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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计将安出?”
绣瑜缓缓道来:“舍弟晋安托裕亲王的福,进了国子监念书。在那里认识了一名佟佳氏的少年,却是承恩公府里正儿八经的嫡支出身,与皇贵妃血缘极近。他曾经提起,皇贵妃素来迷信鬼神阴阳之说,很是忌讳与她命格相冲之人。她此胎珍贵无比,等她回过神来,必定会叫钦天监一一排查她宫内的人。如此便是我们的机会。”
西鲁特氏不由皱眉:“佟佳氏嫡支的人?如何信得?”
绣瑜犹豫了一下:“说与姐姐听也无妨,但是千万不要再有第四人知道了,否则那孩子性命堪忧。他是皇贵妃的堂弟,佟国纲的庶子法海。”
一说法海这个名字,西鲁特氏瞬间恍然大悟。佟国纲宠幸贱婢,有了这个孩子。法海一直为嫡妻和嫡长子鄂伦岱所不容,父不以其为子,兄不以其为弟,仆不以其为主。虽然也是康熙的嫡亲表弟,但是在家过得比下三等的奴仆还不如。他做出这种事,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西鲁特氏就叹了口气:“四阿哥年纪幼小,此法是过激了一点,但是不破不立,你如果不狠下心来,快刀子割肉。那腐肉就会一直烂到骨子里去。”
绣瑜沉默良久,还是说:“那就请姐姐为我筹谋。”
西鲁特氏就要点头离去。绣瑜起身把她送到殿门口,转头就见胤祚悄咪咪地带着三个小太监,从后殿的井里捞了凉水湃着的西瓜上来,两个小太监合力抬着,正要溜回他的房间里去,结果顶头撞上绣瑜。
胤祚自知有错,缠上来抱着她的腿,讨好地喊着:“额娘,吃西瓜。”试图逃脱惩罚。
绣瑜蹲下身给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突然眼睛里面滚出一滴泪珠。她多么希望另一个儿子也能跟小六一样,无忧无虑天真快活地度过童年。
胤祚闯祸的时候多了去了,却头一次见她哭了,吓得手足无措。绣瑜弯腰抱了他:“走,我们回殿里吃西瓜,给四哥哥也送些去。”
胤祚这才转忧为喜,乐呵呵地搂了她的脖子。绣瑜抱着日渐重了的小六起身,突然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全身像面条一样无力地软倒,她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第 32 章()
承乾宫最近的气氛是祥云高照;着淡绿旗装的宫娥们带着喜悦的笑容把正殿内外装扮一新。粉彩的瓷器换了青花瓷的;玉石的摆件换了紫檀木、甜白瓷;明黄色百鸟朝凤的帐幔换了万紫千红百子闹春的吉祥纹样。常用的八角兽首鎏金香炉失去了用武之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盘盘用水晶碟子托着、摆成塔型的海南香梨。
皇贵妃坐在装扮一新的房间里;心情却是喜忧参半。她年纪大了;又是头一胎;因此格外辛苦些。单单一个孕吐就折腾得她精疲力竭,不得安生。佟佳氏送进宫来的嬷嬷都是极有经验的,一个劲儿地鼓励她多吃;吐了也要吃。承乾宫的小厨房一日十二个时辰不熄火地给她煲汤熬药,一众厨娘宫娥忙得脚不沾地,加上三四位太医随侍左右;还是没能叫皇贵妃胃口大开。
真正安了她心的人;反而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康熙。皇贵妃久久不孕,他是动了手脚的。虽然那药药性温和;但是皇贵妃这胎怀相不好;康熙还是疑心是那药的缘故。他心中有愧;自然对皇贵妃百依百顺;承乾宫每每派人来请;他十次里倒有七八次都应了。
怀孕期间不能侍寝,旁的妃子孕期哪能频频得见皇帝?更倒霉些的遇到打仗、出巡一类事宜;孩子一两岁了都不得见,也是常事。皇上如此宠爱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后宫中人的目光难免就都集中到了皇贵妃的肚子上。
皇贵妃欢喜归欢喜;但是康熙到底是不会治病的,那些阴毒的手段、烦心的事情终究还得她一个人面对。这头一件的,就是德妃下晌在永和宫晕倒,也被诊出快一个月的身孕。
皇贵妃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心里百味陈杂,最后只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她运气可真不错,这是喜事,也告诉四阿哥去。”乌雅氏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凭她再生出个什么人物来,以她的出身,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妃位就是极限了。何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话随如此,皇贵妃心里还是酸了几分。康熙待她虽好,可是待宜妃德妃也不差。如今宫里四妃六嫔俱全,阿哥已经排到了第八,她就是生下再多皇子,也难及当初元后一枝独秀的风光。
如果说这只是酸楚的话,那么下午完颜嬷嬷传回来的消息就让她出离地愤怒了。
“竟然让德妃插手四阿哥身边的人,皇上这是要打我的脸吗?”皇贵妃一巴掌拍在炕桌上,赤金的指甲套在黑漆桌面上留下几道浅浅地痕迹。
“娘娘息怒,皇上没有明着下旨,终究还是顾及您的。现在要紧的是想个法子,把德妃的人筛出去。”完颜嬷嬷压低了声音:“梁公公不识字,但是他在万岁爷誊抄的时候特别留意了,德妃在第一排第二、第三,第三排这几个人的名字上,画了个红圈。”
皇贵妃这才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这就是了。”乌雅氏这样的小泥鳅,也就只能想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妖娆狐媚哄得万岁爷许了她。可她佟佳氏就好比是那出海蛟龙,背后的人脉暗线,岂是德妃能想象的?德妃想趁她怀孕,往胤禛身边插钉子,纯属痴心妄想!
当晚康熙再来承乾宫的时候,两人先小意温存了一会,然后皇贵妃就主动提及胤禛上学一事:“四阿哥虽然不是臣妾亲生的,但是也是一落胎包就养在臣妾膝下。他生在十月里,生日小,一翻过年去,就要去阿哥所了。臣妾真是放心不下,不知皇上心里可有人选了。”
康熙就拿了那单子给她看,皇贵妃就避开绣瑜画圈的那些人,点了七个哈哈珠子,最后才不情不愿地选了一个绣瑜的,以混淆耳目。
“请皇上过目。”
这下轮到康熙目瞪口呆了。他许绣瑜为老四选侍从,没想到这么快表妹和瑜儿都有了身孕。两个都是他心爱的女人,要是为争这个伤了和气、损了胎气就不值得了。他都已经做好准备,如果皇贵妃不依,就好好安抚绣瑜。没想到两人默契十足,十六选八的名单里,既然有七个人都是重合的。
他只当两人私下已经达成默契,欣慰地执了皇贵妃的手:“你这样贤惠,老四有日后必定孝顺你这个额娘。”
皇贵妃娇羞一笑,她夫君在侧,外有聪明懂事的养子,腹中还有未出世的孩儿,只觉得岁月静好别无所求。
然而皇宫大内永远是最容不得儿女情长的地方,皇贵妃的好日子过了才没两天,翊坤宫的宜妃有孕了。皇贵妃砸了一尊母家进上来的羊脂白玉送子观音,好容易忍了过去。一个月之后,永寿宫的温僖贵妃又有了身孕。
皇贵妃哇地一下把好容易喝下去的安胎药吐了个干干净净。如果说乌雅氏之于她不过是恶心人的玩意儿,郭络罗氏勉强算是手足之疾,虽然要紧但好歹伤不了性命;那么小钮祜禄氏就是心腹大患,是同样出身后族、直接威胁她地位的人。
皇贵妃再听闻康熙前往永寿宫,对钮祜禄芳宁厚加赏赐,顿时心里一急,下腹传来一阵凉凉的绞痛。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宫女却吓得变了脸色,连忙上来搀了她,连连惊呼:“快传太医,传太医!”
绣瑜躺在床上看着一本簪花谱,底下六七个宫女拿红漆托盘捧着各色月季、山茶、杜鹃并其他十二三种花供她挑选。绣瑜素来不喜欢苛待手下的人,管得一群花季少女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又有什么趣儿?故而这些小宫女在她这个主子面前反而少了几分拘束,说说笑笑的,一个说大红的芍药衬得娘娘气色好,一个说杜鹃娇嫩更显得娘娘人比花娇。
绣瑜不由失笑:“眼见是三个孩子的额娘了,还人比花娇。”
竹月在一旁插话:“花房的总管太监何生福总算是个有良心的,没忘了当年主子的救命之恩。虽然温僖贵妃进了宫,还是每天挑了最好的送到咱们这里。也亏得是他把暖房建得这样好,连太皇太后都夸,不然冬日里这屋里又是地龙又是火盆,没点花草养着,就更容易上火了。”
绣瑜随意一笑,放下书,去逗旁边焉头巴脑的小儿子:“六阿哥帮额娘挑花好不好?”
胤祚不知道什么叫怀孕,上次眼见绣瑜晕倒,还以为是自己偷西瓜吃气坏了额娘。他只当自己闯了大祸,吓得大哭不止。绣瑜刚醒来就见这小子守在床边,见她睁眼就扑上来搂着她的脖子边哭边说:“额娘我以后再也不吃西瓜了。”
绣瑜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只有西瓜吗?萨其马呢?荷叶饼、绿豆糕呢?”
胤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听话,额娘给我才吃。”
绣瑜不由忍俊不禁。
太医来把了脉,虽然是有惊无险地以喜事告终,胤祚还是吓坏了。他不是长子,又因为这个名字多得母亲怜爱,对他一向是宠爱多过苛求,才养成了这个乐天的性格。
然而宫里的孩子对于危险总是有种本能的警惕,绣瑜最近暗中谋划颇费了些心神,这胎怀相就不算太好,永和宫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胤祚也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他没了玩乐的兴趣,天天腻在绣瑜身边,赶都赶不走。
又恰好赶上后宫里最引人注目的四大妃子全部有孕,康熙爷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绣瑜干脆关起门来,带着儿子认字撸猫堆雪人。
暖阁里欢声笑语不断,直到白嬷嬷匆匆进来,对绣瑜耳语道:“承乾宫刚刚传了太医,皇贵妃见红了。皇上原本在永寿宫,已经赶过去了。”
康熙在永寿宫。绣瑜瞬间了然,不由叹道:“皇贵妃这个性子,只怕会害了自己。”把皇帝当成了自己的,岂不是得活活地气坏了身子?
“她现在正如惊弓之鸟一般,是最小心敏感的时候,传话出去,叫福晋依计划行事。你想办法看着点四阿哥”绣瑜说着不由把身下的锦被拧成个旋涡,她穿越到古代来这么些年,一心期盼的不过是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从来没有主动对付过哪个人。没想到头一次出手,就是针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包公案里面曾经描述过一个“两母争子”的故事,面对被盗走的孩子,两个母亲一人拉住一只手,谁抢到了归谁。孩子疼得大哭,养母不为所动,生母心疼难忍最终放手。包公遂断定那放手的妇人即为孩子真正的母亲。
可惜这里是紫禁城,宫闱深深,没有铁面无私的包青天来主持公道。她只能狠下心跟皇贵妃彻底地斗上一场。
皇贵妃这一胎怀得格外艰难。她把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吃食医药、服饰香料全都排查了一遍,还是无解之后,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邪祟冲撞。叫了钦天监的人来一查,钦天监监使言之凿凿:“近日臣夜观星象,却见东方七宿中,角木蛟星暗淡无光、隐隐有黑气萦绕四周,大为不详。角木蛟星主木,又位于东方。不知娘娘宫中可有近身的宫人居住于东方,又命中带木?还请回避为宜。”
皇贵妃立马叫查,结果查来查去,这根子居然在四阿哥身上——胤禛可不就是居住在正殿东配殿,又命中带木的吗?
第 33 章()
钦天监监使、副使三人众口一词;言之凿凿。皇贵妃不置可否;私底下却找人去调查了三人的背景;并无什么不妥。
这不禁叫她犯了难。四阿哥跟她虽然亲如母子;可是抱养的就是抱养的;如夫人说白了还是妾;亲如母子的关系一个不甚也可以形同陌路。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德妃虎视眈眈。
她几年的心血岂可白白抛费?况且额娘曾经请高僧算过命;胤禛是旺她的,别不是有人捣鬼吧?皇贵妃心里犹疑不定,最终还是选择按下不提;拔高声音喝道:“今日之事若有人敢走漏半点消息,本宫绝不轻饶!”
说到底,人求神问佛;算命观星;求的不过是俗世的功名权势罢了。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不吉利又能算得了什么呢?胤禛日后至少也是个亲王;而她腹中的孩子还男女不明;皇贵妃毅然选择铤而走险;没有把胤禛挪出去。但她心里究竟还是存了个疑影;另求了许多灵符挂了满身满屋;每日胤禛来请安,她虽然仍旧嘘寒问暖;但是却减少了肢体接触,不复以往的亲密无间。
然而承乾宫本就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盼着皇贵妃倒霉的人可海了去了。不过几日功夫;宜妃就把消息探听了个七七八八。她不由从床上坐起,露出惊喜的笑容。皇贵妃有权有势,好在性子鲁莽;德妃有子有宠,又心思细腻。这些年,两个人联合互补,给了她不少的气受。如今倒可以将计就计,使得承乾宫与永和宫离心离德。
宜妃一向牙尖嘴利,连翊坤宫的奴才也比别人多长了几张嘴。不久之后,宫里开始流传起谣言,隐晦地暗示说,四阿哥今年流年不利,皇贵妃慈母心肠不肯让他挪出去,结果克着了自己的龙胎。
皇贵妃掌管六宫,知晓此事后大发脾气,立刻命慎刑司的人抓了七八个乱嚼舌头根子的宫人,贬的贬,罚的罚,还打死了两个粗使太监。宫里的流言才终于平息了些许。
然而随着皇贵妃的龙胎月份大了,传太医的次数反而更加频繁。六宫众人再次议论纷纷,话说得越来越难听,甚至有说四阿哥不详,德妃没有把他养在身边,所以连连产育,皇贵妃却连一胎都难保。
绣瑜虽然早有搭台子唱戏——抛出一个钦天监,引得宜妃等人趁机造谣离间皇贵妃与四阿哥感情的想法,但是宫里闲人多,编出来的闲话比她想象的更难听了十倍百倍。皇贵妃惊疑不定,绣瑜心痛难忍,局面就变成了一场拉锯战。二母夺子,比的就是谁先放手。
这天上午胤祚去了一趟慈宁宫请安,用了晚膳绣瑜把他抱在炕上,用自己画的图册教他认字。
“床!”
“桌桌!”
“球!”
这都是他熟悉的东西,胤祚认得很快,书册哗啦哗啦地往后翻着。翻到一个用稻草扎起来的扫把时,他才犯了难。粗使宫女们清扫庭院都必须选主子不在的时辰,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人用扫把呢!
绣瑜笑呵呵地指了那图片说:“扫把,打扫院子用的。”
“扫——把——”胤祚有模有样地跟着她念了两声,突然眼珠子一转,疑惑地问:“额娘,那什么叫扫把星啊?”
绣瑜脸上的笑容一僵。
“六阿哥!”跟着胤祚的嬷嬷们齐刷刷地跪下来请罪:“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下去吧。”绣瑜的脸色依旧阴沉,却没有发怒:“六阿哥年纪小,你们日后跟紧些,别让他听到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竹月赶紧把伺候的人都撵出去了。虽然母亲没有出言责怪,但是胤祚本能地意识到她情绪不高。他靠在绣瑜怀里,拿小脸蹭着她的脖子,撒娇说:“额娘,额娘?”
绣瑜被他暖哄哄、肉嘟嘟的小身板蹭得心都软了,摸着儿子的头说:“小六,你常去你皇阿玛宫里玩,乾清宫的西洋大水法自鸣钟上头有个兽头,你记得那是老虎还是狼吗?”
“是老虎!不,好像是狼。”胤祚想了半天,眉毛越皱越紧,最后摇头不知了。
绣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是狮子,不是狼也不是老虎。你看,你亲眼见过的东西都可能会记错。何况太监宫女们,每天都要很辛苦地工作,不能四处走动。他们说的话,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