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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时,公孙羊派了人来接她。
她得知了一个对于此刻的她来说,犹如是福音的消息。
就在数日之前,一直陷入昏迷的魏梁终于苏醒了。
救了他的,是一个自称白石叟的游方医者。
……
乔慈疾步而入,到了魏梁的榻前,一句话也无,朝他双膝跪地。
魏梁是个硬朗的汉子,虽身体还虚弱,撑着立刻要起来将他扶起。
被小乔阻止了。
乔慈愧道:“魏将军请受我的拜,本当时我父亲亲自来请罪的,只他出行不便,才由我代父而来。全因我乔家之过,令将军蒙受生死大劫,害了同行一十六名英士。便是引颈请戮,也不足以抵消我乔家之责!”
深深叩头。
魏梁惊,忙道:“乔公子快起来!我怎能受你如此大礼!我等武夫,上马便如提头,非我杀人,便是我被人杀,生死自有命数。何况此次兖州之事,我也都知道了,乃刘琰从中兴风作浪,蓄意离间所致。我要杀,也是杀他罪魁,提他头颅为我死去兄弟祭奠!你快起来,往后切莫再言请罪二字!”
小乔感激,在旁亲向魏梁行礼,道:“魏将军大义,请受我一拜。魏将军话虽如此,乔家终究还是难逃其咎。那些无辜牺牲军士,等我回去后,必叫家人老有所养,小有所依。我知这远不能抵消亲者之痛,但也是如今能想到的唯一补救了。往后若还有另用之处,将军尽管告我。”
魏梁更是不肯受礼,忙让道:“我代那些兄弟,诚谢女君!女君快叫公子起来,勿再折我!”
乔慈这才起来,向魏梁道谢。
魏梁哈哈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是后福之命,乔公子谢我作甚!”
乔慈起先心里其实惶惶,见魏梁对自己态度和从前一样,豪气干云,丝毫不见半点芥蒂之色,心方慢慢安定下来。
魏梁打量了下乔慈,笑道:“乔公子比我前次所见,愈英姿勃发。李大将军至今还记乔公子从前于鹿骊大会上的英姿,前些时候与我提及。乔公子此番既来了,记得去拜见一番。”
乔慈忙诺声,见魏梁说了一会儿的话,精神虽看起来还好,脸上血色却还不足,忙上前扶他躺了下去。
小乔道:“魏将军伤好后,不知要去何处?”
魏梁笑道:“主公许我归假探亲,若无意外,随后再归凉州。”
“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能否应允?”小乔临辞前,忽然说道。
魏梁忙道:“女君请讲。只要魏某力所能及,必无不应。”
小乔望了眼一旁的乔慈,含笑道:“兖州如今有诸多家将同心合力持护,又有绿眸将军应援,我阿弟可有可无。我怕他在家懈怠懒惰了,荒废青春光阴,冒昧想求将军,若不嫌他愚笨,下回去凉州的时候,可否带他同行?若能在将军麾下历练,则是我阿弟难得的际遇。”
兖州虽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剧变,如今乔平目也失明,但诸多家将同心合力持护,又有比彘在旁应援,乔慈便是不在,也不影响大局。
从前在兖州,乔慈虽也随父亲经历过数次战事,但终究格局有限。若能随魏梁这样真正身经百战的勇将去并州凉州那种地方历练一番,不但能与魏梁等人建立起真正的关系,对乔慈自己,也是大有裨益。
乔慈没想到阿姐忽然给自己做了这样的安排,又惊又喜,急忙看着魏梁。
魏梁微微一愣,便要点头,忽又迟疑了下。
小乔微笑道:“君侯那里,我去跟他说一声。”
魏梁大笑,道:“不瞒女君,李大将军从前就曾有意要走乔公子,只是一直没机会开口。如今女君自己先把公子交给了我,他休想再和我争了!公子若不怕西塞风沙之苦,我是求之不得!”
乔慈世家公子,生长于兖州,早听闻凉州边塞羌兵如何悍勇,民风如何彪悍,沙场点兵之时,又是如何的场面壮阔,心向往之,从前也没机会能亲走一趟。见魏梁答应,欣喜不已,急忙再次朝他下拜。
小乔微笑道:“如此我就把阿弟交给将军了,劳烦将军,只管捶打,莫有所顾忌,他皮糙肉厚,耐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应是明天下午6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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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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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宣室。
汉室国运昌隆的时候,距离太极殿不远的此处宫殿,曾被用作几代帝王下朝后处理政务的日常起居之所。
后来荒帝耗费巨资,前后花费十数年的时间大建北宫。建成之后,其华丽奢侈,远胜南宫。
从荒帝之后,汉室帝王的日常理朝和起居活动便转移到北宫。
南宫渐渐被弃用,宣室也改成了太常署。
魏劭占洛阳后,将宣室重新启用,作他暂时的落脚之处。
小乔知道,从兖州回来的这些天里,魏劭非常忙碌。
乐正功北伐无功而返,途中吐血回汉中后,神郁气悴,以致于旧伤复发,不久遽殒。
汉中缟素。举丧完毕,就在不久之前,长子乐正恺称帝,建号大梁,追尊乐正功为先帝,随后发檄痛骂魏劭,誓要为大梁开国始帝复仇。
乐正功在汉中经营数代,以梁州为中心,从函谷关以西,广占秦州、荆州、益州等地,兵多将广,又有华山、蜀道地势为天然屏障,如今他虽身死,但几个儿子都非庸碌之辈,借势称帝后,广集兵马,大有要和魏劭决一大战的势头。
小乔在宣室外的甬道之侧,等了很久。
胸前隐隐又起了胀乳的不适之感。
再一次提醒她,女儿腓腓此刻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去。
终于传出一阵脚步声。
她看到李典卫权等人从里疾步而出,行色匆匆。
几人见到小乔,微微一怔,停了下来,接着走来向她见礼。
李典道:“女君何时到的洛阳?”
“今日方到。”
小乔看了眼前方那扇红色宫门:“君侯可在?”
“在里。”
小乔微微点头,往里而入。
……
公孙羊随魏劭最后出来,想起件事,对魏劭道:“我恩师本已归山,又听闻南方有疫,便南下,路过洛阳附近,得知张榜求医,这才入了城。魏将军已无大碍,恩师今日一早便走了,我苦留不下……”
魏劭迈出门槛,忽看到对面小乔走来,脚步一顿,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定了一息,随即沉下了脸。
公孙羊抬头,忙迎了上来,道:“女君路上辛苦,今日刚到洛阳,怎不先去歇息?”
小乔步上了台阶,停在两人面前,含笑道:“多谢军师派人接我来此。我不累。”
目光转到魏劭身上,道:“夫君可否暂时停步?”
魏劭冷冷道:“你不回渔阳,来这里做什么?”
小乔道:“我有话想和夫君说。”
魏劭抬脚便走。
小乔伸手,一把捉住了他的衣袖。
魏劭低头,看了眼她紧紧捉住自己衣袖的素白小手,随即抬眼盯她,露出恼色。
但那两只小手,依旧紧紧拽着他衣袖不放。
“只占用夫君片刻,不耽误事。”她说道,声音不高,但很坚定。
公孙羊吞了口唾,忙转过脸道:“主公何妨听听女君之言。我先行告退……”
朝两人匆匆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魏劭便僵立在门槛边,一动不动。
四下空无一人。唯殿前那株硕大香木,冠盖匝道,一阵风过,发出沙沙的树吟。
小乔慢慢地松开了手。
“我方才去探望了魏梁将军。阿弟和我同行,代父亲向魏梁将军请罪。”
魏劭的视线,落于殿前甬道旁的那株香木上。
小乔凝视着他岩石般的面容:“所幸魏将军不予怪罪。临辞,我对魏将军说,希望他能收我阿弟于帐下历练。承蒙魏将军不弃,答应了。只是没你的点头,他不敢擅自做主。”
魏劭猛地转头。
“这也是你能擅做决定的?”他的语气很重。
“所以我来告夫君知晓。”小乔说,“并无别意。只是如今家里事情过去了,料接下来一段时日应无多少事了,阿弟年少,不当虚度光阴,我家又有愧于魏将军,让阿弟到将军面前听用,无论牵马,抑或扶鞍,都是应当。”
魏劭盯着她。
小乔迎着他的目光:“自然,留或不留,留他多久,最后一切,都凭你的心意而决。”
魏劭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脚,衣袖拂风,疾步下了台阶,人已走到那株香木之下。
小乔追了上去,停在了他的对面,挡住他的去路。
魏劭终于停下了脚步:“你还要做什么?”语气带着质问和不耐。
他比小乔高了大半个头。两人这样面对面站着,小乔微微仰脸,凝视着他的面容。
“我知你恨我乔家屡次背约,更恨我对你虚与委蛇,名为夫妻,实暗中防备。方才我既说了,我想对你说说我的心里话,是以不管你听不听的进去,我都必须说出来。”
“我在很久之前,便重复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里乔魏两家联姻,我乔家嫁女于你为妻,然,并未如愿化解两家仇恨,你一心复仇,最后我家人无一幸免,或直接死于你手,或间接因你而亡。”
她闭了闭目,睁开。
“我便是带着如此一个如同前世亲历般的噩梦,嫁你为妻。婚后我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渐渐你我关系终于有所破冰,然,那时候,不管你对我如何的好,你的言行举止,总是令我深感压力,便似我和我家人的生、死、福、祸,全在你的喜怒一念之间,何况还有那样我无法摆脱去的梦谶。”
“便是那样的情况之下,我希望我的家人图强。并非是要与你为为敌,而是想着万一哪一天,当你我夫妻之间的恩情不能够再维系偷安现状的时候,我的家人能够自保。即便如同螳臂当车,也好过像我梦中梦到的那样,坐以待毙。”
魏劭原本并不看她。
慢慢将视线定在她的脸上。
他盯着她,眸里目色阴暗,眉头皱了起来。
“我所求的,不过是安心两字。”她慢慢地道。
“今日你我关系到了这一步,你骂我处心积虑,原也没错。只是夫君,从前那样的情况之下,你我谈何交心?既无交心,又何来的信任,能叫我放心将自己和我母家人的性命全都交付于你?”
“即便是到了此刻,我依然不认为我当时那么做是错误。只是我那时没有想到,到了后来,夫君你会为我做出如此的退步,给了我一心想要的允诺。如今你恨我,也是人之常情。”
“我确实负了你,负那夜你追我至信都郊外驿舍的一腔赤诚。”
说出这一句话,她腔内阵阵发闷,胸前**,更似随她情绪,忽然间乳水仿佛汹涌而出,胀痛不已。
她侧身,长长地释出了一口气,等着情绪稍稍平复。
“我来,是向你致歉。为我从前引你真心对我,你给了,我自己却未同等付出。”
“倘若从前,我是以乔女之心入了你家,那么从今开始,我便是你的妻,腓腓的母亲。”
她说完话,周围便安静了下来。
有乳黄色的香木花絮从树冠间随风飘落,无声地沾在了她的发顶,也落于他的肩膀之上。
魏劭一动不动。
“腓腓快三个月大,极惹人爱怜,我对她日思夜想。我这就动身,上路回渔阳了。”
小乔忽然道,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那张不见血色,即便是笑容也不能完全遮掩住憔悴之色的面容,在他的面前倏地转了过去。
魏劭仿佛才回过神来,看着前方那个正在离去的天青色亭亭背影。
她走的很快,脚步越来越快。
仿佛只在他的一个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
……
马车都还停在皇宫的朱雀门外。
小乔在春娘的陪伴下,安静地离开了洛阳,就和来的时候一样。
六月初,她顺利回到了渔阳。
一进门,不顾旅途疲累,换去衣裳,飞快地洗了把脸和手,立刻便去了北屋。
一个多月不见,腓腓似又大了些,睁大一双漂亮的圆圆眼睛,起先仿佛没有认出小乔,只是看着她。
“小女君,你娘亲回了!”
乳母着急,不停地在旁提醒。
可是腓腓依旧仿佛没有认出她。
小乔朝腓腓伸出手。手指一下就被她捉住,紧紧地抓着。
她的力气很大,母女肌肤相触。
“腓腓——”
小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女儿粉嘟嘟的柔嫩面颊,唤了声她的名字。
腓腓一下辨出了母亲才有的那道柔软的熟悉嗓音,立刻变得欢喜,嘴里咿咿呀呀,小胳膊晃着,探身朝小乔伸出来另只手,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镂有福纹的老银铛发出悦耳的轻微碰击之声。
小乔立刻接过女儿,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贪婪地闻着她身上散出的那种熟悉的淡淡**味道。
所有的疲倦和酸楚,瞬间荡然无存。一颗心里,充满了柔软的怜惜和歉疚之情。
生产后她的乳汁很多,又甘甜,腓腓似乎更喜欢吃母亲的乳,所以之前徐夫人虽也预备了两个乳母,但一直都是小乔自己喂养。
出门后,她不舍就此断了女儿的乳,在春娘指导下,每天都会定时排挤,免得因胀久了而断乳。
此刻终于再次将女儿抱回在了怀里,乳汁又涌了出来。
仿佛闻到了来自母亲的**味道,腓腓立刻朝她胸前凑了过来。
小乔接过温巾解衣轻轻拭了一遍,哺乳女儿。
腓腓肉肉小手紧紧地抓住小乔的衣襟,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吞咽,吞的咕咚作响,吃饱后,在小乔怀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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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来源:
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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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将女儿继续抱于怀中,等她睡熟了,才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小家伙肉嘟嘟,睡觉时脖颈胳膊窝里爱出汗。
小乔展开一条适合这初夏天气的薄衾,盖住女儿身子,留乳母在旁照管,到了徐夫人的跟前。
方才她来北屋,本第一时间先去见了徐夫人。
徐夫人不过问了两句路上的情形,先便打发她去看腓腓。
此刻她正在小乔从前给她建的那个花房里,浇着一丛去年新移栽过来的稽山重台蔷薇。
庭院里生机勃勃。蔷薇青翠的枝叶上沾了水珠,枝头打着各色花骨朵,尚未展苞,吐露的芬芳便已引来几只扑戏其间的蜂蝶,一只圆背金点黑色天牛忽然从斜斜里飞了过来,撞到徐夫人的身上,“啪”的仰面掉在泥地里,不住地振翅,划拉着须脚,发出嗡嗡的声音,笨拙地一次次努力,想翻身再次飞起,却徒劳无功。
那只猫儿,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敏捷地扑了上去,一爪子摁住了,闻了闻,拨拉着玩儿。
徐夫人抱开猫儿,将虫子翻了个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