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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道这是一条无用的约定。
现在想来，却是南宫锦早就在他和她之间画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河界，令他和他之间的距离更加遥远起来。
他看着院内百芳吐蕊。花团锦簇摇曳生姿，不时更有徐徐轻风带着花香扑鼻而来，令人熏染欲醉。
只可惜，这样的春色，他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亲近了！
正望着满园春光出神，却见君红杏身穿一袭碧烟色襦裙往这边娉婷而来。
她臂间缠着的那抹披帛也只用银白二色绣着极其素淡雅致的图纹，随着她的行走如云似雾一般缠绕在她的身周。
他从未见过她做如此素雅的装扮，一颗原本已经沉寂下去的心居然慢慢又萌动了起来。
她袅袅而来，青丝间的错金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而微微摇晃，几组极细的穗状珠饰下坠在她的发间，在阳光的映衬，似流光碎银错落生辉。
娉婷袅娜，别样的妖娆，别样的妩媚。
君红杏走到他的跟前，见他还直直的望着自己发呆，不由得提高了些声音道：“完颜公子。你找我？”
“啊？”
完颜烈回过神来，瞥见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正在掩唇轻笑，不由得面上一热，尴尬道：“对。我找你有事！”
君红杏有些好奇，问道：“什么事？”
完颜烈将一支长方形的盒子递给她道：“上次弄坏了你的弹弓，一直想要赔给你一个！”
她听说是弹弓，便将那盒子打了开来：“你确实应该赔我一个！那弹弓是阿默……”
话未说完，却发现盒子里面躺着的并不是弹弓，而是……一套弓弩？
完颜烈见她疑惑，解释说道：“我原本想要让萧堂主找匠器铺里面的能工巧匠为你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可是萧堂主说这最新型的弓弩更适合女孩子带在身边防身！”
一面说。他一面便已经将那套淡银色的弓弩从盒子里面取了出来：“这弓弩是连发的，里面装有七只弩箭，如果你遇上危险，只需要扣动这个地方就可以射出弩箭了！”
君红杏今儿虽然打扮得素雅脱俗，可是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在清河镇野惯了的女子，再加上前一世跟着完颜烈经历过战乱，对于刀剑弓弩这样的物件，还是很有兴趣的！
这时候听了完颜烈的讲解，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她接过那弓弩，问道：“是戴在手上的？”
完颜烈道：“对！是戴在手臂上的，这东西也不沉，不过你戴的时候可得注意。千万别戴反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她做示范。
此时两人挨得极近，他能够闻见她沐浴后的清新花露之香，和她身上特有的体香，他体内的血液似乎受到某种诱惑一般，快速的沸腾奔涌起来！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全部都土崩瓦解！
君红杏倒是心无旁骛，一心只想弄懂这弓弩的诀窍，并未做任何的绮思邪想。
只不过，她抬眼之间看见面红耳赤的完颜烈，瞬间便明白两个人是走得太近了些。
她正欲后退，却又看见在七八步远的地方，君映月正一脸阴狠的盯着她。
君映月自知这君府再也不能容她，也深知君红杏是绝对不会再帮她，所以，她现在也不用虚假的伪装，也不用刻意的掩饰内心的情绪了。于是，那看向君红杏的眼神便已经是恨恨然快要喷出火来了！
君红杏倒是十分坦然。
她绕过完颜烈往君映月走了两步，凉淡的语气带着些许嘲讽：“映月姐姐这就要走？盘缠够不够？要不让秦姨娘再取些给你？”
君映月恨恨瞪着她，磨牙道：“君红杏，你太卑鄙了！我君映月发誓，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君红杏无所谓的笑了笑：“好！我等着！”
君映月又极其阴毒的剜了她一眼，这才将目光看向她身侧的完颜烈，一抹痛楚慢慢浮上她的脸颊！
这个男人本就应该是她君映月的男人！
只怪她从前太肤浅，被南宫锦的相貌和名气所迷惑，一心只想嫁给南宫锦，才会央求父亲母亲将君红杏接过来替她出嫁！
没想到命运弄人，当她发现这个男人的种种好处并且爱上他之时，他的心里眼里却已经再也没有她的位置。
而她也失贞又怀孕，失去了做他女人的资格！
完颜烈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十分不自在，正想要找接口告辞的时候，彭能往这边急急走来：“完颜公子，大公子往平阳城方向来了！”
完颜烈神色一寒：“他？他来干什么？现在在哪里？”
彭能回道：“大公子现在在城西百里附近扎营，说是等着你亲自过去见他！”
完颜烈俊脸阴沉，双拳不自觉的握了握，转身对君红杏道：“我先走了！”
君红杏点了点头：“嗯！去忙吧！”
完颜烈唤来青骓马，很快就往城西方向去了。
君红杏目送着他走远，心中却是不由得沉了沉。
彭能口中的大公子她是知道的！
那是完颜烈的大哥完颜稷，容貌俊美如天神，性格却是十分乖张暴戾，手段更是阴损得令人发指！
他到平阳城来干什么？
平阳城有一个完颜烈就已经够了，还来一个完颜稷如何消停得了？
她在想着完颜稷的时候，君映月也已经在珍珠和翡翠的搀扶下，出了君府的大门。
翌日。
天气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一场大雨马上就要倾盆而下了。
君红杏穿着素白的裙裳出门的时候，全叔拿着一把雨伞追出来说道：“红杏小姐，马上就要下雨了，你怎么不带伞呀！”
君红杏看了看天色，长长叹息后说道：“不用！老天爷无雨可下，它只是在为平阳城死去的亡灵哀悼而已！”
第84章 她是一捏就碎的小鸡蛋（）
全叔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将雨伞递给她身边的阿离道：“还是带着吧，老天爷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君红杏只得伸手接过，交给身后的阿离：“好了全叔，你回去吧！”
全叔不放心，又叮嘱说道：“小姐呀，你现在虽然是君家家主，可是你年纪小，从未经历过丧葬之事。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君红杏摇头说道：“全叔不用担心，我有阿离和轻衣跟着就好了！你快回去吧，府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你忙呢！”
全叔嘴里虽然答应着，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踏实，便又叫了四个机灵的家奴跟在她的马车后，一路往城中走去。
平阳城中哀乐阵阵，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肃穆的黑白之色。
就连街道两旁的绢纱灯笼也全部换成了白色的素纱，随着轻风在屋檐下凄凄惨惨的摇晃着。
自从两日前完颜烈斩杀了博尔万之后，笼罩在平阳百姓心头的恐惧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那一夜狂欢之后。华将军的族人和那些将士的族人们，终于可以将他们的头颅从城墙上面取下来，收殓入棺了。
枭城主差人将博尔万的头颅快马加鞭送往朝廷的同时，也下令在城西涅水河畔为死去的将士们举行火葬仪式。
君红杏带着阿离和轻衣来到城西涅水河边的时候，河滩空地上已经架起了高高的柴垛。
柴垛上面洒满了檀香屑，酥油，蜂蜜，松香和树脂，随风散发出一阵一阵的芳香。
四十九个身穿袈裟的僧人围坐在柴垛旁边，正捻动佛珠，念诵着听不清的经文。
不多时，华将军的儿子华景天披麻戴孝，抚棺而来，在他的身后，跟着华氏一族的嫡系宗亲，妇幼家眷。
紧接着，其余将士的十几口棺椁也相继抬了进来，同样跟着族中的家眷幼小，凄凄惨惨哭成一片。
君红杏对于这些将士的死亡一直心怀愧疚。
此时看到他们的棺椁被架在柴垛上，随着火苗的窜起而吱吱作响，然后化为浓烟滚滚入云之时，心中更是自愧不已。
四周围坐的僧人捻动佛珠，口中虔诚的念诵着往生咒与引渡经，全场更是一片悲天呛地的呜咽之声。
君红杏心中触动，眼眶不由得也微微湿润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从西面传来了沉闷如春雷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急促而密集，竟是有无数铁骑骏马正往这边疾驰而来。
她心头一凛，急忙抬眼望去，只见河流的尽头出现了黑压压的黑甲骑兵，正如潮水一般往这边涌来。
她猛然想起两日前听到的消息，说是完颜烈的大哥完颜稷就驻扎在城西百里之外，还要完颜烈前去相见。
看他们此番情形，是拔寨起程，要往平阳城的方向而去。
而恰好就在这涅水河畔，他们的队伍与华将军等人的葬礼遇上了！
君红杏知道完颜稷是个最残暴变态的。当下脸色急变，忙对旁边的枭城主道：“枭城主，你看，是胡族铁骑！”
枭城主正望着那熊熊燃烧的柴垛出神，猛然之间听见‘胡族铁骑’四个字，顿时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他浑浊的目光四下游视，惶恐道：“哪里？胡族铁骑在哪里？”
君红杏抬手指了指：“那边！”
枭城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众黑甲铁骑正疾驰而来。
他们身穿玄衣黑甲，一个个身材魁梧如出鞘的利剑，带着森寒的气势往他们这边直逼而来。
枭城主反手将君红杏一把抓住，哀求的目光望着她，讷讷无措的说道：“红，红杏小姐，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君红杏蹙眉看了一眼枭城主的手。
枭城主自觉的将手收了回去，额头上汗出如浆，惶恐道：“红杏小姐，你告诉老夫，现在应该怎么办呀！”
君红杏问道：“完颜烈呢？”
枭城主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颤声说道：“完颜公子吗？老夫已经两天没有看到完颜公子了！”
两天没看到了？
也就是说这两天时间，完颜烈都与他的大哥完颜稷呆在一起？
君红杏眸光一亮，带着一丝希望说道：“枭城主别怕，完颜公子说不定就在这支队伍里，他不会伤害咱们的！”
枭城主听了这话，这才慢慢呼出一口浊气：“完颜公子在里面呀？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此时，在场哀悼的众人也都发现了这支气势凌然的黑甲铁骑，一个个露出慌乱之色，已经有人哭叫着要四下躲避了。
枭城主忙振臂一呼。大声说道：“大家不要怕，是完颜公子，是完颜公子！”
“是完颜公子？”众人听闻是完颜公子的队伍，表情也都放松了一些。
这时候，这支黑甲铁骑距离他们已经不过二三十丈的距离。
他们这种以阴柔文弱为美的中原汉人，何曾见过这种沐血沙场的铮铮铁甲？
单是远远看一眼，便已经被那刀锋一般的凌厉气势给压得喘不过气来，胆小一些的已经是站立不住，瑟瑟发抖了！
而那马蹄声更是整齐划一，嘚嘚而来，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众人的心头上。
君红杏的身边，阿离白着脸，轻声说道：“这就是胡族铁骑吗？好吓人呀！”
轻衣跟随过锦公子，此时见状也不由得叹道：“胡族铁骑果然名不虚传！比咱们汉室将士有气势多了！”
两个丫鬟在低声议论的时候，君红杏的神色却有些紧张，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支渐渐逼近的胡族铁骑。
如果完颜烈在这支队伍当中，那他身为王族之后，身为完颜稷的弟弟，应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才是。
他那青骓马那么显眼，她只需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可是……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骑着一匹高大健硕的黑色骏马。身材魁梧峻拔，眉目挺括俊美，却并不是完颜烈，而是完颜烈的大哥完颜稷！
她心中隐隐升起些不好的预感，完颜烈不在这群人当中？
她不安的看向枭城主。低声道：“枭城主，那人不是完颜烈，是完颜烈的大哥完颜稷！”
枭城主无措的看向她：“完颜稷？我不认识他呀！”
君红杏小脸凝霜，沉声道：“不管你认识还是不认识，他是完颜王族之后，你身为一城之主这时候都应该出面说句话！”
枭城主在胡人的手里吃亏已经吃怕了，现在一听到胡人二字，简直比听到阎王二字还让他胆战心惊。
他往完颜稷的方向看了一眼，弱弱说道：“那人看上去凶神恶煞，老夫。老夫进来犯了心口痛的毛病，实在禁不住吓……，红杏小姐，不如你上前去与他打个招呼吧？”
君红杏气得狠狠瞪他道：“你禁不住吓？你再禁不住下也得考虑考虑场中这些送葬的妇孺老幼吧？”
枭城主还想要说什么，君红杏已经有些恨其不争的将他一把推了出去！
枭城主踉跄两步，才在一个随从的搀扶下站稳了身体。
他面色灰白，哈哈干笑两声，拱手对高坐在马背上面的完颜稷笑道：“完颜公子，老夫是平阳城枭城主，久仰完颜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完颜公子威仪，实在是老夫三生之幸呀！”
完颜稷坐在马背上哈哈一笑：“枭城主？”
枭城主忙拱手作揖：“正是，正是！”
完颜稷四下看了看，语气轻辱的说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篝火？烧烤？哈哈哈，枭城主好兴致呀。烤熟了没有？正好我这帮兄弟路途劳顿，已经好久没有开过荤了！”
他这话一出，他身后的胡人将士也都跟着附和：“对呀对呀！这是烤的什么肉，好香呀！”
“有蜂蜜和酥油的味道，哈哈哈，真香，老子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都说汉人贪图享受，今日看来着实不假呀……”
“枭城主莫不是知道咱们要来，所以在这里设下千人烧烤盛宴，款待咱们胡族将士？”
“……”
枭城主又急又气，想要解释，可是这些胡人声音洪亮，说话又是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他惶惶然不知所措，不停的往君红杏投去求救的目光。
君红杏此时已经看得真切，完颜烈确实不在这些胡人当中。
完颜烈不在，以她一人之力如何能抗衡残暴的完颜稷？
她虽然有时候会冲动会莽撞，可那也是仗着身边有南宫锦，有完颜烈，她才会随心而动。随性而为！
现在他们两个都不在她的身边，她这只一捏就碎的小鸡蛋如何敢去硬碰完颜稷这颗八面开锋的金刚石？
她在暗中纠结之时，完颜稷等人的言行更加放肆嚣张起来。
甚至，有人挽弓搭箭，对着那熊熊火焰中的一只棺椁猛然射出了一箭。
那棺椁本来已经被大火烧得变了形，此时受了这一支力箭，顿时砰一声裂开。
里面原本已经缝合好了的尸体在力箭的作用下，脑袋和身体再次分家，从火堆上面咕噜噜滚落了下来。
在场众人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有人掩面悲泣，有人痛哭失声。
华将军的儿子华景天年轻气盛，实在受不了这帮胡人轻辱已故的亡者，而这亡者里面还有他敬爱有加的父亲！
他愤然上前，抬手指着完颜稷，怒声叱道：“尔等蛮族狂徒，休得在这里装疯卖傻！你们难道都眼瞎了，看不见这满地纸钱，看不见满场丧色吗？你们不敬重亡灵，你们会遭到天谴的！”
完颜稷危险的扯了扯唇角：“天谴？”
君红杏看到华景天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