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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嫣被他激怒,威胁道:“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去危害凤麟岛,捉弄那些人。到时候,看那岛主还会不会放过你?”
穆临归咂了咂嘴,半晌,竟义正辞严地吐出一句:“姑娘说得在理,游江湖就游江湖,那我的安危可全系姑娘身上了!”
剧情反转得太快!覃曜愕然。她转眸,瞧见覃疏正笑嘻嘻地看着她,那双湛湛桃花眸被晚霞映得绮丽绚烂,里面还装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正是自己。
覃疏见她回望,瞬敛笑意,揉着肚子,委屈道:“阿曜,我饿了。”
第34章 弱水债(五)()
覃曜无奈道:“你饿了,我也没法啊。再忍忍,等出了穆临归的记忆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覃疏绵软地应了一声:“好。”尔后,覃曜和覃疏跟着穆临归二人往凤麟岛的方向返去。
一望无垠的丹霞笼罩着凤麟岛的市集,穆临归尾随澈嫣而行。他看着霞影将澈嫣染得绯红,她连蹦带跳的欢腾身影,俨然是一名初落凡尘的精灵。
澈嫣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颖得很。沿街摊上的物件儿,她无一不凑过去,东翻西瞅,透彻地钻研上一番。而穆临归则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负手立于她的身后,等着她一一琢磨完毕,才继续上路。
澈嫣随手拿起一条玲珑铜链,面上描花绣凤,尾处系铃叮当,配上她的提花鱼鳞百褶裙,彰显出一种异域的风情。
澈嫣将玲珑铜链置于她皓雪般的颈间,转过身去问后头正在发愣的穆临归,清甜笑道:“穆哥哥,好不好看?”
穆临归怠倦地抬起头,黄连一笑,语气有些敷衍:“好看。”
澈嫣初登人世,心宽得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耐烦。尔后,澈嫣拿了玲珑铜链就想走,却被身后的商贩大伯叫住。
澈嫣不懂世间的繁琐交换,于是,穆临归便一板一眼地向她解释什么是银子,什么是买卖,末了还嚅嗫了一句:“我没有那么多钱。”
澈嫣略显失望,倒也没有为难穆临归,乖乖地将玲珑铜链放回原处,拉着他走了。
不过一会儿,随着澈嫣的一声赞叹:“好香啊!”,便见她进了一家糖铺,穆临归跟了进去,脚步拖沓。
看到各具形态的糖果,澈嫣咬了咬下唇。尔后,指着一种晶莹剔透,形似琥珀的方糖,对穆临归说,“我想要这个。”
少女巧笑倩兮,看得穆临归心尖微软,便买了一些。并告诉她,这叫琥珀糖,是用生姜、桂皮、桔梗、陈皮碾制成粉做成的。
一路上,穆临归几近想把澈嫣的眼睛给蒙起来,因为她总是一会儿被这个吸引去,一会儿被那个勾搭去。
穆临归思量着,得去凤麟岛的偏僻山地里给他师父立个坟。他师父这一生如断梗飘萍,常年游走于世间,斩妖除魔。如今他在凤麟岛归天,便应在此处为他立个坟。也算是他为他师父尽了一份孝心,望他老人家不要怪罪他才好。
是夜,山野空谷,残月霜白。穆临归一屁股坐在他师父的坟前,懒懒道:“我不想走了,歇会儿。”
澈嫣是水怪,体力自然不是世人能比,她此刻还精神得很。不过,她见穆临归累了,便也同他坐下来歇息。
澈嫣从怀里掏出一颗琥珀糖,递给他,“喏,吃糖。”
看着澈嫣悬在空中递糖的小手,穆临归犹豫了半晌,抬头见澈嫣那张带着期望的无邪笑脸,想起曾在书本上看到的一个词“明珠生晕”,便不忍再拒绝她,接了过来。看也不看就放入口中,嚼了起来。
此举,换来澈嫣的会心一笑。
琥珀糖虽甘甜香酥,却吃得穆临归提心吊胆,因为他打小便吃不得生姜,一吃就会肤痒起疹。而琥珀糖里的制成材料却少不了生姜。他只是不想看到那双充满期望的眸子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变得黯然罢了。
覃疏与覃曜站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望着二人席地而坐的背影。
澈嫣会时不时地扭过头去觑一眼穆临归,或是硬扯出两句闲话,而后者总是一成不变地望着那轮轻纱蒙月,沉默贯始。
正当澈嫣感到百般无聊的时候,穆临归突然冒出一句:“我本是个弃子,师父养我教我,我却没能成为他期望中的样子。我是个法术低微,不中用的道士。”话到尾,他的嘴角小弧度地勾起,垂头讽笑了一声。
穆临归自幼多病,胆小怕鬼,对道术方面确实是没什么天赋,同时也不够刻苦。穆师父收养他后,虽屡屡举着竹竿,骂他不思进取,却从未动真格打他。他现在才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师父。
拂风不停,澈嫣嚼着琥珀糖,诺诺地问:“你师父期望中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法术高强,能够斩妖除魔的道士。”
闻言,澈嫣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不屑道:“你师父的法术也不见得有多高强。”
“他只是……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穆临归摆摆手,不想再言。他本想为他师父说好话,却想着眼前这位小姑娘是个水怪。无论他说什么,她怕是都会反驳下去,那还不如不说,免得浪费口舌。
“你不说,我怎么懂?”澈嫣踢了踢脚边的泥土以示不快,哼哼道:“那你师父要是知道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会不会打死你?”
穆临归瞄了她一眼,说:“他不光要打死我,他还会收了你。”
“难道在你们眼中,妖怪都是非除不可的么?”
“至少在师父他老人家眼中,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那在你眼中呢?”
“我?”穆临归指着自己,尔后撇过头去。凄柔的月色漫入他的眼底,没来由地,有些沧桑,他语气宁和,“我不知道。”
二人再度无话,而草丛里的覃疏似乎感到周遭有强风正在袭来,随即拉紧了覃曜的手。斑驳的光影杂着旋风于身侧而过,恍如辟启了一方新的天地,再然后,他们竟身处韵水城的满月阁前。
天际青碧,两三披金黄鹂,翩翩于树梢叶底,啁啾示春。满月阁里传出一阵略显耳熟的琵琶声,如山涧清泉,袅然如缕。
覃疏故作无意状地挠了挠耳根,尔后单手掏了掏指甲,说:“阿曜,你可还记得听娴姑娘的样貌?”
覃曜眉梢微挑,勾唇一笑:“我去看看,看了就记得了。”正抬脚欲迈,却见覃疏拦在她的身前,意味深长地说:“别看了,忘了也好。”
覃曜正想说什么,只见穆临归和澈嫣从满月阁里走了出来。穆临归失去师父的阴霾已然散去,不再像之前那般烦闷。他们一路有说有笑,似乎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原来,距离穆临归和澈嫣相识,已有半年的时间。
覃疏的脑中倏地闪过一丝豁悟,怪不得他在弱水底初见澈嫣,便觉面熟。覃疏望着他们渐远的背影,对覃曜说:“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韵水城遇到的那个以身鸣笛水怪么?还有那个道士。”
覃曜眼底莹澈,了悟开来:“是澈嫣和穆临归?”
覃疏点头。
穆临归和澈嫣的相处显得十分愉快。
对他们的对话里可以得出,这半年里,穆临归在澈嫣的帮助下,法术精进了不少。飘于江湖,他们以捉妖为生。澈嫣从不反对他捉妖,毕竟他要生存,且他也不会伤害到她。
来韵水城后,他们在一个妇人那里,又接了一笔捉妖的买卖。他们要捉的,据说是个放荡的狐媚妖精,勾引了那位妇人的丈夫。
当覃曜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到听娴这个名字的时候,已大致猜出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当年,她和覃疏初到韵水城的时候,听娴是丝毫无损的。今日隔着满月阁听到她的琵琶声,想来听娴仍是安好。
此番看来,当下身处的时间应该是覃曜和覃疏寻阿醇之前发生的事。照这么说,穆临归并没有成功收走听娴,难道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而关于澈嫣上街卖艺这件事,任覃曜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缘由,只得接着看了下去。
第35章 弱水债(六)()
昼日里的听娴几乎都待在满月阁,穆临归觉得不方便动手,怕惊扰了她,随时可能脱逃。于是才挑了天光已暗,月爬梢头的时分。
穆临归的面色也比之前红润了些许,大概是在这半年里,澈嫣有意帮他调理了身子。他身背一把系着红穗的桃木剑,腰间挂着一个载满补丁的褡裢袋,现下正掌着木桶,在听娴的住宅外洒黑狗血。
而澈嫣则盘腿坐于不远处的房瓦上观望,若穆临归遭遇险境便可及时相救,每次捉妖除鬼皆如此般。
穆临归打算绕着宅院洒一圈的黑狗血,然后执起咒符冲进去将听娴一举歼灭。然而,想象总是美好的,这狗血才洒了一半,一个黑乎乎的巨大影子便挡去了穆临归的去路。
穆临归惶恐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形似熊,却长着虎足的毛发怪物,它立在穆临归的前方,幽深的眸子眈眈相视。
覃曜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阿醇么?她虽忘了阿醇的相貌,但从他的真身体态上还是认得出来的。
穆临归心一惊,胆一颤,手下一个不稳,尔后木桶摔倒,淌了一地的黑狗血。澈嫣腾空跃下,双臂挥开,挡在穆临归身前,作势要保护他。
阿醇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好让他们赶紧离开。穆临归却掏出咒符,念了起来。阿醇见状,不再留情,一爪挥开他的符咒。澈嫣自知不是它的对手,便拉紧了穆临归欲逃。
此时的听娴早被惊醒,她出来的时候,见一个黑黝黝的身影望东面飞跃而去,两个世人的背影往西面慌忙逃走。
阿醇是怕被听娴发现它的存在,才故作跑了,尔后悄然地躲在了暗处。
听娴脚尖轻点,一个翻身跃到穆临归二人的前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见势,穆临归掏出一张明晃晃的咒符,再反手抽出身后的桃木剑,一脸严谨地念起了驱妖的咒语。
岂料听娴只需稍稍施法便挥落了他手中的桃木剑,穆临归小觑了听娴,寥寥数招,他们就落了下风。
覃曜暗忖,树木成精本就不易,若是树木成精道行定然不浅,自然不是穆临归一个普通道士能够降伏的,而澈嫣化作人形也不过只有半年时间,他们的确不是她的对手。就连之前受了风寒的覃疏与听娴过招时,也只是试图周旋。
听娴轻蔑一笑,将澈嫣打翻在地后,便迅风般地逼近穆临归,伸出手探穿了他的心脏。不过,听娴刚掏出一丝血就被澈嫣手中的桃木剑暗袭。尔后,澈嫣捏了个诀,带着重伤的穆临归遁了。
听娴捂着被桃木剑伤到的左腿,半跪下来。将手放至唇边,悠然自得地将上头的血舔了个干净,倒无再追的意思。
客栈的人字号房内,澈嫣对着穆临归念了个诀,凝住了他胸口处不断往外而涌的鲜血,并将他的三魂七魄强行压制在体内,算是暂且保住了他的小命。
澈嫣忆起他们初识的第二日,穆临归的脸上便起了许多的红疹。尔后他去看了大夫,吃了两服汤剂。不到一日时间,疹便消退了。因此,在澈嫣看来,大夫定然能够治好穆临归这次的伤。
可大半夜的,哪里有什么大夫?
澈嫣披霜冒露,沿着一家又一家的医馆叩门,前来开门的人皆是打着哈欠,挥挥手将她打发掉。好不容易有个大夫愿意跟她去救人的,说是得先付出诊金,不然说什么也不去。
真真是世道凄凉!
屋漏偏逢连夜雨,澈嫣身上并没有银子,而穆临归的钱袋却在逃回客栈的途中不慎弄丢了,待澈嫣返回去寻时,早已不见踪迹。
澈嫣寻了一夜的大夫,此刻是身心交瘁。她走在初露的曙光之下,看着熙来攮往,早起劳作的世人,想用法术在他们身上顺两个小钱。
澈嫣的双指轻轻翻转,集起了一道微弱的翠光。她突然想起穆临归曾对她说:“你既来了人间,便不可妄动法术,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勿要乱了因果循环。”
澈嫣收回手,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答应过穆临归,走在世间,要像一个世人一般活着。是以,她选择了以身鸣笛,卖艺讨钱。
穆临归见澈嫣彻夜未归,忧心如捣,决定起身去寻。他虽受了重伤,但有澈嫣的法术护体,还能勉强走上一段路,只是无论身形面容,皆是憔悴惙惙。
所以才有了三百年前,覃曜与覃疏在韵水城里见到的那一幕。
再后来,澈嫣赚了银子,请来大夫。但大夫查看了穆临归的伤势后,摆着头,直道:“不对!不对!”
澈嫣明星煌煌的眼眸死盯着大夫,急迫地问:“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这,这位公子的伤,穿心而过,看伤势怕也是有些时候了,怎么……怎么……”
“什么怎么啊?”澈嫣特想骂他,说话能不要大喘气么?
“怎么还没断气?”言罢,大夫提着他的医箱惊慌地跑了,生怕自个儿会染上什么邪气。
澈嫣愣在原地,半晌,她才想了个通透,世间所谓的大夫根本治不好穆临归的伤。
澈嫣顾不得穆临归的强烈反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用她的修为结合上古秘术,以自己的心来修补穆临归的心。澈嫣若失去心还能活,千百年后也许还会慢慢长出来的。但穆临归不行,他没了心,便逃不过化为一堆白骨的凄惨下场。
澈嫣在房外设下结界,开始了她的行动。穆临归想阻挠,但他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澈嫣将她那颗扑腾腾的心推进了他的身体里。
穆临归是澈嫣见到的第一个世人,在此之前,她若是一张纤尘不染的白纸,那么白纸上写下的第一笔便足以让她心甘情愿地付出。
为了穆临归,她甘之如饴!
当穆临归的身体恢复地如同常人的时候,澈嫣却显出了她的异样,她每日皆会喝大量的水,她说她渴。一经穆临归的询问,才得知,澈嫣是第一次离开弱水,且离开了这么长的时间。身体本就有些不适,加之如今失去了心,更是缺水至极。
穆临归让澈嫣回到弱水,澈嫣却找各种托辞,说什么也不肯走。她却不敢告诉他,她只是不愿离开他罢了。
穆临归曾听澈嫣提起,她曾经在弱水的时候,有个和她一样的水怪,名唤乔松。乔松有他的想法,他不甘留于弱水,执意要成魔,于是修炼了魔功,最后如他所愿成为了魔。
穆临归想请这个乔松帮忙,让他将澈嫣带到弱水里去。穆临归挑了一个澈嫣熟睡的深夜,独身去了魔界,千辛万苦才寻到了乔松。
乔松和澈嫣虽多年未见,但在弱水的时候交情不浅,事关澈嫣的安危,乔松自然应了他。
乔松和穆临归强行将澈嫣送回了弱水,澈嫣一次又一次地浮上岸。无奈之下,乔松拿出了困灵镜,将澈嫣封在了弱水之底,再出不来。
乔松融入弱水之底决定再见澈嫣一面的时候,澈嫣显得极为愤怒,最后却不得不认了,并交代乔松替她照顾好穆临归。
乔松当时觉得,她真傻!
穆临归见乔松潜入了弱水,便孤身守在岸侧,心头百味杂陈。
毫无征兆地,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碧净的天际,随即,只见利剑般的天雷直直地往弱水里劈去,激起了一大片的珠飞玉贱。
穆临归猛然抬头,见雷霆欲再度袭来,他嗡嗡作响的脑袋里蹦出两个字来——天谴。来不及多想,他纵身跃到弱水的上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