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记忆里,幼时的生活平静而快乐。虽然姐姐四岁那一年,母亲又生下她不久就病故,但父亲的爱并未有所退减,姐妹俩一个取了父姓“叶”,一个为了纪念亡妻取了母姓“苏”。母亲死后,父亲未再续弦。上至父亲、下到仆从,每个人都将这两个小丫头捧在手心里,偌大的叶家,她和姐姐占全了整个家族的疼爱,几乎没有任何烦恼地安然长大。八岁那年,父亲从友人家里接来了一个男孩子,是当时与叶家齐名的林家独子,名“之行”。那个男孩子长她六岁,奉家族之命来叶家学习经商之道——与商贾出身的叶家有很大不同,林家世代奉医崇武,林之行自小就是家族继承人,身兼精湛武艺和妙手医术,为人又谦和有礼,虽然要长期寄住在叶家直到学成,但是依然得到了叶府包括父亲以内所有人的欣赏和赞扬。哪怕是在一年一度的瓷市,父亲也会将他带在身边,将他大大方方地介绍给所有世家人士。那两年时间里,这个林氏继承人在叶家得到了比在自己家族时更多的惠益和锻炼。等到十六岁时,林之行已经被当做叶氏和林氏共同培养的人才为武林熟知,文武兼备又品性温和的他,在那一年的武林大会上一举夺魁,被看做武林新一代的后起之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一年,她十岁,姐姐叶眉十四岁。
不知从何时起姐姐对那个人的称呼就变了,不再是儿时娇糯无邪的“哥哥”,而换做了更加亲密的“之行”——她那时尚年幼,不懂这样的变化昭示了什么,自然也看不出他们二人之间悄然变化的关系。
一向大方的姐姐面对他时会娇羞又温柔地笑,脸颊红红,眼睛里仿佛落了满天星辰。而他最常做的动作也慢慢发生了变化——以往他总是会宠溺地拍她们的头,到后来再拍姐姐的脑袋时,动作却轻柔地好像是在抚摸。
十一岁那一年,姐姐及笄。叶家有女初长成,江湖上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来道贺。十五岁的姐姐出落得端庄美丽,眉目如画,那一日挽发插簪、淡妆铅华,迈出大堂那一刻如同仙女下凡,耀花了所有人的眼——当然也包括了他的。
那一日,在父亲和天下豪杰面前,林之行慨然迈出了一步,抚掌击节,林家的使者鱼贯而出,抬出了大批的彩礼——这个在叶家成长起来的少年,在姐姐及笄那一日正式向叶家提亲:使者们秩序井然,彩礼一箱接一箱,很显然已经准备了很久。一向严谨的父亲面对这样的情景不仅没有动怒,反而喜笑颜开。满堂宾客更是连声应和,恭喜父亲喜得良婿;姐姐穿着华丽彩服,笑得灿烂而温柔。
——一直到那一刻,看着他们二人透过人群相视而笑,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十一岁的她看着姐姐幸福的笑靥,满心庆幸的同时,也忽略了心底那一抹隐隐的酸涩。她太小了,还不懂那种酸涩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最喜欢最关心的两个人从此将携手一生。
因为家中无子,叶眉又是长女,所以自十五岁及笄后父亲就渐渐将她当做继林之行后培养的重心,以往每年只带之行去的重大活动,也变成了她与之行同行——那时他们二人已经订亲,按礼法来说在成亲之前原本不该再多见面,但叶林两家商武出身本就不太注重繁文缛节,再加上叶氏偌大家族需要叶眉来渐渐接管,所以到后来家族里甚至就默许了他二人一同处理大事,已经俨然有继承家业的趋势。
姐姐及笄后就甚少再有时间来陪她,每日穿梭在藏书阁与账房之间,一心往家族继承人的方向成长,有时候一整天都见不到她一面,偶尔撞见了也是神色匆匆,说不了几句话便离开;之行就更不用说,作为叶林两家新一辈的顶梁柱,自从他学成回了林家之后,她半年也就见过他两次。
如儿时那样三人之间彼此心无芥蒂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姐姐叶眉和那个人相互扶持,往同样的人生携手并进,而她因为年幼,就这样被抛在了后面:纵然想追赶,但在世家这样的环境里,差了四岁,就是差了整个人生。她很快便觉得有心无力,再也不幻想能与他二人再如儿时一样,与他们之间,也终于划出了最初的距离。
门开了,正对着她的,是那一方长长的桌案。桌案一角依然叠放着那几本书,桌面上也依然还压着那几张写着潦草字迹的纸。
苏青抬手扶住了门框,良久,终于抬脚走了进去。她脚步很轻很慢,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一步步走到那桌案前,低头,伸手,去拿那几张泛黄的纸张。
字迹潦草,却很眼熟。她十五岁时候的字,清秀稚嫩,在纸上零散画了几笔,写着只有她自己才懂得其中深意的几个药物名字。
钩吻箭毒木
那是她离开之前,写的最后一个方子。
她紧紧握着手里薄薄一张纸,微微抬头,去看桌案后,挂在墙上的竹篓,还有镰刀。
那个时候,她年龄太小,按家族规矩,不允许她自己进入烧窑厂,她便开始自己找乐子——姐妹俩自小便佩服之行医术精湛,她便常常溜进藏书阁去,也开始钻研药物。一开始只是啃医书,渐渐不满足于纸上谈兵的理论,更不满足于那些医书,便开始研究毒药,甚至瞒着众人自己炼药——那时整个家族的目光都放在了叶眉与之行两个人身上,已经很少再有人来时时注意着这个二小姐,她有时溜出家门去采药,一走就是一整天,也不会有人发现。也就是在十二岁到十四岁的这两年里,她精研了医书上有所记载的几乎所有药物,包括那些别人避之不及的毒药。
但姐姐毕竟是姐姐,就算再疏于亲密,也能感觉到这个妹妹日渐沉默的不同。有一次,叶眉趁闲暇来她房中看她,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问了家中奴仆,也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等到她从外采药回来的时候,一进房门就看到长姐坐在桌前,手边摆着摊开的医书,书中夹着她平日里写的药方,旁边还有从她柜中搜罗出来的各种药包。
叶眉脸色很不好。
她不是对医术一窍不通,当然能看出来妹妹在研究什么。在这里等了她大半天,居然等到她灰头土脸,一身狼狈地背着竹篓扛着镰刀回来,篓中自然更是一筐子乱七八糟的草药。
“姐姐?”她愣在门口,没想到被抓了个当场,有心想解释,却不料叶眉起身来,将她拽进房里,一把卸掉她背上的竹篓,指着里面的草药,蹙眉问,“这些都是什么?!”
一向温柔的姐姐这次动作却带了几分粗鲁,竹篓里的草药四散满地,她着急忙慌便要去捡,一边捡一边解释道,“姐姐,你听我说,这些不是什么”
“青儿!”然而叶眉将她一把拉起来,斥道,“你堂堂叶家二小姐,怎么能研究这些毒物!”又转头去吩咐一旁的丫鬟,“执月,把这些都给我扔了!还有桌上那些!”
“不要!”她一听便急了,哪能让人将这些日夜熬煎的心血都扔了去,挣扎着要甩开胞姐的手,一边求情,“姐!不要!我只是感兴趣而已,不会拿它们出去害人的!你看那些药包,都是放在柜子里的不是吗?别扔我的东西,求你了姐!”
“”叶眉也是又气又急,说话间也未免失了几分理智,一面牢牢抓住她,一面催促,“赶紧!扔了!”
自然地,那些书籍、药方、药物,都未能幸免。连采药用的竹篓和镰刀,都被一并丢了出去。她苦苦钻研的心血被一朝毁去,满眼都是措不及防的伤痛,脑子里,还回荡着姐姐的那句话——
“你今日研究这些药物,明日就会想着要试验药性,再过几日,就会想着出去害人!”
怎么会怎么会害人呢?她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点事做,为什么要这么激烈地反对?姐姐就那么不相信她吗?
十四岁的她,被姐姐的举措和那句话刺到,深觉受创。她看着仆人们将她房中搜罗的干干净净,也不挣扎了,眼神直直的,却不发一言。等到东西都清理出去了,叶眉也终于缓过来一口气,看着妹妹受伤的神情,自觉先前那句话说的有点重了,有心想要来安慰,却不料她似乎在这一刻回过神来,静静开口,“我知道了姐姐,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叶眉心里一个恍神,还没来得及问,楼下便传来了门房通报的声音——有生意上的正事要商量,她耽搁不得,见妹妹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等到第二日忙完,她再想起来去看看妹妹,就见苏青乖乖呆在房里,很是自觉地伏案抄书。再过几日再去,也还是一样。
她以为经过那一扔,妹妹收心了,便也没把这事儿再告诉之行和父亲。
然而只有苏青自己知道,姐姐还是那个忙于家业无从与她相处的姐姐,她也依然是那个被忘在身后的小妹,所有的境况,一切都没有变。
时隔多年,再站在这间房里,回想着这种种一切、早已长大成人的女子,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旧竹篓和旧镰刀,手握成拳,眼含热泪。
后来时隔经年她进了夜夙,因为精通药物而被江湖中人称作“魅影”刺客的时候,回想起最初的因由,她都会慨然苦笑:世事无常,谁会想到堂堂叶家二小姐会沦落成黑道刺客;然而一切又好像冥冥注定,她幼时因为寂寞而培养出的爱好,竟然成了她日后生活的本能。
又或许姐姐昔年那一句话,反倒一语成谶,成了她此后一生命运的预言。
有一线稀薄月光,透过后窗照进房中,苏青的眼神在这月光中一晃,好似突然间回过神来,目光一转,转到了另一边墙上,那个原本挂着画的空位上。
她默不作声地将一直系于身后的画卷解下来,扬手一抖。
画卷在手中展开,依然是那一幅熟悉的画面,仿佛透过这一卷素画,能看见当年岁月安宁,人生美满。
如果不是后来
她不敢再往下想,将那画卷展开了,重新往墙上挂去。方才挂好,耳边却听到了有人上楼行来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还有人来?
苏青悚然一惊,迅疾收手,抬手去推后窗,却发现窗户已经从外封死。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左右环顾之下,逼得没办法,脚尖一点,上了房梁。
房梁横木,暗影堆叠之下,正好能挡住她的身形。她静静隐身于黑暗中,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近就越清晰,越清晰就越能辨认。
是叶眉。
果然,走到离房间几步远的地方,猛然发现门锁断裂而房门洞开的叶眉压抑着一声惊呼,加快了步伐几步走过来,一进门一抬头,眼前赫然是那幅本该不在房中的画。
她一把捂住嘴倒吸了一口凉气,进房中来细细看了两眼,自然没发现隐身于黑暗中的苏青,却又惊又惧,返身就出去喊人。
听得她脚步凌乱地下了楼,原本熄灭的灯火一盏盏又亮了。深夜的叶府再度热闹起来,二楼房间横梁上,苏青闭起眼睛,叹了口气。
第91章 识真()
第二日凌晨,苏其墨还在打点行装,池梭已经一路疾行上楼来通报,“王爷!不好了!”
“慌什么?”苏其墨眉头微蹙,手里动作不停,“马牵过来了吗?牵过来了我们走——”
“只怕没那么好走了”然而池梭一脸苦色,吞吞吐吐道,“叶家”
苏其墨手里一顿,“叶家怎么了?”
“叶家大小姐亲自来了,说有事要当面问王爷。”池梭挠挠头,“看起来脸色好像不怎么好”
苏其墨一揉眉心,“出什么事了?”
“属下问了,她说”池梭话说到一半,被外面传来的清脆女声截断,“我说,此事一定要与王爷当面对质。”
主仆二人同时回头,就看到叶眉不请自来,已经到了房间门口。见到苏其墨,叶眉倒也没忘了礼数,先敛襟行了一礼,而后自顾自地进屋,将握在手中的某件东西往桌上一摊——
苏其墨眸光一利。
“王爷,请恕叶眉冒犯,但是您若是不再想保管这幅画,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将它归还给叶家,又何必深夜潜入叶府,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举动呢?”
叶眉话语来势汹汹,然而苏其墨的目光一直牢牢落定在那画上,也不回答她的问话。
“叶小姐,我们王爷不”池梭在旁边也惊了,开口就要解释,却不料苏其墨一竖手,截住了他的话头,似乎到此刻回过神来,这才面对着叶眉开口,“叶小姐,是本王唐突了。”
“王爷!”池梭见他连辩解都懒得说,急了,正要说话,苏其墨一眼看过来,他被那种眼神镇住,愤愤往后一缩,却不敢再多话。苏其墨收回目光,重新转过头去面对叶眉,语气平定,“原本想着此事既然与叶家无关,倒不如就此息事宁人,这幅画像,自然也该物归原主。只不过本王怕太过张扬会引起骚动,这才出此下策,将画擅自送了回去,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叶家海涵。”
他一不狡辩二不反驳,居然开口就是坦然承认的道歉,连叶眉也没想到堂堂皇子居然能拉下这个脸面,哪里还好发作,原本满腔怒火瞬间就被浇灭,愣了一愣,收敛了心绪,这才接话道,“王爷原来是这样考虑的,反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不过那房间跟这画毕竟都是我妹妹叶眉一时情急,冒犯了王爷,还请恕罪。”
“叶小姐对令妹姐妹情切,是本王考虑不周。”苏其墨笑笑,伸手一指桌上那幅画,“话既然都说开了,那这幅画就算是还给贵府了。”
叶眉却又问,“王爷的意思是,这件事,不再追究叶家的责任了?”
“昨日我已经问过了贵府的那几个家丁,也知道此事十有八九与贵府无关,所以也请叶小姐回去转告令尊,不用太担心了。”
叶眉眼神一亮,展颜一笑,再度敛襟跟他行礼,“多谢王爷!”
叶眉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苏其墨便让池梭出门送客。等到池梭送完人回来,就见他坐在窗前,眉头紧锁,脸色很差。
“王爷”池梭小心翼翼凑过去,小心翼翼道,“昨日她跟你要这幅画时,可没说是要送回叶府的”
“昨日本王在这。”言下之意是,她当时怎么说的,他都记得。池梭知道他已经在被触怒的边缘,吓得也不敢再说话,诺诺应了一声,便要退下去牵马。
刚要转身,就听到自家王爷开口问了一句,“慕容轩那家伙,还在城中吗?”
“在的。”池梭忙回头答,“据说他这次是为了给中容皇室采购贡品而来,想必不会那么早就走。”
“去找他,本王要见他。”
“王爷?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要尽快赶路了——您这时候再”
苏其墨眉头一锁,“赶紧去!”
两盏茶的时间过后,池梭神色恹恹回来了,后面当然,跟着照常吊儿郎当的慕容轩。
这人在路上就听池梭把事情经过说了,大概也猜到这人好端端把他叫过来做什么,这时候摇着折扇进屋来,看见苏其墨还是冷着一张脸,忍不住挑眉就笑了,“不过偷摸去了一趟叶府而已,王爷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苏其墨眯了眯眼睛,转过目光来,“你果然知道。”
“唔怎么说呢”慕容轩摇着折扇,施施然坐到他面前来,“我这段日子就住在叶府你也是知道的,昨夜月黑风高,我正好看到叶家楼顶上有人凄凄惨惨在那儿吹冷风,一时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