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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个梦而已,眼前这个人不是真的,董晓悦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哪怕他不久前还和你说过话,哪怕他比真人还严肃活泼团结紧张,他也是假的,杀他不需要有什么道德负担,董晓悦试图说服自己。
杀了他才能拿到解药,有了解药才能去找燕王,找到燕王才能从梦里出去,从梦里出去她的生活才能回到正常轨道,这逻辑天衣无缝,董晓悦理智上十分明白,可持刀的手仿佛有千金重,怎么也举不起来。
刺客这种职业真不是人干的,董小姐觉得自己还是适合当个光明磊落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她转念一想,反正距离发作还有两天时间,不如等白天脑子清醒的时候再想想,说不定能想出两全齐美的办法。
打定了主意,她重新把手伸到被褥下打开暗格,打算把刀放回去,就在这时,楚世子突然翻了个身,睁开眼:“鲁姬还未成眠么?”声音很是清明,不像是刚醒的样子。
董晓悦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好在她有几分急智,一边嗯嗯啊啊地打着哈哈,一边迅速把手中的刀往枕头下一塞。
“明日须得早起,即便实在睡不着,也阖上眼休息会儿。”他语气淡淡的,像是怕被听出话里的关切。
董晓悦如何感觉不到他的善意,一想到自己千方百计要杀人家,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只好嗯了一声。
今晚是无论如何杀不了人了,不过刀不能就这么留在枕头下。
董晓悦又开始数羊,打算等楚世子睡着了把刀放回暗格里,谁知数着数着不小心睡了过去。
别看这宫殿富丽堂皇,可没有空调也没有热炕,只有一床中看不中用的锦被,到了三更半夜根本不够暖。
董晓悦长期缺乏锻炼,气血两虚,睡了半天只觉浑身发冷,不自觉地朝着周围唯一的热源贴上去。
殊不知世子殿下腹中燃着一股邪火,下不去,出不来,别提有多别扭,可明知人家嫌弃他,他就是把自己憋出病来也拉不下脸去强求。
坚持不懈地斗争到半夜,好不容易酝酿出些许睡意,谁知那鲁姬突然翻了个身,竟贴到他背上,手脚并用地把他缠住,最可气一只脚放得很不是地方,一勾一挑,好容易压下去的无名火顿时蹿起八丈高。
董晓悦从来都是孤枕而眠,连自己也想象不出自己睡相有多差。她不但睡着了,还做起了乱梦,一会儿梦到自己挽着裤腿在冰水里摸螃蟹,一会儿又梦到回到了小时候,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寒假,总之是她爸妈还在世的时候。
无咎把她箍在自己腰间的胳膊和腿扒拉开,努力往外挣,谁知道引起了更强烈的反弹。那鲁姬口中叽里咕噜唠叨了一串他听不懂的话,更紧地缠了上来,挺着腰肢和他贴了个严丝密合,还不忘往他背上蹭了蹭嘴角的口水。
无咎再也忍不下去了,用力拎开她的胳膊,猛地转过身,把她压在底下。
董晓悦正梦到冰天雪地里自己抱着燕王梦里的白老虎取暖,谁知那禽兽突然跳起来,用前爪把她死死摁住,还朝着她脖子哈气。
董晓悦觉得痒,一边躲一边笑,睡梦中表情不受控制,看着有点傻气。
无咎借着月光看了满眼,心想我都不嫌弃你憨傻,又伸出手指揩了揩她嘴角的口水,你看我都不嫌弃你睡觉流涎。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是没见过美人,为何会对个只见过两次的女子倾心。
他只知道自己一见她就挪不开眼,浑然忘了后面还跟着五个媵妾。
董晓悦在梦里被老虎压着,有点着恼,心里却并不害怕,仿佛笃定了它不会咬自己。
“别闹!痒死了!”董晓悦明明是在骂它,可发出的声音却像在撒娇,差点把自己雷出一身鸡皮疙瘩。
老虎偏要闹,还来舔她嘴。
这是老虎的嘴吗?董晓悦感觉怪怪的,这念头刚一动,那老虎突然变成了梁玄,只是脑袋上还顶着毛茸茸的老虎耳朵。
“呔!”梦里的董晓悦大叫一声,“堂堂燕王殿下竟然是只老虎精!”
“哪里,明明是你眼花了。”燕王殿下笑着狡辩,那两只耳朵倏地一缩,不见了踪影。
董晓悦不信他,伸手往他身下一捞,得意道:“看!尾巴还在呢!”
无咎尾椎一麻,差点酿成大祸,他愤然把鲁姬的手拽起来摁在她颈侧:“别乱动!”
梦里的燕王殿下把董晓悦双腿分开,立即结结实实压住,邪魅一笑道:“这下看你怎么踢我。”
“哎哟殿下我ballball你别这么笑,真伤眼。”
“我就喜欢,怎么滴了?”燕王殿下丝毫不知悔改。
“不行,太油腻了,”董晓悦继续抗议,“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也得吃!”燕王殿下说翻脸就翻脸,突然捏住她下巴,抄起块猪油就要往她嘴里塞。
董晓悦吓得不轻,猛地睁开眼,发现眼前黑黢黢一片,哪里有什么老虎和燕王。但是那压在身上的分量却是货真价实。
她茫然地想了一会儿,记忆逐渐苏醒,好不容易想起来,自己是在楚国世子无咎的婚床上,那么压在她身上啄她脖子的是哪位自然不言而喻了。
董晓悦并不知道是自己先撩的别人,只道他趁人不备,心里十分不忿,后悔自己优柔寡断错失良机,要是刚才一刀扎了他,自己也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想到这里,她的断子绝孙腿又蠢蠢欲动,不想那世子却比燕王殿下精明,始终牢牢压着她。
世子无咎长年习武,善骑射,董晓悦根本不是他对手,眼看着他的手开始往下探,董晓悦又惊又怕,使劲一扭腰,勉强把膝盖并拢。
无咎膝盖一用力,轻而易举把她打开,哑声道:“夫人莫怕,孤轻一些”
董晓悦正焦虑该怎么脱身,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发现穿过窗户投在床前的月光里似乎有一道影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是她同行,只听铿锵一声,来人的刀剑已经出鞘,霜刃在月光下一闪,刹那间已经朝床上刺来。
董晓悦真不是当高手的料,面对危险时的第一反应是懵逼。
幸亏无咎是个货真价实的高手,临危不乱地抱着董晓悦就地一滚,躲开刺客的第一次袭击,把新夫人往帐子深处一塞,下意识地往内侧的枕头下一探。
他伸出手时便觉不妙——平日他习惯睡内侧,刀放在枕下以防万一,却忘了今夜换到了外侧,顺便也把刀换了个地方。
无咎以为自己会摸个空,谁知道真叫他摸出一把刀来,他一掂分量就知道不是自己那把,尚且来不及细想枕下为何会有一把陌生的刀,那刺客又扑了上来。
无咎暂且压下困惑,收敛心神,全心全意应付刺客。
那刺客攻势虽然凌厉,但比起他还差点,几招一过便显出了颓势,无咎瞅准一个破绽将刀向刺客腹侧一递,刺客情急之下横刀格挡。
谁知无咎却是声东击西,手腕陡然一转,刀锋直直向着他的心口砍去。
刀身撞上刺客胸甲,发出“锵”一声震响,断了。
谁都知道楚王世子有一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刀,那刺客为了行动方便,穿的护心甲又轻又薄,只能说聊胜于无,无咎挥刀向他劈来时已经作了必死的准备,谁知天无绝人之路,让他捡了个大漏。
第53章 逼.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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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贤下士;邀买人心;这位陈子能从个二流子混到现在的地位,果然是个胸有丘壑的人。
莫非他就是燕王殿下?毕竟到目前为止,就属这陈子咖位最大了。
但是怎么确定呢?那陈子脸上又没写字;碎成渣渣的燕王殿下也未必认识她。
董晓悦一边犯难一边跨过条石砌的屋槛;一抬头;赫然是一位相貌端正的大叔。
大叔看着大约四十来岁,生得浓眉大眼,下颌略方,看着十分值得信赖;刮了胡子换个发型简直能直接上cctv当主持人。能忽悠一帮子人跟他混,这副样貌大约功不可没。
让董晓悦始料未及的是;大叔额头上千真万确、如假包换地刻着个字;不过是小篆体,不学无术的董小姐不认识。不过她立刻联想到麻脸少年说过;陈子曾经受过黥刑充过军;原来所谓的黥刑就是在脸上刺字。
陈子察觉到她的目光,讪笑着抚了抚额头,把啃了一半的鸡腿放在身前的食案上;往衣襟上揩揩手上的油。
董晓悦一秒钟确定眼前这位八成不是燕王殿下。她和燕王殿下吃过一顿烤串儿,当时他那斯文优雅的吃相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样龟毛骚包的一个人就是炸裂成百八十片也不可能八叉着腿坐在地上啃鸡腿、吧唧嘴;还把油往衣服上揩。
“四娘来啦;坐;坐”陈子亲切地招呼她。
“见过夫子。”董晓悦打了个招呼,模仿着古装剧里的样子跪坐在草垫上。
“眼前又没外人,如此客套作甚,”陈子语气熟稔,从大陶碗里捞出半只烧鸡,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她,“饿了罢?先用一点垫垫饥,回头让阿青给你送晚膳过去。”
“我不饿。”董晓悦早饿扁了,但是看着他那油汪汪的手实在下不去嘴,二来她现在是个头牌刺客、绝顶高手,也是有点偶像包袱的。
陈子也不勉强她,把鸡腿扔回碗里:“听说你在树上挂了一整日?”
董晓悦点点头。
陈子一脸不认同:“做做样子,差不离便是了,过犹不及,反倒惹得人起疑。”
这话里的潜台词董晓悦有点听不懂,怕露馅,不敢多说,只得含糊地“唔”了一声,点点头。
陈子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搔了搔头皮:“你这是怎么了?”
董晓悦心头一跳,这位可是个人精,和那些瓜愣愣的少年不可同日而语,吊坏脑子那套说辞未必能糊弄他。
正盘算着怎么开口,陈子却没有再追究下去,不着痕迹地一转话头,脸色也随之凝重起来:“今日为师叫你来,是有一事桩事要同你商量。”
这是要出任务了?董晓悦点点头:“夫子请吩咐。”
陈子连连叹了三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齐君出万金买一条命,指明要你。”
万金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是多少?应该是一大笔钱吧,高手这时候应该怎么反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董晓悦脑子飞速运转,刹那间决定端出一张扑克脸,微微颔首:“是。”
“是?!”陈子腾地跳了起来,脱下一只草鞋往董晓悦的脑门拍过来。
这是什么操作?董晓悦委屈地搓着额头上的泥巴,她做错什么了?
“我看你是把头壳吊坏了!”陈子把鞋套回脚上,气咻咻地数落她。
董晓悦顺水推舟:“实不相瞒,真是吊坏了,徒儿只知自己是流水刀陈四娘,别的都记不清了。”
陈子目光如炬,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几个来回,也不知是否真的信了,露出个讥嘲的微笑,开始把往事娓娓道来。
董晓悦听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嘞个去!
这位陈子要是晚生几千年,董总得给他提鞋。
陈四娘是陈子当年混迹列国时在鲁国都城曲阜捡来的,当时她才七八岁,是个乞儿。陈子见她生得眉清目秀,又坑蒙拐骗偷扒样样精通,是个可造之材,于是便捡回去充作养女,平日里教她一些花拳绣腿,以便长大些上街卖卖艺贴补家用。
后来陈子的事业蒸蒸日上,麾下也聚集了一些高手,只是这些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想象空间有限,且大多长得虎背熊腰五大三粗,逼格怎么也提不起来。
陈子冥思苦想了一阵,突然灵光乍现,决定把养女陈四娘包装一下。
从临水悟刀的故事,到倒吊冥想的怪癖,全都是陈子这个不世出的营销奇才编出来的噱头。
可是陈四娘毕竟只有花架子,牛皮吹破了天,一旦出手就露馅。
陈子一早想好了解决之道,就是永远不给她出手的机会。
他给陈四娘定了个一万金的身价,排名第二的刺客则只需两千金。
董晓悦听到此处差点拍案叫绝。行为经济学中有个概念叫做锚定效应,人们在对某事物作出评估时,易受第一印象或信息支配,就像沉入海底的锚。
陈四娘的一万金就是这个锚。相形之下两千金简直成了白菜价,客户们往往会忽略,根据当时业内惯例,顶尖高手其实只需三五百金。
这些年,陈子靠着流水刀这块金字招牌,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连带着把整个刺客行业都给带热了。他万万没想到,真有个冤大头会出一万金买陈四娘出手,还是个他绝对得罪不起的冤大头。
现在装死来得及吗?
“本来为师想着让你临行前抱个恙,换阿豹替你去”陈子心虚地抬眼觑了觑养女,“可齐君已经叫人送了五千金过来,为师实在难以推脱”
董晓悦听明白了,这是见钱眼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卖了。
也没人能替她,齐君的人过来时陈子现宝似地把她拉出来遛了遛,人家已经记住她长相了。
董晓悦早料到此行凶险,却万万没想到竟然凶险得如此风骚。她嘴里发干,连哭的力气都没了,认命道:“你说吧,要杀的是谁?”
“楚国世子无咎。”陈子陪着小心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楚君为世子娉鲁君之女,齐鲁两国最近正不对付,齐君生怕鲁国借着联姻结下强援,便急赤白脸地要搞事。既然砸了重金下去,索性搞个大的。
他们的计划是设法让陈四娘充作侍女,混在送嫁的队伍中,到了楚国设法刺杀楚世子,让结亲变成结仇,陈四娘原本就是鲁国人,能说鲁国话,仅凭这一点就是无可替代的人选。
刺杀一国世子,即便陈四娘真是顶尖高手,也很难全身而退,更何况还是个营销骗局西贝货。
这道理董晓悦明白,陈子自然也明白,到底是从小拉扯大的,他对这个义女也不是毫无感情,眼睛里泪光闪闪,嘴上却继续忽悠:“四娘啊,此去千万多加小心,你自小聪慧过人,定能化险为夷”
能不能你心里没点数吗?董晓悦趁他不注意翻了个白眼:“夫子多保重。”
“哦对了,为师还有一事托付,”陈子拍了拍脑门,“当年王子朝奉周之典籍奔楚,携了不少丰、镐两都的旧物,传说其中有一件名叫月母珠的秘宝,得之者可王天下,你反正要去楚国,就顺便找一找罢。”
陈四娘这一去凶多吉少,陈子压根没指望她成功,可身价万金的头牌出师不利,整个组织的声誉必然一蹶不振,以后也不能再打着流水刀的幌子虚抬价格。陈子估摸着接下去几年日子会很难过,便一不做二不休,尽量榨取陈四娘的剩余价值,又给齐君安利了一项超值服务,再加两千金就帮他寻找月母珠的下落。
董晓悦虱多不怕痒:“行吧。”
“哦对,还有一桩事,为师差点忘了”陈子说着从怀里掏出块布。
这还有完没完!
“你也知道,晋国大夫乐衍与为师交情甚笃,”陈子满嘴跑火车,“晋君无道,世子愚顽,公子子柔德行出众,只是那晋国不畜群公子,只能流落楚国,别图仕进,你反正要去楚国,替晋大夫带封书信给公子子柔。”
董晓悦没好气地接过来揣在怀里:“夫子还有什么吩咐?”
还真有。陈子捋了捋胡子,尴尬地笑道:“楚世子死后,楚国必定大乱,届时你趁乱悄悄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