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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脏,就别计较了,先坐。”欧阳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蹦出些短促的字句,指了指另一把椅子。
第87章()
欧阳驰怕把灰抖起来,都得叫喘息不已的欧阳南吃了去,也不擦了,缓慢地坐了上去。
“你会功夫?”欧阳南呼吸稳定一些了,问道。
“嗯。”欧阳驰面对他殷切慈祥的目光,忽然变得很紧张,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很好,不管太不太平,学点功夫不是坏事。我刚刚一直等着你,你轻手轻脚的,我都没发现你进到屋里,你突然碰我一下,差点把我的魂儿都吓出去。”欧阳南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仍旧慈眉善目地说道。
欧阳驰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变得稍有些沉闷。
“你是不是有一枚铜钱?”
欧阳驰从颈上解下那一枚铜钱,递到欧阳南的面前,不知为何,攥得十分紧,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欧阳南也没想拿,只瞟了一眼,就将他的手推了回去。
“你的父亲没和你提过他年轻时候的事?他他还他如今在哪里?”欧阳南仿佛已经预感到了答案,声音瑟瑟发抖,与此同时,手也剧烈地抖动起来。
“我爹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关于他的事,我几乎一无所知,我娘只和我说过,我爹很喜欢她,若不是为了她,本可成为天下首富我甚至不知道我爹的名讳。”
欧阳南早已老泪纵横,大悲大喜交糅在脸上,已经分不清是什么表情了,“欧阳松白,你的父亲名叫欧阳松白。好孙儿,你是我的孙儿啊!”
壹零贰、阐哲理悉心教训,赠秘宝谨遵君意
欧阳驰早就得知自己是面前这位闻名天下的欧阳南的孙子了,只是遵照常天游的嘱托一直将情感束缚着,此时见欧阳南都承认了,这才全部迸发出来,眼泪狂飙不止,一头栽进欧阳南的怀中。爷孙俩就这样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常老爷子叮嘱我不要当面与您相认,您也是,为了见我一面用了这么多的心思,究竟是为了什么?”欧阳驰对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问道。
“孩子,你不知道,你的父亲当年与先帝的女儿,即当朝皇上的姐姐番禄长公主订了亲,成婚之前忽然得急病死了,这件事稍年长些的人都知道。若不是天游贤弟带你过来,你又有这枚铜钱,而且诸多方面都那么合适,我真不敢相信你就是我的孙儿。你想,你若千真万确是我的孙子,就证明松白那时并没有死,他若没死,便是欺君的大罪,如果叫人知道了,我们欧阳家唯有被满门抄斩一个结果。我到现在还想不通,松白确实是死了的,守灵还守了七天,我当时甚至请了许多得道的高人,都说无能为力,怎么又活过来了?”
“这倒好解释,因为真正的仙人凭请是请不来的。常老爷子昨天走的时候特意让我告诉您,说我爹是诈死,看来他一定知道些隐情,苦于没有好的时机,所以才没直接同您说。”
“看来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欧阳南点点头道。
“可,既然您觉得我爹死而复生讲不通,更该怀疑的应是我的身份才是,怎么反倒先认起我来,您就那么确信么?”
“那是自然,你这枚印有‘欧阳’二字的铜钱来历可大了,是当年先帝为庆贺你父亲的出世特意铸造的,模子与现在流通的铜钱除却年号外完全相同,只造了一个就毁了模子,天底下出不来第二个。”
“那也可能是偷来或捡来的啊。”
“你这铜钱绑着金线,但凡有人捡着都会想想为什么吧,再仔细一看,连年号都敢篡改,还有人有胆子戴着?”
欧阳驰突然记起第一次遇到常雁溪时的情景,腹中顶上来一股热气,几乎要笑出来,心想着真的有这种毫无常识的人想也不想一戴就是十几年。
“不止如此,你的父亲打小便聪颖过人,他十岁便写出一副对子——‘乌鹊南飞孟德唏嘘,惜将竟被降将害;白驹驰溪玄德惊叹,妨主却有救主功。’对仗工整不说,用典十分精妙,哪能想到是个十岁小童所写就的?”欧阳南谈到这些,仿佛忽然年轻了几十岁,“他当时说,‘乌鹊南飞’对‘白驹驰溪’,‘南’字正和‘驰’字对应着,以后若是有了儿子,一定起名叫欧阳驰。当天游说你叫欧阳驰时,我便知道他的意思了。”
“知道起名以及铜钱的事的,除却我的夫人,便只有天游一人了,你若是假的,只可能是天游贤弟在骗我,这我是万万不信的。况且不论你怎么化装,你的瞳仁还是我们欧阳家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看错。”欧阳南说罢又细细打量起欧阳驰的眼瞳,仿佛把玩什么至宝一般。
“不只是瞳仁。”欧阳驰说着伸手想扯下自己的伪装,露出真面目,被欧阳南制止了,“你长得必定有些像我,我即便看不到,也是知道的。虽然有些遗憾,”欧阳南的眼角甚至再度渗出泪花,“可你明天还要被府上的人看到,若是被眼尖的发现,事情就难办了。”
欧阳南说着长叹一声,表情十分哀伤,“你的父亲诈死后,欧阳家眼见着便后继无人了,我于是为你的两个姑姑招了入赘的夫婿,生下两个男丁,你也看见了,你的那两个堂弟,一个叫欧阳影,一个叫欧阳镜,小小年纪,已经那么成熟稳重了。孩子是好孩子,女婿也颇有才华,但胸襟气度,卓识洞见,都比你父亲差上十万八千里了,他们明着相安无事,背地里争来争去,只等着我一咽气,好抢得这份财产。他们若知道你是我的孙儿,虽然不至于蠢到去告发,也办不出什么上得台面的事,那时不但你的日子不好过,整个欧阳家的生意都要变得乌烟瘴气。不要觉得爷爷是贪财,像欧阳家这样富甲一方的家族,若是乱了套,祸害的可不止是千百人那么简单。”
“我小时候一直学着做生意,这些事情还是懂的。”欧阳驰点头道。
“你学过做生意,那好哇,不愧是我们欧阳家的种,天生便有这份心。”欧阳南不禁称赞道。
欧阳驰听到“欧阳家”三个字,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刺耳,说道:“我学生意并不是天生就想的,是我的娘亲,她说做生意的男子最有风采,我才去学的。我娘很不容易,她很要强,明明那么喜欢我爹,却忍在心中,从来不哭,明明不愿多活,还要拉扯我长大”欧阳驰说着眼睛湿润了,顾念到自己的母亲,强忍着没掉下泪来。
欧阳南伸手拍了拍欧阳驰的肩膀,“见我总说你爹的事,为你娘抱不平了?这样很好,很好。但我没有忽略你娘的意思,你即便不说,我也知道,你爹爹看上的女子,怎会平凡无奇?他可是连番禄长公主都迷不住的男人啊。番禄长公主的事,年纪小些的可能不知道,但在当年,可是人尽皆知的。”
欧阳驰曾在常雁溪的口中听闻过“番禄长公主”的名号,问道:“是那个美得叫花谢了又开的公主么?”
“是啊,没想到你真的听过。这件事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她本人确实美得没有话说,不被她的美貌所迷醉的男人,全天下可找不出几个来。”
欧阳驰忽然想到了什么,用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莫非我的父亲诈死,就是为了不与番禄长公主成亲?”
欧阳南无奈地笑了笑,“他定亲时就不很乐意,和我谈了好几次,又在即将成亲时诈死,不就是明摆着逃婚么?他的这份婚约,除了他本人外,没有不乐意的,可他就是弄出个只有他高兴,别人都堵心的结果。从古至今,倔强执拗的,他也算有一号了,我真是既痛恨,又不得不佩服。”
欧阳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一面是绝世美貌的皇亲国戚,整个家族乃至整个国家长久的繁荣昌盛,另一面是悲痛欲绝的父母,欺君之罪的隐忧,一般想来没有人会选择后者吧。若是为了自己的母亲还情有可原,但按刘氏曾经说过的,她与自己父亲相逢时父亲还没有结识自己的母亲,诈死时也定是不认得的了,既然如此,缘何仍旧做出如此选择,欧阳驰是想不通了。
“那你的娘亲”欧阳南试探着问道。
“她生我时染了病,在我十岁时过世了。”
“哦,这样啊,”欧阳南点了点头,“真难为你们娘俩了,你是被谁照顾大的,你母亲家那边有什么人么?”
“她并没什么亲戚,只有一个要好的姐妹,姓吴,我在这位吴姨娘家住到十三岁,就出去打工谋生了。”欧阳驰接着将自己在陆掌柜的米铺做伙计,几个月前又阴差阳错地入了飞龙帮等事大略说了。
欧阳南没有尽过祖父的责任,听后自然十分感激,道:“你说的吴姨娘,陆掌柜,还有刘帮主,都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若有机会,我一定好好谢谢他们,欧阳家别的不趁,但起码敢说叫他们今后都锦衣玉食,后辈子嗣衣食无忧。”
欧阳驰现出愁苦的面容,嗟叹一声,说道:“除却我们飞龙帮的刘帮主外,其余两位均已不在人世了。陆掌柜虽是商人,却有着军人的血性,见西夏犯境,便弃商从戎,最终壮烈于沙场,而吴姨娘,则完全是被我所害。”他随后将自己请久远喝酒,久远见酒生恶,把自己姨娘的酿酒的宝贝偷走,致使姨娘无酒续命,不久于人世的事说了,借此机会,连同久远投靠崔锦伺机报复,飞龙帮常青门及郑曹两位将军想要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奸党等事也一并说了。
“崔锦把持朝政,贪杯好色,祸国殃民,人神共愤,希望爷爷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共同还寰宇一片清明。”
欧阳南以心系天下闻名于世,恳求他的又是刚刚相认的宝贝孙儿,欧阳驰绝不会料到他会断然拒绝,“我是个行将入木的老头子,已经折腾不起了,这些重担,索性全都交到你的肩上。”
欧阳驰一脸惊愕,“您虽然行动不便,却无甚大碍,又不需要您做什么,只是借用您的威望罢了,我一介孩童,哪能代替您呢?”
欧阳南笑了笑,“我的关系都是些富户商贾,或是皇亲国戚,你们这等造反的事,是很难联系上他们了,我余下能帮上忙的,唯剩钱了,若有钱,谁不一样?”
“可我没有钱啊?”
欧阳南大笑道:“你是我的孙儿,怎会没钱?”说着用手指了指欧阳驰胸前。
欧阳驰明白他的意思是指自己的那枚铜钱,也不禁莞尔,笑道:“祖父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们需要您,您就答应了吧。”
欧阳南却说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的这枚铜钱就是大把大把的钱,真正比起来,绝不逊于我们欧阳家的全部财产。”
欧阳驰大吃一惊,不知究竟什么意思,只听欧阳南解释道:“自打你父亲出生,到他弱冠之年,我每一年都为他存一笔钱,总共加起来,有八百多万两,只想着哪天若是发生了什么大变故,也好将欧阳家延续下去,谁知他就那么没了,自那以后,这笔钱一直没有动。我藏钱时用了些手段,消息十分隐秘,全天下除了我,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我原想让它跟着我烂进棺材,既然还有你这个孙儿,自然是传给你了。欧阳家在杭州有处钱庄,地下有储钱的仓库,你在里头能找到暗道,通向一个更深的密室,这些钱就藏在那。你这枚铜钱,就是暗门的钥匙,天底下就这一把,万万不要弄丢了,或是轻易交与他人之手。”
欧阳驰忽然觉得脖子上的这枚铜钱增了不少重量,沉甸甸的难以置之不理,便说道:“那些钱我不能要,虽是您为我父亲准备的,如今却不该给我,您找个机会,将这钱取回去吧。这么一大笔钱到我手上,说不清来由,不能见光,难以发挥它的效用,若是在您的手里,依托欧阳家雄厚的财力,慢慢地吸收进去,却能做到不知不觉。听说我们与大夏订立了盟约,每年都要赔付金银,这些钱说是朝廷出,按我所想,大部分却来自运转官银的欧阳家,纵有金山银山,这么抽剥下去,欧阳家也难免伤了元气,有这八百万两的补充,则足够保上多年的太平了。”
欧阳南慨叹道:“不愧是松白的孩子,眼光果然够锐利。不错,钱大部分都是我们欧阳家出的,而且这么下去,欧阳家会江河日下,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不该把这些旁人不知的钱也投进来。”
第88章()
“我们欧阳家成为天下首富,自然是承蒙皇恩的结果,但最早的时候,却是靠几代人的累积,才做起来的。到了我这一代,欧阳钱庄遍布南北,天下四成银两的流通经由我们之手,只是稍转转手腕,也能叫江河改道,朝廷自然不能放任不管,于是才有运转官银,授予‘极正一品’,以及之后结亲这一系列的事。当钱多到可以呼风唤雨的时候,钱便不会是某个人或某个家族的了,不然皇权何在,国威何在?说到底,如今的欧阳家已经不是我所能全权掌控的了,里面流淌的都是国库的银钱,说赔与谁,便赔与谁,说赔多少,就赔多少,我所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将它维持住,使之不致关门罢了。”
“我之前说过,这笔钱是为了防止发生大变故,这大变故,若挑明了,就是指政权更迭。我大宋自建国以来,便重于安内,轻视外侮,为防大唐悲剧重演,军力大半集结于内地,致使边防紧张,捉襟见肘,加上不甚重视,屡战屡败,每每输得一塌糊涂,要靠支付大量银钱保障太平,这一次更是滑天下之大稽,赢得漂漂亮亮,竟还要赔钱!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我若不留条后路,大宋百姓的生活怕是十几二十年都恢复不来,哪怕改朝换代,庶民无罪。”
欧阳驰听到这里忽想到之前陆掌柜和自己说过的,欧阳南为上次出征捐了整整五十万两,这才明白过来,说道:“原来爷爷您是主战的。”
“正是,长痛莫如短痛,最好能打得红眼,连赔钱和解都提不出来,就是捐上百万千万,也好过年年盘剥。”欧阳南咬牙切齿道。
“可仗也不是说打就打的,一番厮杀下来,便是数万的生命,多少个家因此破灭,多少人悲痛落泪,比起这个,哪怕赔上数不尽的钱,哪怕拖垮了国家,哪怕百姓过得艰难困苦,也要好一些吧。”
欧阳驰尽量压制自己的语气,但其中仍不免露出些许驳斥的味道,欧阳南毕竟是个颇有气度的老者,也不生气,说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地,真是十分不易,我早年听过高人传道,讲解升仙之理,其中劝生厌死的意趣,与你所讲颇为相似。仙即是舍弃情欲,放弃传宗之道,合家之乐,以求一人永生不灭的那类人,有所舍,有所得,遵循天道轮回,并没什么错,但我却还是不愿如此,比起永生,我更想要娶妻生子,更想要你这样的一个孙儿。人人都喜成仙入道,就如人人都爱财一般,看到别人十分富庶,骑马拥田,自己穷苦难熬,就艳羡得不行,心想着自己若是那样,该多风光逍遥,可真正有了钱,才觉得并不是那么回事,烦心事虽变了样子,却一样没有少,所以我想,成仙后失望的人,也是有的吧。
人都想逃出束缚,妄想着变成别人的样子,就能摆脱当前的窘境,可变过去之后,才发现束缚依旧,只不过换了个形状,于是又奔忙起来,继续变化着。祈求十全十美而不知满足的人,总是最为善变最为辛苦,他们穷其一生也没有静下心来问一问自己,究竟有谁能逃脱天道纲常呢?所谓的别人的欢喜只不过是因为暂时昏聩,而产生的误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