝堂上与人争辩,辩到最后还一头撞死了,虽说十之**另有隐情,但这人的脾气、单子也都太大了些。
想到血溅朝堂的惨状,有人觉得发冷,忍不住开始哆嗦,有的人则觉得恶心,几乎就要呕了出来。
许多老人入宫已逾二十年,都曾经过满宫人心惶惶、风声鹤唳的日子,见过不少比这更血腥的事,倒不觉得如何。不过前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最近当值少不得要加倍小心。
武承肃无心理会宫人的提心吊胆。
回到崇文馆后,他直接在书案后的胡椅上坐了,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一手随意放在腿上,另一只手虚攥成拳,放在面前的书案上,看起来十分散漫,却是一个极舒服的姿势。
丁鑫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武承肃敲桌案,奈何等了许久,那“笃笃”的声音还是未响起。
不敲就是还没想通。
丁鑫站得更规矩了,低头躬身,一点声音也不出,甚至不问武承肃是否要茶要水。
武承肃靠在椅子上半天,好歹静下了心。
这事明面上是针对父皇,实际连他也被摆了一道。
经此一事,武岳怕是再没脸提增赋。万一不小心传了出去,说有谏官不满皇帝设立的杂税项目,苦谏不成遂一头撞死明志,武岳怕更要失了民心。届时再有人说些“陛下穷兵黩武”之类的话,武岳无道昏君的形象怕是改不了了。
且不论民心如何,即便只是在朝堂之上,怕也有不少人会心生怨怼,渐渐疏远这个残暴的皇帝。
而外人看起来,与武岳长期政见不合的武承肃似乎打了个胜仗,死了个谏诤官之后,太子一党从此可以省去多少心力和口舌,怕还有人觉得这是东宫的手段,旨在向皇帝示威。
实际上武承肃失去的却不比武岳少。
武岳失了民心,武承肃同样失了人心。
百姓不知底里,听说今日之事后,或许会把太子殿下当成好人,但朝堂上的人却未必这么想。
那个贾兆从前是两边不靠的,今天却突然冒出来帮着卫懋功,说的那些话都在维护东宫,真好像是武承肃安排的帮手一样。
然而武承肃甚至想不起来门下省有这么一号人物——连个谏诤的实权都没有,眼见着又没脑子,东宫要他来做什么?
这人忽然出头,必是受了挑拨,被人捏准了他的急性子,授意他在朝堂上谏言。至于幕后的人是否也授意他去寻死,就不得而知了。
要想查是谁指使贾兆,说起来也并不难,武承肃却不知要不要查。
恐怕即便查出什么线索,最终也都会指向东宫。想到大殿之上父皇愤恨的眼神,武承肃就不禁苦笑。
背后之人果然狠辣,使得出这一石二鸟的好手段!
武承肃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觊觎大燕江山的人,比如周道昭。
但周道昭那般狡猾,哪会行此险招?万一被查了出来,暴露了野心事小,失了民心威望事大。一旦武岳与武承肃联起手来,周道昭可是得不到一点好处。
况且贾兆那样的性子,哪会轻易受外人鼓动?
武承肃又想到了卫氏和钱氏,毕竟他才刚刚动了两族在东宫的势力,小小地伤了他们的元气。
可卫氏如今和东宫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坑了东宫对卫氏来说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那么最大的可能,也是唯一有望受益的,便是钱氏。
钱皇后在东宫式微,太子妃之位被阳筠占了不说,卫良娣还平安产子,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太子妃的位置。何况她刚来了一招杀鸡儆猴,就差与武承肃明摆着撕破脸了。
若果真是钱氏派人联络的贾兆,且处理得不干不净,能让人轻易查出,那才是真的心狠手辣!一旦被人发现蛛丝马迹,势必要扯上东宫。毕竟外头都以为太子偏袒母族,与父皇处处作对。
钱氏此举意在挑拨,还是在于孤立?不管怎样,卫氏因此受了打击。
这倒也不是完全无益的事。
武承肃一声轻笑,攥起的右手在书案上不紧不慢地敲了起来。
丁鑫终于听到了声音,心里瞬间踏实了几分,忙问茶水午膳,不料太子心情好得很,连晚膳并宿在哪里也一并吩咐了。
武岳也盘算分析了一番。
他似乎自言自语,又像要与人议论,不顾魏世杰就站在一旁,把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最终竟也觉得是钱氏所为。
“毒妇愈发高明了。”武岳冷笑道,“若果然是她,倒真教朕刮目相看,佩服得紧。”
魏世杰不好接话,由着武岳一个人说。他虽也疑心是钱氏,却不懂钱皇后此举意义何在,更怕随便议论会火上浇油,让皇宫再受一番血洗。
前朝的血流过了就算了,说到底不过死了个蠢人,伤不到彼此根基,后院失火才容易让贼人趁虚而入。
借口该吩咐午膳,魏世杰打断了武岳的思路,接着说起闲话来。
武岳明知魏世杰有心打岔,只白了他一眼,便由着他给自己洗耳朵,心思却不在那些鸡毛蒜皮上。
前朝撞死人的事很快传遍了后宫,东宫里头自然也都听到了风声,但死的是谁、实情如何、原因又是什么,那些后宫妇人便不得而知了。
她们知道的,不过是太子殿下心情不佳,近日要小心侍候而已。(。)
第一二九回 胆气薄()
整个东宫都知道太子心情不佳,众女眷从前每日盼着能侍寝,如今却纷纷避之唯恐不及。
幸好前朝出事的当日,太子殿下宿在了八凤殿。
有人心中窃喜,不管太子为何去了八凤殿,这头一记雷都是太子妃顶了,她们自己则不用太过提心吊胆。
段良媛听说武承肃要去阳筠那里,忽然发起呆来,过了许久,她才教侍女去传晚膳。
芙蕖亲自侍候段良媛用膳,晚上又把原本值夜的侍女替下,自去宿在内室里。
段良媛见她如此折腾,不禁笑问道:
“你可是怕我心里难过?”
芙蕖笑得甜甜的,一边替段良媛铺床,一边轻声道:
“奴婢僭越了。”
“倒不是你僭越!”段良媛深吸一口气,重重叹了出去,“还真有些难过。”
段良媛说完一句,便站在那里出神,待芙蕖铺好了床,走到她身边请她更衣,段良媛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轻轻一笑,由着侍女服侍更衣盥洗毕,轻轻坐在床边,却不立即躺下。
芙蕖见状,遣了其他侍女下去歇息,将内室的门关好,便又催段良媛歇息。
段良媛虽然躺好,却怎么睡不着。
“殿下不过看我懂事,愿意与我多说两句,其实我在殿下心中究竟多少分量,我自己心里清楚。”段良媛幽幽道,“要说难过,确实是有的,不过我心里倒更欢喜。”
芙蕖深知段良媛痴心一片,陪着说了小半个时辰,二人才各自睡了。
卫良娣和仇良媛可是睡不着的。
宜秋宫里,卫良娣憋了一肚子的火,却不敢轻易发脾气。
太子殿下正心烦,她要是沉不住气找些麻烦,无异于火上浇油。
然而由不得卫良娣不烦。前几日|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想要打听朝上的事了,才忽然发现少了些卫氏的人。
是被父亲撤换了,还是出了什么别的事?
可惜卫懋功从不把布局谋划告诉卫良娣,只是偶尔告诉她要配合着做什么,让这些人帮她打听些消息,其余的卫良娣都接触不到。卫懋功觉得,哪怕女儿再亲,也不过是个女人,做好她该做的也就罢了,许多事不该让卫良娣知道。
见找不到人打听,卫良娣的火更大了。香草偏没眼力见,又提起太子宿在八凤殿的事,气得卫良娣无法可处,只能捶被子解气。
与卫良娣不同,仇良媛不是气得无法安歇,而是担心得睡不着觉。
从前殿下但凡遇上了大事,总喜欢一个人呆着,偶尔去段良媛宫里,也都是白日里去的,最多用了晚膳就回。如今可好,前朝那么大的事,殿下竟然一早就吩咐了去八凤殿。
想到自己曾经散过阳筠的谣,仇良媛心里十分不安。
听家里递进来的消息,说是年节里父亲曾令弟弟出面,好酒好菜地宴了宁王世子武承训,为的就是帮她打通太子妃这一关节。当时仇良媛还不以为意,并不认为巴结阳筠当真有用,如今看来,父亲果然比她看得明白。
可笑她之前还以为自己禁足是卫良娣搞鬼,觉得在殿下心中,太子妃比不过那个卫良娣,没想到竟真是因为得罪了阳筠。
早知如此,当初阳筱在东宫时,她也趁机去讨好一番了,也不至于白便宜了那个段良媛。如今阳筠根本不待见她,她又哪有什么机会去卖乖?
阳筠服侍武承肃用了膳,便拿了针线继续绣起帕子来。
“绣了快一年了,怎么还是这些?”武承肃问完,又探头去看那枝兰花。
阳筠见问,手上忽然一顿,憋了半天才低声说了句“这是又一方了”,接着便红着脸继续绣起来。
她的绣工就那么差么?这其实都是第三方了,他竟看不出一点长进。
“为何都是兰花?”武承肃好奇道,“莫非爱兰么?”
“不会别的。”阳筠的声音愈发小了,她也不抬头,继续一针一线小心翼翼地绣着。
武承肃轻轻一笑。
“上次从你这拿的那方就不是兰花。”
本来是句玩笑话,不想阳筠忽然变了颜色,手蓦地一抖,绣针竟刺破了手指。鲜血渗了出来,把帕子也洇了一块,修长的绿叶竟染上一点红。
武承肃忙捉过阳筠的手,想也不想,便将扎破的手指放在自己口中吸了起来。
屋子里还有侍女,阳筠羞得不行,想要夺回手,却又舍不得这种感觉,迟迟没有动作。
他的反应可真快,快到让人觉得踏实、心安,好像无论未来如何,只要她遇到麻烦,他都能及时出现一般。
坠儿见了,赶忙取过药膏,武承肃这才松开阳筠的手,想要给她擦药,阳筠却笑着缩回了手,怎么都不肯搽。
“不过刺破了一点儿,哪就那么娇气了?”
“也不小心着,还不许擦药,哪有你这样的?”
武承肃笑着拉过阳筠的手,亲自给她搽好药,阳筠却趁他不备将药膏都擦在了帕子上。
他拿过染血的帕子端详了半天,微笑着对阳筠道:
“要我说,你不绣也罢,绣了这些年还是一个样,绣出来给谁看?又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家,给男子做什么定情信物呢,哪用得着这么费心?”
“自己不学怎么会看好坏?”阳筠勉强笑了笑,心中愈发虚了。
武承肃并未疑心,连哄带骗,好歹让阳筠答应给他绣个香囊才罢。
“我可不要兰花的,那样可戴不出去。”武承肃笑道,“你绣几枝翠竹给我。”
阳筠见他不再提帕子的事,这才略安了心,听说要绣竹子在上头,她会心一笑,应了下来。
本以为武承肃是来躲清静,不过要和她说说话罢了,不曾想白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竟还有心思折腾。幸好折腾了不到一个时辰,武承肃便发了善心放她去睡,阳筠身上乏累,由侍女胡乱擦了擦身子便睡着了。
醒来时见武承肃还未起身,阳筠先把自己收拾妥当,亲自服侍他盥洗、穿衣,用过早膳后送他出了殿门。
武承肃自去上朝,阳筠则去了书房抄经,不经意瞥到了粗陶缸里插着的画。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阳筠唤过珠儿来,让她把仅剩的三幅山河图都拿去烧了。(。)
第一三零回 精神清()
珠儿抱着画轴,一路去了膳房。
膳房的人虽觉得奇怪,却不敢多言。
李刻元见没人去问珠儿,觉得这样反倒不好,便笑着上前,一边帮珠儿把画轴塞到火里,一边堆起笑,问道:
“可是开春潮湿,墨都花了?”
珠儿抿嘴一笑,大方道:“倒不是洇花了。这都是娘娘练笔的,嫌不好看,不爱搁在书房里头,烧了干净。”
李刻元忙笑着应和,说了好些夸赞阳筠的话,还问珠儿是否也会书画。
“姑娘常年伴着太子妃殿下,想必也会做学问吧?”
珠儿听了,“噗嗤”一笑,把烧剩下的小半卷轴往火里又推了一推,这才答了李刻元的话。
“公公可是折煞我了!我连字都写不好,还做什么学问?”珠儿偏了头,侧眼看着李刻元笑道,“太子妃殿下就嫌我不读书,才教我时候笔墨的。”
李刻元闻言,又赞珠儿有福,又叹阳筠心善。珠儿由着他说,待三卷画轴烧了个干净,她笑着谢了膳房的人,便回八凤殿复命去了。
阳筠听说画都烧了,只略点了点头,便叫珠儿磨墨。
“才刚你不在,都是我亲自磨的,实在麻烦。”阳筠笑着把墨锭塞在珠儿手中。
“坠儿姐姐呢?怎么没在娘娘身边侍候?”珠儿挽起袖管,一面开始磨墨,一面好奇问阳筠。
阳筠微微一笑,道:
“我让她去陪钏儿说话。春桃虽然话多,却也容易说错,不如坠儿过去让我放心些。”
珠儿手上停了片刻,缓缓点头道:“这倒也是呢。”
阳筠用余光扫了珠儿一眼,轻声笑了起来。
珠儿回过神来,生怕阳筠察觉她走神,惹阳筠伤心,忙继续认真磨墨。
阳筠好似没看见一般,笑着说起钏儿来。
“也真是让我省心,赶在年前就醒了。亏得她争气,恢复得也好,虽然说话还不太利落,却已经能由人扶着走了。”
珠儿听了之后,愈发觉得不好意思,她不敢开口请罪,只得顺着阳筠的话说起钏儿来。及说到钏儿如今说话咬舌,二人又是一阵好笑。
待磨的墨够用了,阳筠挽起衣袖,静下心来开始抄经。
从前还只是替母亲抄,毕竟母亲自缢,不能受祭飨不说,据说死后更要受罪。后来多了个玉叶,为求心安,就要多抄一份。
现在却总要抄三份才行。
才刚抄了百余字,忽闻内侍来报,说太子殿下刚遣人来,吩咐将午膳摆在八凤殿。
武承肃早早就回了东宫。
今日早朝散得实在太快,让人不禁觉得有些草率。
所有的事情奏报完毕,能当即拿主意的,武岳都在朝上发落了,需要三思的,便都暂时压下不提。
没人提前日的事,好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一般,昨日还血淋淋的那块地上,今早又站了好些人。
唯一能让人觉出异样的,就是与平时迥然不同的干脆利落,无论是朝臣请奏还是陛下准否,全都言简意赅,说完便了事,没了往日众朝臣的各执一词、据理力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