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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前一步抓起他手,笑道:“千容误会了,你即来到凤起,又有缘与我重逢,何其轩怎么说也得一尽地主之谊。至于其他,没的说来扫兴!走,找个好所在,先喝一杯去。”
第三十九章
“其轩,你收拾这个地方,费了点功夫吧?”姬少陌上下左右看看,喟叹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翘起二郎腿,倚着亭栏。
这是京城里杜员外的别院,名号“万梅山庄”,俗归俗,却是名副其实。
我今日约了景千容在这里赏梅。
景千容 ,如意山庄庄主,麒麟三少之一,云上国大司马景德政幼子。
景乃云上国姓,所以他还属云上皇族分支。
虽是男子,身份却尊贵。
云上派他来求“点翠”之方,其实有些奇怪。此人不但完全不通邦交礼节,兼且任性刁蛮,油盐不进。只是这样粉雕玉琢的一个美人,又是皇亲,就算撒娇卖拗,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所以就此而言,那云上皇帝,倒算知人善用。不然沉稳妥帖的朝官多了,何用贵族少男这般抛头露面?
估计赵右君也是颇碰了几个钉子后,实在拿她没办法,才病急乱投医,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我。
因为何其轩本人也是个风流荒唐货,所以这行为,多少有些流氓对无赖的意思。
而打过几次交道后,就知道景千容比想象中更不耐烦寒暄客套,到后来,连我自己也认为,除了我,大概凤起满朝文武,没一个能吃得消他的直白无礼。
那日看景千容见梅心喜,我就专门托人找了这个所在,与那员外轻描淡写说了两句,要官征民用,一个本就苦无机会巴结朝臣的暴发户,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恨不能将这别院拱手送上。
借到了园子,去掉这杜员外自己添加的一些个红桌绿椅,琳琅装饰,只保留当初最原始的设计,配合那自然恩赐的千株梅花,已是美如诗画。而这等风景,坐屋里是看不出味道的。
我于是又叫人重新收拾了梅林里的憩亭,铺上素色织锦软垫。因为梅花足够艳丽,所以其他东西颜色越寡淡越合宜。这时节坐凉亭绝对是个要风度没温度的憨举,所以又特别叫人挖了浅沟,将地龙接来埋好,不露半点痕迹,却可使憩亭周围温暖如春。
杯里的茶是明前的福鼎大毫,只采单芽,遇水一化,其状也恰似一朵梅花。气清味醇。
壶里的酒是青梅酿,碧色芬芳,入口绵甜。
胭脂碟子里是千层糕,雪白馥郁,软糯细腻。
无论主题、意趣和口感,都搭配到十足。
为今日这一会,我何止是费了点功夫。
而目前这些,还仅止于铺垫。
姬少陌捧着自己的茶盏,嘴里啧啧有声。“何其轩,怎么我以往没觉你有这般风雅?”
我笑而不答。没觉得是对的,我本就不通风雅,这所有布置细节,都是我家小江的主意。
这些个官二代,别的本事没有,这种富贵闲人功夫,倒是渊博的很。
“你这样用心,倒不似只为差使,怕是对这云上小美人,有了别的心思吧?”
姬少陌盯着我脸,修眉微蹙。
明明是句玩话,她却说得这般紧张。
我心里好笑,冲花园小径努努嘴。“来了。”
“啊?”她立时慌乱地放下茶盏,放得急了,碗盖没合好,茶汤也洒了些出来。
人却丝毫不察,只是冲着来处张望。“哪里哪里?”
我叹口气。某人这般紧张,再没别的缘故。
自那日带景千容去小重山喝酒,叫了她作陪后,就此失了魂魄。
古往今来多少风流公子,有几个真是风流成性,不过是逢场作戏多了,积下无数艳名。可一旦遇到合意的那人出现,就会显出最笨拙的情态。
这凤起最倜傥潇洒的九王爷,自那日之后,就成了我一个有些呆却殷勤的跟班。
我以前只道她对吴钩心有芥蒂,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没有那份心思,不由有些感慨。
“人在哪里?”姬少陌眼都眯起,开始有些怀疑地瞄我。
“你放心,我对他没想法。”见她快要发飚,我淡淡说了句。
姬少陌突然闭上嘴,看我半日,十分认真地问:“其轩,可是真话?”
“我何时骗过你?”我正色道,继而苦笑。“美人多了也是麻烦。我的心,没那么大。”
姬少陌即刻呵呵傻笑了起来。
我挑起半边眉毛。“怎么,九王爷几时对自己这般没自信起来?”
姬少陌低头,笑着说:“其轩,我也不知怎么,一见他就失了分寸。以往再喜欢哪个人,也不曾这样。”语气里带着少见的疑惑和无奈。
小九妹啊,就是因为真喜欢,才会不自信。
我真心想笑。“你也有今天。”
她不再回答,面上显出些痴迷,定定看着某处。
我转过头,就见到袅袅而来的景千容。
湖水色锦袍,外罩墨绿掐丝坎肩。
白玉面,浅碧眸,青葱样人。
不得不说,这人是我生平仅见最注重修饰的年轻男子。每一次见面,都打扮得无懈可击。
美则美矣,未免有些娘气。
“千容,等你半日了,该罚一杯!”我含笑替他斟了一杯酒。
他嗔怪地瞟我一眼,款款落座,扫一圈桌上,眼里隐隐有些欢喜,挑了块千层糕咬一口。“罚什么酒,我饿了。”
姬少陌闻言赶紧将自己面前那碟糕也推了过去。“千容喜欢,我这还有。”
景千容淡淡打个招呼。“九王爷也在。”又转过头对我笑,露出他两颗尖尖虎牙。“怎么,今日又有什么节目助兴?”
我笑道:“不说了是赏梅么?”
他哧之以鼻,嘴里鼓鼓囊囊的。“何其轩,你有这么俗?”
我有,其实比这俗多了!要不是搞危机公关,大冷天的,我只想钻被窝里抱着美人。
“知我者千容也!”慨然点头,“光赏梅无甚意趣,一会我有好东西奉上,再给你介绍个人。”
“哦?什么人?”他一对长眸抻圆了,有些好奇。
“美人。”我故作神秘。
“美人?”景千容眼不由眯起,假作不经意道,“能入何公子法眼的美人,倒真想一见。”
“什么美人?”听到这两个字,姬少陌沉睡中的公子魂觉醒了。看看对面的景千容,又道,“有千容在,等闲谁还敢称美人?”
我心里翻个白眼,得,这人没救了。“这个美人么,还真不比千容差。”
景千容双目碧波微澜。他一贯以容貌自持,一面不信有人真能在容貌上胜过了自己,但另一面,
美人们大抵都会对另一个美人很有兴趣,暗存了比较之意。
我笑笑,向梅林望去。也该来了。
清风徐送,暗香涌动,一串天籁乐音隐隐传来。
渐行渐清晰,景千容和姬少陌也开始留意到,齐齐望向来路。
轻红粉白的花间,慢悠悠地步出一个人影。
青丝如瀑,斜绑成束。身着一袭叠款白色长袍,质地轻垂挺透,飘逸中尚带着飒爽。
眉目乍看平淡,然顾盼间的风情,竟比梅香更沁人心脾。
缓缓行来,随意的姿势,又叫人神驰意迷。
尽管早有准备,我还是被惑住心神,偷眼打望身边那两个,更是一脸呆滞。
景千容收起骄矜之色,嘴里喃喃道:“好美的人儿,好美的衣裳。”
我轻笑一声,冲那美人招招手。“清流,来,见过云上来的贵客,景千容景大人。”
谢清流在我身边坐下,对景千容微一颔首。“幸会。”
姬少陌回过神来,嘿了一声。“我就说哪里找的这样美人,何其轩,府上正君要来,怎么不先打个招呼?”
景千容面容一窒。“府上——正君?”
“是,叫千容笑话,方才是其轩淘气,”我握住身边人的手,“这位是谢清流,我家正君,因为同好赏梅,我就想着顺势介绍给你,冒昧之处,还请包涵。”
景千容呆呆打量着谢清流,默然不语。
谢清流一贯是不怕人看的,一手任我握着,一手自在地倒了茶喝起来。
等了良久,景千容还是一味傻看,眼里竟有些莫名的情绪。他就偏头回了一笑。
“怎么,我脸上有花?”
我也有些疑惑地看向景千容,他仿佛瞬间回神,突然莞尔道:“这个哥哥我好生眼熟,总觉得哪里见过。”
诶?真没料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台词。这不是搭讪才用的金句么。
这小子想干吗,莫非真的是个断袖?
我微微蹙眉,不由侧了…□子,半挡着谢清流。
谢清流的出场,自然是我的精心安排。
景千容这人,虽说认识,却半点不熟,想办成差使,动之以情是没戏的。
我对他最深刻的认知,不过是他性属孔雀,自视即高,又极重修饰,对精致情调和美丽的东西没有半点抵抗力。一句话,此人是外贸协会会员,视觉系爱好者,颜控。
要想攻心,惟有此途。
而无论我多么不愿意承认,我认识的人里,最好看的,还就是我家正君。
小江样貌也是极好,只气质过于周正,还有些稚气。
只有他,艳魅在骨,冷淡一身,足以惭尽天下美人。
上次之后,我已有多日不曾与他照面,平时在府里,总是能避就避。
所以这回找他帮忙,开口时多少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去了琼花楼,说明来意后,就坐等刁难挖苦。没成想他似笑非笑地听完,居然一口应下。
我呆呆看着他,反被这人蜷起手指弹在额头。“何其轩,少做这个表情,傻得紧。”
眼弯唇翘,笑得一派自然,全无芥蒂。
打个俗气的比方。那一笑仿似春风吹过心田。
“早听说凤起国京城有个冰火佳郎,风姿卓绝,竟不是虚言。”景千容呆了片刻,已恢复了正常,倒比平日更言笑晏晏。“哥哥这般品貌,传闻又哪里能描绘出一半?”
“哥哥的手真是漂亮,皮肤不见半点毛孔,指形也是极好。”
他夸得性起,索性坐近到谢清流身边,抓了手啧啧称赏。
这本是我期望得到的效果,如今计策顺利,原该觉得高兴,但听着他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却着实有些刺耳。妈的,原先怎么不知道这小子这般自来熟呢?
“哥哥这衣裳很是特别,是什么料子做的?”景千容又撩起小谢腰际一片衣襟,在手里摩挲。
谢清流瞟我一眼。“哦,这衣裳是其轩赠我的,你不妨问她。”
景千容回头看我。“是么?何公子对哥哥真是好。”
按原来计划,我本该顺势接话,但看着他与谢清流这般亲昵模样,那话就堵在胸口出不来。
“哥哥的头发也好,又细又黑。”景千容见我没回应,又待伸手去摸某人的头发。
擦,他头发是好,看看也罢了,轮得到你摸么?
哥哥哥哥的,哥你个斯拉,你是他哪门子的弟弟。
我突然一把抓住他伸向谢清流发际的咸猪手,笑。“千容,我方才忘了,还有一个宝贝赠你。”
景千容有些不高兴,撇嘴道:“哦,什么宝贝?”
我将他手握在掌心。第一次见,就知道他手长得好。绵白细软,指节秀美。
十指还涂了鲜色蔻丹。
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小锦盒,打开。纯黑丝绒上,摆着数十粒极细的水晶钻。
乍一看去,仿佛收了满天星辰。
景千容眼前一亮。“这是?”
“我找玲珑坊的工匠特制的小玩意儿,用了上好的水晶,细细琢磨成粒。”
“做什么用的?”
我不答话,用盒子里的银镊子夹起一粒,点了暗格里的胶水,粘在他左手大拇甲上。
景千容抬眼看我,碧色眼珠仿佛琉璃蒙雾。
我对他微微一笑,又镊起数粒,最后拼成一朵梅花。
他看着那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呀,真好看!”
我笑。“千容喜欢就好。”没留意自己还抓着他手。
景千容低头抽手,仔细端详,越看越是欢喜。“真好,真好。”
抬头看了看身边人,突然面色一变。“哥哥,你脸那么白,不舒服么?”
我心中一凛,随之看去,果然如此。
谢清流的肤色一贯透明,不像其他人那种玉一般瓷实的白,而是雪砌的光。
趁着身上白衣,仿佛冰晶雕就。
平日见人总挂三分笑,即使如此,都让人觉得遥远。而一旦收了笑,可以拒人千里至此。
让人无端就生出寒意。
“哥哥——”景千容眉头轻皱,手竟抚向他面。
我不及细想,又是举手一挡,这一下动作有些大,越过桌案,袖子挂倒了酒壶,“哐珰”一声,碧色酒水立时泼洒在谢清流胸前衣襟。
糟糕!他这衣裳材料特别,一沾水可不得了。
果然那酒液瞬间渗透,白色衣裳立时变成透明,一片无暇冰肌隐隐可见,最要命的,是尚有一朵艳梅在衣下绽放。
一朵,就黯淡了周遭无数。
我只觉热血沸腾,再见景千容和姬少陌两个都不由自主看着那里发呆,心头横生不爽,立刻脱下外袍,将谢清流整个裹住。差不多行了,我为公为国奉献至此,若这事还不成,也管不了了。
脸色不好,行为也有些古怪。
姬少陌见了,有些了然要笑,而景千容眼露诧异,若有所思。
我“哼”了一声,谢清流却也笑了。
忍俊不禁的縠纹随眼波荡漾,是自心底流淌出来,极为动人。
景千容看痴了,喃喃道:“哥哥,你笑起来真像我一个故人。”
谢清流闻言一窒,突然立起,淡淡道:“我有些事,先走了。”言毕转身,绝然离去。
这已经偏离了我的计划,但那一刻并不想阻拦,反觉松了口气。
而经过这一出,剩下的内容我也无意继续。
自怀里又掏出一物放在景千容手里。
“这是?”
“我改良的补妆香粉纸,名唤千层雪。”
这小小一盒,叠得是极薄的纸片,每一张上都沾满了我叫胭脂铺特制的妆粉,轻白软红。
灵感来自吸油面纸。
“平日出门带着,出汗或补妆时,只需抽出一张,在面上轻抹即可。方便得紧。”
“何公子哪里来的妙思?”景千容眼又瞪圆了,抓着盒子爱不释手。
“千容,”我也不再客套,正色道:“这段日子相处,寒暄或有虚礼,但何其轩心里,已经当你是朋友。”
景千容听着这话,放下了手头盒子。
“即是朋友,我也不怕跟你直说,‘点翠’的方子,凤起是不会给你的。”我顿一顿,继续道,“你再坚持,不过换个人与你纠缠,打打官腔。我也不瞒你,今日谢清流身上那衣裳,还有如今你手里这一盒‘千层雪’,都是我用雪浪纸做的。”
景千容和姬少陌忍不住都“啊”了一声。
姬少陌:“其轩,真的么?这粉盒也罢了,那衣裳也是纸做的?”
我点头。“的确是,两位不觉得,有这般妙用的雪浪纸,不比那点翠有趣些?”
“技艺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物尽其用才是关键。今日这粉盒我赠与千容,制作工艺与制衣之法我也双手奉上,如果经营得当,不会比点翠瓷差。你回去也能交差。我话说到这里,千容以为如何?”
景千容端详我半日,笑了。“何公子,你的确是个可交的朋友。你这法子,我应了,只不过,临走前尚有一个要求。”
“但说无妨。”
“今日与谢正君一见如故,只盼能再会一面,你可能帮忙安排?”
我沉吟一会,道:“我得回去问问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