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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
吴兆言换了一只胳膊倚在柜面上。
“一心饼,真难听。”他撇嘴,低语。
“要叫也得叫无心饼才是——”
周岸则听得真切,笑道,“校正大人今日好反常,居然吃这干醋,不如叫月心饼,皆大欢喜。”
吴兆言面上一红,瞪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只是张了张嘴。
沈月然懵懂不知,道,“月心饼不如一心饼有说法,校正大人以为呢?”
吴兆言一听更气,哼一声,借口更衣,匆匆离开。
不一会儿,周岸则把菠萝削好,沈月然连声道谢,端出水盆和布巾让他净手。
二人比肩而立,一个人影旋风一般地冲进饼铺,直直地撞上了沈月然。
周岸则眼明手快,一把推开沈月然,沈月然勉强站住,惊呼出声。
“嫂嫂,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从城北吴家赶来的吴兆容,只见她气势汹汹,两手掐腰,如同一只护犊的母鸡。
“我怎么来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来了?我若不来,你不要把全京城的男人全勾引了去?你这个扫把星,你这个狐狸精,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吴兆容二话不说,破口就骂。
沈月然面红耳赤。
“嫂嫂,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上门来撒泼,总得有个说法!我沈月然若是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任你打,任你骂,半分怨言也没有。”她莫名其妙,想知道究竟生了何事。
“呸!”吴兆容啐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自个儿做了什么样的事你自个儿不清楚?说出来简直都怕脏了我的嘴!我告诉你沈月然,你不要仗着自个儿有几分姿色,就到处搔弄姿,我吴兆容不吃你这套,吴家不吃你这套,兆言更不会吃你这套!兆言是我吴兆容唯一的弟弟,更是吴家的骄傲,你就是再年轻十岁,就是换上一副天仙的面孔,你也配不上他!你趁早省省吧,明天——不,你今个儿就收拾铺盖滚回文池去,往后别在我吴家人面前出现!”
沈月然被骂懵了。
什么吴兆言吃不吃套,什么配不配的?她好端端地在京郊卖饼,招她惹她了,让她这一通臭骂?!
旁观者周岸则先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沈家大嫂吧。”他依然恭敬有礼。
“我看此事定是有误会,不如大嫂去问问吴校正再来质问沈姑娘可好?”他劝道。
“呸!”吴兆容忿意难平。
“还用问什么?!我告诉你,你千万莫要上了这沈月然的当!我原以为她是转了性子,才会变了个人,没想到,原来全是因为看上了兆言!”
说到这里,她又指向沈月然,“扫把星,活该被雷劈,六年前的晴天霹雳就该再劈狠一点,免得祸害完我吴兆容,又来祸害兆言!”
“哈哈!”
沈月然终于理出了个头绪,不怒反笑。
“嫂嫂,您今个儿来饼铺兴师问罪,是因为有人告诉你,我勾引了吴校正是不是?”她问道。
吴兆容一怔。
“不要脸!”她骂道,算是默认。
沈月然又问,“那吴校正可有对嫂嫂表示过他钟情月然?”
吴兆容连声否定,“呸呸呸!兆言是什么人,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老姑娘?!”
“这不就结了。”沈月然两手一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冲突(karlking和氏璧加更!)()
“吴校正既然看不上我,你来我饼铺闹什么闹?”沈月然突然收起面上笑意,板起了脸。
“我——”吴兆容语塞。
“嫂嫂,我早说过,也对您不止一次表达过我的愧疚与歉意。文池五年光景,全是有赖嫂嫂照顾,月然感激不尽,永世铭记在心。示好的话,讨好的事,我能说的、能做的全都说了或者做了,就连欠条也打过,只为化解当初因为无知幼稚而在嫂嫂心头种下的心结。
如果嫂嫂仍然对我有误会,觉得我做这些事是另有图谋,月然无话可说,只能说明我做得不够好,往后要加倍努力才是。可是如果嫂嫂对我的品性存了偏见,一心侮辱,那么别怪月然与嫂嫂计较。
嫂嫂说我勾引了吴校正,我说我没有,我二人全是口说无凭,不如先将此事搁置一边,咱们就来说说校正大人如何。正如嫂嫂所言,校正大人年轻有为,人才出众,与月然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既然如此,嫂嫂还有什么担忧?难道校正大人的眼光竟不如嫂嫂?难道校正大人是那种受不了女子三言两语诱惑的人?嫂嫂未免太小瞧了校正大人!
嫂嫂爱弟心切,月然明白,如果我的确做了什么令校正大人造成困扰的事,或者惹来旁人说了闲话,嫂嫂指出,我愿意改正,甚至弥补、赔偿。可若嫂嫂半分证据也拿不出,只这样一味撒泼犯浑,别怪月然不客气!
谁都是有爹有娘的,嫂嫂这般指着鼻子诅咒别人去死,若有一天,别人指着嫂嫂这般骂道,监正大人会如何?重儿又将如何?月然明白嫂嫂的心情,不代表就认同嫂嫂的作法,嫂嫂若是还有廉耻,就在月然没有动怒之前赶紧离开!”
这时,饼铺外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沈月然说完,走出饼铺,对众人道,“一场误会,全散了吧。”
吴兆容哪里肯罢休。
沈月然越是淡定从容,她就越是怒火中烧。
她瞥见周岸则脚边的水盆,就要去端。
周岸则觉察到她的举动,先一步端起水盆,喝道,“你要做什么?”
吴兆容落了个空,又瞥见放在柜台上沈月然打算泡菠萝的盐水。
她头脑一热,端起盐水,就向沈月然头上泼去……
******
沈月然对众人喊话完,正要转身,听见动静,瞧见了吴兆容的动作。她正要躲避,谁知一左一右两只手臂同时拽上了她。
“小心!”
“小心!”
一只手臂来自刚刚放下水盆的周岸则,一只手臂来自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吴兆言,正中的沈月然不得动弹,被淋了个通透……
******
“那妇人在哪里?我去替粉姐姐出气去!”绿苏见到返回住处的沈月然成了只落汤鸡,又气又急。
沈月然略显尴尬。
她拿干布巾沾了沾髻上的水珠,对绿苏苦笑道,“你先去替我烧来两壶热水,我想泡个澡。”
五月的天气很暖和,她一路从饼铺走回住处,身上的水珠已经干得差不多。不过那是盐水,水份可以蒸,盐渍却留在了她的身体上,很涩,很蛰,令她极不舒服。
绿苏点头,瞧了瞧立在庭院里的周岸则。
“粉姐姐要泡澡,让三少爷走吧。”她道。
沈月然想了想,道,“你去烧水,我有话和他说。”
绿苏点头离开,沈月然站在窗口,隐去身子,唤了一声。
周岸则听见,垂头走来,也识趣地隐去了身子,二人隔着一堵墙。
“沈姑娘可有大碍?”他问道。
“无碍,让三少爷见笑了。”沈月然回道。
“那就好。既然无碍,在下先告辞,沈姑娘好好休息。”周岸则放下心来,打算离开。
“三少爷。”沈月然开口唤道。
“月然有话说,还请三少爷留步。”她拨弄着手指,心中有些不安。
“沈姑娘请讲。”周岸则道。
沈月然沉吟片刻,放下手指,看向窗棂。
此时,霞光微斜,落在窗棂上,形成一轮迤逦的光晕。
“三少爷,今日之事您是目睹了整个经过的,月然觉得委屈,但更多的是难堪。一个女子,被自个儿的嫂嫂当街指责,就算我心中无愧,怕是也会留下话柄让外人谈笑……”
周岸则连声劝道,“沈姑娘莫要耿耿于怀,今日之事我当然是清楚的。沈姑娘若是介意街坊邻居的言论,在下挨个儿向他们解释。”
沈月然苦笑,“要解释也轮不着三少爷解释。何况,月然想的并不是如何解释,而是为何会变成这样。想来想去,月然觉得,全是自个儿的错。”
“沈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周岸则似乎感觉到她想要说什么,声音变得粗哑。
沈月然接着道,“三少夫人刚刚去世,三少爷情绪低落,月然原本想着,若是换个环境,想些其它的事儿,三少爷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可是,今日的事让月然恍然,原来三少爷心情好不好,根本与月然无关。因为旁人不会理会你为何这样做,他们只会看到你做了什么。所以,在旁人眼里,在我嫂嫂眼里,就是我沈月然打开了大门,让您与校正大人堂而皇之地进进出出。
我一个人习惯了,或许也正是因为我一个人,才会惹来不少是非。从文池到京城,各种猜测、闲话从未停止。嫂嫂今日是当面骂了出来,可是我想,比她骂得更难听的话还有,只是我没有听见而已。树欲静而风不止,若想平息这一切,除了我自己,没有其它的出路。”
“所以——”周岸则道,“你是想说从此不再与我相见,还是你不久就会嫁人?”
沈月然别过头去,美丽的侧颜越过窗棂,投影在周岸则的眼前。
周岸则盯着她的影子看了一会儿,又道,“其实你不用绕圈子。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正是因为我与吴校正近日接连来饼铺找你,才会惹来旁人的闲言碎语,导致今日的冲突。你与其说是自责,不如说是指责。”(。)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变化()
沈月然提了提唇角。
他果然是懂她的。
“既然三少爷明白,恕月然不远送。”沈月然扬了扬下巴,不置可否。
周岸则说得对,她的确是恼怒,除了对自己,还有对吴兆容,对吴兆言,对他。
吴兆容能从京城赶到京郊,一是护弟心切,二是一定听见或者看见了什么,不过,沈月然不打算与她解释。
正如她之前所说,这是口说无凭之事,更是无稽之谈之事,她越解释,越显得自个儿心虚,再加上吴兆容一向对她有偏见,说得越多,只会越错。
可是,她觉得,周岸则和吴兆言欠她一个解释。
她与二人都谈不上熟识,只能算是认识。是这二人,整日里有事没事地来她饼铺。如果说周岸则是为了解闷,那么吴兆言呢,来饼铺是因为何事?
再加上今日依她所见,这二人是早就认识的,就不得不让她多想。
还有刚才被盐水浇身之事,也足够她哭笑不得。
她明明是可以躲得过去的,谁知这二人一左一右,仿佛商量好了似的,正正地拉住她,她才被浇了个正着。
所以,如果说她今天是十分尴尬,那么三分在自己,三分在吴兆容,还有四分,这二人平分。
周岸则没有动。
他沉吟片刻,吐出三个字,“你变了。”
沈月然不愿再与他多言。
“是吧。”
她敷衍地答道,转身坐回杌子上,解开干涩的头。
“当然。”周岸则道,“变得敢表达愤怒,也会表达愤怒。变得不再一味指责自己,变得有自己的原则。懂得拒绝,也懂得顾及体面。不再软弱,也不再天真,这很好。”
沈月然理顺尾的双手一滞。
说得仿佛相识许久似的……
她心中暗道。
“既然如此,月然再请三少爷离开。”她道。
周岸则出一阵低笑。
“你说完了你想说的话,就赶我走,我还有话没说完怎么办?”
“我说完了我想说的话,不用你赶,自然会走。”
沈月然屏住了呼吸。
“今日之事,有巧合,也有必然。你对我生疑,我不怪你,因为我至少在三件事上骗了你。”
沈月然冷笑。
周岸则接着道,“我来京郊,说是探友人,是骗你的。我来京郊,是为了见你。
娘子去世,我来此散心,是骗你的。娘子去世,我当然伤心,可是散心的法子有很多种,我用不着舍近求远,大老远地跑来京郊。所以,我来京郊,还是为了见你。
还有一件事,谈不上骗,只能算是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与吴校正,的确早就相识。他时常来饼铺,我也是瞧见过的。可是,我并不知道他为何来,更不知道他今日会来。我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是否和我一样,只是为了见你。”
沈月然的嘴角逐渐变得僵硬,胸口也起伏不平,周家三少爷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刚才表明态度,一是希望我从此不再来找你,二是有了嫁人的念头。抱歉,这两个愿望我都无法答应你。第一,我往后还来,第二,你若想嫁人,可不可以先考虑我。”
******
沈月然怔坐原处。
周岸则居然在向她求亲?!
这太令她震惊了!
周岸则继续道,“我的样貌你瞧得见,我的品性由你判断,我在周家的身份和处境路人皆知。我身为庶子,娶妻自然也为庶妻。不过,连庶妻我一时也无法给你,如今老夫人的意思是希望我纳房妾室。今日这话于你而言或许突然了些,可是于我而言却是思虑了许久。好听的话我不懂得说,可是我曾经如何对待娘子,你也是瞧见了的。我只能说,你肯点头,即使是我周岸则的妾室,也如同嫡妻。你肯点头,我待娘子如何,待你只会更好,不会有差。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我也会给你时间考虑。你今日也累了,好好歇息,回头我会再来。”
周岸则说完,抬脚离开,长长的身影在夕阳下拖曳,蔓延。
周岸则前脚刚走,绿苏后脚就推开门跑了进来。
“粉姐姐,周少爷方才是在向你求亲吗,那灰大人怎么办?”她又惊又慌,仿佛被求亲的人是她。
沈月然看她一眼。
这丫头,偷听好象光明正大似的。
她抿了抿下唇,道,“先洗洗吧,身子实在难受得紧,容我想想再说。”
绿苏反锁上房门,合上窗帘,桶中盛满温水,小屋里一时间水汽缭绕。
沈月然仰躺在桶中,乌黑的青丝铺洒桶边,绿苏拿来淘米水和皂角。
绿苏一边替沈月然净,一边道,“粉姐姐是怎么想的,刚才为何不直接拒绝了周少爷?”
沈月然不答反问,“你都听见了,你觉得他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吗?”
绿苏连连点头,“粉姐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周少爷面相斯文,平日里为人挺和善,言行也是不紧不慢的。就是有时见到我绿苏,也总是温和地笑着。可是他方才的话,却有些……”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
“霸道!”
“呃,也不全是,绿苏形容不出来,反正就好象粉姐姐不会拒绝他似的。”绿苏尽力准备地描述自己的感受。
沈月然不语。
她也有同感。
准确地说,周岸则刚才的表现并不是霸道,而是踌躇满志。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她对他的感觉,他更像是在通知她,而不是请求她。
和卫奕的求亲相比,他显得平静自信许多。
可是,她仔细想了想,她并没有说过或者做过半分让他误会的话或者事。二人的相处,很平淡,一直很平淡,平淡到她现在想,都想不起来任何值得回忆之处。
莫非,是他性格使然,才使他如此有把握?
莫非,是他觉得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莫非,其中又有什么误会?
……
那边,绿苏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周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