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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旁的晋国公主府长史徐玠不由应道:
“公主,怎的念起那李太白的诗句了?”
“唉”李瑾月只是叹息,并未作答。
徐玠思绪一转,便已心知肚明。
“莫不是,圣人又为难您了?”
“他要我养好了伤,便再嫁,嫁去河朔三镇,到那里掌兵去。甚么关怀伤势,我早明白不过是又一度的猜忌与支使。”李瑾月说得很平静,仿若早便习以为常。
徐玠轻喟一声:“公主起了退却的心思,是不愿在这浑浊世间翻沉了。”
“这年复一年,我不知自己在坚守些什么。身边人来来往往,却难得可以留下一个知心人。我何时才可得第二个玉介,能如此说说贴心话。”李瑾月显得很消沉,她向来刚强,难得有这般的愁绪。
徐玠心中一凛,暗道公主的意思,莫不是要再招贤纳士?还是说自己的才干,已然不能满足于公主的追求了?
“玉介莫要误会,只是最近不顺意之事太多,难免发发牢骚。”李瑾月想到自己方才的话容易引起误会,便解释道。
“属下理解。公主,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讲了,怕是要惹公主再伤怀。”徐玠拱手道。
“讲。”李瑾月只有一个字,这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她倒要看看还有何事能乱她心。
“属下于半个时辰前获报,今日午后,大理寺司直沈绥并张公道济、李太白及其二弟沈缙,还有还有曲江张三娘子,归洛阳了。”
李瑾月初时眉头倏然蹙起,旋即舒展而开,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夹马腹,马儿加速奔跑起来。徐玠忙喊:
“公主!您去哪儿?”
“回府!玉介你也跟上!”说着,李瑾月便策马,离弦的箭一般飞速驰了出去。
“公主,公主您等等属下!”徐玠一介文官,又是个柔弱女子,马术不甚精湛,一时之间只得急切大呼,拼命纵马去追。
哎呦,我的糊涂公主啊,怎么一听那张三娘的名号,就没了头脑一般!徐玠一肚子苦水,早知这般,她就不该说的。
李瑾月领着徐玠,以及一众寸步不离的禁军士兵,以极快的速度赶回了位于安业坊的晋国公主府邸。迅速更衣,换下见父亲时穿得女裙,穿上自己素来喜爱的紫锦凤纹圆领缺胯袍,束发束带,镜前一照,好个风流倜傥的俊娘子,便捉了自己的大剑,再度快步出府。
“唉,公主!您且留步。”刚行到前堂后门处,徐玠气喘吁吁赶来,一把拦住了她。
“我知道的玉介,我非是要正大光明去寻她,我就只是在远处看看。”
“非也非也”徐玠气喘吁吁地摆手,好不容易顺了气,才道:
“府外,有客人求见。”
“客人?何人?”李瑾月奇道,这个时辰来什么客人?
“大理寺司直沈绥。”徐玠舒了口气,道。
李瑾月愣住了。
***
当李瑾月跨入会客花厅时,便看到一袭青袍的沈绥正负着双手站在墙边,低头瞧她摆在案头刀架上的那柄金鞘大横刀。那柄大横刀,她平日里不怎么用,她的刀法不如剑法,也就只有在军中演练刀阵时,才会佩刀而行。
“沈司直,许久未见了,今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李瑾月将手中的剑递给一旁的侍从,大阔步走了进来,指着下首第一位道:
“快请坐。”
沈绥回身,拱手屈身一揖,道:
“下官大理寺司直沈绥,拜见晋国公主阁下。”
“不必拘礼,司直快请坐罢。”李瑾月道。
沈绥依言,礼数周正地坐于下首。
李瑾月微眯双眼,见她一举一动这般端谨,觉得装得很。暗暗谑笑一声,她道:
“沈司直方才在瞧些什么,这般入神?”
沈绥忙道:“下官好刀,公主金刀威武,吸引下官目光。失礼了,还望公主恕罪。”
“看个刀而已,何罪之有啊?呵呵呵”李瑾月笑了,随即思索道,“说起来,我与司直第一次见面时,便携着那把刀,也怪不得司直会注意到。”
沈绥笑而不语。
“上元一别,这已是三月过矣。瑾月不禁想起,我与司直上一次会面,实在多有冒犯,还请司直见谅。”李瑾月道。
“下官不敢,当日下官多有失礼,是公主包容。”
李瑾月不愿再提,摆摆手道:
“沈司直今日是刚归洛阳吧,这一回来便来寻我,可是有要紧事?”
“确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与公主商议。”沈绥道。
李瑾月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公主,绥想请公主救一个人。此人乃是一名年仅十岁的女童,本是蜀州人士,因父母双亡无人抚养,才离开家乡来到洛阳,投奔自己的三叔。却不曾想,被贺兰家的贺兰哲瞧中容貌,以至被欺压无处可去。”
李瑾月道:“你说的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可是那杨氏叔侄?当叔叔的还是教坊出了名的乐师,一手琵琶弹得出色。可为何沈司直这般关心这件事?”
沈绥回道:“实不相瞒,我沈氏长凤堂的一名年轻气盛的伙计,巧合中撞见贺兰氏欺压杨氏叔侄,一时激愤,出手打伤了贺兰哲,将那杨氏叔侄庇护于长凤堂中。这般闯下大祸,以至长凤堂目下大门紧闭,无法做生意。绥也是无可奈何,才来求公主。”
李瑾月一时未言语,沉吟片刻,她笑了,道:
“看来,沈司直也有一颗侠义仁爱之心,若是换了他人,怕早就弃了那杨氏叔侄于不顾了。”
沈绥低头,拱手道:“绥自知无能力处理此事,可又做不出那弃他人于不顾之事,只得来求助于公主。唐突之处,望公主海涵。”
李瑾月摆摆手,道:
“沈司直言重了,只是瑾月想问一件事。你为何来求我?我只是一介女子,虽是皇室公主,也有军权在手,但这事分明不在我的触手范围内。”李瑾月的意思很明显,这又不干我事,你求我,总得有个理由。
沈绥伸出三根手指,道:“理由有三。”
“哦?愿闻其详。”
沈绥看了看侍奉在厅中的下人,道:“下官斗胆,请公主屏退左右。”
李瑾月越发来了兴致,挥了挥手,侍奉在厅中的下人们便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沈绥从座席之中起身,来到李瑾月席位正前方,撩开衣摆下拜,伏低身子,压下嗓音,冷静地吐出一句话:“公主若想解您当下困境,此事可作一个精妙的入手处。”
此话一出,厅内顿时陷入鸦雀无声之境。沈绥伏在地上,李瑾月坐于正位,半晌,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瑾月沉缓了好几分的声线淡淡响起:“沈司直,抬起头来,请继续。”
沈绥暗中松了口气,直起身来,依旧低垂着面容,道:
“公主当下困境,便是受到圣人猜忌。绥推测,公主伤势见好后,圣人就又要将公主派出去。眼下武惠妃独受恩宠,妄图效仿则天皇后。圣人此番不断纵容武惠妃,对公主来说将难有出头之日。可若,武惠妃失了恩宠,局面将有所改变。杨氏女玉环,风姿卓绝,虽只有十岁,但再过三四年,美姿容将冠绝天下。届时,若可得圣人垂青,将改变武氏专宠后宫的局面。公主若能在此时救杨氏女于危难,将其收入麾下,待牡丹盛放,献美于圣人,困局可得解。此为其一。”
沈绥这段话音刚落,便觉其上有寒肃杀气弥漫而来:
“你,要我向我父亲献美?你可知,我父亲是如何冷落我母亲的?”
“公主,成大事者,不可为优柔怨情所误。”沈绥依旧垂首,声线平静。
沈绥听到李瑾月深吸了口气,似是强压下怒火。然后她道:
“此为其一,剩余两点,还请司直指点。”
“公主乃掌兵将军,当知行兵之道,粮草为重中之重。当下军制,府兵均田已渐趋弱势,天下军粮,大多掌控在几处大粮仓之中。官仓乃是中央禁军之粮,各地军粮都由众多节度使、防御使、团练使掌控,没有军令,谁也调动不了。想必,公主在军中多年,对各地截扣粮草、贪墨军粮之事早有所见所闻,您是中央大将,在外打仗免不了要与那些地方节度使打交道,若遭对方克扣使绊,想做何事都寸步难行。
自隋以来,洛阳含嘉仓乃天下粮草中心,想当年,王世充守着含嘉仓迅速壮大,得含嘉得洛阳。那贺兰哲的小叔父贺兰易雄乃含嘉仓的出纳使,平日里没少贪墨粮草。若公主上书圣人,弹劾贺兰家不当此职,我可助公主将弘农郡公的三郎杨慎衿举荐上去,届时,含嘉仓出纳使一职,当可落入弘农杨氏手中。而我可在此前,引荐杨玄珪与杨慎衿认亲。那杨慎衿极好音律,独爱琵琶,而杨玄珪又是顶尖的琵琶乐师,想必会很合得来。如此,公主身为杨慎衿的举荐人,又是杨玄珪的救命恩人,可与弘农杨氏交好,未来,含嘉仓可得。此为其二。”
“沈司直,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你今日所说的话,随便一句传出去,都可将你当场杖杀好几回了。”李瑾月摩挲着腰间的环佩,淡淡说道。
“公主岂非无凰飞九天之意?”沈绥反问道。
“大胆!沈司直寻死寻到我这儿来了。”李瑾月冷声喝道。
“公主且听绥说完这其三,言毕,公主要下官死,下官当慨然相赴。”沈绥不卑不亢,不急不惧。
“呵,你倒是大义凛然。也好,你说罢,我权且听着。”李瑾月冷笑。
“这其三,公主当知,天下女子之苦矣。若如从前一般麻木不仁,倒也无所烦扰,因为认识不得自身之困苦。然,则天圣人之后,天下女子觉醒,却屡屡受迫,此为苦因也。若非不苦,也无如今的公主,更无那杨玉环之事。公主乃成大事者,此大事,绥拭目以待,天下女子翘首以盼。公主心怀天下,匡扶正义,欲凰飞九天。宏图霸业,当以救杨氏叔侄为始,立定决心。此时不发,更待何时?解天下女子之困局,亦是解公主自身之困局,绥请公主三思!”说罢,沈绥拜服而下。
李瑾月捏紧了手中的环佩,半晌,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沈绥,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绥伏在地上,闷声道:“绥,愿追随公主,报宏图远志!”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上来,虫子稍晚点再捉。
洛阳城的地图我已经发到我的微博上,不清楚的同学可以去看看,就在置顶之中。
第89章()
偌大的公主府会客花厅;落针可闻;只余更漏声滴答作响。李瑾月坐在正位之上,双眸冷厉地望着跪伏于下首的沈绥。她狠狠咬着牙,仿佛在忍耐些什么。良久;李瑾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问道:
“沈司直,我是军人,不好打机锋。我且问你;你为何要辅佐我;须知圣人诸多子女;我是最不可能登上皇位的那个。你为我谋划这些;无异于犯上作乱;我若没有你所说的凰飞九天之心,你今日就该伏诛!”
沈绥直起身来;平静道:
“公主不愿打机锋;绥亦不愿。只是有些事,绥当下不便告知于公主。公主疑惑绥之动机;这是人之常情。绥只能说,辅佐公主是绥一直以来的愿望。公主是否有凰飞九天之心;只有公主自己知晓,绥并不能确定。但这许多年来;公主始终坚持从军从政,恐怕并不只是因为圣人相逼,您自己也有建功立业之心;才当如此。”
“哼,妄自揣测人心,小道也,这便是你沈伯昭豁出性命的理由?”李瑾月显然并不相信沈绥的解释。
“那好,公主说这是小道,绥便来说说大道。公主,出生于长安元年,在您幼年七到十三岁的这段时期,应当经历过三次较为重要的政权争伐。神龙政变、唐隆政变以及太平公主府灭门事件。神龙政变,张氏兄弟伏诛、一代女皇则天圣人被迫退位;唐隆政变,韦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伏诛;太平公主府灭门事件,则不必多说。
这三次政权争斗,其实可看作是自武皇登基以来有所抬头的女权,被一点一点镇压而下的全过程。直到太平公主府灭门事件发生,象征着女权被全面压制。女子愈发不自由、不得志,与武皇登基之前的状态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这或许便是抬头后必会被压制得更猛的铁则。
公主自幼目睹这一切,身为女子,您内心是怎么想的呢?您若说您逆来顺受,对这一切并无任何感受,说出去怕是谁也不相信的。圣人为何会猜忌您,必是在您身上看到了野心,看到了这些前辈女子身上曾看到的野心。他之所以借用武惠妃压制您,是因为在圣人心中,武惠妃之威胁,并无您这般令人忌惮。武惠妃不过一介后宫妇女,无甚见识,除了在后宫兴风作浪之外,掀不起太大的波澜。她背后的武氏早已式微,也无外戚干政之忧。而您,连年在外征战,军中威望极高,又开府建司,有自己的幕僚谋士,您的一切表现,在圣人眼中看来,都极具威胁性,尤其是对他的太子。
圣人知您是一块精铁,需不断煅烧敲击,才可百炼成钢。因而这许多年来,他不断地将您派去外面,磨练您,敲打您,为的是将您锻造成为帝国最锋利的剑。而更重要的是,他要在这锻打的过程中,抹去您自身的野心,使您成为一柄无心之利剑,好交与他的后嗣支使,继续巩固我大唐皇室之皇权。
但是公主,绥从不觉得您的心可以被磨灭。您志存高远,是您的兄弟们所不能及的。绥曾拜读过您的一篇政论,针砭时弊,直指要害。土地兼并,均田制崩坏,府兵制消亡,藩镇军阀集权做大,字字句句切中要害。此等见识,您的兄弟们谁也没有,他们只懵懵懂懂于这盛世幻境之中,早已被歌舞富贵冲昏了头脑。只有您,乃当握天下之权柄,才可解我大唐之危难。
绥,虽不过六品司法官一名,却也见不得我大唐衰微,乃至分裂动乱。这盛世危情,既然我已看到,便不可坐视。绥位卑未敢忘忧国注1,亦想出一份微薄之力。斗胆来寻公主献策,即便公主不纳策,绥虽死无憾。”
“好,好一个‘位卑未敢忘忧国’,好一个‘当握天下之权柄,解我大唐之危难。’是瑾月狭隘了,沈司直,不,沈先生目光如炬,洞彻世事,瑾月感佩。”李瑾月从上首位走下来,走近前来扶沈绥起身。
方才沈绥那一番话,已让她钦佩无比,有此等见识与胆量之人,恍惚间仿若见到那春秋战国之国士,可为自身理想献身,此等风骨这世上已然少见。她已打定主意,今日此人投于她门下,且不论此人目的为何,她也当笼络之,切不可白白错失良才。
却不曾想,她想扶沈绥起身,沈绥却犹如一尊石像般,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丝毫无起身之意。
“先生这是何意?”
“今日,绥前来。除却献策公主之外,还有一件私事,想向公主禀明。”
“呵呵呵呵先生真是有意思,私事就不必告知于瑾月了吧,我已知晓先生坦荡扶持我之心,先生且放心。”李瑾月也不扶她了,负起双手,悠然笑道。
“公主,这件私事绥不敢隐瞒,您且听绥说完,再决断是否要收绥于幕下不迟。”
李瑾月蹙起了秀眉。
“绥,将于四月十五日早朝后,觐见圣人,并请求圣人赐婚曲江张氏三娘于在下。”沈绥那深沉沙哑却铿锵有力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