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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累二伯了。”
“你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咱们伯侄之间不必如此外道,苏袛铭已然入宫,以你的说法;苏泽衡未必在府上,既然下了决断,那就趁此良机速战速决,省得再出纰漏。”
赵怀琰选中赵秉安,就是因为这孩子身上有人情味,今日他能为授业恩师戳破大天,来日未必不能抛却生死守护族人,有这样的家主,人心才能栓得牢,哪怕要为现在的冲动付出沉重的代价,赵怀琰也甘愿给小侄儿护这一程。
烟袋街自大朔立朝以来就是阁老居所,这里府宅稀落,但每一座都有近百年的根基。大理寺差役执刀后随,前头兵马司重军精锐披甲背弓,刀柄击打在盾牌上,杀气惊骇了几家妇孺。
沈邵两府的下人阖紧门户,将消息火速传进了内宅。小沈宅的老太太一把扣住身旁的闺女,狠狠的数落着这个没见识的丫头。赵家这小子手段够狠戾,有她家老头子年轻时的风采。沈氏一颗心直悬着,可看她母亲的神色,似是今夜之事另有蹊跷。
邵家那边就尴尬多了,邵府老太爷早被气仰了个儿,这会儿正躺在床上休养,一收到这个消息是又羞又愧,指着自己膝下几个孽畜破口大骂,怒到极致,“哇”的一声又呕出了大片黑血。
苏宅里头“泽”字辈的老爷们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几人躲在府门后面,扒着门缝往外打量。
“完了,完了,那帮武夫要打上门来了”
“他们绝对是早有预谋,要不然怎么会父亲前脚入宫,他们紧跟着就动手了!”
“二哥呢,二哥为何不在府中,他到底去哪了?”
被几个叔父拉扯着,苏煜极为不耐,他腿脚本就不便,这些人还一个劲地把他往外拖,什么居心!
“父亲有要务处理,阿七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行踪。”就是知道也不会说,苏煜想想赵秉安此刻肝肠寸断的神情就忍不住的心花怒放,脸上的笑意差点都压抑不住。
苏家几位爷对侄子这种大祸临头还不知所谓的表情极为不满,可想想二哥的手段,他们彪出来的怒气又生生压了下去。
长房两兄弟已经快要绝望了,他们不明白,赵家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反悔,他们已经计划好,马上就要动手了,再有几天功夫,一定可以击溃二房,给父亲报仇,永安侯府不就想要苏煜的命吗,为什么现在却要上门拿他们呢。
府外被重兵团团包围,苏宅现在是一只麻雀儿都飞不出去。赵秉安伯侄两人驱马赶到石狮身前,眉色冷硬的注视着这座偌大的府宅。
长长的火把将街面照的通亮,兵士步步逼近,整齐的步伐声听得苏府内所有人心惊胆颤。
苏煜瞄着门外的赵秉安,一股邪火顶上脑门,差点又要开门叫骂。苏家几位老爷瞧着外面那来着不善的架势都慌了神,哪还敢放任这小子胡来,恶狠狠的将人摁下以后,赶紧将其塞回了二房那边,这个侄子诚心搁这裹乱呢。
几人面面相觑,撺着手踱着步,眼神时不时往长房两个侄子身上瞄,他们不是不想救人,只是有心无力。
“破开府门,将回纥细作苏煜捉拿归案!”
既然要打脸,就不必再惺惺作态,今夜,他们伯侄俩就是要践踏苏家这块牌匾,没得商量!
“是!!!”
今夜出勤的是侯府打小养出来的铁卫,对他们而言,赵秉安的话比圣旨还好使,这些人以往在北疆攻城略地都是家常便饭,如今破开一道小小的府门自是不在话下。
压根就没给苏家人反应的时间,兵马司话音未落就撞开了府宅大门,众多兵士一齐涌了进去。赵秉安任由苏家老少爷们愣在当场,眼睁睁看着这些满身煞气的武卒冲进了后宅。
“赵怀琰,你,你胆大包天!”后宅都是女眷,赵家叔侄俩没有抄家的圣旨怎么就敢往里闯,苏家老太太可是正一品诰命!
“本官依律办案,还请几位大人体谅。”
“苏炯、苏焕就在此处,你为何还要惊扰家眷,赵二,你真当我苏家无人吗?”
“哼,本官要传唤的是苏煜,关他二人何事,莫非,此二子也作奸犯科了?”
“苏煜?阿七做了什么值当你如此大动干戈?”苏煜与赵秉安之间的恩怨他们都清楚,此番莫不是那小子有什么把柄落在赵家伯侄手上,才给府上招来这无妄之灾?
“大理寺收到实名举报,光禄寺卿苏泽衡之子苏煜与回纥王室勾搭成奸,构陷我朝命官,损灭圣上天威,实乃十恶不赦之罪,本官要将人即刻抓拿归案,谁敢阻拦包庇,必是与外邦奸佞有所勾结,一律带回诏狱严审!”
“简直是胡言乱语,我们苏家历经数朝,对大朔忠肝沥胆,谁人不晓,你,你单凭一张那个嘴就想给我苏家扣上私通外邦的罪名,休想!”
“是不是确有其事,审了就知道了。苏煜何在,怎么还没将人带出来?”
整座苏宅被掀得人仰马翻,苏煜,他一早就被见势不对的二房心腹死死护在院内,正往密道去的时候就被火速赶来的兵士团团包围了。
赵秉安穿着一身脏污的袍服,拨开人群,直面着被人搀扶的苏煜。
“我当初就该一刀杀了你。”
“起开。”苏煜推开身前的护卫,看着赵秉安这落魄的模样放肆的大笑,“赵秉安,你也有今天!”
“杀!一个不留。”
论单打独斗,苏家二房这些暗杀高手都是顶顶难啃的硬骨头,可面对军阵强弩,再好的身手也都是白搭。
不肖片刻,苏煜身边所有人都被射成了筛子,赵秉安从身旁铁卫手上接过一把刀,慢慢靠近这个仓惶的瘸子。
“住手,莫要伤我相公”这里已经靠近二房的地界,夏氏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就没安稳过,她只是想出门探探消息,没想到在自家院前看到这令人目眦眼裂的一幕。
“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苏煜站不住了,这个蠢女人,谁让她过来的。
一脚将人踹到了血污里,赵秉安跨过苏煜,向着院门口的女人走了过去。二房的婆子奴仆此时再想关门已经晚了,兵卒见缝插针,早就冲了进去开始翻箱倒柜。
“赵秉安,你有本事冲我来,为难老弱妇孺算什么男人!”
只差一步,赵秉安就要迈过院门,突然听到这番话,他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特别耐人寻味。
“本事,我是没有本事,不然不会被苏泽衡算计了那么多次都不敢反击。苏煜,你说,我今日要是效仿你当日之举,这个女人,苏家还会不会再容得下?”
“你敢!”
苏煜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旁边兵马司的人一个错手就将他的臂膀扎在了尸体旁,任他百般嚎叫,就是动不了分毫。
赵秉安一步一步往回退,挥手挽了一个刀花,便用刀尖拍打着苏煜粉白相间的脸蛋。
“把你爹藏身的地址交出来,我就以礼相待,否则,今夜这么乱,有些兵痞混入其中欲行不轨之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呵呵,呸,你休想知道邵雍那个老不死的下落,我告诉你赵秉安,就算你把苏家所有人都杀了,你也找不着,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苏煜发髻凌乱,满身狼藉,偏偏笑的极为放肆疯癫。
赵秉安伸手擦掉脸上的口水,似是毫不在意的站了起来,“不见棺材不落泪,把那个女人带下去。”
“她出身后族,乃是东宫表亲,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我不动她,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那是你们苏家的种,合该替他老子还债。”
“你个畜生,我要把你千刀万剐!”苏煜的人生已经毁了,他唯一的指望就剩夏氏腹中的骨肉了,绝对绝对不能她们母子出事。
“待会等到了诏狱,我会先让你尝尝何谓生不如死。”赵秉安不会真把苏煜的妻子怎么样,他还没打算把为人的底线丢了,不过,不把苏煜逼到绝境,这个王八蛋是不会吐露半句实情的。
夏氏苦苦哀求,最后在苏煜绝望的嘶喊中被带去了苏家老夫人所在的后堂。赵秉安耽误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最后居然一无所获。
苏泽衡从未向其子透露过完整的计划,苏煜一直虚张声势,实则一问三不知。赵秉安懒得再逼问这个废物,将人枷锁镣铐,直接囚走了。
第215章 门槛()
说是重惩;但将人交由太子押管;乾封帝明摆着就是轻拿轻放。赵家这叔侄俩瞻前顾后;妇人之仁,虽不是成大器的料子,但琢磨好了却是最可用的臣子;若能得此二人忠心,皇太孙日后便不虞被顾椿那个老滑头把持。
至于东宫;呵,圣上已经不指望这自以为是、眼高手低的儿子能开窍了;就把人搁在储君之位上熬着吧,等内忧外患都平定了,乾封帝再想想是否该传位予他。
永安侯府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世子惊惶不已,倒是老侯爷与大少爷似是早有预料,不慌不忙的做着准备。
宫内口谕一到;老爷子简简单单一身蝠袍便跟着去了;压根没当回事。府上大小爷们心里早有计较,这会儿虽是眉目凝重,但无一人露出颓惧神色。
二爷与五少爷尚在大理寺应付;三爷踌躇着是否该在朝上活动起来;最起码人多势众,总不能让幼子独自承担这风险。可想想儿子临出门时的交代,又按捺住了脚步。
苏二其人狡诈奸邪,手段毫无下限;府上若无人坐镇,只怕会被人趁虚而入。
七少爷已调动兵马司九成人手,将冼马巷里三层外三层护得密不透风,只要熬过今夜,十弟应该就可以回来主持大局了。
禁军冲进诏狱的时候,赵秉安正在对苏煜施刑,从捉拿到下狱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苏煜就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禁军都领目不斜视,只当自个什么都没看见,宣完口谕就将赵秉安领了出去,天牢门外,东宫銮驾正等着呢。
太子今夜憋了满腹火气,神色郁郁,原想着等人出来先斥上一顿,没成想,一见面倒是先被那遍身糟乱血污惊着了眼球。
“殿下,我师傅,不见了”
人就跪在自己跟前,太子伸手要打,瞧着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又下不去手。
“你啊你啊,简直是无法无天!”
一脚将人踹倒,太子甩袖上了车马,再不多看一眼,赵秉安被宫中内侍从地上搀起来,架着两臂进了宫。
苏袛铭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乾封帝有意给他拾拾面子,便在大殿正前方广场宫街上放了个长椅,下令在文武百官上朝之时杖责赵秉安,杀杀这初生牛犊的威风。
五更时分,宫外官轿林立,上百官员堵在宫道上议论纷纷,任谁都不愿众目睽睽之下独自赶赴大殿。
司礼监二十武宦,人人持着碗大的棍杖,分列肃立。太子站在太和殿二层玉阶上,遥望东方,等着朝阳跃出。
吏部一众堂官看着蟠龙阶下被扣在刑椅上的小状元郎,个个怒气勃发。苏家,内侍监,他们欺人太甚!
苏泽衡与叛逃的前任内侍监监首陈合来往丛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老永安侯早在赵秉安河北遇刺的时候就知晓了此二人狼狈为奸,当然不会放任他们继续在暗地里躲藏。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永安侯府一放出风去,立马就有不少人着眼这桩官司。苏泽衡与内侍监之间本就不是一清二白的关系,一来二去总会被人抓到些蛛丝马迹,一传二,二传百,苏陈二人的勾当在朝野间早成了一桩隐晦的丑闻,若非没有真凭实据,士林中倒苏之声恐怕会此起彼伏。
锄香草庐的血案已经传遍朝野,真凶既裁定为内侍监,那请苏氏父子协助追查不在情理之中吗,就算明诚师弟举止失措,也不该受此大辱。
再者,苏泽衡事到如今仍未现身,这看在满朝文武眼里只怕就是做贼心虚,邵老先生失踪之事与苏家到底有几分瓜葛,眼下还真不好说。只是,邵府上至今没有动静,单单邵阁老连夜入宫也看不出什么态度来,苏次辅现在虽说虎落平阳,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踩他一脚也得好生掂量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所有人都在张望风向,没有人想到赵秉安会为了一个师傅不管不顾打上阁老府邸,这让湖湘出身的官员们既钦佩又羞臊。
他们不敢观刑,因为那棍子就想巴掌一样,狠狠地打在他们脸上,提醒着他们现在都是忘恩负义的不肖弟子。
孙坤脾气急,直直的往刑仗里冲,却被一旁的周瑞涛、陶大宁合力拦住。
“冷静点,你想害死师弟吗!”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辈必不会与苏老贼善罢甘休,但现如今,商讨如何保住明诚才是要紧。圣上虽只下了口谕杖责,但明诚行事鲁莽,未免落下口实,祸及前程,咱们必得先发制人,拿捏住户部上下,迫使苏家父子在明诚的处理上让步,否则让师傅他老人家知道明诚因为他毁了自己,那才是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朴士淼一巴掌糊在孙坤脑壳上,语不成调的训诫着。恩师蒙难,他们哪一个不伤心,可伤心解决不了目前的困局,沈首辅迟迟不见他们,就是婉拒复仇之意,他们湖湘士子六部根基浅薄,正因为有沈首辅扶持才能在京中立足,某种意义上来说,沈炳文与湖湘相互成全却又相互掣肘,谁也无法脱离彼此单独成事。
沈苏不开战,朝野中便无人敢出头发声,他们记着老院长的恩情,但拖家带口的,谁也不敢豁出前程权位只为逞一时之勇。
“昂起头,挺起胸,别让那些小人看咱们的笑话。”
“对,明诚还等着咱们这些师哥搭救呢,你忍心看他受阉庶磋磨?”
孙坤将眼中泪憋回去,狠狠喘上两口气,好歹从牙缝里磨出了一句话,“走,我们上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苏家人还在朝上,他们总有机会讨回这笔血债!
杖杖到肉,赵秉安被打的狼狈不堪,路过他身旁的官员无不顿步变色,随即便提着一腔怒火踏上了大殿。
今日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赵秉安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出了这个头,不仅让六部湖湘出身的官员打心底接纳了这个小学弟,也让人心拧成了一股绳,不能为恩师复仇也就罢了,可要是对小师弟受难还无动于衷,那他们枉生为人。
朝上沈首辅与苏次辅皆未现身,吏部与户部彻底撕破了脸,两部官员几乎就在御前大打出手,礼部、工部、兵部、刑部,隐隐都有偏向,眼看就是一场暴风雨,结果乾封帝他老人家神来一笔,将浙江总督闵宏达久病不任一事提到了桌面上,大家都清楚赵怀珏是接任的不二人选,可乾封帝却意在六部寻一两江布政使。
言语间透露出赵怀珏不会在浙江久留的意思,这也就意味着很快,大朔将迎来史上最年轻的一位阁老。
赵怀珏膝下无子,新科状元是其兼祧后人,也就意味着湖湘一派有了新的选择,他们同出一脉的师弟自然比与江南纠缠不休的沈炳文来得可靠,昨夜之事便是最有力的见证。
乾封帝小小的一个举动,不仅再次加深了江南与湖湘党派之间的隔阂,而且将沈首辅麾下势力一分为二,避免了首辅权柄过重的威胁。
沈赵虽是翁婿,但此二人在乾清宫心中的定位不同,若非赵怀珏是个痴情种,这两个人早该反目成仇。
赵家出身合适,忠心可用,可惜两桩婚事结的都不好。若他们叔侄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