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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庭沉默了一会儿,眼帘抬起,看着她:“那你呢?”
    九宁迎风而立,闻言,扬眉,唇角微翘,道:“叔叔,从我成为长公主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往回走。”
    她主动以长公主的身份参与到这场角逐之中,改变了千万人的命运,就得担负起长公主的责任,为跟随她的人负责,不能儿戏。
    她影响了周嘉行的决定,许诺认真待他,那她就会并肩和他一起走下去。
    不管结局好坏,死而无憾。
    窗下两座鎏金百枝灯树,烛火通明,内室恍如白昼。
    李昭跪坐于折叠屏风围起来的黑漆书案前,手边茶盏里的茶早就冷了。
    周嘉行坐在他对面,展开一份舆图。
    李昭的目光追随着他结有一层薄茧的手指,在舆图上打转。
    他的手宽大,手背筋节分明,仔细看,有很多旧伤疤。
    这是一双武人的手。
    李昭在深宫长大,小时苦练书法,手上也有茧子,不过和周嘉行的手比起来,他的手还是过于纤秀。
    周嘉行的声音响起,“钟权据宣武镇;李司空据河东;钱氏据镇海;朱慈据武威;黄瑾据清海东西两川尽归九宁,鄂州、淮南、徐州已被我掌控,另幽州、檀州在内的一千多里为契丹所占。”
    李昭回过神,望着舆图。
    这就是现在的天下局势。
    在他一次次为救李曦疲于奔命的时候,九宁已经控制整个蜀地,京畿南方诸州也尽数归附,而且她还守住都城长安,而周嘉行占据长江中游和下游大片土地,正将势力深入徐州以北。
    除了契丹以外,北方只剩下河东李元宗和宣武镇钟权这两个威胁,李元宗和钟权是姻亲,两家肯定共进退,可以当成一个敌人看待。
    至于南方的钱氏、朱慈都只有称王的勇气,还不敢自立为帝。
    只要啃下最难啃的骨头李元宗,统一中原,南方诸节镇必定上表臣服。
    李昭有些走神。
    这些年,他做了什么?
    他想保李曦,保长安。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保住。
    他掩下心头凄惶,冷静地道:“周使君已然大权在握,即使不拥立九娘,照样可以一统中原。”
    周嘉行道:“不错。”
    他抬起头。
    “不过那样的话,太慢了。而且前朝、新朝牵扯不清,朝政动荡,南方节镇不会轻易顺服,契丹可能趁虚而入。”
    李昭诧异地抬起眼帘。
    他没想到,周嘉行这个底层长大,并未受过诗书熏陶、世家系统培育的昆奴之后竟然能考虑到这么多。
    打天下容易,守江山难。尤其在现在的乱世,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谁也不能保证谁能笑到最后。
    大部分草莽出身的军阀根本不懂怎么治理一方,他们凭武力风光一时、不可一世,醉生梦死,固步自封,然后在一场或几场溃败后迅速被其他军阀取代,下场就如丧家之犬。
    周嘉行年轻气盛,但他没有被眼前的胜利绊住脚步,已经想到新朝建立以后可能出现的难题。
    李昭觉得不可置信,“仅仅只因为这个,周使君就愿意拥立九娘?”
    周嘉行眉眼低垂,“这是其中一个缘由。”
    他可以扶持一个傀儡,娶九宁,然后以驸马的身份讨伐其他节镇,等四海皆服时,再让傀儡禅位于自己,改朝换代。
    如果不是顾忌九宁,他不会心慈手软,会直接除去所有威胁。
    但是崭新的王朝根基不稳,其他节镇表面上服从,私底下还是会阳奉阴违,一旦他出什么意外,势必分崩离析。
    现在九宁是长公主,他要留下她,要考虑得更长远,为什么不换一条更快捷更好走的路?
    用一种更平和的法子完成新旧两朝的更替,对双方来说,都利大于弊。
    “九宁继位占了大义,可以省去很多麻烦,百姓也可以早日迎来太平。”周嘉行手指点点舆图,字字铿锵,“三年之内,我可以平定中原。”
    李昭知道周嘉行并不是夸口说白话。
    李元宗年老,诸子不成器,这一次他连老将樊进都拍出来了,还半路伏击,可见他有多急着除去周嘉行,这正好说明李元宗患病的传言不是无中生有。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
    周嘉行确实可以在三年内平定中原。
    九宁为帝,周嘉行扛起新王朝需要的威势,天下太平,民间恢复生产,从上到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就算自己见不到盛世再临的那一天,也能看到盛世重现的曙光!
    李昭薄唇轻抿,仿佛能听见血液在四肢间奔涌呼啸的声音。
    他需要迅速做出决断。
    这也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展开的舆图上。
    “为什么不杀我?”
    周嘉行淡淡道:“九宁和我说过,雍王是顾大局的人。”
    李昭垂下眼睑:“周使君可有想过,你放弃的是什么?你能保证将来不会反悔?”
    拱手河山,以江山为聘,他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吗?试问这世上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生生和位列九五至尊擦肩而过?
    要是将来九宁有了野心,不愿被他掣肘,和他反目,他能甘心吗?
    周嘉行神情不变,坐姿端正,“雍王是皇族之人,自小在锦绣堆里长大,视江山为李家之物。我和雍王不同,我出身微贱,知道在乱世苟活是什么滋味。江山在我眼中,是一代代人。雍王可知道民间百姓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李昭一愣。
    周嘉行接着道:“在百姓眼里,谁当皇帝都是一样的。皇帝可以姓李,也可以姓王,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子。只要这个皇帝能够让所有人过上太平日子。雍王这些年为李家奔走。而我,为权,为抱负,为早日结束乱世。”
    身为乱世男儿,既然风云际会,那自当逐鹿其中。至于最后能不能当皇帝,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说完,站起身。
    李昭脸色越来越白,呼吸急促。
    周嘉行停住脚步,背对着他,道:“雍王谨记,继位的人必须是九宁,否则我必杀之。”
    继位不会改变他掌权的事实。
    没有她的话,他不在乎多费点周折去改朝换代。
    李昭目送他走远,呆呆地坐在书案前,望着那份舆图,眼神晦暗。
    周嘉行走出内室不久,两名亲兵快步穿过回廊,走到他身后,送上一份诏书。
    “郎主,雍王写下他的名字了。”
    大臣们被陆续放出。
    他们相顾无言,也不知道今天做出的这个决定是好还是坏。
    一道清瘦身影杵在殿门前,挡住众人的道路。
    卢公神情骤变,不顾老迈之躯,疾步走到那人身边。
    其他大臣也反应过来,瞠目结舌,愣了好一阵后,悲喜交加,围到他身边。
    “大王!您还活着!”
    几个大臣眼圈微红,低头擦擦眼睛。
    卢公满脸是笑,望着李昭,心中五味杂陈。
    周嘉行居然没有杀死李昭,而且还放他和他们这群老臣见面。
    李昭和众位大臣见礼,目光一一在众人脸上扫过,迎着众人或疑惑或意味深长或暗暗警告的眼神,道:“先帝已逝,该准备新君继位了。”
    众人愕然。
    卢公眼睛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昭。
    李昭坦然回望,吩咐亲随:“请太后、公主们移居离宫。”
    卢公顾不上惊诧,皱眉道:“此时要太后移宫,是不是太急了?”
    李昭摇摇头。
    周嘉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只有他和九宁的血脉能继承他打下的江山,其他人不必去想利用九宁的身份图谋什么,他不会允许。
    夜幕下的大明宫,灯火通明,隐约有哀乐声。
    周嘉行缓步走进长廊。
    门口侍立的亲兵小声道:“郎主,公主等您等了一个多时辰。”
    周嘉行眼帘抬起,站在原地出了一会神,示意众人退下。
    亲兵躬身退出,走到长廊另一头戍守。
    寝宫内室灯火稍暗一些,周嘉行拨开幔帐往里走,目光落到朦胧烛光笼罩住的卧榻上,脚步顿住了。
    九宁倚着隐囊,侧身半卧,一头浓密乌发洒满半张卧榻,眼睫交错,正在酣睡,面前书案上一堆摊开的信报、书信和卷册。
    睡着也好,没法和他发脾气,不会偷偷摸摸带着侍女逃之夭夭。
    周嘉行慢慢朝九宁走过去,坐下,手撑在她身侧,俯身看她。
    自从她再回到他身边开始,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分歧,她没有再用消失这种办法来表达她的怒气。
    生气了会直接告诉他,会和他发牢骚,倒是高兴害羞的时候会别扭。
    她眉心微蹙,娇艳脸庞在烛光中散发出淡淡的光泽,肤如凝脂,松散的衣襟间透出淡淡幽香。
    周嘉行靠得更近了些。
    九宁似有所觉,嘴唇微微张开,发出几声轻哼,慢慢睁开眼睛。
    夜风从罅隙吹进来,珠帘轻轻晃动,烛火摇曳,满室光影潋滟流动。
    那双睡意朦胧的眼眸,带了几分迷蒙之意,如笼了薄雾的汪汪秋水。
    周嘉行忽然按住九宁的手,低头吻她。
    九宁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嗯嗯啊啊想出声,嘴巴被堵住了。
    他冰凉的手捏着她的下巴,身上也一股湿冷凉气,唇舌却是火热的,霸道的,缠住她的,不停吮吻。
    九宁头脑一片空白,被他带着整个人躺进他怀中,轻轻战栗。
    良久,周嘉行放开她,气息粗重,炙热的眼神像带了力道一样落在她脸上,烧得她头昏脑涨的。
    她平躺着,一时有点发懵,片刻后,猛地清醒过来,拽住周嘉行的胳膊。
    “二哥”
    周嘉行眸色更深。
    出声之后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声音有多娇嫩,九宁赶紧清清嗓子,坐起身,手还拽着周嘉行的袖子,“李昭答应了?”
    她衣襟散乱,墨黑发丝垂落下来,双颊像抹了胭脂一样,透出几分嫣红,眼睛水汪汪的,还带了几分水润,神色却一本正经。
    周嘉行盯着她,点点头。
    他拿出诏书,放在书案上,展开给她看。
    九宁随手挽起长发,凑到书案前看完诏书,叹口气,“你就不怕我嫌累不答应呀?”
    闲话家常的语气,就好像摆在她面前的不是继位诏书,只是一份普通的账单。
    周嘉行看着她,确定她没有发怒的迹象,沉默半晌后,道:“不会累着你。”
    朝政的事有大臣操心,他主持改革,她会很清闲。
    说完,又补充一句,“你还是”
    不等他说完,九宁扑哧一声笑了,手指点着那份诏书,学着他的样子,拖长声音道:“我晓得,朝政还是在你的掌控中,我还是得听你的,是不是?”
    说完,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你懂得多,管得多,只要你管得好,朝政听你的就听你的罢!”
    每次都要凶巴巴地警告她,哪一次真的成真了?
    周嘉行不说话了。
    九宁松开他衣袖,低头看诏书上官员们签下的名字。
    沉默着的周嘉行突然拽住她的手臂,让她抬起头看自己,“为什么不生气?”
    九宁拨开他的手,叹口气,眼角一挑,白他一眼,“生气有用吗?你这毛病改不了”
    周嘉行脸色有些冷。
    九宁笑笑,轻轻地拍拍他的脸,“二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他要她留下来,留在他身边,她也希望能留下来多陪他一些时日。
    周嘉行不语,神色缓和了一点。
    九宁微笑,继续捧着他的脸,“看我多善解人意,你得好好珍惜我。”
    周嘉行看着她那双乌溜溜的双眸,低下头,吻她的眼睛。
    他喜欢吻她的眼睛。
    九宁没动,等他抬起头,伸手扯他的脸皮,“说吧,那次我好像吃醉了酒一样都和你说什么了?”
    周嘉行身子僵了一下,扭开脸。
    九宁双眼微眯,强行把他的脸扳过来面对自己。
    “我自己记得一些二哥,那样的胡话,你也信呀?”
    她说的自然是真话,不过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当真。
    二哥当真了,还为此煞费苦心。
    他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只是骗他的,那等她继位以后羽翼丰满,完全可以和其他大臣联合起来除掉他?
    真傻啊
    傻到一边患得患失,嘴硬说不信她,又一边把主动权送到她手上。
    九宁心里微微发酸。
    周嘉行垂眸看她。
    “那不是胡话。”
    他隐隐有种感觉,她会消失,这种感觉深入骨髓。所以他不敢冒险。
    九宁心中微叹,手搭在周嘉行肩膀上,直起身,吻他的脸颊。
    她得对他好一点。
    周嘉行似乎愣住了,坐着一动不动。
    等她放开他退回原位后,他猛地扫开卧榻上的书案和一旁的隐囊,用力握住她肩膀,俯身压着她躺下。
    九宁只来得及看一眼卧榻旁那一地凌乱,视线就被挡住了。
    周嘉行捧着她的脸,粗重的呼吸喷吐在她脸上,低头,像是要吃了她似的,狂乱地吻她。
    吻得她嘴角发麻,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才松开一些,看着她的眼睛,单手一点一点扯开他自己衣袍上的系扣。
    九宁脸上烧得通红,眼珠转来转去。
    周嘉行捏住她下巴,浅色眼眸里翻腾着藏不住的欲|望,“看着我。”
    九宁瞪他一眼,这种时候就不要讲究这些了好不好?她没经过这种事,还不习惯,就是不敢看怎么着!
    哐当一声轻响,一本奏折从周嘉行衣服里滑落出来,摔在卧榻上。
    周嘉行动作停下来,拿起那本叠起来的奏折,唇角微微上扬。
    九宁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周嘉行突然不急了,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宽大的手掌盖在她小腹的位子上。
    九宁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拉住他的手。
    摸她肚子做什么?
    周嘉行俯身,嘴唇擦过她的耳朵:“不会累着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过几年,等有了继承人,好好培养他长大。”
    九宁一开始没听明白,视线落到那份翻开的奏折上。
    从脸颊到脖子,顿时红透。
    那是周嘉行的求婚书。
    周嘉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是你继位后批改的第一份奏折。”
    语气沉重,威胁之意显露无疑。
    这年入夏前,天子驾崩,雍王李昭、卢公、西川节度使杨昌、京畿附近节镇和长安世家推举长公主继位,改元长安。
    长公主于登基之日,下旨将于一个月后下嫁节度使周嘉行,与之共同摄政。
    同时雍王李昭发布檄文,控诉河东军十大罪状,言周嘉行将亲率大军讨伐河东军,号召各大节镇出兵助阵,为先帝李曦报仇雪恨。
    举世震惊。
    消息传到缠绵病榻的李元宗耳朵里,他面无表情,静坐了片刻。
    幕僚们惊慌失措,七嘴八舌讨论对策。
    李元宗听得不耐烦,摆摆手,赶众人出去。
    他的儿子们留了下来。
    李元宗靠回枕上,忽然狞笑:“周嘉行这人,够狠!”
    儿子们不解其意:“他哪里狠了?长公主才是真有本事,不知道是怎样的国色天香,竟然能哄周嘉行拥护她登基”
    李元宗朝天翻了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