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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的。如今分隔两地,他被战局绊住了脚,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
蓁蓁念了半日,左不过都是些皮毛消息,又问:“京里的王公大臣并府里福晋她们,都来信问你可有什么章程。”
“章程?”十四身上气息一变,目光空洞冰冷,半晌仿佛累极似的合上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还能有什么章程?且随他们去吧。”
“那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
“不急,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在矮桌上的红木匣子里,你瞧瞧。”
“礼物?”蓁蓁取了那匣子在手里晃晃,“沉甸甸的,一股怪味儿,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忽听外头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有人放声大笑:“听闻将军大破准噶尔,本王来给殿下贺喜了!”
听声音,竟然是刚刚才阴了清军一把的罗布藏丹津,他竟然还有胆量来清军行营?多半是来打探消息,看我死没死的吧?十四当即冷笑:“不错,怂包不仅长本事,还长胆量了。”说着匆匆套了衣裳,高声让请。
来人身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也掩不去得意洋洋、暗含算计的笑容,正是和硕特汗部的大汗罗布藏丹津。
十四扶着蓁蓁的手坐起来,笑道:“多谢大汗美意,我有伤在身,恕不远迎了。”
“咱们兄弟,何须如此客气?殿下伤势如何,准噶尔人阴险狡诈至极,您日后可要当心才是啊!”罗布藏丹津假模假样地关心着十四的伤,又对着策旺阿拉布坦破口大骂:“此人阴险狡诈,先杀我祖父,如今又伤及殿下,天若有眼,必诛此獠!”又命下属献上药物补品:“大清地大物博,这是我们藏区的一点特产,还请殿下笑纳。”
一番念唱做打,把个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戏码演得酣畅淋漓。
十四命人接了,虚情假意地感谢一番。
罗布藏丹津拿眼睛往蓁蓁身上一扫,啧啧叹道,“虽然是有伤在身,但是西北风沙苦寒之地,仍有佳人相伴,殿下好福气呀。”
这话却是暗讽十四色令智昏,败坏军纪了。
十四索性勾唇一笑,叹道:“什么福气,为了打仗的事,正跟我闹别捏呢。这不,特意从战场上带了点礼物回来哄哄。”
罗布藏丹津露出暧昧的笑容,他知道十四带在身边的不是正室,说话更是肆无忌惮:“以殿下你的人品样貌,床头教妻,有什么哄不得的?中原女子娇娇弱弱,战场上的东西,还不吓破了她们的胆?”
十四冷笑:“大汗有所不知,我看上的女人,脾气都怪。福晋,打开匣子,让大汗见识见识。”
蓁蓁料到盒子里必有玄机,开了锁扣,虚掩盖子,故意走到罗布藏丹津身边,才猛地一掀。
先是一阵石灰粉末飞溅而出,罗布藏丹津定睛一看——青白的皮肤上泛着点点尸斑,一刀两断的脖颈处还带着血迹,表情扭曲双目圆瞪,死气沉沉的眼珠透着临死时的挣扎与恐惧。
罗布藏丹津惊恐地大叫一声,一掌打翻了蓁蓁手里的匣子,望着地上滚落的人头,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杀了他?”
蓁蓁猜到了什么,竟然不嫌肮脏,难掩激动地一步上前捡起那个人头:“他是策旺阿拉布坦?”
十四点头冷笑:“四年前除夕之战,他黑夜里暗施冷箭,伤了你阿玛一条胳膊,如今我们大婚,就拿他的项上人头,作为给舅舅的聘礼吧。中原人,就是这么记仇。”
罗布藏丹津大惊:“你是乌雅晋安的女儿?”
猛地听到阿玛的名字,蓁蓁掉下两行泪来,又赶紧擦去了,故意说:“多谢王爷,但是两军对垒,各凭本事,生死有命怪不得敌人,更谈不上仇怨。但若二者本为同盟,却有人心怀鬼胎,趁盟友精疲力竭的时候,在背后捅刀子。这样的人,才真该把他的脑袋剁下来,做成这样东西,叫他永世不得归乡入葬。”
“别说了!”罗布藏丹津崩溃地连连后退,难言心虚恐慌之色。外人很难理解策旺阿拉布坦在这片土地上的威望,准噶尔铁骑来去如风,凡是马蹄踏过的地方,策旺阿拉布坦就被奉为神明。
他爷爷拉藏汗死在这个人手中,那天他亲眼看见策旺阿拉布坦耀武扬威地拖着拉藏汗的尸体游街示众,恨入骨髓,却生不出丁点儿复仇的念头。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对方已经变成了清朝皇子手中的一份礼物。而他居然阴了这个人一把,还被对方知道自己阴了他。
罗布藏丹津脖子一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头颅跟策旺阿拉布坦的一同摆在康熙皇帝案前的模样。
“殿下饶命,微臣知错了!日后和硕特部就是大清皇上养在西北的一只牧羊犬”
十四佯装惊讶:“好好的怎么说起这话来了?你可是皇阿玛宝册金印正式册封的亲王,比我还强些。难道看了是战场上的东西,吓破了胆?来呀,安排大汗在营中住几日,我们好生聊聊。什么时候聊顺了,什么时候回去。”
罗布藏丹津慌乱之下强自争辩两句,终究被十四拿话压住,失魂落魄地跟着去了。
十四松了口气,浑身一软,胸前的衣襟渗出血色来,蓁蓁要去叫太医,却被他一把拉住:“这个位份委屈你了,可你也瞧见了,西北局势错综复杂,我现在回京,西北没有震得住的人,罗布藏丹津必反无疑!他一反,我们数年的心血就毁之一旦了。”
蓁蓁沉默了一会:“出生入死,您真的高兴吗?”
“想听真话吗?”十四指指脚下的地面,“在这儿,这两年,是我长这么大最高兴的时候。当家作主,运筹帷幄,内里是前呼后拥,外面是棋逢对手,只是对不住你和舅舅。”
蓁蓁抹了一把脸,侧过头去:“既来之,则安之;既安之,则乐之。我不需要别人对不住。”她说着弹弹那个匣子,居高临下地挑眉一笑:“何况订礼都收了。怎能言悔?”
217()
九月初九;重阳节。今年入秋后的天气极端诡异;先是连续大半个月的瓢泼大雨;将京城北边那些泥坯房顶都浇薄了一层。进入九月之后;天空突然又放晴了;阔朗的晴空上一丝儿云彩也不见。
刚从憋闷死人的阴云底下缓了口气儿的宫人;很快又提心吊胆——景仁宫前院的海棠花竟然在九月里开了!这片花儿是孝康章皇后在时种下的;顺治十一年三月,当今万岁就是在一片醉人的海棠花香中诞生的。
时隔六十年,这花儿竟然反季而开!老宫人们暗自传话说;这花儿也知道,等不及明年三月康熙爷就要登临仙境了,特意来送送他。
佟贵妃听了大怒;抓了几十个宫人;捆到胤禛跟前儿,最后怕伤阴骘;又都放了。
太医院几乎整个儿全搬到畅春园里去了。黑龙江的鹿茸;高丽的人参;天山的冬虫夏草;凡是天底下有的药材;都被总督巡抚们搜罗着,流水似的往畅春园里送。天主教的牧师、密宗的活佛、仙山道观里长眉飘飘的道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齐聚一堂给皇帝祈福;又被康熙赶了出来;直说闹得慌,叫挪到京郊皇寺法源寺里住着。
法源寺的青松翠柏环绕的庭院里,晋安命家人收拾了东西,独自走到角落里,捡起一颗松子把玩,却听身后长随回道:“爷,有人要见您,说是”
“忘了规矩了?谁都不见!”
“可,可是那人自称是西山大营岳升龙岳提督的家人,特来邀您一聚。”
二人虽是八拜之交,但是皇帝病着,西山大营的兵力何等惹眼?岳钟琪在十四手下效力,又娶了乌拉那拉家的女孩儿,正是稳赢之局,何苦再掺和这回事?晋安遂道:“就说我回城去了,请大哥回去,日后再见吧。”
此时法源寺的住持嘉惠和尚,忽然独身一人过来,双手合十见了个礼。
晋安连忙拱手道:“避居贵寺多日,承蒙住持照料,然而近日寺内僧道杂居、事务繁多,实在不敢再叨扰。”
嘉惠见礼道:“施主言重了,京中庙宇上百,原是贫僧与施主有缘,才得数月相处。临别之日,贫僧有一言相赠。”
嘉惠拨弄着佛珠,缓缓地说:“普通士兵风餐露宿,挣得一点微薄俸银,自是辛苦。许多贫寒出生的将领征战一生,却升迁无望,也是苦的。像您这样功勋卓著,封侯拜相,又有震主之疑。主上君临四方,为九州百姓之共主,难道就不苦吗?”
“佟国维是当今亲舅舅,结果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贬斥了他,使之郁郁而终。索额图是元后的亲叔叔,结果皇上杀了他。你是德妃娘娘的亲弟弟,皇上也贬了你。还有惠妃的族叔纳兰明珠、宜妃的父亲三官保、先孝昭皇后和温禧贵妃的哥哥法喀这才叫孤家寡人呐!”
“阿弥陀佛,”嘉惠合手长叹,“众生皆苦,万象同空!施主还要看破些才是啊。”
晋安一怔,垂下眼睑默了半晌才说:“我知道,我得到的并不比旁人少,失去的也不比旁人多只是我幼时,家中父兄皆为浪荡之人,是皇上一力提拔了我,寄我以名师,委我以重任。他老人家于我,既是明君,又是楷模,还是长辈。我不明白,仅凭‘功高震主’四个字,怎么就”
他正说得动情,忽然听身后有人扯着嗓子咳嗽了两声,他回首一瞧,当即惊得呆立在原地:“娘娘?”
绣瑜穿着一身玫瑰紫粤绣满堂春的旗袍,外头穿一件小羊皮坎肩,扶着竹月的手立在月洞门外,深深地瞧了他一眼,朝嘉惠福一福身:“多谢大师了。”
“给娘娘请安,您不是在畅春园伴驾”晋安脱口而问,话一出口,他就悚然一惊。绣瑜亲自来邀请他,为的唯有保密二字。
白墙素瓦,绿藤环绕,清溪书屋不愧这“书屋”之名,除去寥寥几样桌案条几,全是满墙满架的书。晋安踏着一室藤影日光踏入正殿,只觉得恍若隔世。
康熙穿着一件褐色夹袍,头上勒着抹额,正在敞开的窗下闭目养神,手上犹执着公文信函。绣瑜上去耳语几句,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从罗汉床上坐起身来:“怎么样,法源寺住着可还舒心?嘉惠大师是太皇太后从五台山请回来的高僧,你们可还投契?”
两年不见,康熙的脸庞竟然都瘦干了,皱纹犹如刀削斧砍一般深深地爬满整个脸庞,以往高大威严的身躯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还撑在那里。晋安想到嘉惠的周全照应,想到近日无人打扰的清闲生活,顿时恍然大悟,上去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皇上,奴才”
康熙虚弱地点头,撂下手里的战报:“瞧瞧吧!老十四杀了策旺阿拉布坦。他给你报仇了。”
晋安一梗,面上升起一点委屈:“奴才该死。”
“你是该死!”康熙一掌击在身下罗床上,指着晋安道,“老十四从小跟着你学,你教他习武,教他打仗,教他心计本事。可偏偏没有教会他享受权力、唯我独尊!本来可以是智慧卓群、操控族群生死大权的头狼,却被你教成了一只有肉吃、有仗打就穷开心的傻狍子!你真该死!”
他说到最后,将手中佛珠一掷,却因病中无力,只落在了床沿边儿上。绣瑜忙上去给他抚胸,怒而急道:“皇上!缓缓儿吧,您是要急死臣妾吗?”
康熙拍拍她的手,忽然泪流满面:“朕这个位置呵!乡里的土财主一辈子抠抠索索攒了点梯己,还能传给最喜欢的儿子。可是朕打下一整个天下,要传给谁,却由不得自己高处不胜寒,不想做人上人,对权利没有追求的人坐了这个位置,又有什么趣儿?”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朕起初是想杀了你,可是终究无济于事,要怪就怪造化弄人。胤祯这孩子和朕的缘分,来得晚了点。”
虽然十四从小聪明伶俐,但是对于这么一个排行靠后的小阿哥,人人都恨不能限制他的野心,做个贤王,甚至做个闲王。等到要用人的时候,早已成定局。
绣瑜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失声痛哭。
康熙看她一眼,眼睛染上一层微光:“你姐姐最懂朕,所以她只会当着朕的面哭闹抱怨,却从来不插手阿哥们的事。魏珠。”
魏珠立刻躬身上前,从早已备好的匣子里取出卷轴,展开念道:“十四阿哥胤祯,忠勇纯孝,于国有功,朕百年之后,必能辅政匡失,襄助新君。着封十四阿哥胤祯为英亲王,非大逆之罪不罪。”
晋安松了口气,亲王爵位是小,但是最后那一句“非大逆之罪不罪”却是保十四一世平安了。
“别得意得太早,丹书铁券易得,君臣无间难求。这份诏书只能保他一世荣华,却不能保他再离京带兵,若是公告天下,只会让老十四胆大妄为,也叫新君平添忌惮。所以,朕不会公开宣旨,这道诏书一式两份,保存在你和德妃手里,非万不得已不能动用,亦不许叫他知道!”
康熙紧紧扣住绣瑜的手,落下两行清泪:“如果这个亲王爵位,能叫他哥哥封给他,朕就放心了。”
“好一个‘君臣无间难求’,皇上,这份诏书臣妾不该拿,该由您,交给老四才是啊!”
皇帝的权利终究是无可制约的,如果胤禛铁了心要对付弟弟,毒杀、暗杀、借刀杀人,有的是法子,光凭先皇的一道诏书有什么用?康熙以权压着儿子,还不如以情动人,来得放心。
“对老四,朕另有计较。瑜儿留下,其他人都下去,这几日你就在‘蓬莱州’住下,管好嘴,才能保住性命。”
“奴才叩谢圣恩,日后必以性命相报。”晋安退到殿外,重重地叩了三个头,才抹泪去了。
他走了,康熙才重重倒回床上喘气:“难为你了,这些天一直在清溪书屋,衣不解带地伺候朕。”
“这会子,还说这个做什么?”绣瑜侧过头去,仍是流泪不止。不管这些年,吵也好,闹也罢。三观不和也好,皇权伤人也罢。在受独立思想支配的年纪,她曾经恨过怨过这个男人,曾经无法屈就这样一份不平等的感情,曾经感叹命运弄人。可是到头来,终究是这个男人给了她一个家。
“瑜儿。”
“臣妾在。”
“朕想让你活长一点,替朕再多看看这江山,可是又怕你活太长,皇祖母最后就葬在了昭西陵日后,不要讲究什么‘不以卑动尊’,人才分尊卑,鬼大约是不分的。”
”我明白。皇上,玄烨。”
218()
大雨倾盆;黄豆大小的雨珠子铺天盖地般砸落;入目全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雾;小半截马腿都淹没在积水之中。
一行三十多名壮仆佩刀挂剑;护着胤祚一路往北疾驰。钉了铁掌的马蹄在泥地上打滑;转弯时一个不妨;蹬在路边一块裸露的石头上;那马长嘶一声,收蹄倒地。幸而胤祚察觉得早,抢先一步拔腿一蹬;跳马摔在了泥地里。
“六爷!”
“王爷!”
身后众人忙不迭地来扶他,不由分说架到路边一个破庙里,抱住腿苦苦哀求;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了。
又有前方探路的人来报:“梁州县境内连日大雨;官道被落石堵塞,已然走不通了。县令派了暖轿仪仗来接王爷。恳请王爷屈尊赏脸;在县城暂歇几日。”
胤祚又气又好笑:“话儿倒是说得好听;可我要暖轿仪仗做什么?请他们屈尊赏脸;想法子送我赶紧回京见皇阿玛才是正经!”
他正急得团团乱转;长吁短叹之际;忽然门口侍卫喜道:“王爷,您看谁来了?”说着从雨幕中走来几个落汤鸡一般的人;身上官服被泥浆涂得几乎认不出来,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