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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侯秋云,以为孙女是怕有人会来跟队里抢那座能打到野味的山,于是开口安慰道:“肉这种东西,最不好保存了。他们要拉到外省去卖,肯定得做成腊肉啊香肠什么的,才不怕放坏。”
“等你爹晚上回来,奶奶跟他说,把那些动物身上,长得奇怪的地方都剁碎了做香肠。保准没人能认得出来。”
红果儿差点想给她奶奶唱赞歌了!
只要剁碎了,大料一放,哪儿还能吃得出原本的味道啊?
她爹又那么聪明,就算有人有那么点怀疑,她爹一定知道该怎么打掩护的!
想到这儿,她安心多了。一安心,顿时又想到,咦,对啊!人家能认出完整的非洲动物来,但谁能吃得出嘴里的肉是非洲动物的?
直接用野味儿解释,不就得了?
嗨,她还真傻!
***
怕肉会放坏,当天李向阳和刘芳就组织了人手,开始腌制起大肉来。
他们先把以前弃用的公社食堂打扫了一番。然后由刘芳指挥汉子们挥舞大刀,把肉砍成合适的大小。再叫妇女们把已经砍好的肉拿去做进一步加工。
李向阳则到公社那边办手续,开介绍信,借款去县城买腌肉的腌料,还有做香肠的肠衣。
这时期的人民公社,就是后来的乡政府。但真要说起来,它是政社合一的,权利比只有行政职能的乡政府更大。它每年都是有预算的,由上一级财政拨下来。
现在,新一年的预算款已经下来了。像这种利益全公社社员的事,不花预算款,什么时候花?
李向阳是坐着公社里唯一的一辆马车去县城的。但大料普遍都比粮食要贵些,就算是城里人平日里买得也不多。所以各个售卖点存货也不多。
他琢磨了一下,他们可是要腌制上万斤肉呢,那些大料肯定不够。干脆就做腌料最简单的那种好了,就买姜、盐这两样就够了。花椒和辣椒满山都是,还用得着买吗?
姜是不限购的。而且一斤肉,用不了多少姜。但盐是限购的。私人要买,那都是要盐票的。李向阳就是凭着公社介绍信,也没能买到多少。
他脑子活,找到盐业公司那边,请求人家多卖点盐给他。说现在灾荒年,没吃的,就是能有点盐化成盐开水,也能救条人命。然后把公社介绍信递给人家领导看,底下则遮了一个特别厚实的大红包。
这段连城里人都不好过的困难时期,各个单位都在想法子填饱职工的肚子。他也不是头一个给盐业公司领导塞红包的,事儿可不就成了吗?
至于肠衣,那更好办。生产队每年不是要交任务猪吗?那些猪都是交到哪儿的?国营的肉联厂和屠宰场。
由他们把猪宰好了,再对城镇居民出售。
而肠衣这种东西是不对外卖的,直接卖到肠衣加工厂做成香肠再出售,或是上交国家出口赚外汇。
也就是说,这东西是不需要票证的。李向阳杀到屠宰场,又像之前那样塞红包。跑了几家肉联厂和屠宰厂,肠衣就买足了。
这么折腾了一整天,等他回去时,已经是大半夜了。而公社食堂还灯火通明着。
他心里着急,把车驾到食堂外面,直接跳下来,就往里面奔:“乡亲们,我把盐和姜买回来了,大家快来搬啊。”
刘芳笑着对他道:“你别着急,牛书记早就已经让人把供销社里没卖的盐,提出来腌肉了。现在都有一小半肉已经腌上了。你在外面忙,咱这边功夫也没落下。”
可不是吗?李向阳四处一望,食堂里,人们剁肉的剁肉,清理的清理,切割肉块的切割,大家伙工序严明,井然有序。
他的心一下子就稳了许多,再看向刘芳,眼里不由就满是赞赏了。
他对她说道:“你们先忙着,我找人去山上摘花椒和辣椒。”
她爽朗笑道:“早让人摘回来了。”她指着一个角落,“你看那边,她们不正在加工吗?”
他一看,果然有三个妇女,一个正把花椒里的圆形黑籽除掉,一个正在用石盅捣碎,还有一个在把辣椒剪成碎丁,方便捣烂。
他眼里的赞赏就更多了。“那我去把盐和姜搬进来。”
刘芳笑着点头,跟着他一起去搬东西。
李向阳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让女人干重活儿呢?他赶紧拦住她:“我来就成了,你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力气?”
她下巴往上一抬,那股子英气又自然流露出来:“你别看不起女人啊,我可是评过劳模的。要不要我露两下子给你看啊?”
“我没那意思,不过,自古以来,男人不都比女人力气大吗?”
刘芳不跟他搭话,走过去一捋袖子,一袋百多斤重的盐,就被她轻轻松松扛到了肩上。“我还能再扛呢。你信不信?不信,再弄一袋出来,给我放到肩膀上。”
看她姿态那么轻松,李向阳也不由由衷赞叹:“我信我信。你就先扛着那袋进去吧。悠着点儿扛,这边还有这么多呢。”
等她一转身,他就弄出来两大袋盐,一口气给扛到了肩上。
呔,还真沉!
可他一个男人,不能输给一个女人呐!
将近三百斤的重量,让他扛得步子都差点走不正了。汗水一下子就弄湿了额头。可这位“男子汉”却在刘芳回头的瞬间,换上一脸极其淡然的表情,好像他还有劲儿没使完呢。
果然,刘芳看到他这么能扛,满脸惊叹。
李向阳心中得意,迈着依旧沉重的步伐,往公社食堂里走去。
而李懿君在远处,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大龄男青年那颗长期寂寞的心,又开始跳动起来的画面
不用走近了看,她也能想象得到她爹脸上现在的表情。
她爹那人,别看他长了一脸聪明相,五官又大气,又有男子气慨。早年要不是家穷的话,这样的男人应该不愁娶的。可就算外表长得不错,她爹也没自由恋爱过啊!
一遇到像刘芳这样擅算计,会钻营,懂得看人下菜的女人,可不就容易上当了吗?
刘芳现在的朴实又能干的劳动人民形象,那都是为了向上爬做出来的表象。她后来当上革。委会副主任后,她可从来没见她下过一次地,插过一回秧呢!
李懿君实在郁闷,她担心她爹没吃的,已经过来送过两次晚饭了。可每次她爹都不在。一问,人家就说李干部买大料还没回来呢。
现在第三次过来送吃的,结果看到这么扎心的一幕
象鼻和象牙()
她揉了揉自己板着的小脸;把嘴角往上拉了拉;然后满脸甜笑地小跑步过去:“爹;爹;红果儿给你送饼子来了。爹;你先吃了饼;再干活儿呗。”
李向阳一听到小甜果儿的声音;心里马上就柔软起来。同时,也顺便为自己扛得那么恼火,找了个借口。
——我没吃饭啊;肚子里空空的,能扛得动这么重的东西,已经很牛气了!
他没敢看红果儿;也没敢应声。生怕一分了心;腿脚就站不稳了。愣是目不斜视地把肩上的两袋盐扛进了食堂,这才快步迎了出来。
可刘芳哪儿知道他是因为扛得恼火;才不理红果儿的啊。
终究不过是个养女。刘芳嘴角微微上挑;冲红果儿伸出手道:“晚饭拿给姨吧;你爹忙着呢。我等会儿拿给他。”
“不要。我爹一天没看到我;干活儿就没精神头。”还没嫁进李家呢;就开始排挤她了?哼。
李向阳把两袋盐卸了,出来就听到红果儿这句话;乐得不行:“我还不知道我们家红果儿这么得瑟呢。”
红果儿得意地“嘻嘻”一笑:“那还不是爹惯的。”
“给爹带什么好吃的了?闻着味儿,还挺香的。”
“葱油千层饼。爹今天肯定累坏了;果儿烙饼的时候;放了油的哦。”
岂止是放油,是放了很多油。不过在外面嘛,低调点总没错。
可她一掀开竹篮上的白布,旁边的刘芳就震惊了。她虽然是三队的副队长,但家里的伙食也是常年见不到点油荤的。
这李向阳家一顿晚饭,看上去用的大油就不少,那饼子皮又黄又酥的,油润得紧。又加了野葱和花椒的,味儿香得直往人鼻子里钻!
她自问不是个馋吃食的人,可这会儿也忍不住喉头滚动。
想到他独分的那五十斤肉,还有他公社干部的身份,她心里就一阵阵地艳羡。
李向阳举起千层饼正要咬,就看到刘芳眼睛直勾勾盯着饼子瞧。难不成也跟他似的,忙了一整天,没顾得上吃饭?
他撕了半块饼给她:“果儿烙的饼大,你也来尝两口。”
红果儿生怕她爹吃不饱,饼烙了老大一张。可她烙那么大,可不是为了分给刘芳吃的。
她有点小郁闷。
刘芳也不是那种客套推拒的人,大大方方就接过了饼,咬了一口:“哟,你家的油还真香。”
完全不提是红果儿烙得好。
红果儿蹦哒到她面前:“婶儿,饼是红果儿烙的。婶儿上回教我,说妇女能顶半边天。红果儿全都记住了。婶儿,红果儿能不能干?顶不顶半边天呐?”
小娃子满脸崇慕地望着她,弄得刘芳心里也不由微微得意,看她的眼神和气多了:“现在还顶不上。你多加油加油,以后就能顶得住了。”
李向阳看着她们相处正融洽,心里还在琢磨着,对嘛,就应该给红果儿找个她喜欢,又疼她的娘。
结果红果儿下一句,差点没把他吓死。
“婶儿好勇敢啊,你上回跟果儿说,男女平等,你现在是不是在追求我爹啊?”红果儿眼里的崇拜又深了一层。
刘芳惊吓之余,一下子就噎到了,咳个不停。
李向阳赶紧去捂她的嘴:“小娃子家家的,你哪儿学的‘追求’不‘追求’的?谁告诉你这个词儿的?”
红果儿眨巴眨巴眼睛,把老爹的手从自己嘴上摘下去,指着刘芳,认真地道:“婶儿告诉我的啊。她说男女平等,女人也能追求男人!”转头就给刘芳鼓掌拍手,“婶儿,我也要向你学习。我以后长大了,也要男女平等,追求男人!”
吓得李向阳都忍不住吼了她一句:“胡说什么呢?!”
刘芳受了冤枉,猛地站起来,对红果儿道:“你说啥?!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的?!”
红果儿似乎被她的气势吓到了,躲到李向阳身后,怯生生地道:“男女平等不是你说的吗?”
这句话刘芳当然说过,连李向阳都深有印象。他当时就是因为她过分强调女性地位和话语权,觉得她有点激进。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我是说,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女人也能追求男人的?!”刘芳的语气更不善了。
红果儿吓到了,完全缩到李向阳的背影里:“没没婶儿没说呜呜呜”
一副“我不能承认她说了,要不然她会打我的”模样。心疼得李向阳瞪了刘芳一眼,瞪得后者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事实上,她也没法儿解释。她这些天老往李向阳面前凑,就是开会的时候,都老是帮着他说话。就算是李向阳这样没有恋爱经验的男人,也早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了。
红果儿的话,可不就是把事情挑明了吗?
女追男这种事,从男人的角度来看,是无伤大雅的。但从当爹的角度来看,自家闺女居然说以后要追求男人!我的天呐!那不是白送上门给人糟蹋吗?!
有几个男人有他这样高尚的品德啊?!
吓都吓死她了。
李向阳把闺女护在怀里,惊魂未定地想:娘诶还没过门儿,就把娃子教成这样了。真要过门儿了,还得了?!
老辈子都说,娶妻娶贤,他还是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吧!
这么进步的女人,他恐怕是配不上的
他思想发生变化的时候,刘芳尚在积极努力:“我真的没说过那种话!你信我!”
一个是帮他屡次立功,让他能当上公社干部的软甜可爱果儿,一个是才熟没几天的半熟人。
他信谁,那不是明摆着的吗?
***
为了赶在肉变质之前完工,李向阳和刘芳组织人手以三班倒的方式,彻夜不歇地加工。
但肉实在是太多了,就是这样,都忙到了除夕那天的上午。
快完工的时候,李向阳去请牛书记过来验收工作成果。
可没想到,他们俩到公社食堂的时候,田社长已经在里面跟大家伙唠起嗑来了。
现场的气氛还挺热烈的,也不知道他跟大家讲了些啥。
田社长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就转头望了过去。一看到牛书记,脸色就难看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热情地招呼起牛书记来:“老牛啊,上回买粮种的事儿,你没跟我商量。这回,民兵连在山上打了这么多野味,你也没告诉我。你这可不够意思啊。”
“你要早点儿告诉我,我肯定也得出份力啊!”
田社长不高兴是有原因的。照理说,行政上的事务,还有组织生产等事,都是由每个公社的社长来管的。而牛书记身为公社党委书记,管的是政治思想、教育和作风问题。
别看实权是握在田社长手里的,但这年头,是“党指挥枪”,公社内干部的任命、调遣和升降,全由牛书记说了算。
所以,田社长能使唤得动人,但干部们真正听的,都是牛书记的话。
现在牛书记已经两回插手管了本该田社长负责的事,后者能不愤懑吗?但田社长也不好直接撕破脸皮,于是就说了上面那席话。
牛书记原本也是想为大家办点实事。特别是上回买粮种的事,真要说起来,那肯定是违规操作。没点儿勇气,还真没人敢干。
他笑着回应:“我正想看看大伙儿搞得怎么样了,然后去找老田你汇报工作呢。”
这话说得实在客套。他俩平级,谁也犯不着给谁汇报工作。
田社长一听,心气儿就顺了许多。心道,你也知道你买粮种的事儿,是个把柄呐?哼。
牛书记又道:“来来来,老田,既然你来了,工作肯定得由你来主持。你身为社长,这可是你份内的工作,你可不能推托啊。”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不能躲懒啊!”一听到人家把权利又交回给他了,田社长装作推托不能的样子,在现场到处转悠了一圈,检查了一番大家工作的完成情况。
然后,站在台子上,把参与这项工作的人都表扬了一番。并且有思想有深度地讲了一席话。
最后还不忘给大家奖励:“同志们这几天都辛苦了。放心,你们的工分,社里一定会好好给你们记上的。今天也是除夕了,我这个当社长的在这里拍板儿了,今晚,公社请全体社员吃顿年夜饭。菜呢,就用你们灌的香肠和腊肉!”
“好!”
“好!”
“田社长好样儿的!”
明明所有的活儿都是他们干的,肉也是他们发现的,临了,却被人抢着在社员们面前卖了回好,
李向阳心里实在有些不舒服。
牛书记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在意。
最后人都散了,牛书记才满脸神秘莫测笑容地安抚了他一下:“大家都累了一整年了,吃顿好的,也是应该的。”
这是正理。李向阳也无话可说。
李向阳原本以为,这次去外省卖肉的事,肯定又是他和牛书记两个人去跑。党委办公室的人肯定也跑不脱,也得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