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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我想的不对吗?”
“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陆锦惜想了想,到底还是笑了一笑,柔化了自己面上过于严肃的表情,只拉着薛迟,在旁边坐下来。
薛迟更不明白了:“也对,也不对?”
他现在不过才五岁,字已经识得很多,但道理还不大通,又是刚上学,先生还没教太多的东西。
兼之他出身将门,耳濡目染,有此想法,再正常不过。
等到以后知道得多了,见得多了,其所思所想自然也会随之改变。
陆锦惜其实原不必操心,只用顺其自然便好。但如今见了,正好又跟薛迟谈到这里,也就不妨多说几句。
“说对,是因为你这句话,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对的。”
“表面上?”
薛迟顿时来了兴趣。
陆锦惜也不卖关子,笑道:“表面上,有外敌入侵,才有敌人可以杀,有仗可以打,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被朝廷封为大将军,于是人们称他为大英雄。”
对啊。
不就应该这样吗?
薛迟又问:“您只说了表面上,那还有实际上喽?”
这小子也是个聪明的。
会接话。
陆锦惜坐在他身边,摸了摸他脑袋,声音平缓而悠长。
“实际上,我们要知道一个人被称为‘大英雄’的根本原因。”
“你爹的确征战四方,被朝廷封为了大将军,但他被所有人尊为‘大英雄’,却不仅仅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他守护了家国平安。使我大夏疆土,免于匈奴铁骑所践踏。”
“百姓们,免了战乱之苦,无须颠沛流离,因此安居乐业。”
当日长顺街上那一幕,当真是铁血铮铮,陆锦惜说的时候,便不由得回想了起来。
“真正的大将军和大英雄,都是百姓们封的。”
“所以,并不是身佩宝剑神兵、会打仗、会杀人,就可以成为你父亲,必得要百姓们认了才是。况且,娘也不希望你成为他?”
薛迟诧异:“为什么?”
“因为真正大将军和大英雄,都不喜欢打仗。就像是真正的神医,不喜欢天下有人生病。百姓们不喜欢打仗。一打起来,就是战火肆虐,生灵涂炭。边境上民生凋敝,好多人要流离失所,也有好多战士要抛却家乡,丢掉年轻的性命。”
陆锦惜凝视着他。
“娘亲不希望你会成为其中一个,更不希望将来再有战争。”
边境已经议和了。
不管是对大夏,还是对匈奴,都是一件好事。
没有百姓喜欢打仗,天高皇帝远的事情,他们原也是管不着的。真正喜欢战争的,都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们
为着一腔的壮志野心,为着一沟难填的欲壑。
她的声音有些缥缈,连带着双眸都给人一种镜花水月的虚幻之感。
薛迟就这么看着,想着她的话,隐隐有些明白,可心里又很矛盾:“但娘不希望孩儿去打仗,那孩儿以后要怎么才能成为大将军、大英雄?”
“”
陆锦惜险些失去了言语。
合着讲了大半天,这小子还惦记着上战场杀敌当英雄呢!
难怪都说,是男人就有个英雄梦。
薛迟这样小的年纪,都没能幸免。
她不由摇头叹气,气得摁了薛迟的脑袋:“谁说一定要打仗,才能当将军、当大英雄了?”
薛迟傻眼:“不、不然还能怎么办?”
“大将军之所以被称为英雄,是因为他救了更多的黎民百姓。那么你只要能救黎民百姓,只要能为百姓所敬仰称道,不也是大将军、大英雄了吗?”
说到这里,陆锦惜便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咏叹的腔调。
“须知,这天下,真将军不佩剑。”
真将军,不佩剑。
薛迟听了,一时竟然有些发怔。
这话听着实在是太新奇了,是将军,又怎么可以不佩剑呢?
可结合着之前陆锦惜讲的其他话,他又觉得脑海之中隐隐有什么迷雾,一下就拨开了。
他不由习惯性地啃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皱着眉头思索。
其实,这是汪国真诗里的一句话,陆锦惜当初读到时,就觉得印象深刻。用在此刻,却也是应景之极。
眼见薛迟沉默思索,她也不去打扰。
足足过了有小半刻,薛迟那一双乌黑的眼眸,才渐渐明亮起来,一拍手道:“我知道了,娘,我知道了!”
“哦?”
陆锦惜面上是春风般和煦的笑意,一副要考校他的样子。
“你知道什么了?”
“但愿世间人无恙,何愁架上药沾尘!”
薛迟脱口而出,竟是一副楹联,两道据闻酷似薛况的长眉便是一扬,很有几分飞扬的神采。
“这是孩儿在回生堂看见的话,是不是跟娘说的这句话差不多?”
但愿世间人无恙,何愁架上药沾尘
回生堂。
那一位老沉着张脸的鬼手张啊,到底不愧神医之名呢。
眼前的薛迟巴巴地望着她,期待着陆锦惜的回答。
陆锦惜却是终于没有忍住,唇边的笑弧扩大,变成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忍不住轻轻弯了手指,一刮他鼻梁。
“差不多,差不多,我们家迟哥儿就是这么聪明!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呢!”
她夸得也太明显了吧!
薛迟本来是很得意的,就差高兴得起来蹦一圈了,她这一夸却叫他素来很厚的脸皮都挂不住了,耳根子发红。
“娘,你真是”
“真是什么?”
陆锦惜不由想逗他。
薛迟恼了,嚷着转移话题:“不说了不说了,该娘你给孩儿讲故事了,我要听故事!”
还知道害臊了。
之前嘚瑟的时候怎么没觉得?
陆锦惜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很迁就他,只道:“好,好,讲故事。”
“今天讲什么?”
薛迟顿时期待了起来。
陆锦惜便忽然一怔。
她整理过了战报,也早准备了几个合适的故事。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目光却有点不受控制地,落到了被排在书架上,放得整整齐齐的那些卷宗上。
这些都是永宁长公主送来的。
它们很早就被誊抄好,放在了箱子了,但唯独没有薛况最后的含山关一役。
若非那最后一战有问题,那什么情况下,才会整理一个人先前所做过的所有事情呢?
陆锦惜忍不住换位思考了一下。
要么是档案丢失或者需要重建迁移,要么原来负责此工作的人要离职卸任,需要交割工作,要么就是
念头一到这里,陆锦惜便有些微惊。
之前因见“七擒孟获”偶然至极地冒出的那念头,是小人想法,捕风捉影根本不可能;但眼下以永宁长公主这一箱卷宗的蛛丝马迹推测出来的东西,却让她有些怀疑起朝廷的用意来。
“娘,不讲吗?”
薛迟见她有点走神,问了一句。
“当然是要讲的。”
陆锦惜听见,只把脑海中的想法,都收敛了起来,身子一转,就要给薛迟讲故事。
可在开口的那一刻,也不知怎么的,她竟鬼使神差,把原本准备好的“薛况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换成了“长坂坡刘进单骑救将军”。
薛迟不由奇怪:“娘,今天不讲爹了?”
其实陆锦惜也不明白自己那一下是怎么想的。
但回目都已经说了出来,加上的确有“刘进单骑护薛况”这么一段故事,她也就没纠正。
只道:“你爹厉害,但打仗也不是一个人的事。你爹手下,都是精兵良将,刘叔叔不差啊。”
薛迟撅嘴,有些不大乐意。
但想想刘进昨天带自己骑马,走在大街上,可威风了,又有些心痒痒,便道:“那娘你讲讲,我听。”
听完了还可以回头跟刘叔叔吹。
陆锦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当下只把这个故事慢慢地讲给了他听。虽不是薛况的故事,可赵子龙那般的英武神勇,又岂是一般小孩子能抗拒的?
薛迟听完,与前几天一样,露出了心驰神往的表情,大叹道:“没想到刘叔叔也这么厉害啊!”
陆锦惜顿时一阵心虚。
但想想一个薛况都吹了,再吹个刘进算什么?反正三国还有那么多牛人,薛况麾下也有那么多战将,而且她吹的都是确有其事,只是加以演绎。
所以
吹就吹了,怕什么?
她自己给自己塞了颗定心丸,面上一片平静,一本正经地回薛迟道:“对,你刘叔叔就这么厉害。”
“那我爹那个时候负伤——”
薛迟一张嘴,还要问什么,没想到外头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将他打断。
青雀夹杂着点奇怪惶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启、启禀夫人,京郊庄子上来了老太爷的信,是、是给您的。”
陆锦惜刚才说了一通,正喝口茶润嗓子。
听见这一句,差点惊得把含着的茶水给喷出来:“老、老太爷的信?”
京郊这一位薛家的大家长多久没管过事儿了!
就是过年人都懒得回来。
眼下竟然来了信?
陆锦惜立刻就想到了之前青雀说的那个“坏消息”,那一辆太师府的马车,这可也是太巧了一点吧?
强压下不安,她叫青雀进来,只拆了信一看,顿时在心里把顾觉非这王八蛋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是釜底抽薪,直接从上面跟她玩啊!
“欺人太甚!无耻之尤!”
陆锦惜向来是温文谦谨的,谁见过她这般咬牙切齿的时候?
青雀一见已经冒了冷汗。
薛迟却不怕死,嚷着“是曾祖父来了信吗我看看”,便忙好奇地凑过来一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跟着就惨叫哀嚎了起来:“啊?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要——我不要去拜师啊!”
第061章三贤祠再遇()
陆锦惜捏着信的手指;已经有些骨节泛白。
这一封信也不知是不是薛老将军的字迹;不是特别好;却已经透出了一种不同于武将的平和之感;仿佛人到了晚年;万事都已经看开。
信上的口吻;也极为平和。
信的内容也显得简简单单;没什么赘言——
“素居田庄,陶然自得,望家勿念。”
“今闻二月二三贤祠有大儒开试选生;多闻达天下者,实乃难得之机。孙媳固诸事繁忙,然重孙薛迟;天性聪颖;灵性十足,尽可一试。”
“若得拜名师;亦天赐福缘;幸甚之至。”
呵呵。
陆锦惜还能说什么?
她素来不是轻易表现出情绪的事情;但触及原则底线与可能危及自身的事情除外。
人都说;老太爷素来是外面刮风下雨打雷闪电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性子;早就练出来了。
如今却为着这劳什子的三贤祠开试特意来信?
不是有人在背后“撺掇”,怎么可能?
说句难听的;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谁在背后捣鬼!
看看老太爷这一句“孙媳固诸事繁忙”,这简直像是在规劝自己;万万不能以自己忙碌为借口;不带薛迟去三贤祠啊!
太大了。
顾觉非这胆子太大了,脸皮也实在太厚了!
竟然在薛家老太爷那边给她上眼药!
她如今可是陆二奶奶,薛家的掌事夫人,薛老太爷的重孙媳妇。
顾觉非前脚跟她说过什么相亲的名册上没有她的名字,叫她不用再看,言语间一副要娶她的架势,后脚就敢直接把计谋使到薛家老太爷那边去,这可是她头顶上的家长啊。
陆锦惜是真的忽然很想知道:薛家老太爷知道他心思吗?
“娘,我不去,我不去!不是说好了学斋里的先生就已经够用了吗?这是要玩儿死我啊”
薛迟还在惨叫,一副大祸临头的表情。
其实陆锦惜的心情,也没比这便宜儿子好多少。
她捏着那一页信笺,目中波光流转,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隐隐有一种生疼的感觉。
“这可是老太爷啊”
在府里地位很高不说,信中所言这件事,也都是为了晚辈好,可以说挑不出半点的差错来。
陆锦惜可以不带迟哥儿去,没有人会说什么。
但若是上面的长辈已经发话,让薛迟去试试,可就不是能推脱的事情了。
白纸黑字,句句都在上头。
薛迟哭丧着脸,生无可恋地惨叫央求,痛诉自己学业有多繁忙,如今的先生有多严厉。
陆锦惜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拧着眉,又将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在屋中踱步起来。
青雀自打进来递信之后,就知道要出事,听了薛迟的哀嚎,也就猜到信上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再联想今早的马车,近日京中的传闻,一时便心惊肉跳了起来。
她素来稳重谨慎,眼下看陆锦惜在屋内踱步,也不大敢说话。
屋内的棋桌上,还搁着墨玉棋盘。
陆锦惜脚步缓慢,目光一错,就落到了棋盘上,上面一局厮杀惨烈的残棋,至今还摆着没有收拾,更没有分出胜负来。
送棋盘,可是非常挑衅的举动。
她走到了棋桌的边缘,只随意从棋盘之中捡起了一枚乌黑的棋子,眼眸却慢慢眯了起来。
原以为她不回应顾觉非的一切举动,这人应该就会识趣消停一些。
没想到,他竟然是主动进攻那个类型的。
以如今他敢上门去打扰薛老太爷的情况来看,只怕她即便是缩在家里不出门,他都有足够多的手段,能逼她出来。
而且
这仅仅是个开始。
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呢?
“啪嗒”一声响。
陆锦惜面上没什么表情地将手中的棋子扔回了那一盘残棋里,屋内顿时安静,她却只勾唇一笑,带了几分兴味:“既然是老太爷发话,少不得要迟哥儿去一趟三贤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青雀你明日便准备一下,我们后日一早出发。”
“啊?”
此言一出,青雀诧异,薛迟也懵了。
他着了急,可怜巴巴地叫喊:“娘,你之前明明说过,我可以不去凑那个热闹,我们只是去看热闹的啊。孩儿已经有那么多的先生了”
“娘也没办法啊。”
陆锦惜转过身来,走回薛迟面前,两手搭着他的肩膀叹气,带着几分恳切与叹息,注视着他。
“曾祖父可不是一般人,他是长辈,也是关心你。我们必定是要去的,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京城里那么多人都要拜师,还有今科的举子,你一个五岁的小孩,哪里就那么容易被挑中了?就当是去玩了一趟好不好?”
“”
不好。
一点都不好。
薛迟只用幽怨的目光看着她,一脸就要哭给她看的模样,但接触到陆锦惜的眼神,又不由衷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好吧”
大不了,到时候交白卷就是。
不费力气,曾祖父也责怪不到娘亲的身上。
于是,二月二三贤祠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薛迟是万般的不情愿,但因为有热闹看,且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被挑中,所以其实也不是很担心;
青雀白鹭却是万般的惊诧。
毕竟陆锦惜前不久才拒绝了卫仙一同出游的邀请,一转脸就反悔了不说,还要带着迟哥儿去阅微馆考试,个中总给人一种藏着玄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