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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脑袋被门夹了。
待她安排妥了回到蘅芜苑,才进房间就见安太夫人焦急万分的站在贺之洲床前不住声的吩咐安小侯爷道:“还不快去请府里的太医过来,你表哥的伤口果真裂开了,让他带上最好的止血药来!”
说罢一把推开安小侯爷,一叠声的问贺之洲,“洲儿,可是痛的厉害?别怕别慌,姨母在这儿。来,抓着姨母的手,姨母就在这儿陪你,跟你小时候一样。别怕啊,太医马上就来了,很快就不痛了,乖孩子,不怕不怕啊。”
一边哄着,一边就落下了眼泪来。
贺之洲正满脸冷汗的忍耐着身体上的巨大痛苦,本想安慰哭成泪人的安太夫人,一见明月进来,料她听到了安太夫人哄他的那些话,苍白扭曲的面上便露出了几分尴尬来。
“姨母,并不是太痛,我能忍得住。您别担心。”
“快别说话了,我还不知道你?”安太夫人忙阻止他,又亲自绞了帕子来给贺之洲擦拭手脸,倒是胸口的位置她不敢去碰,口中不住的絮絮道:“你这孩子打小儿就怕痛,便是手指上破了个口子,也要哭上好一会儿,非得姨母好声好气的哄着你,还要做了你最爱吃的香酥脆皮鸭……”
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忙不迭的又招呼自己带来的婆子,“我给王爷备的香酥脆皮鸭可带来了?”
婆子忙上前回话。“夫人,您吩咐的东西都带来了,只是这时候,怕王爷也吃不下啊。”
“那倒是。”安太夫人看了贺之洲一眼,叹口气吩咐道,“先送去厨房温着,一会子王爷能用饭了再送过来。若放凉了,可就不酥脆了。王爷最爱吃的便是那酥脆的劲儿——”
婆子显然也十分了解贺之洲的口味,笑着道:“是,夫人放心,奴婢这就送去厨房。”
明月在门口听着,唇角微微勾起来,原来这人打小就爱吃鸭呢。
见明月勾了唇角望着自己笑,贺之洲愈发觉得有些丢脸起来,忙打断安太夫人的絮叨:“姨母,这里有大……明月服侍就行了,您一大早赶过来,方才又闹了半天,先去歇会儿吧。”
安太夫人这才看见站在门口的明月,甚是欢喜的朝她招招手,“好姑娘,快过来。”
待得明月上前来,安太夫人便拉了她的手,将她细细的打量了一回,点头赞道:“方才在外头没时间瞧仔细,眼下这样看着,竟比刚才还齐整漂亮。模样儿生得好,也端正大方,比你府上那些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强了不少。人也是个机灵的,刚才若不是你帮衬着我,我一个人还真不好往下唱。好姑娘,你叫明月?可就是夏国来的和亲公主?别怕,任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看轻你,只要你真心实意的跟着洲儿过日子,好好照顾他,早早儿的给他生个大胖小子。我就喜欢你!”
明月脸上的笑都要僵住了,这位太夫人也未免太热情了些,一边跟她说话,还一边总打量她的腰身屁股,脸上露出分外满意的笑容,那表情就差没直说“屁股大好生养”了。眼角余光瞄到贺之洲都快痛晕过去的嘴脸,心说这太夫人刚才在外头瞧着有理有据的,怎么一进来就感觉有些不着调了呢?她那心爱的侄儿都快痛晕过去了,她刚才还担心的什么似的,结果被香酥脆皮鸭一打岔,再看到她,顿时就将她侄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是怎么回事?
“你也不用担心你们身边没个长辈不好带孩子,我身边可用的人多着呢,为着叫这两个不成器的家伙成亲生子,这些年我可没少收罗懂调养又精于妇人生子的嬷嬷,就等着给他们派上用场呢。结果一个两个都不争气,不过现在我倒是不担心洲儿了……等你们有了孩子,我就将身边的嬷嬷打发了来照顾你,便是生了孩子也不打紧,若你们放心得下我,我便腆着脸过来帮你们照看孩子。你们年轻人嘛,还有很多比照看孩子更重要的事,我都懂的……”
眼看着安太夫人从生孩子养孩子都快说到孩子大了该读什么书了,听的汗哒哒的明月忙趁着她停顿的机会出声打断她:“太夫人。您先去隔壁坐着歇歇,王爷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叫人进来给王爷上药止血。”
安太夫人似这才想起贺之洲来,一拍脑袋“哎哟”一声,“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开心了,竟忘了正事。明月你也别顾忌着我,赶紧叫人进来吧。”
明月又是一把汗,忙说道:“给王爷瞧伤的大夫并不是府里惯用的那位太医,而是一个江湖中人。他不太懂规矩,我怕他进来冲撞到您,那就不好了。”
听说这太夫人是最重规矩的人。黄鸿飞又是个最没规矩的人,万一太夫人对黄鸿飞看不上眼,黄鸿飞又不小心得罪了太夫人,总归是不美的。
黄鸿飞虽然不是大夫,但他却有最好用的止血疗伤的好药——昨儿晚上黄鸿飞问明月要药瓶子时,她虽然将他敷衍了过去,让他暂时的忘记了伤药这回事。结果好不容易脑袋才挨了枕头,就被黄鸿飞给摇醒了,目的还是他的宝贝药瓶子。
明月无奈,只得问贺之洲,得知药瓶子被贺默捡去了,黄鸿飞二话不说就拿回去了。
他的药堪称疗伤圣药,其效果明月是亲眼目睹过的,因而刚才猜想到贺之洲伤口必然裂了后,她安顿好了太医们,就将黄鸿飞请了过来。
其实黄鸿飞也没有明月想象的那么不着调,他听见里头有女眷的声音,便自觉等在了外头,倒是让明月多看了他两眼。
“这时候还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安太夫人跺脚道,“瞧我洲儿都痛成什么样儿了,赶紧的,让人进来吧。”
明月无法,只得让黄鸿飞进来了。
黄鸿飞目不斜视的走进来,拿出他的宝贝药瓶子,又露出那种剜他肉一般的表情来,皱着眉头万分心疼的倒出一颗异香扑鼻的药丸来,口中还忍不住嘀咕道:“真是的,我欠了你不成……连着两天就用了我两颗药!我长这么大,还一颗都没用过呢!”
一边又跟明月唠叨:“我这可是瞧在小周你的面儿上才给他的,小周你记住了,这是最后一颗了,要是伤口再裂开了可别再管我要了,我是不会再给他了!好了,刚才说好的,让你家丫鬟给我做玫瑰酒酿饼的事情还算数哈?那我找她去了……”
说着就急急忙忙要往外去,却听得安太夫人蓦地惊呼一声,嗓音颤抖的厉害,仿佛见了鬼一般:“你、你是谁?”
045 一见如故()
安太夫人这惊惧的一声,将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黄鸿飞一脸莫名的看着面前见了他仿佛见了鬼似的贵妇人,指着自己鼻尖问道,“夫人问我是谁?我叫黄鸿飞,夫人见过我?”
贺之洲虽然痛的不想说话,却还是打算开口问问,毕竟安太夫人的反应太不寻常了。他不由得又打量了几眼这莫名其妙跑来刺杀他的江湖少侠,姨母一直呆在上京,平日里极少出门,不可能会认识像黄鸿飞这样跑江湖的人。
安小侯爷此时也回过了神来。扶着摇摇欲坠的母亲,不安的问道,“娘,怎么你认得他吗?”
“不不。”安太夫人脸色惨白,目光闪烁。不自觉的退了两步,看着黄鸿飞的目光似还带了些慌张恐惧之意,又想将他看的更清楚一点,又有着害怕看见他那张脸一般。她勉强才挤出一丝笑来,连连摆手道,“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他呢?”
话是这样说,脸色却比看见贺之洲受伤流血还要难看。
她这勉强敷衍的模样,又怎么瞒得过众人去?明月没有立场问什么,见气氛愈发显得怪异起来,便笑着打岔道,“想是太夫人累着了,看花了眼也是有的。小侯爷,你先领着夫人去休息吧,王爷这边有我跟太医。断不会有事的。”
安小侯爷从未见过自己母亲这副模样,事情这样蹊跷,他自是要问清楚的,不过想着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娘肯定什么都不会说,想着私底下只有他们娘儿俩时定然就会告诉他了,便点了点头,“表哥这里就有劳公主了。娘,我们先出去吧。”
安太夫人整个人都还有些木木的,迟钝的应了一声,又忍不住偷看了黄鸿飞一眼,偏又不敢多看的模样,全身僵硬的由着安小侯爷带出去了。
一头雾水的黄鸿飞摸了摸自己下巴,瞧着安太夫人踩着虚浮的脚步往外去了,才忍不住问明月:“这位太夫人没事吧?”
一边问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是怀疑安太夫人脑袋有问题呢。
明月刚才跟安太夫人一唱一和的撵走了小皇帝,太夫人反应之敏捷,行动之果决,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问题的人。她忍不住回头去看贺之州,这是他姨母,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
见明月征询一般看着他,贺之洲艰难的摇了摇头。
连贺之洲都不知道安太夫人的失常是为哪般。
不过见他始终没将落在黄鸿飞身上的目光移开,明月便知道,黄鸿飞已经引起贺之洲的猜忌了。不说贺之洲会猜忌,便是她这个外人,也会忍不住想这到底是为什么。
黄鸿飞犹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嘀嘀咕咕的道:“小周啊,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太过难看,吓到了那位太夫人?”
见他此时仍是笑眯眯半点没有心事的模样,明月没好好气的瞪他一眼,“可不就是因为这个。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去找小檀要吃的吧!”
一听到吃的,黄鸿飞立刻将不正常的安太夫人抛到了脑后,满脸放光手舞足蹈的去找小檀了。
待他走了,屋里只剩下明月与贺之洲,原本这事与明月无关,她再好奇也不想过问,却不想贺之洲开口道,“这个黄鸿飞只怕来历不简单。”
说完了便看着明月的眼睛。
明月想了想,道。“我只知道他自小是跟着他师父师娘长大的,住在一个叫做单剑峰的地方。听说那个单剑峰十分险要,他早就想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过他师父说想要下山就得凭自己的本事,他师父似乎是个精通奇门遁甲术的高手,所以才能将他困在山上那么多年。他师娘总是告诉他,山下的人都很坏,尤其漂亮的女人更坏,他下山去肯定会吃亏的。后来他闯了很多关,才总算下了山。他一直向往做一个惩奸除恶、为民除害的大英雄。一听到大梁居然有个把持朝政欺凌小皇帝且滥杀无辜残忍暴戾的摄政王,就一路杀了过来。”
明月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黄鸿飞许是一直呆在人迹罕见的单剑锋上,除了师父师娘,平日里再接触不到旁人,下山后又一心想要杀了贺之洲为民除害。还没来得及交个朋友什么的,那些话自然也没机会告诉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明月一见如故,还是这么多年憋得很了,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就絮絮叨叨的将自己的底儿几乎全交代了。就跟一只打开了就合不上的话匣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好半天。
跟明月第一眼看到他的冷冰冰的形象截然不同,简直就是个话痨鬼。
贺之洲若有所思的沉吟着。
明月顺手将铜盆里的水换了,黄鸿飞的神奇药丸已经喂了下去,她细细的看了看他的伤口,果然伤口处没有再出血了。明月这才绞了帕子给他擦拭胸口的血迹——这两天尽做这样的事。她都快变成熟练工了。
一边随口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有!”贺之洲看着她俯身下来的小脸,过于精致的犹如雪砌玉琢的脸庞上满是认真与专注,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神色,浓密的羽睫微微扇动,嫣红的唇瓣轻轻抿起。细眉平顺,宁静安然,显得格外乖巧。
听见他的话,她睫毛轻轻一动,扬起了眼睛看向他。好奇的问:“有什么问题?”
黄鸿飞跟她说的这些,她也想了两遍,并不觉得哪里有蹊跷啊。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贺之洲挑眉,浓黑的长眉映着他苍白的面色,显得愈发深浓。微微一动,便似有凌厉之气从他那双如剑眉宇中透露出来。
“当然是他跟我说的。”明月颇有些困惑的眨眨眼,随即便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她是嫌犯呢?那一脸审讯逼供的嘴脸是什么意思嘛!
“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你们昨天才刚认识。”贺之洲半点心虚也没有。看着明月的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不到一天时间,你们竟已经这般熟悉了?”
明月不满他这莫名其妙的态度,冷哼着将沾着血渍的帕子丢进铜盆里,“王爷没听说过一见如故这句话吗?”
说罢,再不理会贺之洲,转身就往外走,“绿袖在外头候着呢,我让她进来服侍你。”
什么毛病?她跟谁熟悉,关他屁事!
……
“公主将陛下带来的太医安排在离蘅芜苑最远的汀兰苑里,只叫了丫鬟婆子伺候着。”肖大站在墙角的阴影中恭恭敬敬的禀告道:“属下查过了。的确都是太医院里的太医。”
“先盯着吧。”贺之洲想了想,淡淡道:“宗正明最擅长玩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的把戏,他不会无缘无故的送这些人进来,想是安排了什么后手。只需盯着就行了,真要有那不安分的,格杀勿论。”
“是!”肖大领命。“冒充小孩子的杀手已经交代,其组织的确是收了一大笔银子来刺杀王爷。属下查过了,跟他们那个组织接头的人。的确是宗正明府上的人。”
贺之洲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本王疑心是他,果真没错。他跟本王的账倒是越来越多了,慢慢来吧,总有跟他清算的一天。”
顿了顿,又问道:“太夫人那边如何了?”
“安小侯爷还陪着她,不过安太夫人什么都没说。安小侯爷问急了,安太夫人就骂他,安小侯爷就不敢问了。”
“黄鸿飞,务必要仔细查。”姨母的表现不得不叫贺之洲提高了警惕。不管怎么样,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还是要查清出些才能放心得下。贺之洲想着,提醒了一句:“单剑锋。”
“属下明白了。”
“昨夜之后,那些该清理的,都清理了吧。”贺之洲眉峰一动。神色立时变得冷酷肃杀起来。
肖大便明白,王爷这是要动手清除昨夜那些浑水摸鱼的人了,正要应声,耳朵忽的一动。
他听到了,贺之洲自然也听得到,“去办吧。”
肖大的身影才刚消失,轻轻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来人似乎在门口站了一会,方才推开门慢慢走了进来。
贺之洲早已听出这熟悉的脚步声是属于谁的,因此当来人轻手轻脚走进来时,他便睁开了眼睛。对着来人轻轻且依赖的笑了笑,“姨母。”
安太夫人一进来,便先四下里张望了下,似在找什么人,见屋里除了自己与贺之洲。并没有别人,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的呼了口气。
这才看向贺之洲,歉意的问道:“可是我吵到你了?”
“本来就没有睡着。”贺之洲摇头,轻声问道:“姨母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安太夫人走到床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不放心的摸了摸他的手,“怎么屋里连个人都没留?明月呢?她不在你身边守着,去哪里了?你如今伤成这样,身边怎么能没个人看着?”
“昨晚她守了我一夜,今日一早又遇到这样的事。”贺之洲不自觉的为明月说话,“我身边又不缺人服侍,便让她下去歇着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呢,这两天的事怕把她也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