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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你现下知道了么?”秦阙呵然问。
“是,孩儿现下知道了。原来天地高远,不及爹胸中点墨万一,科场宽大,不如咱们这咫尺小院”
“放肆!不过中个解元而已,便狂悖至此,不知天高地厚,你当这般溜须拍马,哄得我高兴了,便万事大吉了么?”
秦霄抬起头,灿然笑道:“孩儿句句肺腑,怎是哄你老人家开心?若说才学,孩儿不过学得爹的几成,便一举夺下头名解元,若换做是爹,定然更加游刃有余,明年春闱得中自不在话下,到了金銮殿试,定能一举夺魁,点个状元。”
听到“状元”二字,秦阙眉梢一跳,旋即恢复如常,望着儿子又笑:“原来你还想着明年春闱会试,再殿试夺魁,登堂入室啊?”
“嘿嘿嘿,方才孩儿不是说了么,自古无考场外的举人,也就无自封的进士,寒窗苦读十载,若不试上一试,如何能甘心?”
“为父自小便同你说,读书志在圣贤,生有涯,而知无涯,你却一心只想着登科入仕,到头来不过是借着读书为门,做一名科场疯子罢了。”
秦霄不自禁地抽抽唇角,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却仍笑着道:“爹说得有理,但却忘了那‘读书志在圣贤’后还有一句‘为官心存君国’。自古圣贤并非只在读书上下功夫,既然可以立心继绝,未必便不能兼济天下,孩儿以为须得似这般,才可称为圣贤。”
“瞧来你是铁了心不听为父之言,明年定要入京参加春闱了?”秦阙轻叹一声问。
秦霄听老爹似是口风松动,心中却知道绝不会那么容易,索性以退为进,又笑道:“爹误会了,以孩儿的才学,未必便能春闱得中,更遑论金榜题名,只不过试上一试,即便中了,以孩儿心性,也未必定要为官,说不定便像爹这样隐居乡野,逍遥自在。”
秦阙盯着儿子看了半晌,忽然也挑唇笑了起来,缓声道:“你起来吧。”
秦霄暗自吁口气,心说这道坎终于过去了,倒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难缠。
才刚站住步子,忽听老爹清着嗓子咳嗽了两声,跟着道:“你若想上京试试也成,要是真中了,只怕今后便难得归家了。所幸离明年春闱尚有几个月,不如年节前就成了亲,我也好与你死去的娘交代。”
第8章 寄余思()
这话像当空落石,不偏不倚正砸在脑袋上。
秦霄错愕间应不得声。
秦阙唇角笑意更甚,嘴上却又轻叹了一声:“你如今中了举人,算是薄有功名,年纪也自不小了,早些成个家,收一收心,将来便是离家去了,我也放得下心。”
方才还道是无话可说,已偃旗息鼓了,没曾想老爹竟还留着这一手。
秦霄略想了想,便知其意,垂首答道:“爹,孩儿眼下根基尚浅,会试并无十足把握,到明年二月说长不长,说短亦短,这段日子正该用心习学,若是娶妻成家,定会乱了心神,误了学业,还是”
“不妨,不妨,方才你不是说天地之大,科场之阔不过尔尔么?想来现下火候已足了,我看就算进不了一甲,得个二甲前十当是不在话下,何况娶亲不过就是年节那几日,只要不沉溺儿女情长,自然有的是时日供你习学,又碍得了什么?”
秦阙言罢,摇摇手:“就这么定了,这几日便央人给你说媒去。”
秦霄上前一步,故作赧然道:“爹,孩儿尚且年轻,诸多事情都未曾经过,若是真成了亲,洞房花烛之后,说不得便会食髓知味,再也把持不定,消磨了志向,掏虚了身子,届时莫说读书,怕是连房门也不愿出了。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除了督导读书外,秦阙并不算是严父,父子俩惯常说笑打诨,可像方才这般露骨没皮,却也是头一回。
秦阙只听得眉头大皱,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口没遮拦,这小子也是成精了,若被他占了上风,做老子的颜面何存?
但秦家的规矩向来不是父命子为,而是以理服人。
他干咳一声,压着怒气点头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色乱心性,想你年少,不知如何把控也是人之常情。爹早已想过了,这娶妻娶的是贤良淑德,只须人品勤谨端庄,能相夫教子,至于相貌么过得去便好,谅你便不至沉溺床笫之间,再说爹也会每日提点,此一节不足为虑。”
“”
话说到这里,秦霄不得不承认输了老爹一阵,为了阻止自己,竟坦然让这般俊俏倜傥的儿子娶个丑媳在家,真是夫复何言。
他心里当然明白,这两下里不过是笑谈,老爹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了想,便转了口风道:“爹良苦用心,孩儿思之有愧,这次违命自去应天乡试,确是有错,今后孩儿定然把心思用在学业上,决不再胡闹了。”
秦阙见儿子服软认输,心中那点怒气便消了大半,捋须笑道:“且莫赌咒发誓,是真是假自会观你后效。只是爹老了,你也总归要成家立室,左右不过是迟早的事,也罢,目下你既不愿,且过两年再说吧。”
言罢,便让秦霄去房中歇息,晚间他亲自做几个菜,权当贺他中了解元。
秦霄长出了一口气,提了东西刚要走,忽然想起前事,又转回来问:“爹,近来二牛家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秦阙正端着茶水,听了这话,手上略略一顿,旋即将那盏儿送到唇边呷了一口,淡然道:“这乡间都是些鸡毛蒜皮,哪有什么事?”
秦霄早瞧在眼里,跟着又道:“二牛从小与孩儿情同手足,他家中只有母子两个,本就过得艰难,若真有什么难事,咱们自该出手帮一帮。”
“小儿之见。”
秦阙将茶盏一搁,颦眉道:“莫说没事,便是真有什么,也是人自家的事,又不曾张口,凭你多管些什么?须知有些事你若管了,到头来反而弄巧成拙,害人害己,懂么?”
秦霄知他是不肯说的,也没再多问,应下之后便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中,里面陈设一如平常,窗明几净,地上也是片尘不染,仿佛只是才出去片刻。
他心下不由一阵暖盈,知道定然是老爹每日里都来替自己擦拭打扫,不曾间断,这份爱子深情却到哪里去寻?
叹口气,搁了东西躺在榻上,心中不觉有些烦乱,寻思着虽然家中有千般好处,但大好男儿,又是这般的青春年华,怎能在这山村中蹉跎岁月?终究还是该投身仕途,到天子朝堂上一展抱负才是。
只是如何能说动老爹,又不违了人伦孝义,却有些难办。
躺了片刻,起身收拾书箱,翻到最下便瞧见那本秘戏图,不由自主便想起那白衫红裙、娇柔婀娜的倩影
眼似秋波盈,眉如黛山聚,香腮玉凝青丝染,柔荑纤纤玉,才始见伊人,又见伊人去,瞋眸一怒是风情,只是风情漠。
思绪翻涌,情不自禁,拿出纸笔,伏在案头一挥而就,写下了这阙楚江遥,心中却愈加怅然,回想那一声娇叱的“淫贼”,听着竟也是如此的悦耳动心,令人娓娓难忘。
若是日后真要娶妻,也须得是这般的人间绝色,才足慰平生。
只可惜既相逢,却匆匆,如今美人已去,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这般的人儿了。
想着想着,顿觉索然无趣,却讷讷地拈着笔在那词下一遍又一遍地写着“以真”两个字,片刻之间,那纸便已写满,没了空隙。
他这才住了手,丢了笔,坐在案前发呆。
天色渐晚,夕阳西斜。
他兀自不觉,直到门外老爹的声音叫去吃饭,这才回过神来,嘴上答应着,手上却将案上的纸揉做一团,丢入书箱,合了盖子,推到塌下藏好,这才出了门。
到院中一看,见老爹已在那棵老梨树下摆开了桌子,端上亲自烧制的四样菜肴,荤素兼具,外加一坛自酿的米酒。
如此用饭自然比在房中敞快得多,更有几分意趣。
秦霄许久未归家,自然看得食指大动,当下先请老爹坐好,又斟酒敬了,这才在对面坐下来。
正要动筷,忽听院门被拍得“啪啪”直响,一个有些干哑的声音扯嗓叫道:“秦老太爷,秦老爷,可在家么?”
秦霄抓着筷子一顿,立时听出那来人正是村里的粮长,也便是翠姑的爹爹。
秦阙也皱起眉,搁下酒杯,望着儿子朝旁边努努嘴。
秦霄当即会意,将杯筷放好,起身回入自己房中。
秦阙也起身,不急不缓地到外头打开院门。
迎面便见刘粮长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此刻正眯眼笑着,夕阳昏昏下,愈发显得红润。
旁边则是一名身材圆实的少女,眉宇间与他颇有几分相似。
在两人身后还有几名村民,抬着四只大竹篓,里面全是些白米、肉食、菜蔬、果品。
“哎呀,秦老太爷,搅扰,搅扰!”刘粮长满面堆笑,竟也不生分,未经人请,便一步跨了进去,抱拳行礼,随即又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几名村民将篓子抬到院中,又四下里好奇地望了望,便都识趣地散了,只剩下刘粮长与女儿翠姑。
秦阙一见这架势,便已明白,却仍问道:“刘老哥到寒舍来,不知有何事?”说着,目光便望向那四只竹篓。
刘粮长似乎甚是高兴,只笑道:“听说令郎秦老爷今日回来,俺特来贺喜,几斤米粮肉食,实在不成敬意。”
言罢,又拉着翠姑道:“这孩子听说秦老爷归家了,便吵着要来看,唉,不懂规矩,秦老太爷千万莫怪。”
秦阙眉梢一抖,却也微笑道:“刘老哥言重了,霄儿与令嫒自小便一同玩耍,如同兄妹一般,来看看有何不可?只是霄儿此刻不在家中。”
“啊?秦家哥哥不是回来了么?怎会不在?”翠姑闻言立时急了起来。
刘粮长也是满脸错愕。
秦阙摊手苦笑:“这孩子历来便是如此,总也呆不住,午后才进的家门,一转眼又不见人了,谁晓得去了哪里?”
院中说话声音甚响,秦霄在里间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暗暗好笑。
刘家父女的来意他也能猜出几分,但老爹扯谎骗人可是从未见过,自己这身聪明果然与他肖得紧。
那头刘粮长与翠姑却是面面相觑,满心以为这时候上门定然能见到人,却不料竟扑个空,当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把眼朝各屋乱瞟,似是有些不信。
秦阙干咳了一声道:“老哥来得更巧,我这里刚备好了酒饭,那小畜生偏又走了,不如便来同饮几杯如何?”
“岂敢,岂敢,凭俺什么身份,怎敢与老太爷同桌对饮?”
刘粮长连连摆手,却没半点要走的意思。
就听翠姑忽然奇道:“哎,这桌上明明还有一副碗筷,不是说秦家哥哥不在么?”
刘粮长初时没在意,这时低头一瞧,见那桌上果然对面摆着两副碗筷,杯中还都斟满了酒,当即也疑心起来。
秦霄在房中听得暗叫不好,这二人突然上门,自己躲得又急,未曾将碗筷收好,这下露了马脚,如此一来老爹该如何应答?
第9章 碧空长()
正悬着心,就听老爹在外一声长叹,跟着道:“这副碗筷不是给霄儿预备的,而是专为他娘亲,我那亡妻所设。”
他顿了顿,又续道:“人越是老,便念得越切,这些年来,每逢年节祭日都是如此。正巧前些天霄儿高中的捷报到了,今日又恰逢他回来,想着也该祭一祭,便这般摆设,倒叫老哥”
刘粮长惶然道:“不敢,不敢,是俺冒昧才对,还请秦老太爷恕罪,这个这里是三十亩水田契,赠与秦老爷,不成敬意,请老太爷代为笑纳。”
“这可使不得,家中自有田地,我父子二人足可衣食无忧,况且小犬不过中个举人而已,乡邻间送些贺礼倒是无妨,如此厚赠却不敢领受,快请收回去吧。”
“秦老太爷切莫推辞,区区三十亩水田,值得什么?秦老爷才高八斗,眼下已是解元公,假以时日,定能金榜题名,待朝廷封了官职,哪还会将这点东西看在眼内。嘿嘿,只望到时莫要忘了乡邻,多多照应。”
秦阙又将田契推了回去,正色道:“不瞒老哥说,霄儿早与我说过,此去应天府乡试,不过试一试自己的火候如何,实则无心仕途,什么入京会试,金榜题名,那是不会的了。”
“这这不会的吧?”刘粮长只听得双目发呆,张口结舌。
秦阙慨然一叹,脸现惋惜:“唉,人各有志,我这做爹的也勉强不得,只能由他去了。这田契请千万收回,若与那不肖子,还不如都发卖了呢。”
刘粮长干笑了两下,将田契又揣回怀中,瞧瞧一路抬来的那几篓吃食,只觉这趟是白费了劲,拱手道:“既是秦老爷不在,俺便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见。”
话音刚落,翠姑却忽然叫起来:“俺不走,俺要在这里等秦家哥哥回来!爹,在家说好的事你怎的不提?”
“不晓事的东西,在秦老太爷跟前浑说什么?快走!”
言罢,又恭敬作了个揖,也不管翠姑哭闹,扯着便走了。
秦阙将院门掩好落了锁,再回身时,就看儿子已从房中出来了,低眉垂眼,却正撇唇瞧着自己。
“爹,姜还是老的辣,这满嘴浑说的功夫,孩儿自愧不如。”
“嗯,翠姑像是还没走远,爹去叫她回来?”
“”
回乡匆匆过了几日。
秦霄索性便装作不在,将自己关在房中,一面偷偷赶写新书,一面暗自思虑如何说服老爹准许自己离乡去京。
期间翠姑又来找过几次,都被秦阙拿话挡了回去,那丫头却似仍不死心,每日里都候在秦家附近张望,仿佛不见着人便不肯罢休的样子。
一晃又过了半月,秦霄愈来愈是烦闷,渐渐有些耐不住了,想着无论如何不能再这么蹉跎下去,既然迟早都要走,索性也无须等到明年开春,就像上次去应天乡试时那样,不声不响偷偷地动身。
老爹最明白自己的心思,其后就算再气,应该也不会与自己当真吧?
计议已定,当下不动声色。
晚间用饭时,他特意陪老爹多饮了几杯,看他有七八分醉了,便扶入里间榻上躺好,收拾停当,也不着忙,依旧回到自己房中。
直等到月上中天,夜已深沉之际才起身收拾了随身之物,写了封留书,将刊印所得的二百两润笔一同放在案上,用镇纸压好,只带些散碎银两做盘费。
收拾停当,悄悄出房来到院中。
夜晚的刘家村一派宁静,唯见皓月当空,耳边鸣虫嘁嘁。
院中那棵老梨树仍旧一反时令,枝条上不知何时又新发出几朵嫩白的花来。
秦霄幽幽轻叹,来时一提书箱,包裹轻软,走时亦是如此,但这回却与前次不同,若不能龙门一跃,金榜题名,自己是绝不会回来的了。
“爹,请恕孩儿不孝,就此拜别了,待到衣锦还乡之时,再来接你老人家。”
他朝着堂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走到院门前,挑起木栓,轻手轻脚地打开,用一根长棉绳套住栓头,向外搭在门扇上,走出去掩好,顺手抽回绳子,那门栓随即落下,重又在里面锁住,不留半点痕迹。
他笑了笑,将包袱挎在肩头,提起书箱,踏着夜色而去。
却不知方才落栓之际,院内堂屋的小窗已然打开了半扇,秦阙望着那兀自轻呀的院门摇头一叹,神色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