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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良面上带着些歉意与怜惜。
这段时日虽然许府的事情大多是许倾落在打理,但是许母也没有得着闲,她伺候在许老夫人身边,很是费神费心,却还是被许老夫人找了不少事情。
许良看在眼中,疼在心里。
反而是许母不怎么在意:“儿媳伺候婆婆是应该的,我们一走那么多年,也确实是没有尽到孝心,现如今母亲比起往日里待我好了不少,甚至还给落儿准备了些首饰做嫁妆,我这心里呀,一点儿都不累。”
许良看着许母,眼神温柔。
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子,他一直都是了解的,尤其是这次回到五洲城,一次次事情后面许老夫人做的那些手脚,许良其实都有感觉的。
“落儿不是说过段时日我们就会去京城吗?五洲城这边几位姐妹来信说要回来定居,正好与母亲做伴,日后会越来越好的。”
阳光洒在许府的屋顶廊柱之间,相伴相倚的夫妻两人身上渲染着一层金色的光芒,带着幸福的味道,只是看着,便让人打从心底觉得欣悦。
134:难得一见面()
琅晟的伤势虽然不轻,但是有许倾落的医术,加上男人被管着还算是自觉的待在府中,没有再做生作死的,身体的底子在那边,恢复的还是很快的。
看着许倾落检查完了伤口之后满意离开的身影,琅晟的眼睛都不舍得眨动一下。
两个人近来相处的越发的自然,也越发的感情好了。
她知晓他在大将军外表下更多的一面,比如不喜欢喝苦药,喜欢吃甜食,倒是和小姑娘似的,当然,他掩饰的很好。
他也知晓了她在沉稳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偶尔任性的心,她若是决定了的事情,便不容许他阳奉阴违一点儿,否则非要给他下些小绊子,比如在他的药中加上些黄连,比如每日里带来一壶莲子茶,美其名曰清心降火。
再比如让他吃那些滋补过甚的东西,然后在他补过了头难受的时候,笑的得意。
想着这些日子种种的相处,男人眼中有不舍流露,良久,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那封信中的内容他早已经烂熟于心。
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了。
——
许倾落刚刚将手边的东西放下,百草苦涩着脸提着东西进来了。
“怎么样?”
许倾落看百草的面色,心底的轻松荡然无存。
“小姐,绿娥夫人没有收那些东西,她说杨谦少爷保护小姐,是他自己选择的,她说杨谦少爷始终记得小姐的恩情,是小姐你救了他一条命,就算是死了,她也以那样一个知道恩义的儿子为荣。那些东西,她不能够收的,小姐你从来不曾欠下她们母子任何,反而是她们母子二人欠小姐良多。”
百草说起绿娥的时候,面上满满的都是怜悯,对那个可怜的女人来说,杨谦便是一切,即便如此,她在得到许倾落告诉她的消息,说是杨谦是为了救许倾落而死,后面被杨云平寻到机会冒充之后,虽然痛苦,却不曾怨恨,不曾怨恨许倾落的存在简接导致了杨谦的死。
许倾落怔怔的,望着那些原路返回的东西,里面除了金银之外便是一些养身安神的药材,还有她亲自动手煲的汤水和剪裁合体的衣物。
这些东西都是她亲手准备的,到了最后,却又不敢去见绿娥,她欠杨谦的,她对不起那个可怜的女人。
“小姐,我看绿娥夫人的样子似乎是有些心灰意冷的,你说她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百草犹豫着道。
许倾落猛的抬首,下一刻她站起了身子:“百草。你拎着东西,我们再去一次杨家。”
不论如何,她答应了杨谦要照顾绿娥,便应该说到做到,没有什么无法面对,她答应了杨谦要照顾她的母亲,这个承诺,永远不会改变。
杨家的院子里,只有一个年老的仆人,绿娥不知所踪。
说是在百草走了之后不久就走的,就是前后脚的事情
许倾落是真的担忧极了:“你再想想,你家夫人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那年老的仆人面上也是忧虑,赶忙给指了个方向。
百草手上的那些东西全都扔在了杨家,许倾落和百草两个人向着仆人指的方向追去。
一路上不断的询问人,却是越走越偏,越走越偏。
周围渐渐的没有了人声,许倾落突然顿住了脚步:“百草,绿夫人现在忧思过甚,我想着那些礼物中有一份安神丸,你去取来,要不然就是找到了人,夫人心思不定,也没有什么用处。”
百草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许倾落,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要她去取什么药丸。
“快去!”
许倾落嘴里吐出了带着命令感觉的话语。
看着百草渐渐的走的远了,许倾落转过身子,深吸了口气,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百草留在这里只会有危险的。
她掌心中扣紧了不多的毒药,出来看绿娥,身边哪里会准备那么多的伤人的东西,更何况,她再是对毒药精通,炼制一份毒药也是不易,先不说其中需要的那些有毒性的花草多么难得,便是炼制的时间火候成功率也是需要考虑的。
许倾落前段时间遇到太多危险,身上的毒药是真的用了大半了,这段时日又忙着为琅晟炼制伤药,那些个毒药也没有时间炼制,这一下子,手中就少了防身的东西,后悔都晚了。
心底危机的感觉越发的重,可是许倾落还是在一步步的向前,她不知道那仆人说的是真话假话,但是绿娥不见了是事实,这个时候,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要去。
一步步走近了,除了许倾落的脚步声,一时间没有任何声音。
少女顿住了脚步,前面挡着一座凸起的丘陵,空气中传来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
许倾落的面色惊疑不定,再也顾不得谨慎小心,猛的向着那丘陵后冲去。
许倾落愕然的望着面前的画面,久久无法回神,满目的残肢与血腥,血液尚且没有干涸,汨汨的从尸体身上流淌而下,形成了一片血哇。
她以为血腥味来自于绿娥,以为杨云平背后的人掳劫了绿娥要对付她,可是她眼前所见的分明是一具男性的尸体,一具四肢俱被利器斩断,面上满是狰狞扭曲之色,单目大睁着死去的男人。
三皇子。
那张脸还有那破损了的一目不会错,只有三皇子一人,祭天大典刺杀一事,许倾落始终认为三皇子在其中占据的分量不轻,只是皇帝派人查了那么久,查的那么严,三皇子始终没有踪迹出现,许倾落还以为他早已经潜出五洲城了,哪里想到,会死在这里。
还是这么痛苦的死法。
究竟是谁杀了三皇子,还是这样堪称虐杀的手段。
许倾落深吸了一口气。满呼吸的血腥味,让人作呕,她上前轻轻的将手在三皇子的尸体上掠了一遍。
收回了手,站直了身子,她左右顾盼,没有看到人影,想了想,少女出声:“我不知道阁下还在不在,也不知道阁下是何人,若是在的话,小女只有一句话,绿娥夫人只是一介普通妇人。她什么都不知晓,若是有什么需要,找我,别伤害无辜,否则的话,便不要怪小女到时候辣手了!小女虽然只是一介女子,自认为还是有些能量的。”
少女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原地,一个男人站在远处,揉搓着手指,望着她始终挺直的背影,蓦然间轻笑了一声:“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话语中的好玩不加掩饰。
——
“你帮我找一个人!”
许倾落直接对着琅晟开口道。
绿娥的事情耽误不得,这个时候能够调动的力量,许倾落丝毫不会避忌。
“找谁?”
琅晟直接问名字。
“杨谦的母亲,绿娥夫人,今日我去杨家找人的时候。。。。。。”
许倾落将自己今日去杨府到后来看到三皇子尸体的事情都给男人说了一遍,这种事情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没有发现,在听到三皇子的死讯还是死的凄惨的样子时,琅晟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
男人轻轻的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看着她面上的担忧,轻声安慰:“不用担心,杨谦的母亲不会有事的,你今日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最迟明日,我会将她平安带到你面前的。”
许倾落听着琅晟的安慰之语,笑了笑,笑的有些勉强:“杨谦已经那样了,他的娘亲若是出什么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但是你若是担心的生病了,我也会不安的。”
男人按住了少女的肩膀,一字一顿。
——
“杨谦的母亲在你手里吧。”
琅晟冷着脸望着对面轻摇折扇的俊秀病容男子,眼中带着凛然锋芒。
公子衍侧首含笑:“难得见一面,一见面就怀疑我,琅晟,我们之间的同门之谊。你就丝毫不念吗?”
琅晟的手指弯曲了下,冷冷的看着公子衍:“所谓同门之谊究竟是个什么内情,你我心知肚明,公子衍,我能够容你一次两次不代表永远容许你下去,不要真的将那一点儿同门之谊尽数消磨了去,到时候,恐怕就会发生你不怎么想要见到的事情。”
这已经是威胁了。
公子衍扑哧一声笑开,然后笑的越发的欣悦,仿佛真的是心情绝好一般:“看看,看看这幅杀气腾腾的样子,当年莫离在的时候你对我可不是这个样子,才几年时间,忘了莫离,有了新人,连对我这个同门都是如此绝情。。。。。。”
在琅晟的手按住腰间之前,公子衍用戏谑的语气继续:“只是不知道,你那位心爱的许姑娘,有没有看到过你这样翻面无情的样子?她知不知晓,真正虐杀了三皇子的人,是你!”
寒芒闪过,公子衍脖颈上横着一把长剑。
“呵呵,为了许姑娘,你果然是手下不留情。只是,我想要问你一句,你忘记了自己当年为什么反抗师傅吗?似乎是为了你的忠君爱国之道,三皇子可也是皇帝的儿子,你怎么下的去手呢,你想想自己当年,难道不觉得讽刺吗?”
“他与西域人勾结残害大庆百姓,无耻之尤,死不足惜,这样的人,不配我效忠。”
琅晟一字一顿,话语宛若刀锋一般凛然寒冷。
只要想到三皇子一次次做下的那些事情。害国害民害君,想到三皇子所言杨云平杀死杨谦是他授意,想到许倾落的痛苦愧疚,想到祭天大典上许倾落为了保护九皇子受的那一箭,想到三皇子一开始掳劫绿娥威胁许倾落的打算,他便没有后悔杀了三皇子。那样的人,不配称为皇室子弟,甚至不配称之为人,死不足惜。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杀伐果决的人,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一个女人罢了,许倾落的魅力不浅,做到了莫离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我果然应该好好的研究一下她。。。。。。”
琅晟的眼中,杀机毫不掩饰:“落儿与我们之间的事情无关,若是你再将她牵扯进来,我必杀你!”
一缕乌黑的发丝从公子衍的耳际颈侧落下,飘飘然掉落在了地上。
锵然一声,长剑入鞘:“明日之前我要见到绿娥安全回来,否则的话,不要怪我再也不念什么同门之谊,将你手中的那些个爪牙斩杀殆尽!”
公子衍伸手抚摸着自己断了一截的发丝,感受着那里整齐的切口,幽幽的声音传递到背对着他开门要离开的琅晟耳际:“师兄,不要忘记你身上的蛊虫。师门不容许任何违背师傅意愿的人,莫离是怎么死的,你应该还记得,我不想有朝一日身边仅有的几个说上话的同门承受万虫噬心之苦,四无葬身之地。”
琅晟顿了顿脚步,头都不会的开门离开。
“师兄,还有一句话我忘了说,那东西曾经在许家人手中,却不一定一直都在,师傅的蛊毒,世间无解。”
自言自语般说完了这句话,公子衍悠悠然的走到了桌边。拿起桌上已经有些冷了的茶:“顶级的蒙山黄芽,可惜了。”
一口凉茶入口,侵入肺腑,男子猛地呛咳了一声,帕子遮住了口鼻,再拿起,上面是暗红色的血,甚至有血块凝结。
公子衍的眉宇间是漠然,随意的将帕子扔到了一边,自顾又斟了一碗茶,一口饮尽。
人生如此无趣,短暂的生命中若是不好好玩玩,找些有趣的事情,不是太可惜了吗?
男人慢慢的勾起了唇,笑的恶劣。
——
许倾落几乎是一夜未睡,找人这种事情,许家在五洲城真的没有什么优势,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她便坐不住起身要去找琅晟问问。
房门大开,许倾落的眼睛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她脸上现出了紧张之意,想要问却又不敢开口。
琅晟缓缓的勾起了唇,给了许倾落一个安心的笑:“幸不辱命。”
只是这四个字,许倾落却觉得是自己听到最动听最让人安心的四个字。
她的眉眼弯弯,宛若月牙一般。
——
“伯母。”
许倾落望着一袭粗布衫裙,干瘦的很,面目像是凭空苍老了十几岁的女人,一开始几乎不敢相认。
“许小姐。”
绿娥起身,对着许倾落笑了笑,那笑容中是全然的伤痛,于这个前半生遭受了太多磨难的女人而言,杨谦便是她所有的希望,是她的命,而现在,杨谦没有了,她的命也去了大半。
“对不起。”
对不起是世间最无用的三个字,可是此时此刻许倾落却是说不出除了这三个字之外的任何一个多余的字。
绿娥眼睛有些红。伸手抹了抹眼角,还是在笑:“我想听你说说谦儿的事情,可以吗?”
“嗯。”
许倾落点头,面对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还是因为自己才失去那个儿子的母亲,她心中的负疚感与伤痛在此时此刻几乎要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但是她还是保持着笑容,在绿娥面前,用最柔缓的语气,将自己知晓的和杨谦发生的一切,尽数道来。
从日出之时,说道日落之后。说了很久很久,却还是觉得自己说的太少,知道的太少,那一刻,许倾落心里全是那个沉稳中透着些青涩的少年,她向着绿娥说着自己认识的杨谦,何尝不是在一次次的忆起杨谦的一切,忆起和那个少年相识以来一次次的相互扶持。
“杨谦每次看到那些个孤本,绝本就走不动道儿,我家里虽然有些收藏,终究是太少,他后来和我说,去当公子府的塾师大多不是为了公子衍多次拜访,是为了公子家的藏书呢。”
许倾落说着,绿娥轻笑:“他也,自小就爱看书,府中自来最重视的是嫡出少爷,他小时候委屈这呢。”
“他还喜欢喝茶,你看他那个人好像对茶叶不讲究,什么茶都入嘴,其实若是有顶级的好茶,他保证要细细品味半天,然后还喜欢在那个时候大讲茶经。。。。。。”
许倾落心底的沉重,随着诉说不知不觉间化为了单纯的怀念。她的眉眼弯弯,想起了杨谦那拽着人不断的掉书袋的样子。
“许姑娘,你是个好姑娘,谦儿在危险的时候选择保护你,是他该做的,我为他骄傲,我这个当娘的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可是我觉得,他想要的是你想起他的时候想着的都是开心的,快乐的,而不是愁闷的苦痛的,对了,他对我说,最喜欢看你笑了,看到你笑,他就觉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