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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苑九思下一刻就以看稀奇的眼神看着她,十分不可思议。
半晌,她站起来颇有豪情地拍拍花笺的肩膀:“花笺,本公主果真没看错你。你且放心,本公主以后出去见世面潇洒的时候定会带上你!”
“奴婢是进宫以前。。。。。。”看她误会,花笺张嘴就要辩解,可说了几个字后一顿,还是讪讪住了嘴。尴尬地笑笑不再言。
她进宫前差一点就被卖去莳花馆,所以自然知道那些。只是她觉得那些并不是什么好事,说了图让人烦恼,没有提的必要。
就像她曾数次问她,皇墙外头是不是真的天高海阔自由自在,花笺从未正儿八经过她回答一样。只道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日最好的地方。
花笺未讲过,苑九思便一直以为她就是普通穷苦人家的女儿。
于是苑九思一直以为花笺是在敷衍她,殊不知那确是她的肺腑之言。
听她忽然收了口,苑九思便留了一个心眼。花笺素来敢说敢做,可一直以来唯独不愿与她说她进宫前经历的事。每每问急了,就道那时年纪小就尽数忘了,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没忘。
苑九思也不勉强,只是伸过手去握住她。见花笺神色疑惑,她朝她笑笑:“花笺,我冷。”
她本是随便说说,花笺却当真,怕她被河面上的风吹病了,赶忙将帘子放下来。
因苑九思不要她掌灯,室内陡然暗下来,只剩几缕稀薄的月光。
良久。
“你说朗月歌今夜来了么?”苑九思阖上眼听着外头的喧嚣,喃喃问她。
花笺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既然这样问了若是没来,她应当会失落;可若是来了,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
顺流而下,朱色宫墙、巍峨城楼渐渐远去。两岸房屋鳞次栉比,处处热闹繁华。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苑九思再次掀开窗幔。
通过水面花灯的光,她能看见不远处一座水榭正亮着,轩榭正巧建在河道弯处,能将护城河大半都收入眼底。
苑九思再看岸边,两岸却未再像方才那般人潮汹涌。只是河面的画舫和公子小哥都不减,心中好奇她遂出声问花笺:“外头怎么没人了?”
“就快到临仙榭,船行了这么久,咱们也得下去歇息歇息不是?水榭有重兵守卫,人就少了些。”花笺见她醒了,忙答道。
点点头,苑九思不再作声,揉了揉额角,静静打量着那栋独具匠心的楼阁。屋檐边角过年时的余味都还未褪去。
夜有微风徐来使她神思清明几分。
恍惚中,她似听见有歌女唱着新谱的小曲,声音远远顺着风飘来,婉转绕梁。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1
苑九思正支着下巴仔细听着,忽然,船悠悠停了下来,正好停靠在水榭边。
她下意识探出头张望。
灯火阑珊之处,恰见有人,芝兰玉树,英姿绰绰。
第15章 暗香浮夜()
那人视线只与她有交错一瞬,随即便迅速扫开,仿若没看到她般。
苑九思本满是殷切地望向他的,见他匆匆挪开目光心中忽就不是滋味。她思绪一转,再想想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原本微扬的唇角不禁就渐渐展平,脸色有点不好看。
伸手摸摸脸上蒙着的那层轻纱,她心头浮了惆怅。一时想让他认出自己却又怕他认出来。
悻悻然侧脸转开眼,苑九思忽然看到亦和自己一样探出脑袋朝外张望的花笺,她便犹疑了,连最后一个能为自己找的借口都没有了。
花笺是自己的贴身婢女,在国庸监里日日见到,他应是认得的啊。
既然知道,那怎的还装作不认识?
收敛下神色,在花笺搀扶下苑九思缓缓步下宫船。
擦身而过时她双眼平平直视前方,自始至终未再看他一眼。她不是不盼望他能唤她一句、认出她,就算仍如在国庸监里那番——客客气气向她作揖,也比这样陌路好上万倍。
花笺看在眼里,心中太息,先扶她去楼上稍作休息。
圆滚滚的月亮亮堂地挂在天上,夜色越来越浓。
酉时快过,离回宫的时辰也近了。
厢房里的桌椅都是用竹篾编制,不仅看着雅致,还带着经久不散的清香。只是苑九思觉得这味道都掺杂着苦涩。
因静极,就坐在楼上都能一清二楚地听得下边隐约传来的笑语。
苑西荷正忙着,倒是没空管她。苑九思失落地趴在桌上,看着外头蜿蜒不知流向何处河流。
没人来正好,她心中本就有点难过不想理人。尤其是在她胡乱想一通后,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苑西荷。
自己对朗月歌的心思皇姐知道,苑九思亦相信她。
只是没想到最后忙活一气后她瞧上的人没瞧上她,苑九思越想越觉得委屈,两眼都微微湿濡。
虽然她还没失过恋,但心里那种抽疼抽疼的感觉,她感受得很真切。
看着冷冷清清的月华,苑九思大抵知道古时候那些人为什么总爱对着月亮伤悲了。人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心绪都尤为脆弱敏感,它却长得这么寒碜、还阴沉沉的,不哀愁才不合逻辑。
苑九思不生气,她只是觉得很可惜。
因她尚未来得及实实在在地与他恋一恋、甚至朗月歌还不知道她喜欢他。她就这样突然失去机会了,炮灰得连狗血的苦情话本都排不上她的号。
要是早知道,她随意哪个课后带几个宫女小太监将他堵在国庸监门口,摁在墙上三言两语表个白。。。。。。总之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失落。
闷闷趴在桌上对着窗外,苑九思闷闷问后头的人:“花笺,你说朗月歌真的是喜欢皇姐的么?”
她问后稍顿了一下,花笺却并未答她。
原本也不指望她能说些什么,苑九思没等到人说话,干脆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似要把一切都发泄出来:“可是为什么那个人是皇姐呢?若是他是喜欢其他的女子,呵呵!本公主都会把他抢过来。”一面自行脑补,她一面发出两个简单却森然的哼声。
只是笑过之后声气就降下去两个调,苑九思神色黯然,“可那人是皇姐的话就不一样了。”
“若那人是皇姐,淑仪公主打算如何?”身后的人似乎含着笑,声音清澈如山涧涓细的水流,幽幽地拂过她心上。
“我就不会抢了啊!”
苑九思下意识就答了,答过后她倏地就觉出不对劲,重新回味一番刚才的话。
那个声调。。。。。。苑九思鸡皮疙瘩掉得一地,脸也遭吓变色。连心头都蓦地“突突突”跳得慌张,口齿再不甚清楚。
莫不是她悲痛至极连神智都不清了?花笺怎会变成了男人。
那声音听着还很耳熟的样子。
她难为情极了,都不敢回头去看是谁,颤抖着再小心地唤她一声:“花笺?是你么?”
“奴婢在。”花笺这回赶忙应她,一边吭声一边思索待会儿她转过来后自己该怎么解释。
苑九思听得她回话终于宽下心下,舒了口气,原的确是自己悲痛过度。
母妃说过,千万不能随意伤心动怒,这些不好的思绪即伤身体又催人老。自己还年纪轻轻地,竟就幻听了。
她理智一回来就开始寻思,晚间回去后要让小厨房送一盏大补汤来进进补,她今天难过着了。
苑九思边盘算边转身看向身后:“花笺,我适才竟听得你声音变成了一个男——”
大致看清那个人,她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还真是个男人啊。。。。。。她没有听错,就是不知有没有看错。。。。。。
·
朗月歌静静立在门口,只有一席稀疏的珠帘将他阻隔在外。
见她终于回身,他才伸手掀开帘子。顷刻,浓浓月辉透过窗棂打在他身上。
若说刚才那光华还是惨淡凄苦的,现在则那样神圣且美好。
柳染衣裳,清湍修竹。
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呀。
苑九思一见是他,下意识动手掐自己一下,不仅幻听,现在连眼睛都花了么。
这是病,得治!被自己掐疼了,她原本惆怅的双瞳更是婆娑含泪。
反应过来一切都是真的。苑九思腿就软了,心跳快得愈发吓人,僵僵坐在原地不得动弹,说不出话来。
许是面纱戴久后后头系的结会松,或是她转身时候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到耳畔,又或是窗外的清风兴。
时候不偏不倚,她面上那张纤薄的滚雪轻纱就堪堪被风吹开。
在空中随风打了几个美丽的旋,优优雅雅地掉在他面前。
细纱上的粉色梅花正娇,正好九朵。
他弯腰捡起。
苑九思回过神后下意识要伸手遮自己的脸。可习过的礼教告诉她这样的举动究竟不合礼数,她慌慌张张地将手拿下来,捂住自己那颗几要蹦出来的少女心,生怕失了仪态。
毕竟她平时端得那么好。
一手扶着椅子扶手,她半晌才哆哆嗦嗦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因看见是他,她原本的恼怒陡然就消散开,随着那阵风,她的心实已飘到他面前等他拾捡。
所以在起先一个重音后,苑九思后头的话语不自觉地就放得轻而柔。
想起自己起先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苑九思又羞又气。
可恼来恼去又如何,终是一副娇滴滴的女儿家姿态,眉眼之间皆是情。
花笺在一旁睁大眼看着这种奇观,大呼稀奇与神奇,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秘的爱情力量。
察觉花笺猥琐的眼神,几个来回间地,苑九思顺道瞪花笺一眼,只是都软软地没什么威慑力,更似娇嗔。花笺汗毛马上立一身,突觉倒春寒来了。
但她知自己理亏,扯扯嘴角干笑两声就老实垂眼避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花笺也纳闷,朗月歌不是在底下接苑西荷么?早在半柱香前他还装作不认识她们。
但她们上来后不久他就跟上来了。
花笺当时本是想提醒一下正喃喃自语的苑九思的。
可她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呢,那几句至关键的就已被他听去。思及再叫也是于事无补,且苑九思平日总是死鸭子嘴硬暗恋得辛苦。
花笺想了想直接装聋作哑当没看见,只当帮一个顺手的忙,给二人一个机会。
·
朗月歌仍站得离她远远的。
其实他也讶异,早前在国庸监苑西荷就私下差人与他道有要事相告,今日一定要来。
这家临仙榭本就是他母亲名下的产业,每月他也会来巡查两回,想起苑西荷的话,他便顺道等候一会儿。
只是找他的人并不是柔德,而是方才那位蒙面的女子。
听闻是她,他又何尝不欣喜。
早在船刚停岸他就认出她,虽看不见全貌,但他认得那双眼。
本想向她示意,但朗月歌思量她既覆面纱应是十分不想叫人认出才对,所以犹豫了。果真,她看他的眼神亦是淡淡,甚至漠然地从他身边走过,叫他那丝喜悦一纵即逝。
直到上楼后,无意听见她软语娇声抱怨。
原她竟这般误会于他,朗月歌哭笑不得。只是他更喜,她对自己的情意。
第16章 红情绿意()
朗月歌一步步向她走来,步伐稳健。
行至桌旁坐于她对侧,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倒叫苑九思不知该把眼神往何处安放。
在他的目光下,苑九思手足无措不晓得如何是好,翻来覆去只知垂头攥着袖角。
好在花笺尚存一丝自知之明,余光瞟到缄默的二人,她深以为自己这盏煤油灯若再继续亮下去会招人厌了,迅速扫过两人,她无声退至门外。
昏暗的灯光下,花笺靠在雕花门板上看着地板上的年轮。
听着楼下的嘈杂之音,她伸手细细描摹木头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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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月下,他终于能认认真真地看她的模样。饶是苑九思还垂着头,朗月歌都能感受到她浑身正无声向他倾诉的怕被拒绝的不安。
想了想,朗月歌率先开口,眼神温柔:“还望公主恕罪,是。。。。。。”
“你既已经听得我说的话,此刻自是知晓我心意,你还要继续虚与委蛇地同我说话么?”苑九思脸涨得通红,似乎是在生气,还不等他说完便抬起头打断他。眉黛春山,秋水剪瞳。
朗月歌看着她的脸,不由有一瞬间的失神。
逐渐将握在手中的面纱收紧,纱绢他本想还给她,可是这一刻他十分想反悔。
抿唇犹豫再三,朗月歌还是觉得不能不敬不尊重她。指腹偷偷抚过细纱上的梅花后,他将它叠放平整搁在她面前,“这是公主的东西。”
一动不动地打量那纱布,苑九思也没动一下,只觉得崩在心里的弦突然就松了。良久,她发出一声轻叹息,勾勾唇角如在自嘲:“我以为谁捡到了就是谁的,原不是这样。”
他几回言语都在闪躲,苑九思心中自然明了意味着什么。
定定盯着桌上,时间久了以后眼眶就开始酸疼。她匆匆站起身来背转去:“今夜的话,朗公子就当没听到过罢。时辰不早了我还要与皇姐回宫。”
他应是心中另有所属吧,是不是皇姐她不知,总之那个女子不是她。
苑九思勉强稳住身形,迈着稍嫌沉重的腿慢慢向门外走去。就在抬起手将要掀开珠帘时,朗月歌却开口反驳她——
“公主此话差矣,话既已出口,哪有轻易忘了的道理?”他终于起身,手中握着白色滚纱挺直地站在窗前,定定看着她。噙着温柔的笑,他一字一句讲得分明:“朗月歌定不负公主的相思意。”
他笑得那样好看,好如无瑕白璧。
苑九思蓦然愣在原地,脑中空白一片怔怔地望他,只听他继续道:“只是公主凤体金贵,往后莫要再无端对在下发脾气了。”语中尽是揶揄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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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九思已经记不大清晚上花笺是怎样把她拖回去的。从临仙榭出来后她脚步就一直轻飘飘,如行云上。
云里雾里地去和聂贵妃请安话了几句话后,苑九思就迷糊着踏进允阑轩的门。
沐浴的时候兰猗站在外头与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可她忙着琢磨着自己的事,哪有闲工夫听,但还是给面子地偶尔适时敷衍地“嗯嗯啊啊”应几声。
大概是朗月歌说的话对她冲击太大,幸福来得突然,当天夜里苑九思就想入非非做梦了。
依旧是临仙榭里,只是朗月歌没在。且不知怎的,她送出去的那张面纱竟还安安静静躺在桌上。苑九思满腹狐疑地走过去伸手去拿,只是一揭开,底下赫然出现一方熟悉的锦帕,上头都是蝇头大小的字。
苑九思当即吓得一个激灵,警惕看看四周,赶忙把帕子收起来揣到怀里。因心中预感不妙,她也顾不得等什么情郎了,快步就想离开。
这时,暗处传来一个微哑的声音,蛊惑而低沉如醇酒醉人,可实实在在让她头皮发麻——
“公主拿了锦帕就要走了?”
声音不是朗月歌的。。。。。。
暗中那人穿着棠紫衣袍,袍子上用银线绣着振翅的仙鹤。苑九思正想仔细看看是谁,眼前忽骤然一黑,就从梦中惊醒了。她突然坐起身弄出不小的动静,惊得正靠在床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