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表姑夫妇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当人有心要做睁眼瞎,火烧眉毛都会看不到。
邻居的眼睛却没瞎,看不过去,人前人后总要议论几句。于是表姑气冲冲回家,指着敏真破口大骂。
“小杂种,走到哪里都要背地里告状!害了你亲妈不够,还要来祸害我们家?给你饭吃衣穿,有你床睡,你还有什么不满?真是个瘟神,摊上你后我家就没有一天安生的。”
敏真像一只猫儿一样,被拎着反锁在了衣橱里。
狭窄的衣橱里充斥着樟脑丸刺鼻的气息,幽暗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寂静之中,敏真紧张的呼吸和惶惶的心跳声不住放大,敲打着耳膜。
隐隐约约,她听到身后黑暗中有兽类发自喉咙深处的低哮声传来。
敏真开始尖叫,拼命拍打门板,继而痛哭。而客厅的电视中,歌舞声喧哗,表姑一家欢笑吃喝,仿若置身另外一个世界。
等到衣柜的门再度打开之际,敏真已晕了过去,且呕吐得一身肮脏。
纵使这样,也还一直养着敏真,只因为政府会每月拨一笔抚养费。社工定期会上门,每到那时,敏真都会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去见客。
表姑一家有恃无恐:谁叫她是哑巴。她不说,谁会知道?
敏真在这个家中,如一个半隐在角落里的缚地灵。
这样过了数月,直到有一日,大的那个男孩把嚼过的口香糖摁在敏真的头发,然后笑嘻嘻地说:“哟,弄不下来了,怎么办?”
两个男孩,一个摁住敏真,一个拿来剪刀,咔嚓一下,剪去了敏真留了六年的头发。那是妈妈每天都为她精心梳理的长发。
男孩们为这个恶作剧哈哈大笑。敏真忽然从地板上翻身爬起来,夺过剪刀刺过去。
表姑发出惊恐的叫声。鸡飞狗跳,孩子们的哭喊和尖叫终于让邻居报警。随后,被打肿脸的敏真便被社工领走。
这下更没人敢收留她,都怕她继承了她母亲的疯狂基因,像个不,说不清什么时候爆炸,血刃亲人。
再这样下去,就要住到福利院里去。她年纪不小,背景尴尬,不会是受欢迎的领养对象。
况且福利院里也有他们的生存法则,孩子们一样要在有限的资源里你争我夺。且长到十六岁就会被放去社会上自己求生,同都市角落里的野猫野狗抢食,不知出头在何日。
关键时刻,从未谋面的小舅舅对她伸出手来,自噩梦深渊的边缘将她一把拽了回来。
敏真被带到大商场里。有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正在等着这舅甥俩,那是逃出导师魔爪的顾元卓。
见到江雨生他们,顾元卓笑着招手,大步走了过来。
这青年的外表实在出众,修长矫健犹如模特。一路走来,游客频频回头看。敏真留意到舅舅的双眼里亮起了光,一种温柔之色油然而生。
而当他们俩交换目光时,那种暖光会在彼此眼中来回流淌。
敏真尚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本能地生出羡慕之情来。
顾元卓买了饮料。咖啡给江雨生,玫瑰奶茶给敏真。
敏真第一次来到这么繁华的地方,第一次喝这么香甜的饮料。当年随父母住在小县城里,父母成日忙着生计和争吵,其实并没有怎么在意过她。
儿童商店里有一个地球仪,和敏真等高,上面山川起伏,江河湖海都栩栩如生。敏真痴痴看着,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触摸。
“喜欢吗?”顾元卓弯下腰来,拨转地球仪,指着一处说,“这里,我和你舅舅就是在这里相遇的,那是五年前。”
那处地方像座岛屿,狭长且小。
顾元卓回忆着,微笑起来:“当时我陪朋友去逛当地一个有名的公园,我那朋友不小心惊动了公园里的鹿。是你舅舅了临危挺身而出,化解了危机。”
敏真瞪大眼睛,似乎也觉得当时情况十分惊险。
其实顾元卓说得简单。
当年他大学,假期带着新交往的女友去日本上野公园看鹿。女友是个新走红的嫩模,肩负着自拍以娱粉丝的光荣使命,纵使度假也不肯松懈片刻。顾元卓正耐着性子作陪,不料女友顾着拍照,不慎惊扰了一只带崽的母鹿。
母鹿发狂攻击而来,顾元卓仓促之中护着女友,被逼退到了角落。
无路可退之际,一个高挑清瘦的男子飞奔而至,挡在顾元卓他们身前,同盛怒中的母鹿对峙。
顾元卓在震惊之中,看着那年轻人吹响一支特制的哨子。
那哨声十分奇异。顾元卓事后回忆起来,只觉得那声音有一种充满灵性的美妙,仿佛能将人与万兽沟通在一起。那一瞬,他觉得心中有某样东西和哨声产生了共鸣,皮肤上竟然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而暴躁的母鹿确实逐渐平静下来,不再逼近。
那年轻人放下哨子,同母鹿对视。
片刻后,母鹿后退,带着小鹿消失在了林中。
顾元卓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女友,目光却无法自拔地胶在前方那道清瘦的背影上。他的心才开始迟钝地猛烈跳动,仿佛一切都有预兆。
那年轻男子转过身来,面孔白皙,目光如冰雪融水,冷清而明亮,却像一条小皮鞭,轻轻抽在顾元卓的脊背上,令他浑身一颤。
初夏的知了在那一刻突然放声鸣叫,四野一片喧嚣。
他朝顾元卓淡淡一点头,也不欲交流,扬长而去。
顾元卓却就此沉沦。
顾元卓从回忆中拔身,低头看见敏真望着自己的的表情如此可爱,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
敏真想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但是她嘴巴死死咬合着。
江雨生找到他们,“敏真,来,我们去试衣服。”
那天起码买了十多套衣服鞋子,两打内衣,五套发卡头绳,四套学生用品。敏真过去的那些旧衣被全部淘汰,连着她的过去,都尽其所能地被长辈们掩埋掉。
店员看到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来买衣服,非常好奇,趁着低头理衣服时问:“那两个叔叔是你什么人?哪个是爸爸?”
敏真没理她。
对方又问:“你妈妈呢?”
敏真一下甩开她的手,跑到江雨生身边,紧拽住他的衣角。
江雨生发觉不对,立刻抱起她说:“我们走,换个地方。”
晚上才回到家,屋里灯亮着,顾元卓说:“是林妈过来了。”
江雨生牵着敏真的手微微僵了一瞬,笑了笑,脚步慢了下来。
一个中年妇女推门出来,热络地招呼:“卓哥儿,饭菜在桌上,我先回去了。”
这位是经年的老保姆,看着顾元卓姐弟长大的。这种老人在家里是很有威信的,顾元卓凡事也都要敬她三分。
顾元卓问:“妈最近怎么样?”
“太太很好,元惠(顾元卓姐)也很好。卓哥儿有空多回去。家里人都挂念着你。”
顾元卓点头:“爸还没回来?”
“先生还在苏黎世,或者是伦敦?”老保姆也不大清楚东家行踪。
“还是那样。”顾元卓嗤笑,“那架私人飞机才是他的家。”
林妈看到江雨生怀里的敏真。
敏真已经睡着,靠在江雨生肩头,露出半张小脸,无限天真可爱,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
林妈的目光选择性地跳过了江雨生,扬长离去。
江雨生揶揄一笑。
林妈作为顾元卓父母的特使,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昨日他才接了敏真来家,林妈今日就登门,想必是听到了风声,奉了太后懿旨,专门来看这个孩子的。
想必敏真的情况他们都已经打探得一清二楚。孩子没有生得青面獠牙、三头六臂,也真辛苦老太太白跑这一趟。
顾元卓也想得到这点,讪笑道:“老太太好奇心太强。”
江雨生说:“怕你吃亏罢了。”
顾元卓说:“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让一个孩子占什么便宜。你看,我还读书,家用都是你出的。我们俩换个身份,人人都会说我是你养的小狼狗。”
江雨生笑道:“那你这小狼狗也太费粮了些。”
两人上了楼,把敏真放在床上。顾元卓看着孩子无邪的睡脸,伸手搂住江雨生在怀,感叹:“忽然有了一种成家的感觉。”
“孩子确实让人增添许多责任感。”
顾元卓说:“你看这小小的、无辜的生命,就此依靠着你而活。她任由你塑造,未来的命运也深受你影响。万一不小心哪里没做好,也许就耽搁了孩子一生。做父母这么诚惶诚恐,怎么能安然入睡?”
江雨生忍俊不禁:“你自己还是半大的孩子,倒能这么快就进入奶爸状态。”
顾元卓在他的腰上暧昧地轻轻掐了一把,“谁还是半大的孩子?嗯?”
江雨生脸颊发热,急忙拉着顾元卓离开了房间。
两人拉拉扯扯回了房,衣衫已经半敞开,干脆一同进浴室冲澡。
浴缸里,顾元卓一头泡沫,眯着眼,感受着江雨生的手指在头皮上力道合适的按摩。
“这么说来,敏敏现在与她爸爸那支亲戚算是没来往了?”
江雨生冷笑:“那些亲戚,有还不如无。她母亲弑夫,两家人结仇,那是她一辈子都要背负的枷锁。”
“父母的恩怨,怎么算到孩子头上?”
“因为她弱小,无法反抗申诉。所谓柿子拣软的捏。更何况,她母家还有个叛经离道、自甘堕落的舅舅。现在她跟我过,我们俩臭做一堆了。”
顾元卓笑着把脸转过去:“是吗?我闻闻。恩,明明好香。”
他一头泡沫大半都蹭到江雨生脸颊和胸膛上。江雨生笑着推他,白皙的脸颊被水蒸气熏得泛着桃花般的红晕。
“还说不是孩子?”江雨生的呢喃含着无奈的宠溺。
顾元卓把他压住,缓缓地动,咬他的耳朵:“江老师,那你教教我,怎么才不是孩子?”
第3章()
保姆第二天就上门报到。
她曾在护理院做过看护,知道怎么照顾特殊儿童。她问敏真的话全是选择题,是还是不是,这个还是那个。沟通不成问题。
敏真的房间很快就装修好了。湖绿色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和家具,天花板上垂下一个个小星星,还有独立卫生间。一个几乎和她一样大的布偶兔子和敏真分享一张床,这是顾元卓送的欢迎礼物。
江雨生对敏真说:“你顾叔叔小时候最喜欢玩布偶玩具,和女孩子一样。”
顾元卓面子挂不去,连声喂喂。
其实江雨生心中也很惊讶。像顾元卓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那个不是专注吃喝享乐,提到结婚生子都逃如惊兔。可顾元卓居然这么爱孩子。
那不是因为江雨生而爱屋及乌。他对敏真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爱。这让江雨生十分感动。
小花圃的地很快就整好了,顾元卓还做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敏敏的花园”,插在栅栏外。
阳光灿烂的周末,江雨生带着敏真播下花种子。
自那天起,敏真每天清早起来都会花圃看看。
于是顾元卓就逗她:“我会咒语哦,可以让花儿快点长的咒语。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教你念。”
敏真抬头看他,眼睛里光芒一闪,似乎有几分不屑。
顾元卓吃惊,扭头对江雨生说:“小丫头聪慧着呢。”
江雨生说:“她不说话,但是她都听进心里了。”
也正因为敏真听而不说,如一口守着秘密的忠实的匣子,于是身边人下意识对她倾述内心话。
少年的烦恼,成年的愁绪,职场的挫折,爱情的困惑。她小小年纪就将这人情百态听了满满一耳朵。
比如她知道,这栋人间天堂一般的房子是顾元卓的祖母给孙子的遗产,还有一笔丰厚的信托基金,供他自由支配。顾元卓财务自由,才有底气为了江雨生离家,同家里人长久拉锯。
而顾家在陈妈的嘴里,简直富贵滔天,投资遍布全球,几乎承包了华尔街。
仿佛顾家大门一打开,就会有金币宝珠滚落而出,水池喷泉里金沙涌动,花瓣上闪烁的都是钻石和珍珠。
就像爱情里一般,顾元卓是长房独子,得天独厚,自幼聪明出色,与众不同。而他又和天下所有同龄人一样,抵抗不了青春荷尔蒙强大的影响力,甘为爱情赴汤蹈火,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江雨生就是故事里的幸运儿,剪了金羊毛,摘了四叶草,得到了顾元卓的心。
顾元卓自青春期起,女伴不断。模特,名媛,校花,全都是女性中的佼佼者。他一直游戏花丛直到邂逅江雨生,他才知道自己居然会爱上一个男人。
好在江雨生的身份并不低微,他是堂堂大学讲师,年轻有为,深受学生爱戴。大概正因如此,顾家暂且容忍了顾元卓和他的关系。
这样的爱,燃烧一天算一天。他们都还年轻,不愿去考虑太遥远的未来。
花圃里的种子终于发芽了,细细小小的一点翠绿,在夏日微风中摇曳。敏真的头发也长到可以扎辫子了。
顾元卓有耐心,每天都给她梳两个小辫子。他粗大的手指笨拙地捉着女孩细软如丝的头发,左绕右绕,编辫子的功力居然不俗。
敏真也极其懂事,即使被他扯疼了,也不吭声。
江雨生抱着手靠着门边看他俩,似笑非笑道:“顾元卓,我今日才发现你居然这么有女人味。”
顾元卓也不恼,走过他身边时,忽然凑过来在耳边低语:“今天晚上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女人味。”
江雨生脸一红。
敏真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幼小的她还不清楚这话中的暧昧,就如同她还不能理解两个男人之间为何有那丝絮缠绕般的眼神交流。但是她知道保持安静是一种礼貌和生存之道。
父母长期不合和那次巨大变故,让这个孩子有着超出年龄的早熟。在亲戚家中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她迅速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寄人篱下,不说话,不多事,像空气一样存在最好。
顾元卓对江雨生说:“知道我为什么特别疼她?看她似乎就看见当年的你。一样的眼睛,带着哀伤,寂寞和倔强。我那时候没能认识你、照顾你,是我一生的遗憾。”
敏真到底比她小舅舅要幸运。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种痴缠的目光那叫热恋。
彼时江雨生和顾元卓交往才半年。恋情犹如骄阳当空,热辣辣地晒得两人几乎融化,视线自然屏蔽无关闲杂人。
直到大脑降温,神智归位,回头看过去,犹如梦游了一场。
敏真逐渐适应了跟随舅舅和他的恋人生活的日子。
江雨生是年轻俊才,在t大里生物系执教的同时,还在校生物研究所从事科研,带着两个研究生,工作繁忙。而顾元卓虽然还在读研,但也要去本科生学院代课,也并不是闲人。
只要敏真不去医院接受心理治疗的日子里,江雨生都尽量把她带在身边。
江雨生在办公桌边加了一套课桌椅,正对着窗户,景色独好。
敏真本来念小学二年级,家变耽搁了学习,成绩单实在无惊喜可言。江雨生也不急着给她补课,只给她买了许多彩色的图画故事书,让她翻看解闷。
对一个人真挚的期盼就是不催促,任其自由摸索,找到属于自己的节拍。这也是尊重。
敏真在舅舅的办公室坐了一个礼拜,便发现这扇窗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