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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的威胁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仲计冷笑一声,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刀。
“我本来就时日无多,此时是杀掉卫庭煦最好的机会,再不动手;更待何时。”说罢仲计一刀便要落下;小花大骇,迅速出击。
就算她浑身都是毒;体力和力量已经大不如前;可在卫庭煦陷入危难之时;小花身体深处迸发出的无限能量还是让她快如闪电冲到了仲计身前,连续两拳打在她的腹部和肩头,将她轰开。
仲计的刀掉在地上,小花迅速将刀捡起握在手中,检查卫庭煦,发现卫庭煦没有受伤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吸入了迷香的卫庭煦此时此刻依旧昏迷着,动静这么大也没能将她吵醒。
“咳、咳咳咳”仲计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小花看向她,见大量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一瞬间便把地面染红了。小花纳闷,中毒这么久她早就不似当年勇猛,拳下力量万分有限。更何况方才那两拳只不过想要把仲计隔开而已,没有想要取她性命也就没有下狠手,何故呕这么多血?
“你身上的毒,也已经扩散了吗?”小花站在卫庭煦的床前,将她挡在身后。
剧烈的咳嗽几乎耗尽仲计最后一点力气,总算平息之后,她看着小花手里的那把匕首道:
“中了鬼鸠之毒还中了我的散骨丸,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力气。小花,你是一等一的高手,为何心甘情愿做卫家爪牙?你明明知道卫庭煦所图的绝对不只是现在的区区五品女官而已。”
“我家女郎志向宏远,自然不止是眼前。”
仲计呵呵地笑,又吐了两口血:“就这样的一个恶人,你竟甘心帮着她。”
小花:“屋外的护卫和女郎都是你迷倒的,一边说要为我治疗鬼鸠之毒一边又对我下药,让我一直昏昏沉沉无法协助女郎。一口一个恶人,你的所作所为又有多少光明磊落?当初你我在北娄相逢时,你还是个行善医人的大夫。为什么要行刺女郎?你和女郎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
说起北娄往事,仲计怨怼的眼神之中难得有了一丝温和。
“我以为你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也并不在意。”
面对仲计的话,小花没有回答。
小花十六岁的时候正在北娄,因为那年卫庭煦正好游历到此。
北娄不在北方,而是大聿东南沿海的一处半岛,卫庭煦当年想来此游历正是听说有一位正弘年间的名士被流放于此。
此人精通经学学富五车,反对当时风头正劲的清谈之风,连带着刚刚流行起来的芙蓉散都在他痛斥范围之内。要知道当时芙蓉散已经在各郡县大面积种植,是官家的生意,敢向芙蓉散开刀的没有几个。谁敢说话,便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这位名士不仅说了,还连续说了整整一年。或许也是因为此人乃是李翱当太子时的太子太傅,是当今天子的老师,杀他不得。明帝没办法,被他追在屁股后面念叨了一整年,最后只好将其流放。
卫庭煦很崇拜这位名士,想要与他长谈社稷之思,听闻他的下落之后特意跑到了北娄。
那时小花还未中鬼鸠之毒,面目清秀,一顿能吃六碗汤饼,灵璧也是个活泼多语的小娘子。卫庭煦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却能对出名士贴在茅屋门口的对子,且对得无比工整,名士便请她入屋。卫庭煦迎着众人愕然的目光被小花推进了屋内,小花想留在里面陪她不成,被名士轰了出去。
“不必这么紧张,家里的暗卫都在保护着,谁能伤女郎半分?”灵璧伸了伸懒腰道,“北娄半岛风景优美,女郎说了让咱们得闲就去散散步,放松放松。”
小花不理会,灵璧硬拽着她去北娄城中走走,女郎这一谈起码要一两个时辰,她也要制备些衣物和干粮,好为奔赴下一城池做准备。
灵璧像拽头牛一样好不容易把小花拽去帮忙拎东西,小花没精打采地跟着灵璧身后,穿梭在粮铺布庄之间,怀里堆满了灵璧精心挑选的物件,目光被遮挡住,根本没看见前方有个猫着腰似乎在躲避什么的小娘子。
两人对撞上的一瞬间,那位小娘子就被撞飞了出去,连带着撞翻了几个水果摊。
小花正要道歉,只见那小娘子一咕嘟爬了起来,身上都是擦伤渗血的伤口,一句话都没说甚至看都未看小花,迅速逃走。
灵璧买了两坛子上好的蜂蜜,美滋滋地从店铺中出来,还没来得及叫住小花就被飞奔过来的一群人撞到,蜜罐坛子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灵璧大怒,满地乱看找了根棍子,提起裙摆疯了一样地追。小花叫她也不听,没办法只好抱着一堆东西伸长了脖子狼狈地跟在灵璧身后,一路追到了一片无人的树林之中。
东南地带气候潮湿炎热,树木茂密,林子之中有些细碎的脚步声。
灵璧和小花并肩往里走,忽然听见“咣”地一声,像是棍子砸在人身上的动静。灵璧低头看了眼自个儿手里还没派上用场的棍子,领着小花一块儿往前走看热闹。
“别去了。”小花说,“女郎在等着咱们。”
“不行,这帮混账打翻我的蜜罐,岂能就此放过他们?好歹让他们赔钱!”灵璧拽着小花不让她离开,小花实在没办法,将怀里的东西放到一旁,跟灵璧一块儿讨债去。
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木,她们看见在山坡下方有个娘子被打倒在地,头上流了很多血,是方才被小花撞倒之人。难怪走得那么匆忙,原来是在被追杀。
一群当地农人樵夫打扮的男子将这娘子五花大绑,脖子上系根绳子,硬将她拉着往前走。娘子不走,一群人便继续拳打脚踢。
灵璧看不过去,一群人居然合伙欺负个弱女子,操着棍子要上去揍人。刚迈出一步就被脚下突出地面的树根绊倒,一脑袋磕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小花:“”
三两下将人打跑,小花把那满头是血的小娘子救了。
小娘子从怀中掏出个药盒来,很冷静地将药粉往自己的头顶上抹,一边抹一边感谢小花,并说明了原委。
她说自己名叫阿雍,是一位出门历练的游医。
北娄当地有一个没有开化的民族,他们信奉一个叫拉依围的神,有病只去求神,拒绝一切大夫。若病好了就是神对他们的恩赐,死了也是因为自身罪孽太重,需要重新历经轮回洗涤灵魂。阿雍行医到此正好有个孩子被毒蛇咬伤,奄奄一息,放在祭坛之上被迫等死。阿雍救了他,结果被当地人说成是巫女,玷污了这个孩子的魂魄,害这孩儿再也没办法到他们真神的身边去,要烧死阿雍。这会儿将她绑去就是想烧死她。
小花救了这个阿雍,也就是之后的仲计。
那时阿雍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想要报恩,小花摆手说不用,阿雍不听,就一直跟着她。
小花冷着脸一路回到了城中阿雍还紧随其后,她知道卫庭煦不喜生人靠近,便对她动了怒,想将她吼走。
阿雍止了一半的血又开始往外冒,一脸的血也掩盖不了她灿烂的笑,一笑咧出两排白牙:
“没关系,恩人,我知道你害羞。我不会打扰你,就远远地看着你。”
阿雍藏到暗处去了,小花在等卫庭煦从名士的茅屋中出来,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她,让她后脑门发凉。
小花扭头,见一颗血头从墙后面探出来,见小花发现了便立即缩回去。
小花:“”
卫庭煦出来,见只有小花一个人:“灵璧呢?”
小花:“”
一块儿去林子里找到灵璧时灵璧还在昏迷,并不知道自己被抛弃过的事实。
随后卫庭煦一行人离开北娄再出发,小花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甚至忘了阿雍一事,直到卫庭煦问她:
“一直跟在咱们后面的是谁?不像是刺客,但也不露面。”
小花去找阿雍时,阿雍已经饿了三天,奄奄一息。
小花丢给她一袋奶和蒸饼后一拳将一旁孩童粗细的柳树打了个窟窿:“不要再跟着我,否则我杀了你。”
阿雍被吓着,没敢再跟着。
小花加快了脚程,甩掉了这个大麻烦。
两人就此断了联系,不过阿雍没有忘记这个救命恩人,一直在设法寻找她。
近十年中,阿雍换了名字,性格大变,背负着血海深仇。当她再一次遇见小花时,两人都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
“你才是谢扶宸的人。”小花说,“所以当时错怪了胥公。”
“不。”仲计说,“我和胥公都是谢家人,两人相互扶持,到了必要的时候就做一场戏,起码保住一人。”
“你为何为谢扶宸所用?难不成也是为了你们口中所谓的大义才助纣为虐?”
第175章 诏武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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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阿母抱在怀里;甄文君哭得非常放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近十年的时间,她独自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成长;九死一生活到了现在。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和阿母重聚,她不是孤身一人。
阿穹也忍不住潸然泪下;顺着甄文君的后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哭了许久眼睛发肿;将压抑多时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甄文君顶着一双几乎睁不开的眼睛从阿母怀里离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女儿的脸;感叹道:“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你长得这么高了;成为一个大人了。”
阿母的话让甄文君又一阵鼻酸,不过她已经哭腻了,不愿意再哭;忍着情绪嘿嘿一笑:“那是自然,当初我跟阿母分别之时才是个十二岁的孩童;如今已经二十有一。”
“只可惜我不能在你年少时陪伴左右,见证你的成长。更是害得你身陷险境,实在是有愧于你。”
甄文君抱住阿母摇头道:“囚禁十年,真正受苦的人是阿母。”
“当年”
“当年之事我已经查明。”
甄文君笃定的目光让阿穹颇为欣慰。女儿在艰难的环境中健康地成长;所有的危机和磨难浇灌着她;让她比一般的年轻人更加锋利和沉稳。
一旦度过了最初多年未见的略略尴尬感,打开了话匣子之后;母女二人从白天聊到黑夜。
甄文君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和阿母说;说这些年的遭遇;说当初她们在绥川被抓之后的一切,说方怀远已经被她亲手打死,而她也知道了阮家的大难,知道自己的身世,更知道在遥远的骨伦草原上曾经存在过一个强悍的民族和宏伟的城池,她甚至亲自回到了故土。
她也不避讳自己与卫庭煦的关系,毕竟要捋清这场环环相扣的阴谋,卫庭煦这个幕后最重要的操控者是不可能绕得过去的。
“在我被囚禁最初,并不知道囚禁我的人是谁。本以为方怀远是天家所派,毕竟当年秘卷之说一直是他们李家心中一根刺。当方怀远找上我旁敲侧击想知道我是否就是阮氏阿穹时,我便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不了。起初谢随山将流民放入城中时,我便料到这些胡子会生乱,本想借着流民之乱带着你诈死逃走。可惜四姨的死打乱了我的计划。为了保你性命,我用秘卷跟方怀远交易,想先暂时脱险,再寻找机会离开。如今想来,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恐怕四姨的死也是方怀远的手笔。”阿穹叹了一声后接着道,“直到后来在船上谢太行以我来胁迫你成为他们谢家的细作时,我方觉得此间不是那么单纯。否则方怀远直接以你的安危来要挟便是,何必大费周折?如果不是天家所派,那方怀远背后的人寻找秘卷为的应该是改天换日、江山易主了。我躲在绥川这些年,已不晓得汝宁如今是个什么形势,猜不出方怀远背后的人是哪一方势力。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出于某种原因要利用你,所以只要我一日不说出秘卷下落,你就有可能多安全一日。谁能想到秘卷之说让阮氏灭族,同时它也成为我们最后保命的武器。
“不过,我也没想到这方怀远是卫家的人。子修是个务实之人,他妹妹竟有这份雄心壮志,倒是叫我有点儿意外。只是可惜了子修之才,竟去的那样早。若他还活着,大聿那几年也不会被冲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甄文君听阿母的语气发现她似乎并不知道卫景和是因何而死,若是告诉她只怕她会难过自责。可若是不告诉她,他日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只怕会更难过。
甄文君拉着阿母的手,向她娓娓道来隐居绥川之后发生的种种,卫景和如何被虐杀,以及卫庭煦所受之罪,统统向她诉说。
“果然是我连累了子修”阿穹脸色泛白,紧闭双目许久才哀叹一声,“子修当年离世的消息传到绥川时,我曾担忧会不会是我连累了他。可我想,李蓄那多疑的性子若是对谁生疑,下场当如阮家才是。卫家依旧,所以只当他是真的病逝。子修去世一事举国震动,当时很多人感叹聿再无大将,事实上子修之死也的确是聿室武将断层的标志,自他以后,胡贼肆虐边疆垂危,再无一人可以和胡贼一战。从李蓄到李举,即便身处歧县,我也听闻了不少割地和亲的耻辱之事。若是子修还在,亦或者阮家还在,岂能让那些胡贼猖狂?只可惜没了,都没了战死沙场亦或者战败屠城,只要有战事,最后倒霉的总是百姓。我一直以为子修是病死的,没想到居然是被谢扶宸所害。”
甄文君为她倒上一杯热茶,宽慰她不要难过。
阿穹接茶之时抬起双手,甄文君发现她剩余的手指无法合拢,即便是个小小的茶碗也端不稳妥,一用力便会颤抖。手背和指关节之上是无法消除的伤痕,这是受了拶刑留下的痕迹。
阿穹发现女儿察觉到了这点,也不隐瞒:“如今不止是双腿,我这双手基本也没用了。最初的时候方怀远下了狠手,可后来忽然不再用刑,似乎收到了指令。不止没再对我严刑逼问,甚至将我接到了一处气候温暖湖光山色的好地方,让两个家奴照顾我的起居,送了诸多药品和书籍来给我治病消遣,态度完全不同。那时我还以为幕后之人有了新的手段,想要用锦衣玉食诱惑我让我放松警惕,可一直到被李延意救走,方怀远都没再对我用刑。那时我便猜想恐怕对方是因为你的缘故才突然开始厚待我,却没想到原来卫庭煦与你有了感情。”
甄文君只是听着,并没有说话。
“卫庭煦这孩子我有印象,说起来她小时候我还曾抱过她几回。那时子修常带她来雅集之上炫耀他这个幺妹,她不过一丁点儿大,已会吟诗击筑,是个聪明甜美天真烂漫的孩子。犹记她喜欢吃糖,那时我身上常带着一包糖,她只要见着了一定跟着我,走到哪儿都甩不掉。”
阿穹说了很多关于小时候的卫庭煦,关于卫家的事,甚至提到了谢扶宸,这个让她倾心一时又痛心一世男人。
“当初李蓄招他入京时他满怀治国抱负,也的确是一位文武双全的才子,只可惜当年我憎恶他,过了这么多年他亦归为尘土,有了应得的下场。李蓄死了,谢氏一门被夷族,我的恨也该随之入土。只是当年的风波影响至今,害了子修的性命,改变了你和卫庭煦的人生,这是我不想看见的。”
甄文君看着满是伤痕和皱纹的母亲,目不转睛。没错,这才是她的阿母,不是从别人口中了解的那位勇冠三军遇佛杀佛的“女修罗”。
经过世事变迁的阿母柔和了,随着明帝的死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