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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嫣颦眉,神情郁郁。
虞墨戈微笑,轻缓道:“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容嫣长舒了口气。“谢谢。”
“不用谢我。”他低头回应,“我没那么好心。”
方被安抚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她惊讶地看着他。
“既然我替你保守秘密了,那你是不是也该为我做些什么?”
自己真是看得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这种冷漠和秦晏之不同,秦晏之的冷,是从心里向外透着厌恶。而他的冷,是明明对你笑,你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漠疏远,永远不会与你有真情相待的冷。
她沉了口气,攥紧了拳头,安奈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笑了,贴在她耳边。
“做我外室”
地位()
容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记得虞墨戈说了句“做我外室”;然后她怒不可遏;狠踢了他一脚跑开了。
这会儿平静下来;她有点后悔了。如果他说真的;那这一脚不为过;可他若只是开玩笑呢?不该这么不理智;起码应该把话说清楚了。
容嫣提裙入门;杨嬷嬷迎了上来。“小姐怎才回;今儿不是澜姐生辰吗,您忘了啊!”
还真是给忙忘了。“我前几日给她找的珊瑚钏金锁呢?”
杨嬷嬷笑道:“怕您忘,都给您准备好了;还有金鱼莲花的香囊。”
容嫣挽着杨嬷嬷亲昵道:“嬷嬷你真好。”自己也不是孤单一人。
容嫣换了衣裳便赶去前院了,小寿星的寿宴快开始了。三周岁,倒也没有特别的意义;所以只是家人聚聚;来了两个徐家的族亲。姐夫陪长辈们坐在一起,其他小辈;便随姐姐坐一起。
家人一一给小寿星道贺送礼;最后轮到容嫣这;她刚起身便听门外有人来了。
是虞墨戈。
容嫣赶紧坐下了;沉默低头。
他没多言;径直上前送了贺礼;被徐井松邀到上席。刚要落座,徐井松看见他月色袍裾脚踝处有片污痕,打趣道:“我又没催;瞧把你急的;赴宴都来不及换件衣服。你这腿是撞哪了?”
他穿的还是那件衣服。容嫣明白过来,眼神无措,盯紧了眼前的碗碟。
虞墨戈眼神不经意地瞥向对面,看看窘迫的小姑娘,笑了。
“半路遇到只小猫,撒娇挠的。”
容嫣的脸红了。
然身旁,三小姐的脸更红。见虞墨戈眼神投来,还以为是看向自己,既兴奋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引起他的注意。突然想起身边的容嫣,于是巧笑,道:“表姐,你的贺礼呢?”
容嫣这才反应过来,拿出长命锁和金鱼锦囊,给小寿星送了去。
澜姐儿见了她便不肯撒手了,甜甜道:“谢谢小姨。”
容嫣心都化了,恨不能亲她一口。怎知小团子却捧着容嫣的脸,囫囵地先亲了。猝不及防,她愣了,却把大家逗笑了。
对面,虞墨戈看着亲昵的二人,眸色渐柔,笑意醉人。
喜宴继续,容嫣回到座位。被小东西“占了便宜”,她心里欢喜却也有点说不清的酸。
上辈子,父母离异,各自成家,却哪个都不是她的家。她十二岁开始住校,试着独立,直到遇见了男朋友,她突然对家有了欲望。即便所有人都笑她没出息,但她最大的愿望依旧是结婚生子,一家人安安稳稳平平淡淡。
可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在她坠楼的那天破灭了
这辈子,好像仍是个奢侈。
容嫣在心里叹了口气。
见她握着筷子始终不动,趁隔在中间的三小姐更衣的空档,徐井桐夹了虾仁给她。
容嫣扫了一圈,见大家聊天没人注意,颌首强笑:“谢谢,我自己可以。”把碗碟朝面前拉了拉,远离他。
她没吃,徐井桐便换了话题:“容表姐的锦囊绣得真好看,这金鱼栩栩如生,活了似的。”
容嫣依旧没看他,淡淡道:“那不是我绣的,是嬷嬷绣的。”
“嗯?表姐不喜欢女红吗?”
容嫣摇头。
徐井桐笑了。“容表姐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喜欢?还是我说得不对?”
“是不想跟你聊天的意思!”刚回来徐静姝一点情面都没二哥留,坐了下来,对着表姐笑了笑,道:“我二哥话多,你别理他。”
容嫣回笑。
徐井桐笑着拍拍妹妹的头,讪讪收了话,然目光仍不时地朝那边瞟。
上午被夹的指甲越来越红,应该是淤住血了,捏筷子稍稍用力便会疼。本就食欲不佳,这顿饭她几乎没吃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席,陪表姐送走族亲,她回了后院。
才走到后院长亭,便听闻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回首,是徐井桐。她只当没看见,疾步前行。可她哪快得过他。
“表姐,这么急干嘛?”徐井桐拦在她面前。
容嫣神情淡淡,没应他。
徐井桐促笑,阳光的味道,可容嫣不觉得暖,有点凉。
“我瞧表姐方才吃得不多,可是不舒服?”
“是,所以抱歉,我先回了。”
他跨了一步,仍拦住她的路。他十八了,已是成年,站在她面前高了近一头,她得抬着头才能对视他。
“二少爷,让我过去。”容嫣没那么多耐心,语气稍冷。
他还是不动。见她右手食指的指尖通红,突然拣起她手问道:“你手伤了?”
容嫣抽手,惶惶退了一步,警惕的盯着他。长睫轻颤,水润的眼睛满是恐惧。
徐井桐敛容,皱眉道:“表姐为何总躲着我?”
容嫣不想和他纠缠这话题,反路而行,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见她眉心蕴怒,他急喘着气,心底的话终是压不住了。
“表姐,我喜欢你。见你第一面我便倾心于你,你我相遇是缘分。我知道你嫁过,可我不在乎,我就喜欢你,见到你就开心,表姐你嫁我吧。”
“徐井桐!”她震惊,怒喝一声。随即挣脱道:“你松开我!”
井桐岿然不动。
“你再不松开,就被人看见了!”
“看吧!就算他们来了,我话也是一样的!”徐井桐神情坚决,固执得很。
他正是爱钻牛角尖的年纪,她犟不过的。
容嫣缓了语气:“有话好好说,你先松开。”
徐井桐拧眉。“那你先答应我!”
“我,我”也不知是他紧张,还是真的怕她跑,手劲越来越大,容嫣指尖都捏疼了。“好好,你先松开,你松开我就答应你。”
徐井桐想了想,减轻了力道。容嫣瞧准时机,甩开他手便朝前院跑。穿过花园,生怕他追上来,不停地回头看。再一转身,一头撞进了面前人的怀里。
虞墨戈抱着她,纹丝不动——
怀里人绵软纤柔,抱着极舒服,他又找到了那种感觉。
“放开!”容嫣推他。
虞墨戈笑了。“他能拉你,我便不能吗?”
容嫣盯着他,目光幽冷。
方才他都看见了。他没走,一直跟着自己?
“虞少爷,您到底想要什么!”
虞墨戈弯唇挑眉,带着磁性的嗓音轻声道:
“要你。”
容嫣沉默。
他居然是认真的——
蓦然间,她笑了,透着凉苦。虞墨戈不禁敛容,眉宇轻拢,神色不明地盯着她。
“你们都瞧准了我落魄好欺负是吧。我是嫁过,嫁过又怎样?嫁过就要让你们肆意羞辱吗?我这辈子就是不嫁,也不会给你做外室!”
虞墨戈环着她的胳膊有点僵,他缓缓松开。凝重一闪而过,脸上又恢复清冷,清冷得认真。
“我需要你,而你也需要我。”
那夜,他不仅在她身上体验到了满足,也同样将她所有的欲望勾了出来。即便她咬牙不承认,片语不言,但那感觉不会错。他们再合不过了,不止肉体,连孤单都极是匹配。他们都需要这种关系来添补孤单带来的空虚。
容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不想承认,但就是开不开口。
“我等你答复!”
说罢,他托起她的手,放下一个小瓶走了。
淡淡的药香沁鼻,看看红肿的指尖,她猜到这是什么了。原来他跟着自己是来送药的
可这仍是弥补不了自己对他的抵触。
凭什么她要给他做外室。
不是她痴心妄想,贪图什么。她知道他们是云泥之别,身份相差悬殊,即便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过只够个妾的资格,更何况她嫁过。
许很多姑娘巴不得做他外室,可她不甘。
为何一定要和他扯上关系。女子二嫁也非登天,即便嫁不成富贵,她还嫁不得寻常人家吗?哪怕续弦她也甘心。
再难,心里那点盼头还是在燃着,她想要过正常的生活:结婚,生子,相守一生。
攥紧药瓶,指尖有点疼,她想到了徐井桐。
她知道他鲁莽、冲动,也知道他们之间根本没可能,但起码他提出的是娶而不是纳,更不是外室
不管是谁,这个是非之地她是不能再待了,她得走。
无论如何,她得把容宅争回来。
趁虚而入()
容嫣身心俱疲;就没见过如此胡搅蛮缠之人。
是她违约在先;可这租约根本就不成立;她已然仁至义尽;甚至连孙掌柜一家落脚之地也帮他们寻好了;可他们就是不肯搬;非要容嫣赔偿他们预计损失才肯罢休。
既然他们不讲理;她也不用顾忌情面了,于是一纸状书告上了公堂。
县尊为难——
一面是上任知县之女,临安伯府少夫人表亲;另一面虽不过是个掌柜;可背景不浅。徽宣不仅供应权贵,更是皇商,京城显赫结交不少。宛平隶属京城;是京城门户;他一个小小知县,也是得罪不起。
这事;他眼下只能拖。
而容嫣怕的就是这个;再拖下去;租期日子将近;这官司也不用打了。况且;她急着要搬出去;远离是非。
路是人走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想搬总搬得了。再不济,另租个院子也一样过。
表姐瞧出她要走的决心;不理解。容嫣未做过多解释;只道要重新开始,不想寄人篱下。可表姐更是不懂了,再等几月也不迟啊,闹得好像徐家不容她似的。
容嫣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实际是不舍自己。
表姐自知劝不住,无奈,只得留她再好生想想,先回前院了。半路碰到徐井桐,提及此事,徐井桐惊:难道是自己那日吓到她了?和嫂嫂一分开他便直奔后院客房。然前脚还没踏进后院花园,便被徐井松捉住了,二话没说押着他回了大书房。
书房里,兄弟二人对峙。
“你喜欢容嫣?”徐井松面色阴沉问。
极少见兄长动怒,井桐有点紧张。“没,没有。”
“撒谎,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她来后你就没安分过!”
井桐心颤,声音极小道:“照顾而已”
“还狡辩!”徐井松指着弟弟吼了一声,“照顾要拉着她手诉情吗!”
徐井桐震惊,瞪起双眼看着大哥。“你都看到了?”
“哼!亏得人家还算个理智的,跑开了。我当时真恨不得上去扇你一巴掌!”井松身子突然前探,井桐以为真的要打他,下意识遮手躲了躲。
瞧他那胆小的模样,井松无奈。恨其不争地叹了一声,缓和语气道:“你真是糊涂啊,她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说是和离,还不是被弃。临安伯府岂能娶这样的人入门!”
“谁说我要娶她了!”井桐突然道了句。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娶你招惹她作甚!”
井桐瞥了眼兄长,嘟囔道:“不娶就不能留了,做姨娘,做妾不都可以吗”
“混账!”井松手都扬起来了,到底没落下。“你人未婚娶先纳妾,名声还要不要了!”
“临安伯府的少爷,就是纳妾也是良人,怎能纳一嫁妇!且她因何被弃?还不是无所出,纳这样的人,你让旁人如何评论你。既不能生养,又无助于仕途,只会道你是贪图美色!你人生还未开始,便要背上这些?”
“我哪想这么多”井桐缩首道。
“你以为红颜祸水是如何来的!”徐井松怒喝。“她这辈子算是被和离毁了。好生的名门夫人不做,偏要逞强,到头来沦落至此。若有娘家扶持,还有个资本,再嫁也不成问题,可她因何来的宛平你不知?如今孤身一人,没个身世背景,她也只能给那些致仕之人为妾!更何况挂着不生养的名声,就算寻常人家想娶,也得考虑后世延绵吧。”
说着,徐井松冷哼一声。“别看她此刻倔强,早晚还是得回容府!”
徐井桐闻言,偷瞄了眼兄长道:“岂不是可惜了。”
“你还贼心不死!”徐井松喝声,“算她懂事,知道要搬走。若不是那宣商不好应付,我早就把容宅给她腾出来了。我告诉你,不管她是走还是没走,你给我少往她身边凑!”
徐井桐不忿点头。
井松还欲说什么,忽而听到窗外有声。
井桐冲到窗口,只见一个白色小团子窜进了花丛。他回首笑道:“是三哥抱来的那只猫”
容嫣失魂落魄,连个招呼都没打独自出了门。想想方才那一幕,心中汪着口气,忿忿而不能发。
方才表姐来后院劝她,临走是落下了澜姐儿的小老虎,她本打算去送,然经过大书房,便听到了让她做梦也想不到话
弃妇、不能再嫁、连妾都不能做在表姐夫口中,她竟然连个“良人”都不算了!
她以为这个世界没想得那么复杂,其实是自己头脑简单。
人家早就把她定位好了,只她自己不清楚。
想想昨日还感慨徐井桐要“娶”自己而不是“纳”,此刻才明白他也不过将自己当玩物而已,从来就没动过真心。
本以为重生是个开始,然这一世还不及前世。前世就算离婚她还可以再嫁;这辈子,结婚生子对她不是奢望,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
徐井松说的对,她可以回容府,有了娘家支撑她再嫁也不难了。可她完全想象得出重返容家,他们会如何待她,她依旧是他们手里的筹码
三个多月前,容嫣抓住了背叛自己的未婚夫,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潇洒地和他说一声“滚蛋!”便坠楼了。老天要“弥补”这个遗憾似的,又给了她相同的剧本,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替原主选择了和离。
她以为这便是重生的意义,其实不过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和离后她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不待见她。
容嫣开始怀念曾经的生活,还有家人
在喧嚣的街上走了越久,越是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容嫣想躲却躲不开,经过酒楼,不自觉迈进去,她想寻个清静的地方。
包厢已满,小厮给她找了隔间。隔间是一间厅堂用屏风隔出的几个空间,还算宽敞,只是偶有人语声响。但总归比外面安静。
上辈子容嫣不常喝,这辈子拘在后宅,无聊之刻落寞之总会拿出来饮。这是原身的习惯,为失败的婚姻而借酒消愁,得一时轻松和满足。不过她很少喝多,除了上一次。她是真的对那一家人失望透顶才会醉饮,结果一醉荒唐
她想到了虞墨戈。
原来他才是最“真诚”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骗自己,始终把她摆在她该在的位置——
她只配做个外室
“咕噜噜”,一个白瓷小酒盅从对面屏风下