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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来这里?
静默着立在暗影下,他在心里自问。
摄魂术强行被中断的反噬,让他自昨夜以来头疼欲裂,无数零散细碎的旧日片段在脑海中飘荡,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像被强制着,在眼前一幕幕徘徊重溯。他知道这种秘术造成的伤痛,靠药石之力无法驱逐,唯有自身看淡心结,才可能尽快消解。而那一掌全力推出又强行收回的劲力,其实让他内息崩摧经脉受损,远不是他今日说的那般轻松。他却像是自惩一般,并不去调息恢复,甚至拒绝了莫轻琴送来的伤药,只为让肉体上的伤痛盖过如今脑海里飘渺无着又如同刀绞一般的幻象重复。
昨夜他醉酒动摇,选择让莫轻琴对他施展摄魂噬忆的那一刻,就是错的。而这种软弱逃避的选择,是他多年来从未走过的一步。往日记忆如刀如火,啃食着他的心,让他自琴铃阁再遇宋青芷那一刻开始,就不得安宁。
记忆中天真单纯的小小少女,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身上带着药王谷终年不散的药香和辛夷花的香气,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他原本已经波澜不惊的世界。
从入夜夙那一日开始,他就知道过往所有都在那一场大火里灰飞烟灭。从此药王谷宋家于他只是一段惨烈前世,带着无尽的血色与错付,纵使心有痛悔深恨,也注定无法宣泄。这些年风雨血腥里游走,他从未想过要去触碰那段宛如隔世一般的记忆,所以从来沉静,心头无扰。
但是今日身心俱痛下,他知道,若不来一趟这齐安王府,从此将无法再往前走一步。
怎能不来呢?那是纵使他割裂所有过去也无法斩断的联结,是他心头至宝。
头顶有翅膀扑棱的声音掠过,他抬眼一看,认出来那是药王谷豢养的信鸽,面具后眼神一变,再不犹豫,足尖一点,就随着那信鸽去往的方向飘去。
“姑娘,这是王爷特意派人送来的冰镇雪梨,说是夏日酷热,给您解暑吃的。”齐安王府的内院客居里,有嬷嬷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进了房间,笑意慈祥,“据说在地窖里冰沉了好几日,这会正凉的时候呢,您要不要尝尝?”
“替我谢谢王爷。”宋家二小姐正伏案写着什么,随口答道,“有劳嬷嬷了,就放在那边桌上吧,我写完这点就来吃。”
“姑娘又在写家书吗?”那嬷嬷看起来已经伺候了她有几日,也渐渐清楚了她的习惯,转头去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道,“看时辰,今日的传书也该来了——”
话未说完,窗棂处已经有翅膀扑扇的声音落下,宋青芷自案前回头一看,笑得眉眼弯弯,“嬷嬷说的可真及时,这就来了!”一边说,一边凑近窗户把信鸽抱进怀里来,摸了摸鸽子的羽毛,嘟囔道,“小花,今日怎么轮到你来呀?小黑小白呢?是不是又偷食去了?嗯?”
少女容颜娇俏,笑得灿若桃花,一边逗着家里来的鸽子,一边取下鸽腿上绑着的信,展开来细细看了,嗔道,“我哥哥催我回家了,说中秋前不回药王谷,要打我孤拐呢。”
“才七月不到,你哥哥这么着急催你干嘛呀?”嬷嬷知她此时心情极好,搭话也搭得随意,“我们王爷可舍不得姑娘走呢,巴不得您在这多住一日是一日。”
“嬷嬷哪里的话!”她脸上一丝红晕,嗔笑道,“住久了,你家王爷就烦我了!”
“姑娘才说笑呢。”嬷嬷笑得开怀,“王爷虽然朋友多,却从来不留女子回王府住的,您可是头一个,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可都看在眼里!”
宋青芷知道再辩也无用,索性也不辩解了,转头去把没写完的信笺继续往下写,嘴里念念有辞,“已经快七月了,从这往药王谷最快脚程也要大半个月,呆不了多久,也确实是时候启程回家了要是真赶不上中秋家宴,哥哥铁定要罚我的。”
看她少女心性,嬷嬷也觉得欢乐,却见她伏案写了这许久都没写完回信,不由凑过去多看了一眼,多问了一句,“姑娘平日里不都寥寥几句就写完的吗,今日怎么有这许多话要说——唔,这是什么?姑娘在写药方?”
“嗯,药方。”她没抬头,手里写写停停,咬着笔头似乎在回忆什么,随口答,“前日在外面见到一个药方,用药医理颇有我宋家同宗之风,却又不敢肯定,想着默下来给哥哥看看。”
“你宋家是医药圣道之门,怎么还会有人能写出同理的药方呢?”嬷嬷好奇问道。
“我也觉得奇怪呀,”宋青芷写着写着,说到这里忽然顿笔,眼里神色一闪,“不过那个人本身也很奇怪旁的学医之人,遇到我宋氏门人一定会上前讨教,他却好像避之不及?”
“姑娘从哪儿得来的药方,又为何不找他当面问一问呢?”
宋青芷这下却没回话了。
药方,是那日向太傅大人讨来一看的。在太傅府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她已经观察过太傅的脸色,知道是重伤治愈没有多久,后来随口逼问了两句,却问出那人非凡医术,有心想要讨教,便在去了前厅后向太傅大人要来他开的药方看,想着稍晚得空再回去那个小花园与他切磋切磋医理——然而一看之下,她心里且惊且疑,更加不敢忽视。
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独有的疗伤药方,但是细细琢磨其间精妙之处,却居然被她看出来与自家惯用药理异曲同工之妙,可药王谷宋氏医术向来秘传,除了宋家嫡系,又怎会有旁人能窥见其中一二呢?
等到她拿着药方回去质问,太傅府后花园已经人去楼空。
却没料到隔日又在琴铃阁再次偶遇。他好像跟那个掌柜有所争执又回转,自己却受了伤,看脸色,伤的还是内里脏腑。也不知为何,明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总有种感觉想要去结交他,虽然他好像并不愿意领情。
跟苏幕回府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药方默下来,寄回家给哥哥看一看,若真是有缘与宋氏医术有同道之人,哥哥也一定会感兴趣的,那时候,总能再想办法找一找他人吧?
想到这里,手底下落笔不由更快了几分,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一见闻分享给兄长,宋青芷笔下生风,唰唰几笔将剩下几味药材写完,又添了几句照例问候的话,这才将信卷好封到鸽腿上,拍拍信鸽脑袋,“小花啊,可要快点飞啊!晚一步,我就错过好机会了”
夜色沉沉,信鸽在空中扑棱几下绕了两圈,展翅而去。宋青芷坐在窗前托腮看着那小小影子消失在夜色里,神色欢喜,又充满期待。
窗外,一阵微风突起,扬扬拂过。她感受着这难得的夏日凉风,回头去吃苏幕派人送来的雪梨,冰凉润心,不由赞道,“好吃——诶,”又从窗户探出头去招呼门边的守卫,“去告诉你家王爷,明日我还想去琴铃阁喝玲珑醉!”
她在这边欢快嘱咐之时,信鸽已经振翅飞出来齐安王府的大院。朗月星稀,夜色下忽然掠出一道模糊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追逐着那只小小的信鸽,竟然真的靠脚力渐渐拉近了距离,只见那人身形一纵,伸手一抓,就将那只鸽子抓进了手里。
“咕咕”,鸽子在他手里挣扎,鸽腿上绑着比平日里更厚几分的纸卷,被他一手卸下。
细长的卷纸信笺在手里展开,入目是清秀精巧的蝇头小楷,最先是一排精心默写的完整药方,最后是几句问候与诉说的话——
“兄嫂可好?妹定于中秋前返家。今遇奇医,用药之理同,令妹遥想。妹心甚慌,有不敢细想之牵念,唯盼与故人有半分牵连。今附药方详细,望兄鉴之。”
月色下,那人握着手里薄薄一张纸,剧烈咳嗽起来。
夜深了。
白日里跟着苏幕在城中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到了夜里难免觉得困乏。吃完了雪梨,嬷嬷看她靠在椅子上困倦地打着盹儿,上前来轻声询问,“姑娘累了,早点上床睡吧?”
宋青芷揉了揉眼睛,应了,“嬷嬷也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候着我了。”
屏退了服侍的人,她独自在房里,回头去吹灯。
烛火摇曳了一下,熄了。房间里光线昏暗,一点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有夜风拂过。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关窗。然而一回身,根本没往前走,反而连退三步,本能地握紧了袖间的随身短匕——
一阵夜风,吹进来一个人。
然而借着皎洁的白月光,宋青芷定睛细看了一眼,却放松了手里本来已经握出来的匕首,将信将疑,“你?”
那人不知何时,又是从哪里无声无息地进来,正靠在窗户下,抬眼来看她。他知道她手里握着匕首,也知道她在这时候随便喊一声就会有十几个守卫冲进来。然而他久久、久久地看着她,月光下,他脸上的面具衬出浸润清冷的光,一如面具后他静静看着她的眼神。
“宋姑娘,”他说,“别来无恙。”
第21章 暗影初现()
“老大不在总部?”高寒倚在窗前,翻着手里几封简报,“咦”了一声,“宋迟居然也还没回去?送个人而已,以那个家伙的脚程,三日前就该到总部了,跑哪儿去了?”
然而他这边一句接着一句的疑问,半晌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不由回头,就看到苏青把随身的袖间针囊摊在桌上,自己盯着手里一枚细细金针,正自顾自地出神,连他说话都没听进去。
“想什么呢?”他将简报统统收了,不轻不重地往她面前一拍,“盯这根针盯了一盏茶了,针上长花了?”
她没看他,转着手里的针,逆着光细细看,嘴里念念有辞,“他怎么知道这根没毒?”
“什么?”听她嘟嘟囔囔,高寒来了兴致,干脆也在她面前坐下,“谁?你跟谁动手了?”
“”她顿了一霎,回过神来,将金针往针囊里放好了,开口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那个慕容轩真有个弟弟?”
“唔是有这么回事儿。”高寒摸摸鼻子,点头,“慕容家是中容世家,一向一脉单传,不过到慕容轩这一代却是双生子,说来也奇怪,据说小的生下来身体很不好,上一代家主怕他活不长,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中容隐士谷去调养去了,一直到老慕容病逝,慕容轩接了家主之位,才把人接回来——就是那天他说的那个慕容朗。不过好像他这弟弟因为从小养在外面,对家族没什么感情,一向喜欢游山玩水,常年不回家一趟,所以见过他的人也少——按慕容轩说法,看来最近他这个弟弟回家了?”说到这里,忽然一扬眉,贼兮兮凑过来,“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她瞪他一眼,没好气,“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你不是也这么觉得吗?”
“狐狸头脑,独狼心肠。”高寒一耸肩,不置可否,“跟他这种人打交道会累死的——怎么,你真跟他动手啦?”
“是你跟他动手了吧?”她秀眉一扬,似笑非笑,“好像没打赢哦?”
“还不是被那个苏其墨打断了!”高寒扬眉反驳,“不然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我可只在老大手下输过!”
“嗯,是,枭影大人厉害。”她笑着敷衍他,忽然想起来,“你刚说他不在总部?”
“哟,我还以为你注意力全被那狐狸引过去,忘了老大呢。”高寒向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揶揄她的机会,“据传书看,已经走了有一段日子了,也没打招呼,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去哪儿我们可管不着。”苏青撇撇嘴,针囊在袖间绑着,突然问,“炎炽醒了吗?”
“醒是醒了,不过慕容轩那一针下手忒狠,百汇一伤,以后也就真的是个废人了。”高寒唇角一丝冷笑,“先让他好好品味一下作废人的滋味把,不急着审。”
苏青正在绑针囊的动作一顿,蹙眉,“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他刺炎炽的那根针,是我之前试探他的时候扔过去的——用的是没毒的金针,但是他是怎么知道针没毒,才用来刺炎炽的?”
她惯用的金针分为无毒和有毒两种,而针上那些毒药向来无色无味,旁人很难分得清二者区别,而这根针当时钉在他手里的酒囊上,那个人又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区分开?
“也有可能他根本没看出来,只是顺手就用了呢?”高寒随口答了一句,“你那些毒药,总不可能傻到自己去试吧!”
苏青没接话,默不作声地袖子放下来,半晌道,“也许吧。”起身,“你不是要去找敬怀王喝酒吗?”
“是啊。”高寒随着她起身,看了眼天色,笑得不怀好意,“刚刚让底下人摸到他驻扎营地的地址,我准备拿着酒去突袭,看能不能吓到这个战无不胜的敬怀王。”
“别玩过头了。”她瞥了他一眼,笑,“你自去吧,我去会会炎炽。”
高寒回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你也别玩过头了。”
地牢里光线阴暗,空气潮湿血腥。有人踩着地上浅浅水滩,在最后一间牢房外站定。
炎炽缩在角落里,倚靠着墙壁,气息微弱,全身颓唐。听到从外而来的脚步声慢慢抬头,看清楚来人的那一瞬间,脸色青白,“你怎么能进来?”
那人看着他,眼神毫无波澜,语气也是,“想进,自然就进了。”
“想必是来问祁若康的下落?”炎炽也不多管,闭上眼睛冷笑,“怎么,眼见盟友被追杀,是怕他死在聂阳军刀下,还是怕他逃回了言灵,去御前告你不敬不尊之罪?”
那人立在门外,低头看着他,“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你自己。”
“我?”炎炽笑,“你好像对我的底细很了解?又或者说,不论是我,还是抓我进来的那两个人,你都很了解?”
他笑了一声,语气却是冷定的,“不了解,怎么打交道?”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的结果了。”炎炽睁眼看他,“早晚一死——不过是有人我想让受尽折磨而死,而我想求个痛快而已。”
“你多活一天,就多一天逃出去的机会,不是吗?”
“就算逃出去,夜夙依然会天南地北地追杀我,而我武功已废,拜你那一针所赐,就算伤好,此后也绝无机会恢复,逃不逃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作为夜夙曾经的二等杀手,炎炽此时早就看淡,说起来语气平淡,好像同别人聊得不过是家常小事。他勉力撑起身,抬头去看门外的人,“不如跟你做个交易吧?我告诉你祁若康往哪儿去了,你助我一死。”
“不求生,先求死?”他又笑了一声,语气轻慢,“我以为夜夙杀手都是惜命之人——你先前费尽心思帮祁若康逃走,现今却拿他的下落来做交易?”
“毕竟站在我面前的是个生意人。”炎炽咳嗽了几声,“帮祁若康逃走,是报他两年之恩,如今恩已还尽,自然无需再考虑。而你呢,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若真的想死,咬舌自尽都可以死。”他语气里透出一丝丝凉意,“何必等到现在,又何必借我之手,我虽是个生意人,却不怎么愿意做人命生意。”
“那你今日来这是何意?”见他毫不动摇的冷淡态度,炎炽终于皱起了眉,“慕容公子不会是太闲了,来这里跟我这个阶下囚聊天的吧?”
“我不闲,更不是为了来跟你聊天。”慕容轩扯着嘴角一笑,“我来看戏。”
炎炽皱眉,看他,沉默。
“想活命,不是没有机会。”他却不再看他,站在门外,抬手扯了一下锁住门的铁链——看起来不过随手这么一扯,铁锁“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