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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闲话许久,帐外却突然响起了邓秉修的声音:“程将军,你在跟谁说话”
荣姜一惊,倒头躺下去。
程邑也是变了脸色,站起身来提着步子往外走,一边儿沉了脸,他一手撩开帐帘,虎着脸看邓秉修,阴阳怪气的开口道:“邓将军,我要跟阿姜话个别,你也要来打扰吗我说了,谁也不许踏进这帅帐一步”
他带着杀气冲出来,吓了邓秉修一跳,连退了两步,看看他,又往他身后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再对上程邑难看到极致的脸色,也只好拱手一礼,转身离去了。
程邑稍稍松了口气,步回帐中,却见荣姜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他微一怔:“你”
“我该走了,”荣姜提了包袱,脸上带着笑,笑意不达眼底,上前两步,照着程邑胸口给了一拳,“后面的事,全靠你了。此地我不能再久留,咱们就此别过了。”
她说完,见程邑没动作,一狠心提步绕过去,要趁着夜色赶路走。
却不想经过程邑身边儿时,手腕被程邑拉了一把,人顺着力道往后,就跌进了他怀里。
程邑把她揽入怀中,像珍宝般,心下是千万的不舍:“别动,不要说什么就此别过的话,阿姜,我们怎么会就此别过,”他头靠在荣姜的右肩上,吸了吸鼻子,“以后一个人在外,什么事都不要太逞强,我回京后会请旨长驻江北,你有了过不去的坎儿,给我来封信。”
荣姜由着他,手抬了抬,终究没有放在他背上,深吸了口气,劝似的道:“记得我说的话,如果他来,把信交给他。如果他不来”她轻笑了一声,“西戎已破,你留在江北只会招人注意,别意气用事。不是说好了吗过几年,风头过了,你来寻我,我打野味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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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姜终究踏着夜色消失在这大军营地之中,程邑一个人站在她的帅帐外,站了很久。
司徒秀来的时候,他整个人是愣神的,呆呆的看着远方,眼睛却没神。于是司徒秀轻拍了他一下:“天高地阔由她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看开些,这是你命中没有的。”
程邑苦笑着回头去看他:“命中没有是啊,她命里的人,大约是赵倧吧。十几年的时间,她拿我当亲人,可短短两年,她竟能爱赵倧至深,我从前总以为,这辈子,或许她不会爱上谁,毕竟那是荣姜啊,连我尚且如此,这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入她的眼到底,是我错了。”
“执念太深伤人伤己,你是个聪明孩子,该学着放手了。”司徒秀也轻声叹,劝完了这一句,两个人都再也无话。
贺琪快马回到京城的那天,正是众将士拜别荣姜的日子,程邑按她当日所说,跟司徒秀两个人“埋”了她,墓起完了后才给人拜别,连邓秉修也没法子。
彼时魏鸣领着贺琪入清风殿,赵倧见了他,手里的折子扔到了一边儿,未待他行礼,已经问出声:“怎么样大军何时还朝”
贺琪一怔,从未见过这样的赵倧急切的,激动的,甚至连礼数都忘了,大军还朝,该由军中斥候来报,何须他亲自回京
他一时有些无法开口,他要陪着荣姜他们演这场戏,来欺骗赵倧,而赵倧是这样的信任他们,又是那样爱慕荣姜。
赵倧看他呆在原地不说话,心中隐觉不对劲儿,拧眉看他:“贺琪”提着声叫了一句,跟着问,“我在问你话,大军何时还朝”
贺琪拿定了主意,猛然跪下去,冲着赵倧磕了个头。
赵倧不明就里,眉头没有舒展开:“你这是干什么”
贺琪不敢抬头,唯恐泄漏了情绪,伏在地上,有些嗡声回话:“臣启禀陛下,大元帅荣姜攻破西戎王帐当日,身中西戎王一箭,箭头淬毒,军医束手无策,半个时辰后元帅毒发身亡。”他声有些颤,回完了这一句,又磕了个头,“陛下,元帅她死了。”
“什么”赵倧一开始像没反应过来,声儿很轻,去看地上的贺琪,“你说,谁死了”可是贺琪还没再回他一句,他想起身,全身的力气却像被抽走了一样,跌坐回去,猛咳了几声,“贺琪”咬着牙喊了一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四下里看了一圈儿,突然捏了桌案上的折子,朝着贺琪砸过去,“我让你去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谁死了”。
173:要去江北()
贺琪惶然抬头,端的是诚惶诚恐:“臣有负陛下所托,臣知罪,可是元帅她”
那几个字,赵倧绝不想再听见从他嘴里说出来,当下拍案怒斥:“住口”
贺琪一个激灵收了声,这样的赵倧,怎么能让人不惧怕
赵倧已经是天子了,天子盛怒之下,又岂由他分辨
当日赵倧让他带走十万禁军,无非是希望能护着荣姜此去周全,如今他只身回京,却带来的是荣姜的死讯,只怕赵倧此时是杀了他的心都有的。
清风殿中是一派肃然,赵倧沉默了许久,他难得的慌了神,盯着贺琪看了半天,扬声道:“我一个字也不信,”大约是看贺琪要开口,他先眯了眼冷哼道,“程邑呢她攻破西戎王帐,难不成是她一个人闯进去的程邑没陪着她程邑若在,怎么可能眼看她中箭”
不怪赵倧不信,按程邑以往的作风,今次贺琪若说是程邑挡了一箭死了,他还可能会信。
而那头贺琪没有回话,他知道荣姜的安排,也有些左右为难。荣姜是想赵倧得信之后能去江北看一看,那他就会知道她并没有死,如果有可能,还指望赵倧与她浪迹天涯。
可是于贺琪而言,赵倧无疑会是一代明君贤主,到如今他才登基不过几个月而已,万一他真的选了荣姜,这大邺江山岂不是又要易主刚打完西戎,大邺正是扩疆土的时候,再换个皇帝,只怕突生事端。
赵倧看他沉默不语,胸口起伏不断,分明是深呼吸了好几回,握了拳的手在桌案上捶了一把:“我要去江北。”
贺琪一惊,张了嘴想阻拦,可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真的能这样破坏荣姜的计划吗他又真的拦的下赵倧吗
然而贺琪不劝,自然有人会劝。
站在赵倧右手边的魏鸣从贺琪进来就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对着赵倧跪下去,长长的磕头一拜:“主子您要三思啊,眼下才破西戎,时局未必就稳,您这样离宫而出,实在不妥。奴才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您肩上的担子不能就这样扔了啊。”
赵倧扭脸儿去看,肃着神色:“魏鸣,你是第一天跟我吗”
魏鸣的身形一抖,后面的话劝不出口来。
赵倧复又去看贺琪:“你跟我去,一路快马加鞭,我偏不信”他说着顿了顿声,脸上又无奈之色,眼底染上些宠溺,“她一向无法无天无忌讳,此一去数月,打了胜仗,叫你回来开这样天大的玩笑,呵,我亲自去接她回来。”
“陛下”贺琪忍不住叫了一声。
赵倧手一摆:“你暂且退下,”说罢了去吩咐魏鸣,“去传钱阁老他们进宫来,我离宫后,京中事物交由他们料理。”
魏鸣不肯动,听见上头赵倧提着音调嗯来一声,他才磕头应是,退出殿外去。
贺琪站起了身,往一旁退让下去,看着魏鸣出殿,而赵倧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只是打量,却一言不发,他想了会儿,又站出来,礼来礼,轻声问道:“陛下执意要去,臣不敢多加阻拦,只是陛下传几位阁老进宫,监国的事情,又要交付与谁”
赵倧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良久不回答,就在贺琪想提声再问时,赵倧却开了口:“叫荣”
贺琪一惊,忙又跪身下去,重重的磕头:“陛下荣家再得圣眷,终究不是皇室中人,监国重任,请陛下慎重”
赵倧才翻了眼皮去看贺琪,贺琪只看见他双目通红,就赶紧垂下头去。
原本以为赵倧会多加思索,可哪想到他竟横了心一样,同贺琪说道:“我要立荣姜为后由不得她待在江北不回来从今后荣敏就是当朝国舅,监国一事,交由他和睿王共理,众阁臣从旁协助。”
贺琪眼皮猛然跳了几跳,心也一个劲儿往下沉,竟有些后怕,不由得深思,赵倧他到底是不肯信荣姜已死,自欺欺人,还是已经得了什么信不然怎么会这样笃定,还要即刻立荣姜为后
可是他已经被赶鸭子上架逼到这一步了,总不能现在撂挑子不干了吧所幸豁出去,又叩首一拜:“陛下,元帅已经殁了,您要以谁为后呢,难道将来坤宁殿中,摆上元帅的灵位吗”
“贺琪”赵倧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呵了一声,“你不要以为朕心善,就不会杀你也不要以为你曾立下了大功,朕就不敢杀你你尽可以试着再说一句,端看这清风殿还容不容得下你胡言乱语”
贺琪的眼睁的很圆,气势立马弱了大半:“陛下为什么不信是不肯,还是不敢”
赵倧放声笑了一回:“朕看你是不要命了。”
“陛下”贺琪看他是真的懂了杀念的,心说我要为演这场戏再赔进去一条命,那可冤大了,于是赶紧添了话,“臣刚到怀州时候,元帅跟臣说过行军在外的人,从来都看淡了生死,这是一场硬仗,是要同西戎死拼一场,若我有什么不测,将来陛下身边,你要好好的尽忠。”他稍一顿,抬头去看赵倧,“陛下要罔顾生死事,立她为后,又要世人如何看元帅呢”
赵倧的杀意略退,大约是因为贺琪的这番话吧,荣姜这个姑娘,到什么时候,都不忘惦记着他,偏偏又要口是心非,说什么今后桥归桥路归路。
他长叹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手里一直握着的东西举了举,对着光,打量了一阵,贺琪一眼看见,那是荣姜的那方私章。
赵倧扬唇,却是一抹苦笑:“她身边,有程邑,有司徒秀,还有十二死士,就连邓秉修,都不敢眼看着她以身犯险。”他又把章握在了手心里,眼眶有些湿润的样子,去看贺琪,“年前我去如意楼,荣敏问我,若她一辈子都不点头入宫,我当如何这么久以来,荣敏也总在劝我释怀,可我一直觉得,我还等的起,总有一天会等到我心爱的姑娘,她只能是我的,”那声音里透着无措,像还有些绝望,听的贺琪难过极了,“你让我信让我信什么贺琪,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等我交代了京城里的事,老老实实陪我去江北,不再多说,不然我一定要你的命。”。
174:江山与女君取何()
赵倧离宫时,只带了贺琪一个人。乐文 nbpnbp请搜索
当日钱直他们奉旨入宫,可赵倧绝口不提此去江北所为何事,又明发御旨,要立荣姜为后。
彼时钱直心中隐觉不对,就连郑雍都开口劝,可是赵倧却一概不理,铁了心要中书出旨,命礼部择吉日,只等到荣姜回京,就行册后大典,是绝不许荣姜再有丝毫拒绝的。
贺琪当时眉心直抽抽,可是他也猜得到,赵倧之所以不告诉钱直此去为何,大概是怕老人家承受不住,这段时间,日子刚过的舒畅了些,这当口告诉他荣姜没了,老家儿不知道得难受成什么样子。
去江北的路上,除去夜间必要的休息以外,两个人基本上是马不停蹄的在赶路。
贺琪能感受到,赵倧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十分着急又煎熬的,有好几次他甚至忍不住要告诉赵倧实情,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只是觉得后背发凉,等到了江北,赵倧知道了这是他们几个人合伙设的局,又会发什么疯他简直不敢想。
就在这样矛盾挣扎的情绪伴随中,六天后,两个人出现在了江北军驻守的阳城。
入了城后赵倧就感觉到了气愤的不同,当初为了江北案,他跟荣姜来过一趟阳城,这里百姓安居乐业,虽然和邺城的富庶没得比,可也是门市热闹的,但是今日进城后,城中满目素然,不由的打起退堂鼓,他怕怕荣姜真的
怀揣着忐忑的心思,一路骑马往营地去。
只是才至营地外,赵倧就再不敢动了入目皆缟素,这是肃穆的军营重地,可营地两旁高台上白布高悬,分明是挂丧礼。
他颤着声,吩咐贺琪:“你去,去叫程邑出来。”
贺琪斜了斜眼睛觑一回,驱马上前,同当值的守卫交代了几句,那守卫一路随军自然认得贺琪,便一路小跑进了营地中去。
不多时程邑踏着步子出来,身上穿的也不是铠甲,不过一身素服,却刺痛了赵倧的眼。
他才至赵倧马前,未待行礼,赵倧已经翻身下马,上前了两步抓了他衣襟,寒着声就问:“她在哪里”
程邑眉头微拧,后面的守卫见程邑叫人提在手里似的,就要上前来,贺琪在他们身前拦了一把,呵斥一声:“退下去。”
守卫们面面相觑,待到程邑摆手,才重新退了回去。
程邑也不从赵倧手里挣脱,他怀里坏心思,冷眼看赵倧:“她阳城有一处将军墓,陛下要随我去看看吗”
赵倧猛然撒开手,连连倒退,不敢置信的看程邑:“你把她程邑”他终久说不出那几个字,脸色发白,像要吃了程邑似的,面部表情也带了些狰狞之色,“亏你一向自称爱护她,居然这样对她”
“我如何对她陛下可别忘了,当日派她到怀州的,是陛下,允她打西戎的,也是陛下。”程邑像对赵倧的恨意看不见似的,环胸看他,又哦了一声,“早前听了旨意,陛下要以她为后,”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红布,揭开来,正是荣姜从不离身的那只白玉镯子,朝着赵倧晃了晃,“陛下带回京,供入坤宁中吧。”
贺琪听的也忍不住皱眉,心说程邑是怎么回事,这会儿怎么还刺激起赵倧来了。
赵倧那里早就忍不住了,他身形微动,竟返身抽出马上悬的佩剑,手腕转动之间,剑锋已经直指程邑:“你找死。”
“陛下。”贺琪吓了一跳,几步上前,作势拦了一把,跟着去看程邑,“你还胡闹,还不请陛下入帐中详禀吗”
这话说的很有深意,赵倧微挑眉朝他看过去,接着又把目光落到了程邑身上。
只见程邑不领情的白了贺琪一眼,分明在说“谁要你多事”。
于是赵倧冷呵了一声,稍稍抽离剑身,冷笑开口:“我就知道有内情。”
程邑不情不愿的领着他们二人进营地,往将帐中去,又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接近。
赵倧自觉的很,入了帐就往主位上去,程邑冷着脸踏出去一步就要讥讽,贺琪一把拉住他,压低了声同他道:“他如今贵为天子,你别太过分了。”
程邑神色古怪的看看他,又看看赵倧,跟着哼了一声,往旁边儿坐了去。
这点小动作,自然被赵倧尽收眼底,只是没工夫搭理程邑而已,瞥了程邑一眼,却向着贺琪问:“到底怎么回事,说吧。”
贺琪倒没有先回话,反倒那胳膊先捣了程邑一把,轻咳了一声:“东西给陛下吧你攥着干什么将军的交代你可别忘了。”
程邑又一个白眼丢过去,倒没再挖苦贺琪,站起身步出来,又往赵倧身前近了近,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了过去,而后说道:“阿姜留给你的,陛下自己拆看吧。”
赵倧眸色一紧,仿佛看到了希望,又有些怕,一时没敢伸手去接万一是遗书不会,说不定她没死。可如果真的死了,他要怎么办
程邑把信封举着半天,赵倧也不接,他啧了一声,又拿着信封往前送了送:“陛下不敢看”
赵倧实在没心思跟他耍嘴皮子,抬手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