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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问:“饿了吗?我带你去吃东西?”
言蹊领着安之进了肯德基的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不健康的油炸食品也应该不适合小孩子吃。经历过上次给未换牙的幼童吃冰后,她本来刚才想带她去吃点健康的。
只因她在车上多问了一句:“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陶安之指:白爷爷。
言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白头发白胡子的肯德基爷爷慈祥地笑着。
好吧
“我去点餐,你坐好,等我。”言蹊跟她说完,就去排队。
陶安之按了按咕噜噜叫的肚子,点点小脑袋,乖巧地坐好。肯德基正是晚餐的高峰期,人数众多,有些嘈杂。有情侣,有家庭,也有几个单人吃饭。
陶安之很开心,她看着言蹊排队的背影,修长高挑,她穿了件灰蓝色的衬衫,牛仔裤。细细的腰肢,长长的腿。
安之用自己贫瘠的词汇量艰难地描述着她,只觉得她好看极了。观察了一圈周围就餐的人,没有人比她更好看。
言蹊点完餐,带着她去洗手,入座。
她点了个儿童餐a餐,土豆泥,蛋挞,小薯条,还有小杯的九珍果汁,还给她拿了个套餐玩具。自己则要了个汉堡套餐。
安之看到那个玩具都顾不得自己肚子饿了,眼神发亮。言蹊帮她打开。
白色的小兔子两颊各有一朵小腮红,抱着一个鼓,一按,左右爪子开始咚咚咚咚打起来。
安之小脸蛋被灯光映得红彤彤的,她兴奋地在椅子上动了动,带了点不敢相信:“给我的吗?”
言蹊含笑地看着她,“当然是给你的,你是不是属兔?”
安之双手捧住兔子,右边脸颊的酒窝深深的,她圆圆的乌溜溜的眼睛弯起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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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肚子里的青蛙
她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夜幕低垂,墨色翻滚了点橘色的路灯交融在天边,行人三三两两。
安之的肚子发生“咕咕”的响声,她脸红红地捂住肚子,“我肚子里的青蛙叫了。”
肚子里的青蛙?
被言蹊一看,她好像有点难为情,小手在肚子比了比,“肚子里住着青蛙,我肚子饿的时候他就会。。。咕咕叫。。。。。”
瞧见言蹊的笑意越来越深,她越说越小声:“。。。外公说的。”
言蹊藏起笑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
安之才拿起小勺子挖着土豆泥,吃得津津有味。
小孩子吃东西很香的样子挺可爱的。。。言蹊想。眼睛涌上毫不掩饰的笑意,她吃完汉堡就不再吃了,静静地看着她吃。
感觉是长大了一点。
言蹊问:“你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吗?”
安之吸一口果汁,“嗯,我知道公交站。”
言蹊怔了怔,眉头微微皱起来,“你坐公车”
安之咬了咬吸管,她嘴唇施了点力,右脸颊那个酒窝也深陷下去,含糊说:“有时。。。没有人来接我。。。。”
那天她被那个叫做爸爸的人带回去,一个大房子里,有司机和佣人。然后上了幼儿园,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一开始还有人接她上学,放学。过了几天,见主人家也不在乎她,在背后说:“反正她也不姓陈。。。。。。何必那么费劲,不要让她丢了就好。。。”
幼儿园放学时间是四点半,很多家长提前在门口等着,都要当“第一名”接到孩子,安之每次都是最后一个。一开始老师还会陪她,慢慢地时间太长了,开始话里话外抱怨不能按时下班。
安之什么都知道,后来就主动走出校门口。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接她,也不想太早回去,回去也只是一个陌生的大房子而已。
门口的老大爷会跟她说话,也是他教她搭公车,认公交车牌。第一次上车的时候,司机还以为他看错了,瞪着她后面,以为会上来一个大人。车上的大人都盯着她看,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还好路不难记,她坐218路公车,在最后一个站停下,走上三千步,向后转,然后走一千步,数到第五个房子,就到了。
安之想起那些眼神,眼睛瞬间酸涩起来,她微垂下头。在心里说:不能哭。。。。。。人家好心带你吃东西,你不能哭。。。。。
她把头埋得更低,手伸上摸到蛋挞,塞到嘴边大口大口啃起来。
言蹊沉了下气,没忍住还是起身,动作稍大带动了椅子。
安之闻声抬起头,她瘪了一下小嘴,泪珠摇摇欲坠。她飞快用小手擦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去。
言蹊动作顿住,她并不懂怎么哄小孩,只能伸手摸摸她的头。
“在这里等我,我去打个电话。”
她不想小孩子看见她发火,走开几步,拨给陈慕齐。电话接通,言蹊深呼吸几口,把事情梗概告诉他,即使她家教极好,在这一刻也很想揍人。
陈慕齐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久,才闷声道:“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言蹊呼出一口气。抬头发现那边的小女孩正凝望着她,眼神透露出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期盼。
跟她对上目光,她低头,吃起薯条来。
这个小女孩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悄悄地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现在已经长成一颗不容忽视的小树苗。让她牵挂。
“要不我把她送到我一个亲戚家去?她家里有小孩应该会带孩子吧”
言蹊想也不想就说:“不用了”
挂断电话,她回到桌子,那份儿童套餐已经给她吃得差不多了。
“吃饱了吗?”
安之捏起最后一根小薯条,“吃饱了。”她舔舔小指头,“青蛙已经不叫了。”
言蹊勾唇一笑:“以后再带你来吃。”
肯德基里的灯光明晃晃的,安之仰着看她,酒窝微微一深,她说:“我要回去了。
她拢了拢背包带子。
言蹊低头看她:“还要回去吗?”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这次衬衫是灰色的,挽起手袖,露出的手腕纤细白皙,戴着一只白色的表。个子很高,因为要跟她说话,俯低下来,睫毛很长,脸颊在灯光的映照下莹润而温柔。
言蹊她是遇到的那么多大人里最温柔,对她最好的一个。
她抓抓手包带子,说:“我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言蹊心里的那棵小树苗瞬间开枝叉叶,生出了许多藤蔓,把她的心环绕圈紧,让她产生了痛感。
静了几秒,她伸手给她:“来。”示意她牵住,安之恍惚地去牵,指头一接触,柔嫩的温度包裹住她,被拉着走了几步。
安之疑问地仰着头看着她,她耳边的发丝因走动略略拂动,她带着她走出了肯德基的大门,清冷的夜风,华灯初上,车水马龙,还有人声鼎沸。
安之瑟缩了下,手被紧了紧,她仰头,言蹊温柔清澈的目光就这样进入了她的眼眸里,“安之,既然你没有地方去了,那到我家去吧。”
周遭的一切仿佛静音了,感觉就像童话里的梦境一样。
安之坐上言蹊的车,车内空间宽敞,副驾驶座位宽大,她腿都碰不到底。系着安全带,像一只被绑着的受惊的小动物。
言蹊微微翘起唇,揉揉她的头发,把车速放慢些。似乎觉察到小朋友的紧张,她指指车窗给她看。
安之侧过头,车窗外满天五彩的灯火,从高架桥望下去,像浮在半空。
安之“哇啊”一声把脸贴在玻璃上,睁大眼睛。
言蹊眼睛弯了弯。她发现了,这小孩子惊喜的时候会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只来得及“哇”一声。
很可爱。
言蹊的家是在郊区,碰上有点堵车,到小区时已经是八点多了。夜深,风更大,车子开进花园时,修长繁茂的树杈快速掠过,到车库的时候,安之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到另外一边开了车门。小心地把她抱起来,头靠在她肩膀。把她的小兔子书包挂在另外一只手臂。
轻得很,软软的。
比她那两只小猪似的双胞胎侄子好抱多了。
经过静寂的露天走廊,绿色的爬藤植物,还有菊花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
进了屋子,一个眉目温婉有着亲切笑意的五十多岁上下的女人迎了出来。
“小五,回来了。”她看到言蹊怀里抱着的安之,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是谁家的孩子?”
“心姨,”言蹊道:“是朋友家的,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你找找看有没有给她穿的衣服”
被称作心姨的女人想一想:“这恐怕不好找”她微微无奈道:“家里女孩子少,哦。你小时候的衣服都还在,我去找找”
“大嫂,还有言大胖,言小胖呢?”
心姨笑道:“你大嫂带他们回娘家住几天,亲家父母想孩子了。”
“也是也该去祸害祸害那边”
安之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就醒来了,被抱着的感觉很舒服温暖,双脚没有落到实地本来是一种极没有安全感的行为,但是她又闻到了那股她无法形容的香气。柔软的怀抱,她不想动,想被多抱一会儿。
听着大人们的说话,她又有点好奇,脸颊无意识地蹭动了一下。
抱着她的人发觉了,轻声问:“醒了?”
她不好意思转下去,睁开眼睛去看站在面前的“心姨”,一脸亲切的笑意瞧着她。
“心姨,这是安之。”
感觉背后的手轻轻拍拍她,安之立刻懂了,乖巧道:“心姨好”
心姨似乎愣了一下,又笑开了:“乖孩子,该叫奶奶真可爱的小姑娘呀”
伸手过来摸摸她的脑袋,安之一下子就喜欢她了。
“小五,你也累了一天,明天还得去上班,把安之给我吧。”
她伸手过来作势要抱她,安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搂住言蹊的脖子。
言蹊笑:“没事,我带她去见下爷爷奶奶,他们呢?”
“哦”心姨脸上闪过几分惊讶,然后说:“在二楼看电视呢。”
说着又想把言蹊手上挂的小书包接过来,安之正想说什么,言蹊就避开心姨的动作,“那我上去了。”继续抱着她走向楼梯口。
心姨在身后,露出了沉思的笑容:“看来小五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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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是木质的,铺了地毯,安之被抱着,到了转弯处,还有一大截阶梯。她不好意思道:“我下来走我重”
抱着她的女人笑声清脆,“像只小猫一样,不重。我两个侄子比你重多了,平常我在家他们就挂在我身上,甩都甩不掉。”
“侄子?”
“侄子就是我大哥的儿子,是双胞胎。四岁了,比你小一点,啊他们今天不在,要不然可以跟你一起玩。”
就是她口中说的言大胖和言小胖么?
安之酒窝凹进去一点。
“我带你去见我爷爷奶奶,他们住在二楼,他们年纪大啦,不怎么爬楼梯,那边有个小电梯”
她一边抱着她爬楼梯,一边在跟她说话。气息有点点急促。安之的视觉角度是逐步上升的,心也是。
她在那个大房子里一直都不敢怎么睡着,起初怕睡过去醒来又在陌生的地方,后来是因为睡醒面对的都是冷漠的脸。然而刚才醒来就在被人呵护的怀抱里。
安之把脸蛋贴近她肩膀的布料。静静地听着。
“我爸妈很小就不在了,我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他们很喜欢小孩子的,不用怕。”
她的身上总有股淡香,不知道藏在哪里。无法形容。
幼儿园的女老师们,同学们的妈妈们,身上也会有香味,但没有她这么好闻。
安之记住了这个香味。
言蹊是在这里长大的。她是家里小孩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孩。父母是自由恋爱,大学还没毕业就结婚了,婚后也非常恩爱,言蹊上头有四个哥哥,那时候父母,包括爷爷奶奶都想要一个小女孩,第一二胎是男孩后,言妈妈不死心,抱着“一定要有小棉袄”的心态生了一对双胞胎——还是男的。万念俱灰下封肚不再生了。谁知道过了三年,竟然意外有了言蹊,简直是喜出望外。
言蹊是在万千宠爱下出生,直到她五岁那年,父母跟四哥搭飞机出了事故,不幸三个人都没有生还。她和三个哥哥就在爷爷奶奶的抚养下长大。
言家是音乐世家,言爷爷是歌唱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很早就入党,是解放军的文职干部。言奶奶是邶城音乐学院的教授。两人结婚五十年,经历浮浮沉沉,依然鹣鲽情深。
两人退休多年,住在北城郊外的老宅,种花养草,带带曾孙。
老人家身体还算健康,只是言奶奶记性不佳。
二楼的客厅里暖洋洋的,款式名贵古朴的黄花梨木长椅,青瓷白瓶里插着静谧幽香的黄腊梅。灯下影子成对,案上青瓷白瓶里的海棠花盛开。
两位老人并排坐着看电视。准确来说,是言爷爷陪着言奶奶看电视,她问一句:“这是倪大红吧?”
“对,演严嵩。”言爷爷道;“演得不错。”
言蹊抱着安之上来的时候,言奶奶已经问了第三遍了。
“爷爷,奶奶。”言蹊把安之放在椅子上,拍拍她肩膀让她坐下,“这是安之。”她扫了一眼大屏幕,“啊。。。陈宝国呀,你们又在看这部。。。。。。”
言爷爷头发灰白,精神矍铄,他笑眯眯道:“陪你奶奶看。。。”看上去就是很讨小孩子喜欢的老人家,他也不摆架子,直接省略掉客套的步骤,自然而然地对安之说,“吃苹果好吗?”
于此同时,言蹊在另外一边坐下,对她说:“这是我爷爷,奶奶。”
安之还没得及反应要叫什么,言爷爷那句“吃苹果好吗?”已经到了耳边,她略微局促地站在椅子上,不知道该叫人,还是该坐下先,还是该说要不要吃苹果。她像只懵掉的小兔子,局促极了。
言蹊笑起来。言爷爷也笑。
言蹊道:“安之,坐下来。”
安之规规矩矩地坐着,言爷爷递给她一片苹果,她瞄瞄言蹊,见她笑着点头,她小小声道谢,“谢谢。。。爷爷。。。”
她刚咬了一小口,旁边凝神的言奶奶突然反应过来,伸手在她头顶和脸颊摸了摸。老人家也是花白头发,慈眉善目,身上一股香香的味道,“哎呀,是个小女娃。”
安之还没来及地说什么,叼着一口苹果,就被抱住怀里,老人家的脸颊凑过去蹭她,“哎哟,好可爱的小娃娃。。。”
言爷爷在一旁笑道:“淑年,你吓到孩子了。”
言奶奶呵呵笑:“这是小五的孩子吗?小五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吗?”
言蹊呛了呛,“奶奶,不是我的孩子。。。。”
言奶奶才不管她,摸着安之的头,笑道:“你几岁啦?”
安之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苹果吞下去。她从来到这个城市后,辗转了几个家,都没受过这么热情的欢迎。她小脸慢慢涨上一层粉色,“奶奶,我六岁了。。。”
言蹊在旁看着她的爷爷奶奶在逗安之说话,心里叹一声:爷爷,奶奶,辈分又乱了。。。
过了一会儿,心姨上来。她在言家老宅呆了二十年,已经如家人一般,她笑着让言家二老去休息。然后对言蹊说她已找到几身适合安之穿的。让她带孩子去洗澡换衣服。
言蹊一看表都九点多。这个时间小孩子就该睡了。
可是她这么小,会自己洗澡吗?心姨毕竟对她来说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