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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宁想了想,吩咐身边的亲兵几句。
亲兵应喏,转身跑开,不一会儿带着纸笔文具回来。
十一郎反应过来,弯腰背对着九宁,“就在我背上写吧。”
“十一哥受累。”
九宁笑笑,信纸铺在他背上,匆匆写下几句话,交给周嘉暄。
“把这个给阿翁,阿翁看了就明白了。”
周嘉暄答应下来,收好信。
他们继续骑马沿着长街出城。
城门方向响起一阵急雨似的马蹄声,几匹快马飞奔而至,马上之人皆披白氅,戴红抹额,看到马上的九宁,一勒缰绳。
骏马嘶鸣,骑手纷纷下马,跪倒在地,朝九宁行礼。
“贵主,长安来信。”
九宁坐在马背上,淡淡嗯一声,气度雍容。
骑手站起身,双手平举信件,递到九宁手边。
她接过信,没有拆开看,扫一眼十一郎。
十一郎饶有兴味地盯着那几个骑手身上的白氅看,似乎在好奇他们的身份。
九宁收好信,眼帘抬起,再看周嘉暄。
周嘉暄诧异地望着她,眸光深邃。
他比十一郎心细,留意到骑手恭敬的姿态和称呼,反应过来了。
“观音奴”他低声问,“你亲生父亲是谁?”
九宁刚要回答,远处突然传来嘈杂声响。
尘土飞扬,刺史府的方向隐约飘来车轮轧过坑坑洼洼的地面时发出的吱嘎响声,鞭响和车夫大声催促的声音此起彼伏。
周家的人追过来了。
族老、各房子弟,后面还跟着女眷们乘坐的牛车,一眼望去,黑压压滚滚而来,如黑云压城。
只能容几辆马车并行的长街被挤得满满当当。
跑在最前面的是骑马的兵士,他们快马加鞭追上九宁一行人,高声道:“三郎,使君有话和九娘说,请九娘稍等!”
周嘉暄眉头轻皱。
路上行人早就被兵士赶走了,车夫不停甩鞭,周家马车如风驰电掣一般卷过长街,所过之处,沙土飞溅。
不等马车停稳,兵士掀开车帘,正想伸手搀扶,白发苍苍的周使君推开他,掀起袍角,自己跳下马车。
他满脸油汗,披头散发,气喘吁吁,望着马上的九宁,声音发抖。
“九娘你你父亲是什么人?”
九宁背对着光,神情模糊。
周使君脸上皱纹紧紧皱成一团,目光沉痛,不止声音在抖,双手、双腿也在不停发颤,整个人歪歪倒倒,一副随时可能一口气接不上来的样子。
族中子弟吓得心惊肉跳,怕他有什么好歹,上前几步,想搀扶他。
周使君一把推开他们,踉踉跄跄往前走几步,下巴微颤:“你父亲你父亲是不是武宗皇帝?”
他怀疑九宁的亲生父亲身份贵重,但并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直到刚才他打发走周百药,从祠堂走出来,听到几个经过长廊的仆从低声议论,说府里的紫笋茶没了,九宁以后不再是周家人,周家可能买不到这样的好茶了。
紫笋茶是贡品,每年送去长安的都有数,周家没有紫笋茶,周使君吃的茶叶,还是九宁送的。
周使君当时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心跳骤然加快。
九宁喜欢吃紫笋茶,所以雪庭每年会送她茶叶。
他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喜欢紫笋茶,每次贡茶送入宫,那个人总要先荐宗庙,然后分赐诸大臣,大臣们都以收到茶叶为荣。
那个人,是武宗。
是曾经笑着递了杯茶给周使君,让他念念不忘,记到如今的武宗是励精图治,试图力挽狂澜,为朝政鞠躬尽瘁,奉献一生的武宗
九宁的母亲姓崔,武宗最宠爱的妃子,也姓崔。
周使君这一句问出,像暴风雨前沉闷的宁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九宁神情平静,看着周嘉暄,道:“阿兄,我正想告诉你。”
周嘉暄表情变了变,没说话。
一旁的十一郎终于反应过来,嘴巴张得老大:贵主,崔氏贵女,武宗,传说中倾国倾城的长公主
还有,周嘉行想求娶长公主!他把九娘看得这么牢,想来也没心思再去追求长公主。除非长公主和九娘是同一个人。
十一郎脸色煞白,手中的鞭子落在马蹄旁,啪嗒一声脆响。
其他人更是惊骇,曾和周百药一起指责九宁的族老吓得更甚,直接软倒在地。
怪不得使君突然发了疯一样非要追出来原来如此!
他们送出去交换城池的九娘,居然是长公主!
寂静被打破,一脸骇然的众人慢慢缓过神。
人群中响起嗡嗡嗡嗡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九宁没有理会众人,拨马离去。
亲兵们跟上她,长鞭一甩,几声利落空鞭响,二十几骑绝尘而去。
他们身后,周使君呆立在原地,似哭似笑。
第 134 章()
长亭外;风声呼啸;精骑策马飞奔而至;衣袍猎猎作响。
一串噔噔的急促脚步声;亲兵躬身进屋;送上信报。
“郎主;朗州送来的。”
周嘉行大马金刀地坐在窗前;低头擦拭一把弯刀,闻言,没有抬头;弯刀入鞘,接过信报,展开扫几眼;扣在一边。
屋中几位幕僚围着一份摊开的舆图;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见状;对视一眼。
其他幕僚纷纷退出去;唯有一名年轻人留了下来;这人姓袁;是袁家郎君;这几年鄂州的庶务都由他打理。
“郎主派人去朗州;可是怀疑周家三郎?”
啪嗒一声,周嘉行放下弯刀。
袁小郎拿不准周嘉行对周家的态度,斟酌着道:“周嘉暄和西南苗民来往;建立了一支水军;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出格之举。”
周家不足为惧。江州唯一能让其他节镇顾忌的唯有周都督一人,而周都督是过继的嗣子,和周家联系并不深。要不是同属一个宗族,周都督未必会死守江州。
不过周嘉暄掌权后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是周都督的嫡孙,若他有性命危险,周都督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周嘉行明白幕僚们的顾虑,他们始终认为和自己的宗族为敌是为大逆不道,会被天下百姓唾弃,所以希望他能和周家和好。
他摆摆手。
袁小郎不敢多说,躬身退出去。
“郎主,九娘从周家出来了!”阿山抬脚进屋,说了这一句,拍一下自己的脑袋,改口道,“不对,是公主出来了。”
他含笑瞥一眼转身走远的袁小郎,心中暗暗自得:你们这些中原长大的书生真是麻烦!为什么一定要强迫郎主认祖归宗?没有宗族扶持又怎么样?郎主可是要当驸马的!
从怀朗那里得知九宁的身份后,阿山恍恍惚惚了好几天,嘴巴从早到晚合不拢。
九娘居然是公主!
那可是金枝玉叶呀!
他又惊又喜:郎主真是好眼光,好运气还有,好壮的胆子
金尊玉贵的公主要下嫁给郎主,那郎主岂不是就成了驸马?
驸马为老丈人收复江山,名正言顺呀!
长公主深得民心,郎主一统淮南,夫妻俩齐心协力,谁稀罕那不相干的宗族?
阿山在心里鄙夷袁小郎他们,搓搓手,凑到桌案前,一眼扫到那封信报,眉头一皱。
“郎主您在查周嘉暄?”
他嘴巴张了张,犹豫了一会儿,道:“公主会不会不高兴?”
九宁当初坚持要给周都督和周嘉暄写信报平安,周嘉行嘴上没说什么,那张脸却起码黑了有十天半月。
阿山现在唯恐九宁嫌弃周嘉行出身太低配不上她,不想两人再为周嘉暄的事闹别扭。
周嘉行拿起信报,叠好,收进桌边堆叠的其他信报里。
他知道这种私底下的调查很可能没有必要,他太多疑。
但这是他的习惯,改不了。
他必须了解清楚江州的情势,以便能掌控全局尤其这还和她有关。
阿山悄悄叹口气。
他得瞒好这件事,决不能让公主知道郎主一直在查周三郎!
九宁在亲兵的簇拥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家族人从她和周使君的对话中猜到一些什么,呆立在长街上,久久无言。
等马蹄声消失很久后,他们才颤声问周使君:“使君,您没说错吧?九娘是武宗之女?”
周使君面容凄惶,苍老的双眸里涌动着不可置信、悔恨、愧疚和自责。
族人惊呆了,表情瞬息万变。
片刻后,他们催促仆从赶紧追上九宁他们:“怎么能就这么让长公主离开呢?”
“对,长公主是在我们周家长大的,就算一时有些误会,之前的情谊难道就一笔勾销了?”
“不能让长公主这么走了!”
马嘶阵阵,仆从扬鞭,车马躁动。
众人双眼发光,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二郎是节度使,九娘是长公主,都是他们周家的!
喧闹中,响起一声突兀的冷笑。
“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啊!”
众人愀然变色,怒道:“谁大放厥词”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说出“自取其辱”几个字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发苍苍的周使君。
族人脸上讪讪。
一名族老靠近周使君,“他们都是在周家长大的,我们为什么不能”
族人不甘心呐!
一个是高贵的长公主,一个是年轻的霸主,都是从周家出去的,却不愿回归周家,眼看这样的人物和自己擦肩而过,他们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不争取一下,他们后半辈子都没法缓过这口气,他们必须争取!
周使君冷笑了一声。
直到今日,他才能真正理解当年他送走九宁后周都督骂他的那些话。
二郎周嘉行在颠簸困苦中长大,如今手握重权,从没有想过要报复周家,已经是他们周家侥幸了。
族人却犹不满足,还想让二郎为周家做牛做马,甚至想当皇亲国戚。
他们凭什么?
周都督才是二郎的亲祖父,他可曾对二郎提过任何要求?
没有。
族人从未生养过二郎,有什么资格要求二郎认祖归宗?
同样的,他们没资格要求九宁为宗族牺牲。
不管九宁是不是长公主,不管她的生父是什么身份,这一切都和周家无关。
她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皆是崔家仆从打理,她吃的穿的用的也不是周家官中的账目。
疼爱她的人,是周都督。
庇护她的人,是周都督。
庇护江州的人,也是周都督。
和周家其他族人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周都督,江州早就被战火吞噬。
族人靠着周都督的军队才能坐享富贵尊荣,却瞧不起周都督,嫌周都督匪气。
周都督早就警告过不许他们打九宁的主意,她的婚事由他做主,他为江州南征北战,唯一的要求就是家族不能利用他的子孙,他们还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把九宁送出去交换城池。
真是贪得无厌厚颜无耻啊
难怪周都督这么干脆地放手让周嘉暄接手周家军他本来就是个不爱搭理宗族的懒散性子,戎马一生,到头来还是被宗族当成一颗棋子,族人恨不能榨干他的最后一滴血,理由冠冕堂皇——为了宗族。他看透了,不想再搭理族人。
周使君愿意为宗族牺牲,也希望周都督能和自己一样。
但是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忽然开始理解周都督了。
有族人互相扶持当然最好,如果族人愚蠢短视,像一群吸血蝙蝠一样纠缠着你,贪无止境,为什么还要纵容他们?
他本来可以制止这一切,只要他不点头,族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动九宁
周使君闭一闭眼睛,转身,迎着冰冷的北风,一步一步往回走。
如果当时没有瞒着周都督自作主张,如果能耐心一点等九宁查明真相如果他早一点知道九宁是武宗唯一的骨血
他眼前一片模糊。
茫茫白雪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轮廓。
那是年轻的武宗,红袍玉带,紫冠乌靴,丰神俊朗,气度华贵,含笑站在他面前,递了杯茶给他。
周家祖上出身不高,周使君只是个名声不显的寒门子弟,宴席上的新晋进士个个文采风流,他紧张拘谨,没有做出一首艳惊四座的好诗,也不会打马球
可是武宗却对他说,他写的文章很好,扎实稳重,体恤民间疾苦,将来一定是个能体恤百姓的好官。
回忆和眼前的现实交织在一块,武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周使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出了主城后,风声越来越大。
九宁裹紧斗篷。
城外精骑看到他们一行人出城,夹一夹马腹,驱马迎上前。
周嘉暄扫一眼远处有兵马驻守的长亭,“二郎在等你?”
九宁点点头。
周嘉行处理其他事情向来不拖泥带水,他不想回周家,就不会搭理周家族人。此次来江州,主要是为了陪她。
另外大概也是为了亲自看着她九宁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在心里悄悄腹诽。
看到她笑,周嘉暄也嘴角轻扬,笑了笑。
出城的路上,九宁和他说了这几年发生的事。
一开始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她这么娇弱,吃顿茶食都要四五个侍女服侍,每天穿的襦裙和头上戴的珠翠首饰必须相配这样讲究的小娘子,怎么可能辗转几千里,冒着烽火,走遍乱世中的北方?
然而她没有撒谎,长公主英勇救兄、守护长安的事迹早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世人都夸她巾帼不让须眉,是能镇守一方的烈女。
他看着长亭的方向,问道:“回长安以后,有什么打算?”
九宁凝望日光下寂静的山野平原,含笑道:“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顿了一下,扭头看周嘉暄,眉眼弯弯,双眸璨如星辰。
“阿兄以前是避世之人,这几年你接管周家,一定很辛苦。阿兄,别太累着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周嘉暄看着九宁,眉眼微微舒展,低低嗯一声。
九宁一挥手,道:“等战乱平息,阿兄可以继续跟着先生读书,也可以去各地游历。”
到那时,天下太平,周嘉暄不用担负宗族的压力,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周嘉暄挪开视线,点点头。
“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给我写信。”他神情一肃,声音压低,“你现在的身份是长公主,万事小心,谁都不要相信包括二郎,记住了吗?”
九宁怔了怔,道:“阿兄不必担心这个。”
周嘉暄以为她会顺着自己的话答应或者为周嘉行辩解,但她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一句不用担心。
他不好再多说什么,当初他明知她被送走,没有抛下一切去救她在他留下时,他已经失去要求她听自己的话的资格。
“万事小心。”
他沉默了半晌,轻声道。
九宁点点头,“阿兄也是。”
两人挥手作别。
周嘉暄勒马长道前,目送九宁远去。
他们还没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他望着她的背影,眸光暗沉。
长亭前的亲兵看到九宁一行人靠近,隔得很远便笑着迎上前。
阿山走在最前面,脸上堆满笑。笑得太用力了,以至于表情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九宁翻身下马,解开斗篷,睨他一眼,问:“二哥在做什么?”
阿山笑着道:“郎主刚才和先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